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然而,不會有人再認得她曾是誰。
她沉睡了足足十年。一直到那一天,頭頂上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她,慌亂的報訊聲傳遍伽藍城每一個角落——
“危急!危急!冰族攻破外城!青王叛變!白王戰死!皇太子殿下陷入重圍!”
白王戰死?白王戰死!
她忽然驚醒過來,全身發抖,驚怖欲死——父王、父王陣亡了?父王已經整整八十歲了,幾乎已經舉不動刀了……他、他居然還披挂上了戰場?他為什麽還要上陣!
——“因為白之一部裏面,唯一有力量接替他的女兒在躲起來睡覺呀。”
潮濕昏暗的地窖裏,忽然有個聲音桀桀笑着,陰冷地回答。
“誰?誰在那兒?”她猛然坐起,向着黑暗深處大聲喝問,不停因為激動而顫抖。
“醒了呀?”那個老婦人的聲音繼續冷笑,點起了燈,雞爪子似的手指撥着燈心,燈光下、深深的皺紋如同溝壑,“大小姐可真是任性啊,這一覺睡得夠久的了……再不醒,老婆子我都要先入土了呢。”
“容婆婆。”眼睛被燈光刺痛,很久她才認出了那是族中最老的女巫——父王不知道她何時醒來,只能派女巫來守護沉睡着的女兒。
面對着容婆婆仿佛轉瞬間更加蒼老的臉,她忽然覺得羞愧難當。
“外城攻破,外城攻破!皇太子殿下将被處以極刑!”
外面的金柝聲還在不停傳來,她全身因為恐懼而發着抖,在昏暗中慌亂地摸索:“我的光劍、我的光劍呢?”她眼裏有狂亂急切的光,甚至沒有發覺自己身上覆滿了青苔,頭發變得雪白、長及腳踝,長年的閉氣沉睡已經讓面色蒼白如鬼。
“在這裏。”容婆婆從黑暗中走過來,從寬大的袍袖底下摸出一個精巧的圓筒,遞給她,“我好好地收起來了——我想郡主終究有一天還是需要它的。”
她的手指猛然抓住了圓筒狀的劍柄,微微一轉,喀嚓一聲、一道三尺長的白光吞吐出來。震動着手腕,調試着光劍的長短和強度,她剛覺得手感慢慢回複,就飛身掠了出去。
她抓着劍,從街道上空掠過,快得如同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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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完了,皇太子殿下被他們俘虜了!”
“青王背叛了?他害死了白王、也出賣了皇太子殿下!”
“聽說青王的兒子不肯背叛空桑,還留在城裏。”
“空桑要滅亡了嗎?天神啊,為什麽聽不到我們的祈禱?”
“赤王、藍王、黑王、紫王還在,不要怕!還有四位王在啊!”
“皇太子都死了,皇家血脈一斷、空桑最大的力量就失去了!失去了帝王之血、還有什麽用!”
亡國的慌亂籠罩了本來奢華安逸的伽藍城,到處都是絕望的議論,街道上看不到路面,所有人都走出房子,由大司命帶領着匍匐在大街、上對着上天,晝夜祈禱——多少年來,空桑人以神權立國、信仰那超出現實的力量。然而,這一次,上天真的能救空桑麽?
“那些冰夷要車裂皇太子殿下!就在陣前!”
祈禱中斷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在民衆中傳播着,所有人都在發抖。
“車裂……”高高的白塔頂上,聽到這個可怕的消息,神殿裏大司命的臉也陡然變了:“他們、他們居然知道封印住帝王之血的方法?那些冰夷怎麽會知道?怎麽會!”
“是誰?是誰洩漏了這個秘密!”仙風道骨的大司命狀若瘋狂,對天揮舞着權杖:“唯一知道封印帝王之血方法的人只有我!——是誰?指揮冰夷攻入伽藍城的?究竟是誰!”
“智者,時辰到了。”金帳外,巫鹹不敢進入,跪在外面禀告。
金帳內沒有一絲光亮,黑暗深處,一雙眼睛閃着黯淡狂喜的光,吐出兩個字:“行刑。”
軍隊的中心空出了一片場地,五頭精壯的怒馬被牢牢栓在樁上,打着響鼻,奴隸們揮動長鞭用力打馬,那些馬被鞭子抽得想掙斷籠頭往前方跑去,将缰繩繃得筆直。每一匹怒馬都拉着一根堅固非常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鎖在中心那個高冠長袍的年輕人手腳上。
城上城下無數軍隊包圍着,聽到金帳中的命令傳出,城上空桑人絕望地捂住了臉。
空桑人年輕的皇太子被綁在木樁上,手腳和頸部都被皮繩勒住,然而那個平日就不夠莊重的皇太子卻一直微笑,毫無驚怕滿不在乎。聽到行刑的口令,他驀然開口,對着城上黑壓壓的軍隊和臣民,說了最後一句話:“力量不能被消滅,天佑空桑,我必将回來!”
