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我沒有殺人”。莫瑤忽的出現在老宅高高的樓梯上,靠着懸空的扶手,為自己輕聲辯解到。
原徵站在樓下看她,緩緩地伸出手,低聲呼喚了一句:“莫瑤,到我這裏來,我在這裏,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莫瑤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全身發抖,喃喃自語着:“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兩個身着警服的男人從大門外破門而出,站在樓下大喊:“不要讓她跑了”。莫瑤害怕極了,提起裙子的邊角,頭也不回的就往二樓閣樓跑去。一計響雷打下,照得她的身體像一片輕巧的羽毛,從閣樓緩緩墜落了下去。
“莫瑤!”
原徵大喊着她的名字,邁步想要去追,卻突然感覺腿腳沉重如鉛,重重摔倒在地上。那兩個警察,已經不知何時轉身離開,雷聲漸停,整個房間,忽的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這空無一人的黑暗之中,看不見遠方的模樣,只有莫瑤輕聲的哭泣在幽幽回蕩。
“莫瑤”。他輕聲喊着她的名字,伸手,想要用身體緩慢地爬行出去,擡頭發現大門猛地從外面打開,一陣刺眼的陽光從旁照進來,讓他不得不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而後,一陣熟悉的提琴聲悠悠傳來。莫瑤走過來,看着地上的他,輕聲笑了笑,問:“小徵你怎麽又摔倒了”。說完放下肩膀上的琴,偏頭對着他說:“你來的正好,我剛得了一首好曲子,你彈彈看,我們來合一遍好不好”。
原徵一時有些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等站了身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老宅的琴房中。莫瑤站在琴譜支架前,一點點翻看着琴稿,回頭看了看他,一臉不解地問:“怎麽了?”
原徵恍惚地搖頭回答:“沒,沒有,我,我以為你不見了。”
莫瑤看着他笑:“我不會不見的。你看,我就在這裏”。說完她将手裏的琴譜遞了過來,一張一張的,将它們擺放在面前鋼琴譜架上,靠着原徵坐了下來。
原徵感到莫瑤身上傳來體溫,一時竟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擡手輕敲琴鍵,行雲流水,溫柔如天邊的月亮。他問:“好聽嗎?”
莫瑤笑着點頭:“好聽。和小徵在一起真舒服,我想要聽到的,你都能懂”。
原徵聽了也笑,在他兒時患上自閉症的那些日子,莫瑤也是這樣,用音樂和他無聲交流着。兩個人通常都不說話,一個人彈,一個人拉,然後一曲畢,各自笑笑,周而複始。
“但是小徵,你說過你會保護我,沒有人能傷害我”。
原徵猛地停下手指的動作,偏頭看着莫瑤,只見她的眼睛忽的流出了紅色的血淚,輕聲哭泣着:“但是為什麽你會抛下我離開呢”。
原徵猛地站起來,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喊:“對不起莫瑤,對不起,我,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了”。
“但是我已經沒有了,我已經沒有了呀”。眼前的莫瑤這時已經開始漸漸停止了哭泣,皮膚像老去的牆塊,一片片慢慢的掉落下去,直到一團火焰猛地燃起,将那些碎片都瞬間化為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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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瑤!”原徵大喊着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了看房間的四周,指針是四點三十分,一切如常。坐在原地粗重地喘了幾口氣,伸手看着自己的雙手,抹去頭上的冷汗,心中如鼓鐘捶響,狂跳不止。
起身走向客廳,倒了一杯水給自己,站在房間的落地窗邊,低頭看了眼胸口的鑰匙吊墜,又看了看窗外城市半隐半現的夜景,一時心中煩亂不已。
莫瑤被他的這一聲大喊吵了醒來,這會兒也光着小腳丫子走了過來,問他:“原徵,你怎麽了?”
原徵看着她,伸手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将頭深深地埋入她的脖頸之中,深吸一口氣,擡頭笑着回答:“沒事,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那是什麽?”
“是一種不好的東西。是人類在睡下之後,潛意識激發的一種裏現象,就像是一種虛幻而且失去自我的狀态”。
“就像我這樣?”
