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
這日晚飯後,洛尋風泡完熱水澡,剛出浴桶,便聽肅羽在外面敲了敲門,問道,“少爺,您洗好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洛尋風道了聲“進來”,門便被推開,肅羽走進來,他手上端着盆熱水,袖子挽起,手臂上搭着塊毛巾。
洛尋風這時剛穿好中褲,上身中衣完全敞開,露出健碩的胸膛和完美的腹肌,麥色的肌膚被熱汽蒸得微微泛紅。
肅羽見到這番景象,向前的腳步不由怔住,心跳加速,之前與洛尋風同睡那晚,被摸到脊梁的悸動陌生之感再次浮現。肅羽覺得屋內的蒸汽實在太熱,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湧動。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他本能的覺得是不應該的,立刻運氣抑制住這種燥熱的悸動,卻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另一邊,洛尋風似乎不着急穿上衣服,饒有興趣的等肅羽說明來意,在看到他舔了嘴唇後,眸色倏然一動,喉結微微滾動了下,旋即将中衣一系,拿起一旁的外袍裹在身上。
“可以收拾了。”洛尋風道。
肅羽眨了下眼,欲言又止,洛尋風忽然有些煩躁,正欲發作,就聽肅羽小心翼翼的道,“少爺,肅羽幫您修面吧。”
洛尋風眉尾微挑,顯然有些意外,随即他冷哼了聲道,“多事。”
肅羽眸色黯下,低了頭去,又聽洛尋風道,“過來吧。”
只見洛尋風已走到一旁躺椅上合衣躺下,把頭揚了揚,表示默許。
肅羽嘴角微勾,趕忙走上前去。
雜亂的胡渣被剃刀紛紛刮落,洛尋風久不見天日的下巴光滑幹淨的露了出來,深刻的線條彰顯着男性的陽剛,與深邃的五官配成一張俊朗英氣的臉,風華奕奕。
肅羽拿來銅鏡,讓洛尋風照了照。洛尋風摸了摸下巴,把鏡子遞還給他,雖沒說什麽,但抿着的嘴角顯然藏着笑意。
肅羽悄悄舒了口氣,就聽洛尋風問,“我留胡子有顯得那麽老嗎?”
留着那麽亂的胡渣,可真不好說,肅羽心裏這麽想,嘴上當然不敢說,便反問,“少爺更喜歡留胡子嗎?”
“呃,倒也不是,只是漂泊在外,懶得講究。”
“少爺……這些年過得好嗎?”明知是句廢話,肅羽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看着肅羽哀傷的眼神,洛尋風避開他的目光,道,“也沒什麽好不好的。”他轉過頭來,煩躁的說,“不要那麽看着我。”
“……肅羽知罪。”青年趕忙低頭。
洛尋風猛地從躺椅上翻身坐起,兩手扶着膝蓋,道,“我告訴你,少爺我啊,自有福星高照。我當年被我爹趕出山莊,在城裏又待了幾天,江湖上的謠言越傳越厲害,朋友那裏也去不得。有天我醉倒在客棧,身上的錢已經花完,明明記得一幫人圍着我要把我擡出客棧,我實在喝得太醉,昏昏沉沉無力反抗,可是一覺睡醒,你猜怎麽着?我竟睡在客房裏,有人幫我付了酒錢和一天的房錢,還在我手邊放了二兩多的碎銀。知道我當時第一個念頭是什麽嗎?”
“是什麽?”肅羽的聲音似乎有些緊張。
洛尋風道,“這是打發要飯的嗎?就塞這麽點銀子給我?!”
肅羽低下頭,攥起了垂在身側的手。
“我記得,你們影衛若能出了雛衛營,每月便會有些零花月錢,是多少來着?”
“每月二錢。”肅羽低聲道。
“哎,那山莊也是夠摳的,二兩多銀子也抵得上你一年多的月錢了。”洛尋風摸着下巴道,那種光滑的手感讓他有些上瘾,他忽然心中一動,問肅羽,“你是幾歲出雛衛營的?”
