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末世砥砺（二）
偷襲來得太突然太猛烈，直到轟炸結束，嚴一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還保持着一只腳探出車外的僵硬姿勢，瞳孔裏倒映着滿江火紅，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陳汀準備跟變異獸同歸于盡的時候，陳沫和沐雲軒都趕過去了，他一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只好眼睜睜看着他們臨江飛渡，心裏頭暗搓搓地羨慕嫉妒恨。
因為過不去，他幹脆趴在方向盤上休息。這兩天超強度趕路，雖然車是三人輪流開，但作為唯一一個普通人，他的體力真心渣的沒話說。反正大局已定，他打個盹也不礙着誰，會在這種小事上為難自己的肯定不叫嚴一。
可是，他閉眼還沒半分鐘，就被響徹雲霄的爆炸聲驚醒，緊接着就看見幾乎燃燒整個江面的沖天烈焰，天空都被燒成了紅色。
陳沫，陳汀，沐雲軒……
心髒狠狠抽搐，憤怒和仇恨鋪天蓋地，他霍然回頭，充斥血色和仇恨的瞳孔裏，陰險卑鄙一直躲在肮髒陰影裏的狩獵者，終于露出尖銳的爪牙和猙獰的面孔。
一支坦克先鋒隊。一支全副武裝的坦克部隊。
果然……
他早該想到的。
既然他們敢公然切斷通信，既然他們敢編造莫須有的罪名，既然他們敢對整個城市進行轟炸，既然他們敢在關乎人類存亡的任務中故意拖沓……
嗬，這群只盯着自家一畝三分地罔顧人類生死存亡鼠目寸光的卑鄙小人，那麽多天怒人怨的事都做了，他們還有什麽不敢的？
只是，他們是從什麽時候盯上他，或者盯上沐雲軒的？是滅殺四階喪屍的時候，還是更早……抑或，他們根本就知道是沐雲軒破壞了他們的滅絕計劃！
嚴一盯着慢慢行來的坦克，充血的雙眼裏跳動着死亡的焰火。
事實究竟如何，已經沒有任何價值。坦克、導彈、超威能殺傷性武器已經讓沐雲軒和陳沫姐弟喪生，他也不想追究所謂真相，也不想知道他們的動機，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殺了這群渣滓！
他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渾身上下充滿暴虐到極點的兇戾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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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只是普通人啊！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面對的卻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裝甲部隊。
他雙目血紅，青筋爆出，雙拳捏得格格作響，憤怒讓他瘋狂，但理智禁锢了他。只剩一絲清明的理智死死拽住他，讓他無法做出哪怕移動腳趾頭這樣簡單的動作。他覺得自己像鬥敗的夾着尾巴的土狗，狼狽極了。
“喲，這眼神不錯！”坦克上下來一個人，那人穿着軍裝，拿着沖鋒槍，人模狗樣的，他恨不得撲上去撕碎了他。
“你說還能活嗎？”徐響看了嚴一幾秒鐘，見他雖然憤怒但在極力抑制，忽然就生了幾分興趣，他伸手拍了拍嚴一的肩膀，語氣裏帶着幾分譏諷，“看這火燒的，比煙花好看多了。”
徐響的手上帶着金屬的冷冽，還有硫磺味，嚴一惡心得胃裏翻江倒海，但他拼命忍住了。他只是擡眼盯着徐響，那眼神兇狠的像是餓了大半個月的狼看見肥美的羊，但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動作。
“你這眼神，好像在瞅朝思暮想的女神。”
徐響不斷挑逗他，但除了眼神，不，到後來嚴一甚至連眼神都沒施舍給他。他倨傲的态度深深刺激了徐響，徐響猛地揪住他衣領，将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我告訴你，你現在就是我手裏的螞蚱，我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嚴一盯着江面，眼底翻滾的情緒漸漸隐藏。
他不能沖動。
徐響不會殺他，因為他還有用，因為一個小小的團長還決定不了他的生死。
但他們也不會放了他，大概會囚禁他，把他關在不見天日的牢房一樣的實驗室裏，壓榨他每一分剩餘價值。
不過沒關系，他遲早會讓他們每一個人付出代價。
比死更慘烈的代價。
“怎麽，他殺我的兵就是殺，我殺他們就該千刀萬剮了？”徐響嗤了一聲，“現在是末世，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話音未落，一陣轟鳴響起。
徐響一驚，身上的短程通訊設備已經響起：“喪屍！好多喪屍！我們、我們被包圍了！”