原徵不同意莫瑤的話,抱着她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輕聲回答:“不,你是真實的,不是夢”。
莫瑤還是不明白,咬着嘴唇,有些倔強的模樣:“但我現在也失去了自我的意識不是嗎,我不是人,卻要作為人而活着”。
原徵聽了她的話,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将頭靠在她的肩膀,輕聲回答:“但你是幸運的,你雖然是一棵樹,但你也有了另一種生活,這是命運的安排,也是生活給你的恩賜,就像你對于我一樣,也是恩賜”。
莫瑤聽了原徵的話,忽的沉默了下來,歪着腦袋有些莫名地看着原徵,似乎想要從他的眼睛裏看見些什麽特別的情緒。
原徵任由她看着,只是伸手将手輕輕扣住她細弱的腰,将她更加往自己懷裏帶了一帶。這樣的夜晚有着讓人窒息的靜谧,微弱的月光打在兩人蒼白的臉上,憑空漏下一星半點傷感的調子。
原徵将頭靠近莫瑤的臉龐,用鼻尖輕輕摩擦她的鼻尖,開口緩慢而沙啞:“莫瑤,我想親你,可以嗎”。
“嗯”。
“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親你”。
“因為你愛慕我”。
“對,因為我愛慕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原徵”,莫瑤輕聲地回答:“但是一個人和一棵樹,是不能夠相愛的”。
原徵看着她,輕聲笑了,當他放下他少年老成的表情時,他的笑容真的很美好,就像這時的他,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淡淡地回答:“我們不用相愛,相愛只是人類給一段感情賦予的借口,而我們不需要,我們是本能的在一起,是天生就注定的。你睡了,我在你身邊;你回了森林,我就每天去你的樹下看看;只要你還存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一直會在”。
莫瑤低頭,第一次有了傷感的表情,她說:“但是人總要分開,就連樹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她覺得傷感,并不是因為害怕離開,而是害怕這個她并不屬于的世界。
她是樹,而她,也只能是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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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因為心裏有事,原徵第二天天還沒亮就醒了過來。本想打着電話給昨天的陌生女人,沒想方銘那頭卻率先打了電話過來,開口直截了當的問他:“莫徵,我們,可不可以談談”。
原徵看了看一旁還窩在被子裏的莫瑤,輕點了點頭,回答:“你說個地方,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好”。
方銘約好的地方是他家的茶樓,離賓館不遠,環境還算安靜。原徵到的時候,方銘已經等在那裏了,桌上放了兩盞茶,是莫瑤以前愛喝的恩施玉露。
“雲州的雨季可是很煩人的”,方銘見原徵進來,帶着一身的水氣,開口說得輕佻,試圖緩和兩人的氣氛。
原徵低頭“嗯”了一聲,倒是沒有回答,脫下身上的毛呢風衣,在方桌的對面坐下,開口便問:“那天你身邊的女人是誰”。
方銘愣了一瞬,回答:“你說古虞?她你以前應該也有見過,和莫瑤認識的”。
“和尤曉憐也認識?”
方銘沒有想到原徵會問起尤曉憐,偏頭想了想,回答:“認識,她兩關系還不錯,不過就是好些日子沒有見過了,你怎麽會問起這個”。
原徵用手指輕敲了敲桌面,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答反問:“莫瑤入獄的事情,你有沒有聽說過”。
方銘輕點了點頭,回答:“我是一二年,通過沈宸才知道的”。
“也就是說,在一二年之前,你都沒有收到過莫瑤的求救?”
方銘搖頭,顯得傷感:“沒有,她要是跟我說,無論怎樣,我都會幫她”。
原徵眼睛輕輕一撇,回答:“她不是沒有求救過,只是你收不到而已”。
“你說什麽?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麽。你和楊未滿,當時莫瑤都有求救過,只可惜,你們身邊的人沒有将這件事告訴你們”。
“我們身邊的人?你是說尤曉憐和古虞?”方銘見原徵久久沒有回答,心下焦急,索性又開了口:“無論怎麽樣,我希望我能夠去看看莫瑤,就算是作為曾經的朋友。畢竟,既然她沒有死,那她能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原徵喝了一口茶,沒意思地開口:“茶香寡淡,味道雖然還算醇厚但湯味不夠甘甜,連茶色都是泛了黃的。方銘,老茶重就,不如粗茶一杯。有些時候,過去的東西,就得讓它過去了吧”。
方銘皺眉,有些摸不清原徵的意思,擡頭試探地問:“那你今天答應我來赴約,是為了?”
原徵喝了最後一口茶,起身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你身邊那個女人,她的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