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十六節

無雙心裏一動,異人,為何他們都遇到過這個所謂的高人?這只是巧合,還是他們遇到的是同一個高人?

太後一邊拭着淚,一邊道:“後來我便成為拓跋寔的妻子,但我很後悔,如果我不是太任性,也許賀大哥和曉雪還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無雙輕嘆:“這也不是太後的錯,其實就算太後不殺死賀讷,他們也一樣無法幸福地生活。因為他心裏喜歡的人并不是皇後,而是太後陛下。”

太後道:“但我卻想不到,曉雪她居然會引誘我的兒子。”

無雙嘆息:“難道皇後一直對于此事耿耿于懷?”

太後點頭:“不錯。十七年前,皇上到賀蘭部巡視,回來時帶回了曉雪。其實這些年,我都曾經派人去打聽曉雪的境況,她卻一直不願意諒解我。我不知道曉雪使了什麽法子,皇上回來後便冊封她做皇後,無論我無何勸阻,都無法改變他的意圖。他對我說,如果沒有了曉雪,他寧可去死。我便只有任由他娶了曉雪,雖然這是一件亂倫的醜事,但我們不是漢人,也沒有那麽多規矩了。有些事情,明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便只有任由它發展下去。”

無雙輕嘆:“可是太後明知皇後居心叵測,就算讓皇後進了宮也該小心防範。”

太後輕嘆:“皇上太迷戀曉雪,無論別人說什麽話,他都聽不進去。他還制定了奇怪的規則,宮中的女人只要是生下了男孩,就必須得賜死,因為他說怕孩子長大後,如果當了皇帝,外戚可能會幹政。為了防範于未然,不如将皇子的母親都殺死。嗣兒的母親就是這樣被殺的,也因此嗣兒一直與他父親不合,才會被趕出皇宮。”

無雙道:“可是皇後也生了男孩,為何沒有被賜死?”

太後道:“皇上如此寵愛曉雪,怎麽會賜死她?這大概只是曉雪想出來殺死那些生下男孩的妃嫔的方法。後來她還誘惑皇上吃了五石散,弄得皇上神智不清,更将我囚禁于此。這些年來,她一直假冒着我的身份,因為我與她本就長得一模一樣,又因為一直不和的原因,人們也便沒有懷疑,只有曹娘一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雙問:“那麽饕餮獸和囚牛笳又是怎麽回事?”

太後嘆道:“其實饕餮獸和囚牛笳就是我們幼時遇到的那個異人送給我們的。他說這是天下神物,萬萬不可遺失。這兩樣東西确實有神奇的力量,可是即便是我,也無法完全知道它們的用法。前些時,劉勃勃出使魏國。不知什麽原因,居然被他看出了皇後的破綻。他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年輕人,就借故到這裏來盤問曹娘。曹娘一直想将我救出這裏,那個劉勃勃花言巧語,騙得我們相信了他,居然以為他可以用饕餮獸對付曉雪,将我救出來。誰知他拿到饕餮獸後便連夜逃走了。曉雪知道此事大怒,立刻命人去追趕。我聽說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嗣兒擄來的。”

無雙苦笑:“正是如此。”

太後嘆道:“我也聽說嗣兒和紹兒都很喜歡你,難道又是當年的事情重演嗎?”

無雙微微一笑:“太後不必擔心,秦國與魏國到底是處于敵對的地位,我總是要回秦國的。只要我離開,兩位皇子就不會再那麽針鋒相對了。”

太後卻仍然面有憂色:“紹兒雖然是曉雪的兒子,但我也看得出曉雪并不真地愛他。她引誘圭兒,根本就是想報複我。難道仇恨真地那麽強烈?她不僅恨我,也恨我的兒子,甚至連我的孫子和她自己的兒子也不願意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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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輕嘆:“仇恨便如毒草,一被植入心中,就會發芽生長,慢慢會長到無法控制。皇後她只是被痛恨蒙蔽了眼睛,這天下又怎麽會不疼愛自己兒子的母親呢?”

雖然是這樣說,她卻不由地憶起拓跋紹寂寞的神情。她心裏暗嘆,怪不得這個年輕人會做出那些古怪的事情,如果她自小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只怕也會和拓跋紹一樣。

這魏宮中的人,果然如同她所想的那樣,活着的目的只不過是互相傷害罷了。

“太後可知賀少主與魏國先帝所遇到的高人,是否就是太後幼時所遇到的那位高人呢?”

