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節

楚衣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記得昏倒以前,無雙伏在她的面前睡着了,那時她怔怔地看着無雙,心裏很是羨慕,為什麽她有勇氣做她不敢做事情呢?

然後她便聽見窗戶被人推開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回頭,便一下子昏了過去。

四周是熟悉的小鳥鳴叫聲,太陽光從林間穿過,樹葉的邊緣因陽光的照射而反映着金色的光芒。她輕輕動了一下,立刻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冷冷地說:“別動,一動你就掉下去了。”

她吓了一跳,側過頭,看見身邊坐着一個紫色的女人,紫色的頭發,紫色的眼睛,是妖怪嗎?

她有些害怕,很想後退,可是她馬上注意到她身處在一棵大樹的頂端,斜靠在一枝樹桠上,如果一動,便真地會落了下去。

“你是誰?為什麽帶我到這裏來?”

紫色的女人道:“我叫紫羽,雖然是個妖怪,卻不吃人,你不必害怕,是無雙叫我帶你來這裏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麽。”

“無雙!?”楚衣疑惑不定,無雙怎麽會認識妖怪呢?

仿佛看穿她的心事一樣,紫羽道:“其實我本來不是妖怪,我本來,”她頓了一下,“你想不想看看我本來的樣子?”

“這不是你本來的樣子嗎?”

“是的,不過是一百年前的,你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嗎?”

楚衣點了點頭,她如同任何少女一樣有着強烈的好奇心。

紫羽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她用衣袖遮住臉,過了片刻道:“這就是我的樣子。”

她拿下衣袖,露出一張滿布皺紋,老太龍鐘的臉,除了眼睛和頭發仍然是紫色的以外,完全看不出是剛才那個美麗的少女。

楚衣低呼了一聲,她并非沒見過老太太,但老成這樣,臉上的皺紋便如同老樹的根一般,也看不出多大年紀,她全沒想到紫羽的真面目居然是這樣的。

紫羽露出一絲苦笑:“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如果我不變成妖怪,我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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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笑還好,一笑起來,皺紋紛紛扭曲,更如同鬼魅。

她衣袖輕拂,又變回到二八麗人的模樣,“活着有什麽好?為什麽人們總想長生?就算是生命比別人長,也會越變越老,為了不失去年輕的樣子,我才變成了妖怪。”

紫羽輕聲道。

楚衣想,她其實并非是說給她聽吧!她忽然有些可憐起紫羽來,她也是一個美麗的少女,知道容貌對于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她道:“若是我,也一樣願意留住容貌。”

紫羽側過頭看着她,楚衣覺得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沒有生命:“若是讓你心愛的人看見你衰老的樣子,他還會喜歡你嗎?”

楚衣怔了怔,“若是他真心愛你,又怎麽會在乎你的容貌?”

紫羽默然,他并不曾愛過我,從來沒有。

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是魏軍,楚衣心裏疑惑,魏軍為何會在這裏?無雙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紫羽拉起她,輕輕一躍便落到地上,魏軍的主将拓跋顏所騎的馬被紫羽一驚,立刻人立了起來,幾乎将他從馬上掀了下來。

紫羽手一拉,但拉住馬缰,本來人立起來的馬被她一拉,立刻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立在地上,不能動彈。

拓跋顏暗驚,心道這女子長得這般奇異,又有如此神力,難道是個妖怪?“你是何人?”

紫羽不答反問:“你是拓跋顏?”

拓跋顏點點頭,他雖然覺得紫羽十分無禮,卻也不敢與她計較。

紫羽一推楚衣:“這是沒弈幹的女兒,給你。”

楚衣大驚,連忙就想轉身逃跑,但紫羽力氣極大,一推之下,便将她推至拓跋顏的馬前,拓跋顏又驚又奇,仔細端詳楚衣,他雖沒見過楚衣,但一見楚衣身穿的衣服便也料到紫羽所言非虛。

紫羽說完話,向天空躍起,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拓跋顏揮了揮手,立刻有兩名士兵走過來将楚衣抓住。

楚衣又急又怕,但她只是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又不象無雙凡事都有個計較,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顏問:“你真是沒弈幹的女兒?”