“十四,不,十五。”肅羽說完,偷偷瞄了洛尋風一眼。
“到底幾歲?”洛尋風問。
“少爺恕罪,肅羽……記不清了。”肅羽把手指摳入掌心。
洛尋風抱起臂,擡手摸了摸鼻子。
“少爺,那後來呢?”肅羽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有些發澀。
“後來呀,”洛尋風放下手道,“後來我去問了客棧的人,他們都不願告訴我是誰幫了我,只是我看到幾個小二,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挂彩。我心想,既然有貴人幫我,那我也該想想後路了,于是就用了那點銀子,買了去蘇州的船票,那裏有我以前自己購置的幾套房産,我賣了其中一套,又把兩套租了出去,手中便有了銀子,晃晃悠悠過日子,也就到了現在。”
說完,他猛地擡眼,見到肅羽嘴角竟有沒來得及收起的弧度。
洛尋風挑眉,肅羽已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站姿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對洛尋風道,“少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是不是天相我不知道,只是這做好事不留名的家夥,如果真讓我找到了,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洛尋風邊說邊站起身來,目光盯着肅羽的臉不放。
肅羽面色平靜,看着洛尋風道,“少爺說的是。天色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肅羽盡快把這裏打掃一下。”
“嗯。”洛尋風讓開身,目光在肅羽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滑過,青年修長的手臂上,淺白的鞭痕斑駁交錯、依稀可見,洛尋風眸光深斂,他阖了下眼,自嘲的勾起嘴角,微微搖了搖頭。
第二日一早。
肅羽把早飯布上桌子,洛尋風看向其中一個小碗,裏面躺着一堆一小瓣一小瓣的白白的東西,浸泡在黃棕色的湯汁裏。他搛起一塊嘗了一口,問道,“哪裏來的糖醋蒜瓣?”
肅羽道,“是萍兒姑娘昨天送的,她說不是蒜瓣,叫‘藠頭’。”
“教頭?吃個菜還要統領八十萬禁軍嗎?”
“不是禁軍教頭,”肅羽道,嘴角忍不住翹了翹,看到洛尋風在看他,慌忙收起表情,“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字,聽萍兒說,這是她在附近山裏采的野菜,他們這裏都這麽叫這個菜。”
“有趣。”洛尋風道,便也不再深究。
兩人又吃了一會兒,他忽然對肅羽道,“我今日還是要出去轉轉,你不用準備晚飯,我們晚上去鎮裏。”
“去鎮裏做什麽?”肅羽問。
“逛街。”洛尋風說的漫不經心。
“……!”
肅羽覺得自己是愧對鑄戎山莊的,甚至是罪大惡極的。
山莊的冤、衆人的怨,應是銘于心、刻于骨,他應該輔助洛尋風查真相、找證據、上京城、抱屈伸冤,可是來到洛尋風身邊的這十幾日,他卻什麽也沒有做。他不止一次夢到滿身是血的洛尋丘質問他為何不提自己報仇,又夢到莊主、影衛營的衆人,帶着愁怨與質疑,你為何不死?你為何能在洛尋風身邊享受日子?
享受?是的,沒錯,即使經年已過,洛尋風變得和記憶中的樣子有些不同,即使他有些喜怒難料,但是肅羽卻能感到他的心軟,自己甚至卑劣的利用了他的心軟,逼他把自己留在身邊,表面上是為了追随山莊最後的血脈,實際上,自己難道沒有一點私心嗎?
