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節

“有刺客,公主被人劫去了。”

無雙一醒過來,就聽見外面的侍衛大聲呼喊的聲音,她伏在窗前的桌上,面前的檀香只燒了一半而已,她記得睡着以前,楚衣剛剛将這只香點了起來,那麽她只睡了半枝香的時間。

窗戶已經被推開了,無雙看見侍衛們在院中奔跑,牆頭有一個影子一閃就不見了,桌上放着一封信。

無雙将信拿起來,見信封上寫着高平公親啓。她便拿着信走出房門,見流火一如即往地懶洋洋地躺在樹枝上。無雙眨了眨眼睛:“你剛才沒看見有人劫走楚衣嗎?”

“看見了。”

“那你怎麽不管?”

流火笑道:“又不關我的事,我為什麽要管?何況你也不想讓我管。”

無雙笑道:“我怎麽不想讓你管?”

流火微笑:“難道你想讓我管嗎?”

兩人相視一笑,無雙便向着沒弈幹的宅院行去,才走了沒幾步,就見沒弈幹和劉勃勃一起急匆匆地走過來。沒弈幹一眼看見無雙,連忙施了一禮:“原來公主安然無恙,我恐怕公主被人劫持了。”

無雙笑道:“我是安然無恙,被劫持的是楚衣。”

沒弈幹一驚,連忙問:“是誰劫持了楚衣。”

無雙将手中的信遞給沒弈幹,“你自己看吧!”

沒弈幹連忙拆開信,才看了幾眼,臉上就露出又驚又怒的神情:“是拓跋顏派人劫走了楚衣,他要用饕餮獸來交換。”

劉勃勃連忙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信後的徽章果然是拓跋顏的,他沉吟道:“奇怪,那個人竟然可以來去自如?”

無雙微微一笑:“難道你不想交換嗎?那個饕餮獸到底是什麽東西,居然如此重要?甚至超過了你未婚妻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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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弈幹皺眉道:“看來這一次真地要用饕餮獸來交換了。”

劉勃勃卻道:“只怕其中有詐,怎麽有人能夠進城來劫走楚衣,如果魏軍中真有這樣的能人,又豈會一直只圍不攻?就算他們攻城不下,也可以派那個人來取走将軍的頭顱,為何只劫走楚衣?”

沒弈幹一怔,他雖然知道劉勃勃說得也頗有道理,但此時楚衣失蹤,他一向疼愛楚衣,又驚又急之下,已經失去了常态。

無雙笑道:“看來對于劉将軍來說,饕餮獸真地已經重過一切。就算信中有詐,但信是劫走楚衣的人留下的,如果不與他交換,只怕楚衣性命堪虞。”

她這樣一激,沒弈幹果然大聲命令劉勃勃,“明天正午,你與我一起到城外吹白坡,以饕餮獸交換楚衣,這是軍令,不得有誤。”

劉勃勃無奈道:“末将遵命。”他目光一轉,見無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到底是一代枭雄,雖然曾迷于無雙美色,但經此兩件事情,也知道無雙絕非善類,若是不能娶到無雙,豈非連楚衣這個本來的囊中之物也失去了。權衡之下,雖然不舍,他卻已經決定放棄無雙。

無雙一看劉勃勃神色,就已經料到他的心事,她故意做出十分妩媚的神态,嬌聲道:“劉将軍英勇過人,一定會準時踐約吧!”

劉勃勃忙道:“軍令如山,末将豈敢違抗?”

兩人目光相遇,波濤暗湧,如同可以激出火花來一般。劉勃勃心裏暗道,幸而無雙是個女子,否則豈非是自己的一個勁敵。

璎珞,你回來了嗎?璎珞!璎珞!璎珞!璎珞!璎珞!

有人在叫我嗎?

無雙一下子站起身來,聲音消失了,難道又是做夢?

可是不象,天青日朗,幾個侍衛站在窗外閑聊,不是做夢,剛才真地有人在叫璎珞。

無雙推開房門:“你們剛才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嗎?”

侍衛們面面相觑,無雙微微一笑,“我也沒聽見。”

聲音似乎是從牆外傳來的,無雙不由自主地向着府外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侍衛。

璎珞,你終于回來了嗎?你還記得你答應過一定會完成的事情嗎?

