第17章 皇家

和鄭君琰閑聊着,直到鳳祥宮外。

還隔了一座大院子,遠遠傳來一陣碎瓷聲。隐約可以聽到“二公主”三個字。鳳祥宮的老嬷嬷和宮女們都退到了門外,一溜兒跪成一排。

雲纓三步并兩步走進了鳳祥宮。只見芊芊倒在地上,一位盛裝的少女正在舉起一尊纏枝牡丹青花雙耳罐往地上砸。

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上前一把奪下這寶物。

少女愣了一刻,豔麗的眉眼露出鄙夷之色,尖厲的下巴凜冽如刺——雲纓認了出來:這是二公主陳朝雪。靖王的親妹妹。

滿地的碎瓷片,哭泣的芊芊。還有一幹跪着的,面目紅腫的宮女。

看來是陳朝雪來鳳祥宮撒潑了。

雲纓将青花雙耳罐遞給鄭君琰,再查看芊芊有沒有傷到。那陳朝雪上前來奪青花雙耳罐,一邊墊腳夠瓶子,一邊推搡着鄭君琰,看他不給。就哭着囔囔着:“為什麽你們要我嫁出去!為什麽是我!而不是姐姐?!”

鄭君琰舉高了青花雙耳罐,陳朝雪夠不到,怒目而視道:“鄭君琰!你把東西給我!別以為父皇器重你,就可以違抗我的命令!”

鄭君琰也頗為無奈道:“公主,這東西摔了多可惜。你想摔東西,去你母妃的重錦殿摔陛下賞賜的玉如意。”

陳朝雪又大哭起來,一手指着雲纓:“那你殺了他。憑什麽姐姐有這麽好的驸馬爺我沒有!快給我殺了他!”

鄭君琰十分無辜道:“殿下,在下不過是個小小的侍衛,怎麽敢對驸馬爺動手?”

陳朝雪怒目而視:“什麽驸馬爺!不過是個臭小子!”

雲纓看到這二公主砸了許多瓷器,但一點也沒有傷到芊芊。心道陳朝雪是個風聲大,雨點小的人,不足為懼。又聽到這話,不禁好笑道:“公主殿下,你怎麽知道我是個臭小子?!難不成你聞過我身上的味道?!”

“噗——”鄭君琰不禁笑了出來。

“放肆……你,你這樣的賤民……”陳朝雪臉色漲的紫紅,翻身去夠架子上最大,擺的最高的那尊玉盞琉璃杯。

雲纓知道她沒啥殺傷力,就不管她幹嘛。轉身送芊芊入內室。

但不知哪個宮聽到風聲,傳喚了幾位管事的內臣堵在門外偷望着裏面。鄭君琰怕事情鬧大,趕走了一幹看熱鬧的小太監。又回來勸架。但陳朝雪根本不聽,又砸了那尊最大的湖田影青蓮花爐,口中罵道:“我讓父皇砍你們的頭!”

忽然,整個鳳祥宮靜了下來。

事後,雲纓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大概是:黃花梨做的古玩架上下分為四層,一層四格。每個格子裏都擺着一件官窯燒制的瓷器。做一件需要在煙雨蒙蒙的季節燒制七七四十九天。但是毀了這十來件瓷器,只需要彈指一揮間。

古人言,樯橹灰飛煙滅。

陳朝雪拿了幾件瓷器,所以架子重心不穩。

不過架子倒下來的那一刻,發生了一系列詭異的事兒——比如她想也沒想,就把腦袋背對古玩架的陳朝雪給推了出去。按理說,這黃花梨架子該砸到她了。但是不!千鈞一發之際,她落入了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

一陣轟然的碎裂聲平息之後。她倒在地上,頭墊着一只手掌。身上壓着的這個人悶哼了一聲。擡起頭,正對上一雙幽深漆黑的雙眸。彼此貼得很近,目光也根本無處閃躲。男子的容顏,一筆一畫,細致描摹在眼中。披散的烏發落在她的肩頭,有淡淡的草木香味。寬闊的胸膛整個壓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卻不是很重。

似乎怕她傷到,他用手墊着她的腦袋。身子壓着她的身子。

一瞬間明白了是如何的暧昧姿勢,臉頰發燙。恍惚了半晌,鄭君琰從她身上起來,接着也把她扶了起來。

雲纓看到碎片割傷了他的胳膊,幾滴血落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剛要查看他的傷勢,陳朝雪大喊一聲:“君琰!”就沖了過來。一下子把她給撞開了。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陳朝雪,此刻梨花帶雨,溫柔可憐地問個不停:“君琰,痛不痛?”又大喝道:“太醫院的人呢?!都死了嗎?!”

