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苦命女

紅娘鋪前的大街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這天,是劉世松和柳巧蝶大婚的日子。

白素錦作為撮合二人成婚的紅娘,按照禮制,從柳家一路陪同新娘子柳巧蝶來到劉家,又眼見着二人完成拜堂儀式,終于了結了自己的任務。

劉大娘本就是開客棧的,心思活泛,如今兒子成婚,除了邀請親朋好友,更是借着這個機會,邀請了市坊一整條街的生意人來參加喜宴,并讓廚娘們做了豐盛的飯菜款待大家。劉大娘在席間侃侃而談,左右逢迎,話裏話外的将自己的客棧進行了大量的宣傳。

白素錦也是個有頭腦的,這麽大的場面,這麽多的人,保不齊參宴客人家中就有适齡婚嫁的男女,此時不作宣傳,更待何時。

想到此處,白素錦站了起來,走到正眉飛色舞,侃侃而談的劉大娘身旁,好像很随意地笑道:“大娘,如今貴公子成了親,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貴公子品貌端正,新娘子賢惠大方,二人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等到來年誕下一兒半女,大娘就能抱上孫子了。”

劉大娘喜上眉梢,連忙笑道:“是啊,是啊,我早盼着這一天呢,說起來,白夫人也有一半的功勞啊,為了我兒子的婚事,跑前跑後的,我也該謝你一番呢。”

白素錦擺了擺手,笑道:“大娘客氣了,我既當了紅娘,自然是想着,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何況我還特意開了紅娘鋪,就是專門為有情男女牽橋搭線的。”

喜宴上,衆賓客談笑甚歡,白素錦随意扭頭一瞥,忽見門前斜靠着一個衣着破舊,披頭散發的女子,看樣子似乎又累又餓。

白素錦一向古道熱腸,當即就走向那女子,俯身問道:“姑娘,你這是咋啦,怎麽淪落到這步田地?”

沒等那姑娘回答,劉大娘已經端着一碗飯走了過來,溫和道:“看這位姑娘應該是遇到了什麽難事,不管怎麽樣,姑娘先吃點東西吧!”

那姑娘感激的看了劉大娘一眼,接過飯來,連聲道謝。劉大娘輕輕拽了白素錦的衣角,白素錦知道劉大娘有話要說,二人錯開那姑娘幾步遠。劉大娘低聲道:“白夫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是那冷心冷口的人,只是我兒子今日成婚,這姑娘顯然是遇到了難事,讓這姑娘進來,賓客們難免會問上幾句,萬一這姑娘再哭訴起來,在這喜宴上,見哭聲總歸不吉。”

白素錦也覺得劉大娘說這話有幾分道理,也明白劉大娘的意思,便道:“我也正是這樣想的,不若這樣,我先把這姑娘帶到我鋪子裏去,等賓客散了,大娘若是挂念這姑娘,再來我鋪子裏了解情況。”

劉大娘嗯了一聲,方道:“那就麻煩白夫人了。”

白素錦一手端飯,一手扶着這姑娘到了紅娘鋪。紫鵑見白素錦回來,連忙迎了上去,一臉疑惑道:“夫人,這是怎麽了?”

白素錦也還不知道情況,只說是喜宴上突然遇到的,看這姑娘似乎遭了難,便帶了回來。

紫鵑一向有眼色,趕緊去後院端來一盆水,讓這姑娘洗臉。這姑娘連忙洗了把臉,又淨了手,許是餓得很了,也不再多言,趕緊大口大口的吃起飯來。

紫鵑又從茶壺裏倒了一杯水,遞給這姑娘,輕聲道:“姑娘慢點吃,喝口水順一順。”

等到這姑娘吃飽喝足,白素錦早拿來梳子和發簪,将這姑娘的頭發梳理起來。卻沒想到,這姑娘稍一打扮,竟是個美人。雖然身着布衣破衫,卻頗具清雅風範。

這姑娘向白素錦和紫鵑連連道謝,白素錦推辭一番,才開口問道:“看姑娘也不像個普通的農家之女,倒像是個知書達禮的,不知姑娘遇到了什麽難事,竟會淪落至此?”