楚衣遲疑不定,此時到底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便在她還來不及做出決定,沒弈幹與劉勃勃也已經走入林內,沒弈幹一見到楚衣立刻失聲驚呼:“楚衣,你果然落在了魏軍手中。”

拓跋顏不由哈哈大笑,他心中卻又有些狐疑,那個長相奇特的女子為何會将楚衣送給他?

他心念一轉之下,立刻大聲說:“你若是想叫你女兒活命,就立刻用饕餮獸來換。”

沒弈幹忙道:“快将饕餮獸給他。”

劉勃勃卻皺起眉頭:“先放了公主,我自然會将饕餮獸交給你。”

拓跋顏冷笑道:“你這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我如何能夠相信你,先将饕餮獸交出來。”

劉勃勃本就不想交出饕餮獸,雖然楚衣對他來說極為重要,但想到饕餮獸所隐藏的力量,他卻又萬般不舍:“你先放了公主,若是我交出饕餮獸,你又不肯釋放公主,我們豈非人財兩空?”

拓跋顏冷笑:“你以為世人都如你一般?我拓跋顏縱橫沙場幾十年,從未失信于人,只要你先交出饕餮獸,我一定不會難為公主。”

劉勃勃遲疑不定,他實是不願交出饕餮獸,可是如果此時不交出饕餮曾,豈非就要失去沒弈幹的信任,連自小訂下的親事都很可能就此終結了。

沒弈幹已經十分不滿,“你還等什麽?快點把饕餮獸交給他。”

劉勃勃唯唯應是,手也伸進懷中,但心念電轉,難道真地将好不容易得來的饕餮獸拱手讓人?他心裏便有了計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殺了拓跋顏,即保住了饕餮獸,又可退敵。若是不小心連楚衣也殺了,但幹脆将沒弈幹也殺了,自立為主。

他手在懷中,本來握着饕餮獸,此時卻放開饕餮獸,握住一把短劍,一步步向拓跋顏走去。

豈料拓跋顏是極精明的人,一見劉勃勃的神色,但生出了許多警惕,他忽然叫道:“請劉将軍留步。”

劉勃勃一怔,問道:“饕餮獸是寶物,我一定要親自交給将軍。”

拓跋顏微微一笑:“不如請劉将軍将饕餮獸交給高平公,由高平公交給在下。劉将軍的為人,我實在是信不過。”

劉勃勃暗罵,老狐貍。

沒弈幹腦中一片混亂,為了楚衣的安危,無論拓跋顏提出什麽要求都一定會同意,他忙走到劉勃勃面前伸出手:“把饕餮獸給我。”

劉勃勃一怔,此時他若是殺了沒弈幹,說不定拓跋顏馬上便給攻城,以奢延城的力量是萬萬無法退敵。他心裏暗嘆,萬般無奈,難道真地将饕餮獸給人?但此時他已別無選擇,只得将饕餮獸交給沒弈幹。

沒弈幹手持饕餮獸,但向着拓跋顏走去。

此時,忽聽無雙的聲音叫道:“先等一下。”

沒弈幹一怔,見無雙急匆匆地跑入樹林,他心急女兒安危,也不管無雙呼喚他的聲音,仍然向着拓跋顏走去。

無雙見他不理會自己,連忙大聲道:“你還不出來嗎?要等到什麽時候。”

樹梢上有灰影一閃,一個快如閃電般的影子忽然向着拓跋顏撲去。

無雙心裏暗喜,只要九月殺了拓跋顏,便可以退敵,而此時饕餮獸已經在沒弈幹手上,自己再想個借口要過來,料想沒弈幹也不會不給。

她眼見九月尖長的手爪就要抓住拓跋顏的喉嚨,心裏已經在想,待拓跋顏死去,一定多念幾遍往生咒,又一個人因她而死,真是罪過罪過。不過他若不死,城中的百姓就要死,權衡之下,還是讓拓跋顏一個人死比較好。