太後一怔,她從未想過異人有什麽不妥。“賀大哥臨死前匆匆說出有個異人為他算命的事,我根本沒有機會詢問。而先帝也并不曾仔細地提起那個異人的樣貌,只說他是一個不世出的高人。而我和曉雪小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我卻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容貌。”

無雙問:“為什麽?”

太後道:“那一年,我和曉雪都只有六歲,有一次在街上因為貪玩而與母親走散。有一個頭戴鬥笠的人拉住我們,他說我們将來都會成為皇後,還将饕餮獸和囚牛笳送給我們。後來母親找到我們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母親也說這兩樣東西是異寶,她說我們不可以随便拿別人的東西。可是無論她怎麽找,都無法再找到這個人。”

無雙微微一笑:“太後真地不覺得奇怪嗎?為何會有人将這樣的寶物平白無故地送給你們?”

太後道:“母親也覺得奇怪,她本來以為這個人別有所圖,可是那人從此後便消失不見,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如果他真是別有所圖,都已經幾十年過去了,為何他還不出現呢?”

無雙默然,雖然她不知道那人有什麽圖謀,但既然饕餮獸和囚牛笳是寶物,想據為己有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就這樣送給陌生人?

她道:“這件事只怕別有古怪,不過我現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聽得宮外喊殺聲震天,曹宮娥道:“我出去看看到底怎麽樣了!”

太後嘆道:“紹兒想幹什麽?難道真地為了一個女人想要造反嗎?”

無雙吐了吐舌頭,笑道:“清河王性情古怪,皇後又時時逼迫于他,也難免會有今日的變故。”

太後看了她一眼:“解鈴還需系鈴人,不知公主可有什麽妙法化解此事?”

無雙嘆道:“只怕是皇後存心想要齊王和清河王自相殘殺而死,以絕拓跋家之後,令太後悲傷痛苦,她才會覺得滿意。”

忽見曹宮娥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太後,清河王已經殺進皇城,馬上就要到這裏了,太後還是避一避吧!”

太後遲疑不定,“難道紹兒會傷我嗎?”

曹宮娥嘆道:“太後一直被囚禁,全不知道清河王的脾性,他實在是,實在是,”曹宮娥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拓跋紹,“他實在是不可理喻。”

無雙笑道:“曹宮娥說得沒錯,清河王現在真地不可理喻,太後還是暫避一下的好。”

太後道:“可是又能避到哪裏去呢?”

忽聽一個女子冷冷地說:“你不必再避了,我已經讓你多活了十幾年,今日也該做個了斷了!”

太後一驚,擡起頭,見賀蘭皇後手持着一把長劍,身穿着一件雪白的絲衣,面色蒼白得如同冰雪。

兩人默然對視,幾十年的恩怨紛紛湧上心頭。

太後道:“曉雪,你還是不願意放過我?”

皇後微微一笑:“姐姐,你可曾懷念過賀大哥?”

太後神色凄然:“我當然懷念他,可是先皇對我一直寵愛有加,我也知道,當年是我做錯了。”

皇後笑道:“不是你做錯,其實錯的人是我。但是,這些年我想了又想,卻又覺得我也沒有錯,難道争取自己的愛人,是一種錯嗎?”

太後道:“你為何從不曾告訴我,你也喜歡賀大哥?”

皇後笑道:“我又怎麽告訴你?難道我告訴你,你便會将賀大哥讓給我嗎?”

太後一怔,她思索片刻:“不會,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一樣不會将賀大哥讓給你。”

皇後笑道:“這便是了。所以我想了又想,只能說是造化弄人,要說有錯,錯的也是命運。”

太後道:“現在我們都這麽大年紀了,你的兒子也已經十六歲了,你也将我囚禁了十幾年,為什麽你還不能放下?”