一聽這話,姑娘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淌了下來,白素錦又将手帕遞給姑娘,輕聲道:“姑娘不要太傷心,不管遇到什麽難事,總有解決的辦法。”

姑娘抹了抹淚,方道:“唉,這樣的事,真讓我羞于啓齒。不過,看二位都是好人,索性我就說出來,也讓二位長些見識,不要像我這樣,被男人的花言巧語所蒙蔽。”

白素錦一聽這話,直覺告訴她,這姑娘應該是個棄婦。同病相憐是人的本性,當下,白素錦不禁又對這姑娘多了幾分同情,輕聲道:“姑娘,你慢慢說。”

這姑娘嘆了一聲,才道:“我姓李,名喚妙秋,本是京城人氏。因着我父母去世的早,只得投身教坊,學了些曲藝,每天登臺獻曲,得以謀生。可恨我竟瞎了雙眼,本以為聽曲的都是些道德高尚的文人雅士,卻不想裏面還有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所作所為,讓人心寒。”

白素錦認真的聽着,見李妙秋又要落淚,忙勸道:“別哭了,傷了身體反倒不值得。”

李妙秋勉強止住淚,繼續道:“後來有一位公子常來聽曲,還對曲子多有見解。我還以為遇到了知音,把他奉為知己。時間一長,他就送我一些珠釵環佩之類的東西,說他很是仰慕我,希望能和我相依相守。也是我眼皮子淺,耳根子軟,竟然就信了他的鬼話。他那一陣子對我噓寒問暖,很是關心,我以為遇到了可以厮守終生的男人。在他的哄騙之下,我竟然,竟然把身子給了他。”

白素錦既是女人,又是棄婦,聽到此處,已經明白了大概,猜測着渣男得到她的身體之後,應該将她無情的抛棄了。雖然這樣的故事,白素錦已經聽過不少,但真真切切的從當事人口中說出來,白素錦竟是感同身受,也覺得十分悲痛。

不料,事情遠比白素錦想象的更加不堪。只聽李妙秋繼續道:“他原本是進京考取功名的,結果卻落了榜,恰在此時,我有了身孕。我跟他說,落榜也不必難過,等到明年再考就是了,然後我提出我有了身孕,想跟着他回他的家鄉成婚一事,結果,我沒想到,他竟…”

說到此處,李妙秋有些抽噎,白素錦沉着臉問道:“他既做下了這樣的事,理應對你負責,他怎麽了,他是不是不同意?”

李妙秋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嘆息道:“起先他說,他已經落榜,無顏面對家鄉父老,帶個女人回去更不像話。說是讓我在京等他,如果明年他能考取功名,一定會娶我為妻。”

白素錦冷笑道:“這話說的真是輕巧,你都有了身孕,他怎麽能說出,讓你等上一年這樣的話。若真是個男子漢,就該馬上把你接回去,明媒正娶,先成家後立業,有何不可?”

李妙秋哀嘆一聲,苦笑道:“當時我就問他,孩子怎麽辦,結果他說,他會想辦法。我還天真的以為,他會顧慮到孩子,然後會頂着壓力,将我帶回家鄉,明媒正娶。卻沒想到,我等來的,竟是他親手端來一碗,名為安胎,實為落胎的藥湯。我的孩子,也就這樣沒了。”

白素錦聽了這段經歷,眼裏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女人啊,果然很傻,居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女人以為愛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卻不知道,在男人眼中,所謂愛情,所謂孩子,竟然比不上自己的面子重要。為了不落家鄉父老的口實,竟能狠心舍棄自己的孩子。

紫鵑在旁也是眼淚直流,輕聲問道:“然後呢,那個男人後來又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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