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九月,你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了嗎?千萬不要幹涉人間界的事情。”

無雙眼見九月的手已經搭上了拓跋顏的喉嚨,此時卻一下子收了回來。他轉過頭,便看見流火似笑非笑地站在林中,他心裏大喜,哥,你終于回來了。

可是他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到底已經一百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了。

無雙氣得頓足,她幾乎已經沖口問出,你為什麽要破壞我的事情。

但她到底是不同一般的女子,雖然心裏氣極,卻仍然笑咪咪地道:“九月,我早和你說過,你會見到你哥哥,現在相信我了吧!”

被他們一擾,沒弈幹也停下了腳步。

拓跋顏知道他已經在生死關上走了一遭,心裏又驚又怒,道:“看來你們根本沒有誠意要交換公主,我将公主帶走了。”

他不敢久留,轉身便走,楚衣被魏兵拉着走,她心裏大急,為什麽九月不救她,眼淚便流了出來,她一路被拉着走,卻一路回頭望着九月。

卻見九月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眼中似乎只有一個流火。

她不由地又是失意又是傷心,原來我在他的心裏果然什麽也不是。

她又急又氣,大聲叫:“九月,九月,你為什麽不救我?”

九月一驚,回頭去看,見楚衣淚光漣漣地注視着他,他的心便不由地軟了。雖然救人也是幹涉人間界的事,但也情有可願吧!

他身子一晃便到了楚衣身邊,手輕揮,兩名魏兵只覺得一股柔和的大力将自己推開,不由地踉踉跄跄地後退了幾步,等到站定身子,手中的楚衣早就不見了。

楚衣雖然被九月所救,她心裏卻仍然氣惱,一把推開九月,撲到沒弈幹的懷中放聲大哭。

兩隊人馬向着兩個方向離去,只剩下流火,九月和無雙三個人。

無雙收斂起笑容,一腳踢在流火的腿上,“你為什麽要阻止九月?”

流火笑道:“我只是不想讓我弟弟被你利用。”

無雙哼了一聲,心道,你還不是一樣被我利用。

她只覺得流火處處與自己做對,氣也不是,惱也不是,一個人怔怔地站着發呆。

卻見眼前的流火和九月,雖然神态象極,面目卻并不相象,九月長着一雙淡黃的眼睛,流火卻長着漆黑的雙眸。

她便忘記了氣惱,問道:“你們兩個真是親兄弟?長得一點都不象啊!”

九月笑了笑:“我是哥哥撿來的小孩,如果沒有哥哥,我可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怪不得你那麽聽他的話。”

九月道:“若不是你騙我說只要我殺了拓跋顏,哥哥就會來見我,我又怎麽會幹涉人間的事情。”

無雙笑道:“你真笨啊,你哥哥那麽高傲,怎麽會叫你去殺一個完全沒有法術的普通人?何況就算是要殺人,他也不會叫你去殺,難道他自己不會動手嗎?”

九月一怔,道:“是你說的哥哥神通已失。”

無雙笑道:“就算神通已失,要殺一個平凡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吧?你那麽容易就被人騙,這一百年都是怎麽過的?”

九月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明明是無雙在騙人,卻偏偏道理都在她那一邊。

流火笑道:“你莫要與她争論,那是自讨苦吃。”

九月苦笑:“紫羽說她是璎珞,雖然我沒見過璎珞,但聽說她慈悲得象是神一樣,這個女人怎麽看都不象是一個慈悲的人。”

流火亦是苦笑:“我也不明白璎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可是她,”流火的目光落在無雙的身上,銀色的輝光,是那迦族公主的标志,而且她的氣息和璎珞的完全一樣。

他輕嘆:“她是璎珞。”那個傷我極深的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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