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怒其不争

李妙秋聽此一問,臉色更加悲傷,悲聲道:“恨只恨我自己的愚蠢,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對他心存幻想。他一再表明自己的苦衷,并說落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等到明年他高中及第,必會娶我為妻。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又能怎麽辦,只好認命,期待着來年他能榜上有名,這樣我也能有個依靠。”

白素錦冷冷道:“這種話你也信,看你如今這樣,估計是自那負心漢回了家鄉,就再也沒有找過你吧?”

紫鵑疑問道:“李姑娘,按理說,你既在教坊做事,又有些收入,就算那薄情郎将你抛棄,你也不該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啊,再者,你住在京城,怎麽又到了蘇州來?”

李妙秋又是一番嘆息,頗具無奈道:“也是造化弄人,我存着心裏的念想,盼着有朝一日還能和他在一起。可是等到今年春試時,我還特特跑到張貼榜單的地方看了看,有他的名字,中了進士。我想着,現在他既己中舉,必會來尋我,我終于能和他在一起了。卻沒想到,我日等夜盼,竟是多日不見他的人影。後來我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他被封了縣令,已經榮歸故裏。我不甘心,所以從京城千裏迢迢來尋他,就是要他給我一個說法。”

白素錦聽到此處,猛然警醒,試探着問道:“你說的那人,該不會就是蘇州安縣新上任不久的張潤成張縣令吧,我聽說,張縣令籍貫就是安縣。”

李妙秋點了點頭,哀嘆一聲,方道:“正是張潤成,我一路颠簸跑過來尋他,結果到了他府上,才得知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大婚,我沖進去尋他,他竟說根本不認識我,還說我是一個瘋婆娘,派人把我趕了出來。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偏偏在路上又遭遇了劫匪,他們把我的包袱還有身上所帶的銀錢全都搶走不算,還企圖對我不軌,幸虧當時有一輛镖車經過,押镖的镖夫喊了幾聲,唬住了他們,我這才趁機逃過一劫。然後一路走來,就遇到了你們這些好人。”

說完這些悲慘經歷,李妙秋早已泣不成聲,白素錦卻是怒火中燒,她最恨薄情負心之人,沒想到,外人盛傳的不忘糟糠之妻的安縣縣令,原來竟有如此醜惡的一面。

當下,白素錦再也按捺不住,大聲道:“道德敗壞至此,有什麽資格當縣令,他既負了你,你為什麽不上告巡撫,讨回公道?”

李妙秋嘆息道:“這種事情,我怎麽上告,何況事關女人的名節。再者,我一個文弱民女,上告堂堂一個縣令,又能有幾分勝算?就算勝了,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又有何意義,還是算了吧。”

白素錦越聽越氣,忍不住道:“你這是什麽思想,那個姓張的混蛋明明已經成了家,卻朝三暮四,在京城向你示好。把你睡了還不算,還親手把你們的骨肉打掉,還給你一個空念想。在考中進士,封官之後,根本不履行他的承諾。你千裏迢迢尋他,他卻把你趕出來。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你怎麽能輕易的放過他,必須要給他點厲害,才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李妙秋低下了頭,羞愧道:“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依舊愛着他,不想害他聲譽掃地,不想他因此丢了前途。我得知他早有妻室的消息時,還想着他或許因此而不敢見我,我去他府上,就是要表明情由,哪怕做妾我也是願意的,沒成想,我話還沒出口,就被趕出來了。”

“什麽,他都這樣對你了,你居然還想着給他做妾?”白素錦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一臉怒氣道,“早知道你下賤到如此地步,我真不該拉你回來,別說姓張的瞧不上你,就連我也瞧不起你。身為一個女人,遭到如此大的羞辱,就該迎頭痛擊才是,而你卻忍氣吞聲,自輕自賤,真是丢盡我們女人的臉面。”

白素錦顯然是氣的很了,說話急促,臉色鐵青,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李妙秋聽得出來,白素錦雖然生氣,卻是為自己打抱不平,只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白素錦就算再古道熱腸,怎麽會動了這麽大的肝火?

紫鵑看到李妙秋有些疑惑的神情,連忙近前向李妙秋低聲解釋道:“李姑娘,我們夫人平時不這樣的,只是因為夫人和你有着類似的遭遇,所以才會激動至此。”

李妙秋一聽這話,心下思忖:莫非白素錦也是個棄婦?

紫鵑剛才的話雖然說的時候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落入白素錦耳中。眼見着李妙秋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白素錦想到剛才有些失态,撫胸長舒一口氣,複又坐下,盡量平和道:“李姑娘,剛才我一時着急,有些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李妙秋連忙道:“你也是為了我好,我知道,只怪我自己不争氣,竟是忘不了那負心漢。”

白素錦也跟着嘆了一聲,苦笑道:“其實你我是一樣的人,我比你還好一些,五年前,我稀裏糊塗的嫁給了一個窮酸秀才,沒日沒夜的操勞,辛苦掙錢供他讀書,實指望他能一朝及第,我也跟着苦盡甘來。萬萬沒想到,他考中探花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了我一封休書。”

李妙秋悠悠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悲聲道:“哪個女人不是這樣的呢,做妻子的,自然是盼着夫君能功成名就,可是到最後,又有多少女人念着‘悔教夫婿覓封侯’獨自傷感呢。正像那戲本上說的,一朝覓封侯,珠玉堆滿樓,美酒佳人他鄉留,斜陽冷照從前梳妝樓。”

白素錦繼續道:“我見到休書時,難過自不必說,陪伴我整整五年的男人,在考取功名後,第一件事就是休妻,料誰都會難過,我更多的是心寒,透到骨子裏的心寒。但我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既有了休妻之念,我哭鬧着求他,只會讓人覺得下賤。所以,我很理智的向他要了一百兩銀子,既然人已經注定要失去了,那也不能虧了自己,得到錢也是好的。”

李妙秋點了點頭,又道:“可憐我失去了身子,又失去了孩子,因為尋他,又失去了盤纏。淪落到如今饑寒交迫的地步,竟是沒從他身上得到一分的好處,我真傻,真是傻透了。”

頓了一頓,李妙秋嘆了口氣,繼續道,“如今我是沒了指望,你既是紅娘,不如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人家,我這樣的殘花敗柳,也沒什麽可挑的了,哪怕窮家破戶,或者身有殘疾,都不打緊,只要待我好,能有一份營生勉強度日也就是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