璎珞!璎珞!璎珞!

聲音似乎是從心底響起的,并非通過耳膜傳到大腦之中。是誰?誰在叫璎珞?

市集上三三兩兩倒卧着患瘟疫而病倒的人們,惡臭彌滿了整個街道,肮髒的孩子們在街上奔跑着,争搶一塊發酶的面餅,有一個乞丐忽然沖到無雙的面前:“我們要滅亡了嗎?秦國要滅亡了嗎?”

無雙卻沒有看見他,周遭的一切只是塵嚣之中的幻影,無雙一眼便看見了那個黑衣人,他站在饑民中的姿态有如鶴立雞群。

“是你叫璎珞的名字嗎?”無雙問。

她很想看一看黑衣人竹笠下的面容,低垂的竹笠擋住了黑衣人一半以上的臉,只露出一雙頗有些妖豔的紅唇。

這應該是一個男人,為什麽會長着女人般的嘴唇?

“你就是璎珞。”

“我不是,我叫無雙!”

“無雙就是璎珞!”

無雙有些無奈地嘆道:“也許璎珞是我的前世,但我什麽也不記得了,我現在只是無雙,不要把璎珞的事情都算在我的頭上。”

男人微微一笑,露出白燦燦的牙齒:“你沒有勇氣擔當璎珞的責任嗎?你怕嗎?”

無雙也微微一笑:“你是在激我嗎?我就是怕,又怎麽樣?”

男人默然,半晌才道:“跟我走!帶我去找摩合羅。”

無雙嘆息:“又是摩合羅,為什麽每個人都急于得到摩合羅呢?那到底是一個什麽玩意?”

“璎珞,你要找回摩合羅,那和你的生命是一體的,你不能失去摩合羅。”

無雙笑道:“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不是璎珞,也許摩合羅與璎珞是一體,但與我不是一體的,我就是我,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璎珞,跟我走。”男人一伸手便抓住了無雙的手腕,無雙只覺得身體一麻,立刻便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她看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指甲居然是黑色的。

“你是妖怪?為什麽長着黑色的指甲?”

男人嘲諷地一笑:“這是夜叉族的特征,同為八部衆的你已經全部忘記了。”

男人帶着無雙向着城門走去,無雙便乖乖地跟着他走。

男人倒有些好奇起來:“你不是不想跟我一起走嗎?為什麽不叫救命?”

無雙眨眨眼:“叫有什麽用?這些普通人難道能夠攔住你嗎?何況,”她頓了頓,笑道:“何況我的救星已經來了,不用叫了。”

男人轉過頭,便見到懶洋洋的流火懶洋洋地擋在他們面前。

男人冷笑:“流火,你也回來了嗎?”

流火嘆道:“若是我沒有回來,你又怎麽會來找璎珞。你還是那麽在意嗎?破邪!”

破邪淡淡地回答:“我只是為了拿回你從我身邊奪走的東西,已經一百年了,你還不還給我嗎?”

“那東西并非是你的。”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嗎?”

流火默然。

破邪冷笑道:“那明明是我的東西,是你搶走的。”

無雙看看流火又看看破邪,忍不住插口道:“你們說的東西,不是指我吧?”

“你和摩合羅。”破邪淡淡地回答。

無雙嘆了口氣:“若是摩合羅,我就不管了,若是我,你們不要把我當成一樣東西,最好先問問我的意見。”

“你的意見并不重要,因為你現在是無雙,不是璎珞。”流火的語氣中不乏嘲諷之意。

無雙苦笑:“現在倒想起我是無雙了,可是我既然不是璎珞你們到底在争些什麽?”

“因為你還是璎珞,只不過是變成了無雙的璎珞。”流火笑道。

“若是璎珞,她會怎麽做?”無雙問。

若是璎珞,她會怎麽做呢?

無雙想,她想,流火和破邪也一定在問自己這個問題,若是璎珞遇到這種情況,她會選擇怎麽做呢?