鄭君琰滿不在乎道:“不礙事。”

陳朝雪薄怒道:“你怎麽這麽不自愛!這種人有什麽好救的?你的命比他們重要多了!君琰……你萬一有什麽事……”

鄭君琰打斷她的話,一字一句道:“殿下,與你的安全比起來,我們兩個的命才是不值得一提的。你是和親公主,也是背負我們大陳萬千百姓希望的人。倘若出嫁之前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和驸馬爺怎麽向陛下交代?”

陳朝雪嗔怒道:“什麽鬼的和親!君琰,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以來只想嫁給你!你無視我的心意就算了,難道也和父皇一般,想拿我的清白去換什麽和平嗎?我今兒把話說明白了:我就是死,也不嫁給突厥可汗!”

作為聽衆的雲纓有點明白了,感情是:深宮之內,滋生了禁忌之戀?但想想,也正常:一個是久居深宮的公主,一個是年輕有為的侍衛。湊得成一對也不算奇怪。難得她運氣好,可以欣賞一番虐戀情深。于是,洗耳恭聽——

但鄭君琰顯然不想讓她看好戲,他冷冷開了口,卻是質問:“公主,你知道你每日的吃穿用度,是誰供養着的?”

陳朝雪冷哼道:“你別用大道理壓我!我不是那種可以任意擺布的女支女,賤民!就算百姓養着我又如何?!百姓還不是會供養自己的兒女!但是哪有百姓拿自己的孩子去換取和平的?大不了我把頭發鉸了,做姑子去!”

鄭君琰冷笑道:“公主好大口氣,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君琰沒讀過幾本書,倒是聽小驸馬說過: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公主若是抛天下百姓不顧,乃是不君不仁。若是違抗父命,乃是不敬不孝。若是讓我大陳失信于突厥,乃是不信不義。”

他淡淡一句,仿佛諷刺:“原來,堂堂大陳公主想做這樣的人。”

明明三伏天,鄭君琰的臉色卻冷得令雲纓打哆嗦。陳朝雪沉默了,仍不死心道:“那我對你的心意,你可有……”

鄭君琰回答得更幹脆:“從來沒有。”

本來一場好戲,被鄭君琰攪得像是審判一般。雲纓暗呼煞風景,但一想,他們兩個的事情與我有何相幹?!于是,左一句恭維陳朝雪,右一句奉勸鄭君琰。替芊芊下了逐客令。好在二人知趣,一先一後離開了鳳祥宮。

等到無人了,雲纓對芊芊打趣道:“你看陳朝雪的臉色,只怕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要我說,這鄭君琰還真有點意思。對了,你看他怎麽樣?”

芊芊破涕為笑:“雲纓,你才多大年紀,想當紅娘了?鄭大人固然品貌出衆,但我看他身上煞氣很重似的。”又勸她:“你可別和他走得太近。我聽嬷嬷說過,這鄭君琰和陛下的關系非同一般,只怕日後是個厲害的角色。”

是啊,她也明白這一點。

但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向着鄭君琰傾斜了一分。

雲纓看芊芊手腕上腫了一塊,怕是扭到了筋骨。遂拿來膏藥給她敷上。一邊敷藥,一邊告訴她:自己打算巴結蕭家,從而攀附上太子。芊芊聽了半晌,有些為難道:“雲纓,有件事我要你幫我出個主意。與蕭陌和安樂王有關。”

她很痛快道:“直接說。”

原來昨兒蕭陌來到了鳳祥宮做客。他文雅而客氣道:“聽聞鳳祥宮有個婢女玉蘭。安樂王看上了她,多次向您讨要,您沒有答應。不如賣微臣一個人情,将玉蘭送給安樂王。日後,安樂王必定會感激微臣這份大禮的。”

芊芊心裏一疼——玉蘭的确是她宮中的婢女。因為性子柔和,很得她的歡心。有日家宴,玉蘭端上一盅茶給她漱口,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哪知道那年近花甲的安樂王看上了,說“好一段玉臂”。之後多次來讨要玉蘭。

安樂王陳晟愈在女人方面出了名的放蕩。傳聞,各個宮殿的宮女,都被這好色的王爺染指過。都五十多歲的人了,一年納七八十個小妾。

聽完了,雲纓也為難起來:那玉蘭她也見過。的确是個漂亮的小美人。但,蕭陌想用宮女讨好安樂王。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太子也打起了安樂王的主意?不過,倘若她們拒絕了蕭陌。只怕日後,更不能得到太子和蕭家的青睐。

芊芊犯了難:“我們該怎麽辦?”

她搖了搖頭:“芊芊,一入宮闱,就是賣身給了皇家。我們做不得主,只能盡人事,聽天命。這樣,明天我去找蕭陌說一說情。”

但她也明白:蕭陌絕不會答應的。

那是一個比鄭君琰還要果決,深沉的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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