皇後道:“你可知道失去愛人的痛苦?我早說過你不似我那般愛賀大哥,他死後,你就可以另嫁他人。可是我不同,我一直思念他,每日不停地思念他,思念到要用刀刺自己才會好受一些。”

皇後将衣袖挽起來,只見她白晰如玉的手臂上,果然橫一條豎一條滿布刀疤。“我每刻一刀,就提醒我自己,是誰讓我那麽痛苦,我必也會令她一樣的痛苦。”

太後呆呆地看着她的手臂:“曉雪,你真地比我更愛賀大哥,我愧不如你。”

皇後笑道:“因為你得來的太容易,你理所當然地接受賀大哥對你的愛,可是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都如同刀割一樣痛苦,我又怎麽能将我如此愛着的人就這樣輕易地讓給你呢?就算我是不措手段,可是事實也證明,我确實比你更愛賀大哥。”

太後默然不語。

無雙卻微微一笑:“只怕你是想證明給自己看,你只是想告訴自己你沒有錯,你想證明你比太後更愛賀少主,所以就做這些事情,以逃避你良心的遣責吧!”

皇後神色一寒,她冷冷地看了無雙一眼:“你真讨厭,我最讨厭你這種伶牙利齒的女孩子了。不過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有你,他們兄弟兩個也未必那麽快就會反目成仇。”

無雙笑道:“就算沒有我,你如此狠毒,也不會放過他們兩人。我真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這種母親,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不放過。”

皇後一笑:“你不明白的事情還多着呢!不過你也沒機會再明白了。今天你們都得死,我親愛的姐姐要死,你也要死。等我那寶貝兒子攻進來的時候,如果看見的是你的屍體,他一定會開心得要命。”

無雙微微一笑:“你真地以為你兒子喜歡我嗎?他只是想和哥哥争,想引起全家的注意,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皇後笑道:“你怎麽說都沒用,反正你們都會死。你不是很聰明嗎?我倒看看你怎麽救得了太後和你。”

她一語方畢,劍訣一領,一劍便向着太後刺去。

這一劍刺得又疾又恨,銜恨而發,劍上隐隐帶着靈力。

太後嘆道:“若是我死,可以使你忘記仇恨,我寧可死。”

眼見那一劍便要刺到太後身上,無雙幾乎驚呼了一聲,她此時心念電轉,暗暗後悔,剛才便應該吹響紫羽的笛子,如果紫羽到了,也許還可以制止皇後,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忽見一個人影一下子撲了過來,擋在太後身前,“嗤”地一聲輕響,劍已經沒入那人的身體。

此時無雙才看清,忽然出現的人居然是魏王拓跋圭。

皇後亦是一驚,她失聲道:“你怎麽在這裏?”

拓跋圭慘然一笑,那劍正刺中他的心口,他受傷極重,一張嘴,鮮血便從嘴角溢了出來。

“我早知你将母親囚禁于此,我只希望你能不再恨母親,不再恨我。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何要恨我,這十幾年來,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盡量滿足你的意願,只希望有一天,也許你會忘記那個什麽賀大哥,心裏會有我。想不到,十幾年的努力還是白費了。”

太後大恸,一把抱住魏王,哭道:“你這個傻孩子,你為什麽要擋在我的面前。”

魏王笑道:“母親不必悲傷,當年我執意要迎娶姨母過門,已經知道會有今日的下場。但我真地很愛曉雪,只要她能高興,就算我死也沒關系。但只怕我的生死,你根本就全不在乎。”

他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賀蘭曉雪所說。

皇後黯然不語,無雙見她雖然神色木然,但眼神卻終于還是有了一絲悲凄之色,她心道,這皇後也未必就對魏王完全無情吧!

魏王笑道:“如今我死了,只望你放過母親,放過兩個王子。就請你念在這十幾年來,我對你百依百順,甚至你誘我服食五石散,我都依從。就算你從未愛我,也請你念在這點情分上,放開仇恨吧!那個賀讷,他已經死了幾十年了,難道你真地打算到死都記着他嗎?”

皇後雙手微微顫抖,嘶聲道:“可是我又怎麽能忘記!要我怎麽才能忘記呢?”

魏王慘笑,一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我只望你能快樂,只望你能快樂便好了。”

他越說聲音越低,終于頭垂了下去,卻已經死了。

皇後不由坐倒在地,雙手掩面,失聲痛哭。

無雙心裏凄然,這一家人,偏偏個個如此情深義重,連生命都可以輕易抛去。

忽聽拓跋紹的聲音從宮外傳來:“無雙,無雙,你在哪裏?無雙!你在哪裏?”

無雙忙向宮門走去,想要攔住拓跋紹,但拓跋紹卻已經沖了進來,他一眼見到無雙,臉上立刻現出喜色:“無雙,我來了,你就要做我的新娘了。”

無雙默然。

他才忽然見到未央宮中的情形,他一怔,有些疑惑地問:“父皇怎麽了?”