午夜驚夢、冷汗涔涔,他只能無聲的喘息,唯恐驚動了同屋的洛尋風。
他不知道洛尋風是怎麽看待為山莊洗冤這件事的,他想,洛尋風應該是恨自己的弟弟的,對山莊也許也已沒了太多感情和執念,或許避世而活比為了機會渺茫的洗冤而深陷險境,更适合洛尋風現在的心境。洛尋風不提為山莊出頭,肅羽便也不問,他不是怕洛尋風生氣,只是不想讓洛尋風感到一點點的逼迫。
如果,洛尋風喜愛這種田園生活,他便陪在他身邊,照顧他飲食起居,半年,不,只要三個月,不管是彌補誰的多年漂泊、亦或是誰的年少執念,然後他便會向洛尋風請辭,用剩下的生命去查探山莊的冤情,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在他死後,他會到地下向莊主、二少爺和山莊衆人請罪,承受阿鼻地獄千刀萬剮。
這一日白天,肅羽在心中下定了決心,卻也迎來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傍晚将至,他站在院中,等待洛尋風歸來。
一個嬌小的身影卻率先出現在了院門口。
“萍兒姑娘?”肅羽走過去打開院門。
萍兒今日穿着一件藍底碎花粗布裙,走過來時的腳步似乎有些踉跄。見他出來,伸手又裹了裹衣領。
肅羽發現她臉色發白,眼睛泛紅,似乎哭過。
“萍兒姑娘,發生什麽事了嗎?”肅羽問。
“風大哥在家嗎?”萍兒的聲音有些沙啞。
“少爺出門去了,應該馬上回來,萍兒姑娘進來等吧。”
肅羽把萍兒迎進院子,萍兒的手一直拉緊自己的衣領不放。
進到院中,肅羽進屋去給她倒茶,出來時,見萍兒坐在院中,肩緊緊縮着,竟有些瑟瑟發抖。
他把茶放到桌上,忍不住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萍兒擡頭看他,眼中泛着水光,又猛地低下頭去,看着腳底下的泥土,問道,“風大哥什麽時候回來呀?”
“應該是快了。”肅羽見她不願和自己多說,便也不再多問,默默在桌子另一邊坐下。
“肅羽大哥。”萍兒忽然叫他。
“萍兒姑娘請說。”
萍兒慢慢擡起頭,見對面的青年坐得筆直,雖然面無表情,但清秀的面容被夕陽柔和了輪廓,眼眸幽深而沉靜。以前也是,即使自己只是個山野丫頭,每次和他說話,他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聽人說話的樣子沉默、恭敬。
萍兒看着他,把手慢慢放上桌子,躊躇着道,“我想……讓風大哥給我介紹工作。”正說着,忽然一個不小心,她的手碰到了桌上的茶杯,她猛地擡起胳膊,卻正好把茶杯打翻,肅羽眼疾手快伸手一扶,茶杯沒有滾下桌子,濺出的水卻滴到了萍兒的裙擺上,萍兒一下子跳起來,向後躲去,腿又絆到了身後的木凳,整個人向一旁倒去。
“小心!”肅羽未及多想,一步沖上前去,伸手在她肩上一扶,穩住她的身體。卻不料,萍兒忽然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發出一聲尖叫,閉着眼睛揮手一舞。
肅羽被萍兒的反應吓了一跳,怕再驚到她,一時站着未動,見萍兒手臂揮來,只覺臉頰一痛,竟是被萍兒在臉上抓了一道。
“我……我……對不起!”萍兒看着肅羽臉上的血痕,又看看自己的手,又驚恐又自責。
“肅羽該死,冒犯了萍兒姑娘。”肅羽見萍兒已站穩,便向後退了一大步,低頭道。
“我……改天再來找風大哥。”萍兒抿住嘴,一副想哭又忍住的樣子,後退幾步,轉身跑向院門。
“萍兒姑娘——”肅羽在後面喊道。
萍兒轉身又對肅羽道了聲“對不起”,伸手推開院門跑了出去。
肅羽感到有些不安,但一時又想不到該如何處理,怔怔的留在了院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仍舊在出差,更新還是會比較慢哈。看到有新的小天使留言打賞了,謝謝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