“該死！”他一怔，旋即咒罵。這個時候他也不管嚴一了，拿起通訊器就大吼，“你看清楚了？！再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不怪徐響不相信，連嚴一都有些不信。這裏離中部軍區只有幾十公裏，軍隊連同幸存者近百萬人進進出出，方圓百裏不說被清理的幹幹淨淨，但至少不會出現大規模喪屍。
“看清楚了！”
那人還沒說完，又有一個聲音插進來：“四階！我看到四階了！他、他是啊——”
慘叫過後沒了聲響，槍聲卻越來越密集。徐響臉色鐵青，沉默了片刻，他重新拿起通訊器，快速排兵布陣：“所有人靠攏……”
将自己部隊收攏，然後等喪屍聚集過來再用導彈開路，這是徐響的策略。現在他也知道當務之急是突圍，而不是追究喪屍的來源。
“喪屍麽……也不錯。”喪屍對人類血肉有多渴望，他們的死亡就有多慘烈。這種死法，還不錯。嚴一笑了起來，他仿佛已經親眼看見挂着腐肉的喪屍一點點撕扯、争搶、吞咽徐響的血肉……
“你這個瘋子！”徐響被他瘋狂而偏執的笑容吓了一跳，他略一猶豫，手中的沖鋒槍便指向嚴一。他讨厭這個人，讨厭這個有一些才華就恃才傲物目中無人的人。本來他該把他帶回去的，可是既然現在他們被喪屍包圍了，那麽就算殺了他也沒什麽關系，反正有喪屍當替罪羊……
一個殘忍的笑爬上他的臉，他的手指緩緩扣下……
卧槽，這是什麽鬼！
嚴一驚得跳起來。他飛快開打汽車後備箱，那裏放着一口白色的超大行李箱。輸入密碼，确認指紋，開啓，被切片保存的冰系異能喪屍還在箱子裏，可……
他擡頭看了看被凍成冰雕的徐響，又看了看瘸子似的明明走路都要摔卻偏偏要跑，于是兩步摔一跤的喪屍，整個人都不好了。
結果那喪屍偏偏朝他跑來，在他感嘆最後居然被這只逗比喪屍吃掉的怨念中，逗比喪屍對他“微微”一笑，滿嘴鯊魚齒閃爍瑩白的光……
是他不懂喪屍的溫柔，還是喪屍都這麽變态，開吃之前都還要逗食物玩，簡直不能更惡劣！
槍聲漸漸停歇，嚴一朝坦克部隊那邊望去，就見喪屍全都朝他走來。而且，似乎，沒有喪屍動那些死去的人？
不不，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除了他身邊這只逗比冰系異能的四階喪屍，居然還有三只四階。卧槽，這附近這麽多四階喪屍中部軍區你們到底吃什麽幹飯！
四階喪屍和三階喪屍除了實力上的天壤之別，還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外貌區分，那就是四階喪屍身上已經沒有腐肉。他們擁有的是青黑的、爬滿屍斑但卻沒有腐爛、依然還有彈性的皮膚。這樣的四階喪屍，從外表上看更溫和，更像人類，但實際和人類走得更遠。
嚴一甚至想，放任喪屍進化，他們或許可以進化成一個全新的、不依靠人類、擁有獨立繁殖能力和社會法則的新物種。
喪屍們全都圍過來，但除了那只瘸腳逗比喪屍，沒有任何一只喪屍對嚴一表現“熱情”和“溫柔”，連一絲關注都沒有。
所有的喪屍都盯着江面，沒有眼珠的眼眶裏跳動着猩紅的光。嚴一靈光一閃，有什麽一閃而過但被他一把抓住，然後……然後逗比喪屍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緊緊抱住他，嘴裏發出吼吼的不像人類的吼叫。剛剛抓住的那點東西，一下子被吓到了爪哇國。
卧槽，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他試圖掙紮，但最後的結果是逗比喪屍像只猴子一樣盤腿坐在他肩膀上，雙手還扯着他因沉醉研究忘記修剪的手指長的頭發。這一刻他不得不慶幸，逗比喪屍沒有別的喪屍那長達十厘米的指甲，不然他的頭已經被戳成了蜂窩煤。
喪屍越聚越多，有些喪屍甚至越過了他。這一點逗比喪屍很憤怒，揪着他頭發硬是讓他半身沉在江水裏才罷休——喪屍怕水，立在江水裏的他站在所有喪屍的前面。
他本來很郁悶，但這種郁悶在看到江心逐漸清晰的身影後消散無蹤。
冒着滾滾黑煙的江心，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朝他們走來。說是身影，形狀卻很奇特，從遠處看去像一個菱形。
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出來，嚴一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他為了看得更清楚，也為了接應，又往前走了兩步。來自水流的壓力讓他差點倒下，頭頂的劇痛又讓他瞬間穩住。
逗比喪屍吼吼吼叫個不停，聽起來憤怒不已。嚴一護着頭發，後知後覺的發現因為他的冒進，逗比喪屍沾到水了。
沒想到逗比這麽怕水。
嚴一停了下來，江面的身影漸漸清晰，他終于看清了。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懷中抱着一個嬌小的身子，背上還扛了一個，所以遠遠看去才像奇怪的菱形。
他們還活着。
真的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