太後哭道:“紹兒,你來拜拜你父親吧!他已經死了。”

拓跋紹一怔:“父皇死了?為什麽?”

他目光輕轉,已經了然于胸,他道:“母親,是你殺死了父皇嗎?”

皇後擡起頭,她臉上雖有淚痕,卻偏偏又笑得十分歡愉,“正是我殺了你父皇。”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皇後慢慢站起身:“因為我從未曾愛過他,我嫁給他,只是想利用他報複姐姐。就象是你,我也從未想生出你來。但既然有了你,我可利用你來傷害姐姐和你的父皇,又可利用你挑起你兄弟之間的不和,所以也便任由你活着。”

拓跋紹神色慘變:“為什麽?你是我的母親,為什麽你會這樣恨我?”

皇後笑道:“你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你本就是多餘的。”

她霍然抽出魏王身上的劍,一劍向着拓跋紹刺去,“你也死吧!你們都死吧!多餘的人,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無雙已經覺得皇後有異,此時見她一劍向着拓跋紹刺去,她心裏大急,連忙伸出雙手,一把抓住劍,疾聲道:“皇後這又是何苦?”

她雖然抓住了劍,但劍仍然刺入了拓跋紹的胸口。

鮮血一滴滴自拓跋紹身上滴下來,無雙才猛然覺得雙手劇痛,見兩只手也正滴下鮮血。她卻不敢放手,唯恐一放手,皇後這一劍便會刺得更深。

拓跋紹神色如癡如醉,喃喃自語道:“你是我的親生母親,卻要殺我。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狠毒的母親?為什麽我會是你的兒子?從小以來,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曾正眼看過我。我努力想要引起你和父皇的注意,因為我是你們的兒子,可是并不曾真地有人關心過我。既然你們那麽讨厭我,為什麽還要生我出來?”

無雙心裏暗嘆,拓跋紹也真地很可憐,他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雖然貴為皇子,卻從未覺得快樂。

拓跋紹忽然仰天狂笑,“既然你那麽恨我,那我也不再當你是我的母親。”他眼中全無淚水,似乎有一團桔紅色的火焰正在升起。

無雙心裏一動,輝光,她又看見了輝光。

可是這輝光看起來如此奇異,但如同桔紅色的火焰正在他的周身燃燒。

拓跋紹伸出手,一把抓住劍,無雙只覺得他臉上的神情又是瘋狂又是絕望。他道:“既然你不再是我的母親,你便是我的仇人。”

他手一扭,竟将那把劍生生地扭斷了。

無雙驚呼了一聲,連忙放手。

拓跋紹似乎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他将手中的斷劍抛在地上,高聲喝道,“來人。”

幾名清河王的親兵從宮外奔了進來。

拓跋紹負手而立,此時的他神色冷漠,全不見悲喜,似已在自己的面上戴了一個面具。他道:“好好地侍侯太後和皇後。”

那幾名親兵一怔,相視一眼,有一名親兵小心翼翼地問:“如何侍侯太後和皇後,請主上明示。”

拓跋紹微微一笑,“太後和皇後和謀,殺死父皇,父皇臨死以前已經頒下聖旨,現在我便是新的皇帝。你們将太後和皇後仔細地看管起來,等我登級之後,再商議如何處置她們。”

他心念微轉,看了無雙一眼,忽然又道:“我馬上就要和秦國公主成親,立刻準備喜服。太後和皇後也不必帶走了,她們畢竟是我的長輩,将她們捆綁起來,讓她們觀禮吧!”

幾名親兵面面相觑,那一名親兵遲疑着道:“将太後和皇後捆綁起來,只怕,只怕于禮不合。”

拓跋紹冷冷一笑:“如今我已經是皇上,我說怎樣就怎樣。”

皇後冷笑道:“你想對付我?你忘記囚牛笳在我手中嗎?”

她從腰畔解下囚牛笳,便要吹奏。

拓跋紹卻已經搶上一步,一把抓住囚牛笳,他微微一笑:“你還想吹嗎?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皇後一怔,她臉上皆是狐疑不解:“你哪裏來的靈力?”

拓跋紹冷笑道:“你從未關心過我,自然不知道我也有靈力。”

他用力一拉,皇後居然無法持住囚牛笳,被拓跋紹将囚牛笳強生生地搶了過來,“我的靈力遠勝于你,你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居然完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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