破邪便不由地憂傷起來,他總是不能确知璎珞的心思,便如同他不能确知流火的心思一樣。他想上天對他并不公平,本來他是獨一無二的夜叉族高貴的繼承人,但這世上卻有了流火。

他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一百年的憂傷,在此時如同洪水般決堤而出,百年時間他因憂傷而努力存活,他因這憂傷而感覺到真實的自己,但此時,當憂傷如此洶湧而來時,他才知道,他已經承受太久,他快要無法支持了。

他伸出右手,從五指的指甲放射出白光。白光向着四周游走,迅速地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将三個人網羅其中。本來還在他們身邊的饑民忽然便消失不見了。

無雙好奇地張望:“那些人呢?房子呢?這是什麽東西?人和房子為什麽都不見了?”

兩個男人誰都沒有回答她。

無雙推了推破邪,“喂,你不要這麽沒有禮貌,我問你話呢!這是什麽東西啊?那些人和房子都到哪裏去了?”

流火露出一絲笑意,他想破邪一定了也象他一樣對于新生的無雙覺得手足無措吧!這真地不象是璎珞,璎珞永遠是舉重若輕,鎮定自若,沉默寡言,即便是多強的男人在她的面前也會失去信心。這個女子雖然長着璎珞的容貌,但個性卻與璎珞相去甚遠。

“是結界。”

“結界,我知道了,僧祗律上說雨季結界安居,是由佛祖釋迦牟尼開始的,怎麽你們都有那種神通力呢?”

破邪被她問得有些不耐煩了,“你別再羅索了,你自己也會的,就是你忘記了。”

“我也會嗎?我可不記得的,我只在佛經上讀到過的。”

破邪終于忍無可忍:“你真是璎珞嗎?為什麽你變成這個樣子?”

無雙做了個鬼臉,“我一直是這個樣子啊?不可愛嗎?比璎珞可愛多了吧?”她目光一轉,忽然見到結界外面有一隊人馬走了過去,她忙道:“你們是不是要打架?如果是要打架,就快點打,我還有正事要辦。”

破邪一怔:“璎珞是應該勸我們不要打架的,你為什麽催我們打架。”

無雙翻了翻白眼:“你剛才還說我羅索,我看你比我羅嗦多了,再不打,我可要走了。”

破邪伸出手,手裏便多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劍,“這是上古名劍毫曹,我偶然得到,這一次,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

流火笑而不語,他仍然懶洋洋地站着,似乎完全沒有查覺到似在咫尺的危機。

“死吧!你早該在一百年前就死去了,為什麽還要活到現在呢?”

劍影如同水銀洩地般向着流火卷去,劍氣壓迫地無雙幾乎無法呼吸,這雖然只是一把劍,揮動間卻似乎已經變成了千把劍。

流火如同巨浪中的一條小船,被劍氣周圍在中間,有一瞬間,無雙覺得她幾乎已經無法看見流火的身影,但忽然,流火伸出一只手,這只手纖細白晰,如同婦人的手般溫柔,然而便是這只手輕輕一揮,本來靈動的劍光一下子便如同死魚一般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頭上的竹笠也一分為兩,原來他竟是一個目若朗星,面如冠玉,極英俊的少年。

破邪臉色慘變,劍已經折斷,他以最快的速度一躍而起,向着城外急速逸去。

無雙笑道:“怎麽一下子就跑了?”

流火笑了笑:“若是他再出劍,我就必死無疑了,我的神通就這麽一下子,用完了,就沒了。”

無雙眨了眨眼睛:“這麽秘密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不怕我告訴別人嗎?”

流火也眨了眨眼睛:“你是願意落在我手中,還是落在其他那些妖怪的手中?難道你很喜歡落在那些吃人的妖怪手中嗎?”

無雙嘆了口氣:“雖然你不吃人,但找到了摩合羅後,你可也不會就那麽輕易放過我,其實死是一樣的,死了以後是不是被吃掉,又有什麽關系?”

流火笑道:“可是他們喜歡活生生地吃人,先不殺你,先吃掉你的一條胳膊,再吃掉一條腿,卻還讓你活着。”

無雙吐了吐舌頭:“你真惡心,別再說了,剛才劉勃勃和沒弈幹已經出城去了,我們快走。”

流火心裏一動,無雙竟然能夠看到結界外的事情,那麽她并非完全失去神通,而且她也能夠看見被符咒封印的他,難道她還保留着天眼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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