語聲未畢,缰繩陡然被放開,五匹怒馬向着五個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樣的瞬間,伽藍內城上四道影子閃電般撲下,直沖層層重兵核心中的皇太子。
“四王!四王!”一直到影子沒入敵軍,城上的空桑人才反應過來,大叫,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絲希望。
然而那一絲希望一瞬間就滅了,因為冰族陣前也是掠起了黑色的風,顯然早有防備、“十巫”中的八位分頭迎上了由高處下擊的四王,立刻陷入了纏鬥。
就在那個剎間,怒馬狂奔而去,木樁上的人形陡然間被撕成六塊,只餘軀體殘留。
奇怪的是沒有一滴血流到地上。
那樣可怕的速度,讓鐵鏈撕扯開身軀之後,甩脫了馬上的鐵鈎、帶着血肉順着慣性如箭一般往前飛出。然而反常的是去勢居然絲毫沒有遏止的跡象、五條鐵鏈仿佛被什麽力量推動着、如同呼嘯的響箭往五個不同方向飛去。
右手往東,左手往西,右足往北,左足往南。
而更奇怪的是、扯斷了的頭顱,居然直飛上了半空。只餘下軀體還留在陣中。
城上的空桑人怔了一會,剛開始似乎還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然後轟然爆發出了絕望的哭喊聲——真岚皇太子的死亡、徹底滅絕了他們心中的希望。
“說得好!——看來那小子雖不是純血,但是天賦很高。”金帳中,聽到最後一句話,那雙眼睛亮起來了,連連贊許。然後,對跪在帳外不解的巫鹹緩緩解釋,“這個宇宙六合中,力量從來不能憑空産生,也不會被消滅,只能從一處轉移到另一處,或者保持着平衡而讓你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帝王之血的力量不能被消滅、也不能轉移給除了空桑王室嫡系血統之外的任何人,所以那小子到最後還那麽狂。”
巫鹹看着陣前還在混戰的四王和十巫,又看着向着五個方向消失的軀體,喃喃:“怎麽可能……難道、難道能死而複生?”
“空桑的帝王之血蘊藏着多少力量啊!”金帳中的眼睛滿意地看着被車裂的皇太子各個部分,然而眼裏全是渴慕和怨毒,“星尊帝的血被流傳了下來,一代代傳承。如果不被封印,他的子孫即使在灰燼裏也可以重生!”
“那……”巫鹹吃了一驚,“智者,這一回——”
“這一回我要讓帝王之血徹底凝結!”金帳內,那個人冷笑,“力量的确不可以被消滅——但是可以被封印。把他的四肢鎮于四方,頭顱放入伽藍白塔塔頂,身軀封入塔基,用六合的六種力量徹底封印了他吧!‘空桑’兩個字,将徹底從雲荒消失!”
冷笑着看着外面已經瞬乎消失、即将進入封印的五部份軀體,金帳中眼睛眯起來了,冷銳雪亮。空桑千百年來的力量,終将被埋葬。
忽然間,帳中的智者驀然變了聲音,震驚地脫口:“那道白光、那道白光是什麽!”
白王死了,青王叛了,剩下四王還在苦戰——還有誰?還有誰居然有那樣“破天”的力量?!
用盡了全力,然而她終于還是來晚了。
沒能扭轉命運傾覆,反而看到了最慘烈的一幕。
真岚皇太子的軀體撕裂,手指上那枚戴上去就無法脫下的“後土”猛然間共鳴。劇烈的痛楚傳入她的內心,仿佛将她和自己的“夫君”一起生生撕裂。那個瞬間她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遲了。——不是遲了片刻,而是遲了十年。整整十年!
作為六部之首的“白”,歷代空桑皇後的“白”,以“後土”的力量對應“皇天”的“白”——本來作為族中最強者、空桑的太子妃,該要擔負起的責任有多少!享有了那樣的力量,卻沒有擔起相應的重任,十年來,她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逃避,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終至無可挽回。
那些絕望號哭着的百姓,那些死戰到底的戰士,那些孤身陷入重圍的各部之王!還有她那八十高齡而代替女兒出戰、戰死在亂兵中的父親。
這是她的國家、她的子民、她本該與之并肩血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