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佛陀惡鬼 (3)
中的深邃與精明,竟沒來由地覺着心頭一跳。
四個月……會試,殿試……
不得不承認,她這位夫君,似乎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自信——又或者說是……野心。
雲伴鮮被這不期而至的念頭吓了一跳。
也許,他在這幾個月裏所隐藏的,不僅僅是對她的情意。
只是,那又何妨?她本就是一個要報仇雪恨的人——靠着自己的力量,也靠着夫家的勢力。是以,沈複将來的地位越高,權利越大,于她而言就越是有利。
思及此,她并不張嘴接話,只默不作聲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翌日,大年初一,江河海天還沒亮就穿戴整齊,進宮朝賀了。江府裏少了他這個和諧大使,雲伴鮮和懷安公主便沒了虛與委蛇的必要,前者同夫君一覺睡到大天亮,後者則如同往年一樣接受着三個小輩的新年問候。等江河海打宮裏回府之後,她也沒去抱怨身為晚輩的雲伴鮮夫婦竟然沒來給她拜年,倒是江茹寧一如既往地心有不甘,一逮着她爹就陰陽怪氣地告了狀。
江河海斂着眉毛不搭腔,一旁的懷安公主也喝着熱茶不說話。在她看來,老爺一回家仍是頭一個跑來見她們母女,這就說明,在他的心裏頭,她們的地位還是在那個賤丫頭之上的。這一認知,讓她心下舒坦了不少。
不過,得意歸得意,那個大年初一就給她添堵的臭丫頭,她可不能就這麽放過了。所以,她由着自個兒的女兒拽着夫君數落長姐的不是,只在邊上靜觀其變。
“好了!”直到江河海聽着聽着終于忍無可忍,開口面色不霁地打斷了江茹寧的話。
少女一下子就噤了聲,可下一瞬便愈發不悅地扯開了嗓門:“爹你這麽兇做什麽?!是他們目無尊長在先,難道女兒還說錯他們了嗎!?”
尖銳的質問聲聲入耳,本就被朝堂上的風起雲湧鬧得心事重重的江河海瞬間頭疼了。
“你大姐大病初愈,昨兒夜裏守歲,又沒好好歇息,睡得晚些,也情有可原。有你這樣抓着揪着不放的嗎?”
話音落下,江茹寧大吃一驚。
爹爹居然指責她……爹爹居然為了那個狐媚女人,這樣指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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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女難以置信的神情赫然入眼,江河海也驟然意識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說出的話,對女兒來說委實有些重了。是以,緩過勁兒來的他忙不疊好言哄慰起來,卻不料頭一回挨了父親嚴詞批評的女兒竟當場氣得甩開他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江河海見狀,頓時越發頭痛,懷安公主自然也不可能再坐得住了,她先低眉順目地替女兒說了幾句好話,再柔聲細語地寬慰了男子幾句,最後才将教育女兒的任務攬到了自己的頭上。
江府當家點點頭又擺擺手,示意妻子可以去追女兒了。
“老爺,你沒什麽事吧?”誰知懷安公主聞言卻并未馬上離開,而是俯下身來,關切地注視着他的臉龐。
“沒事,沒事,就是……”江河海撫着額頭,擡眼沖她幹巴巴地笑了笑,“就是昨夜裏睡得晚了,今晨又起得太早,上外頭一吹冷風,腦袋有點兒不舒服。”
“那我吩咐廚房多熬點姜湯,老爺趕快服下,切莫受了風寒才是。”
懷安公主聞言登時皺起了眉頭,眼中流露出如假包換的擔憂之色。江河海将她這焦急憂慮的神色盡收眼底,臉上報以溫和的微笑,心底卻是忍不住生出了巨大的疑慮。
這樣一個待他情真意切、溫柔體貼的女子,當真做過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作者有話要說: 福利來啦
☆、舉案齊眉
正月十五一過,這年味也就漸漸地淡了。
春寒料峭的時節,雲伴鮮換下了一身厚實的冬衣,又漸漸顯露了她窈窕的身段。原本,這對于沈複而言算不得什麽——他并不是沒瞧見過她婀娜多姿的模樣——只是,他很快就發現,自打過了年,兩人的身體皆是康複如初以來,他恢複了每日到書房去溫課的作息,她卻不再是原先那例行公事般前來問候的節奏了。
是以,當風姿綽約的妻子動不動就來到跟前探望作陪,沈複覺得……嗯,他好像有點分心了。
不過,他心裏可高興着呢。他的鮮兒主動與她親近,再也不像半年前那般,本着類似互惠互利的宗旨才舉案齊眉,這就表明,他們距離真正做成夫妻的那一日,不遠了。
咳咳……誤會,他不是在巴望着那檔子事兒,只是覺着,真夫妻間就該心意相通、生死相随。
可惜,雲伴鮮不清楚滋生在男人心田裏的那些情愫,只知道他想常常見到她,而她也願時時陪着他,因此便婦唱夫随了。
當然,與此同時,雲伴鮮也不忘在江府大院裏隔三差五地刷一刷存在感。自從年前着了道、中了毒,一直到一月中下旬,她已有足足一個月未嘗在江家的夥房裏下廚了,這可不行。
于是,重拾健康體魄的女子又如同先前一樣,每隔幾天就做一道拿手好菜,于整個江家齊聚一堂時呈上,又在白日裏做上幾道精致的點心,給每個江家人都送去一份。
如此堅持不懈的“好意”,自然是令一家之主贊不絕口,更叫江茹衾同江培遠兩兄妹大飽口福。時間一長,本來礙于公主母女而不敢親近長姐的少年,也日漸對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對此,同樣也沾了光的沈複表示:果真是民以食為天。
“怎麽?我每次做點心,你不吃的嗎?”她還把最好的留給他了呢。
眼見妻子挑着秀眉貌似指摘實為情趣,沈複自是寵她哄她都來不及。
“出自娘子巧手的美味,為夫豈會不喜?就是覺着,大夥兒都有,體現不出為夫在娘子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油嘴滑舌。
雲伴鮮默默地腹诽了一句,卻并不真心認為眼前的男子有多油腔滑調。
是啊,就他這沉穩卻不失風趣的性子,怎麽可能同“輕浮油滑”的調子扯上關系?
只不過……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吃你的。”腦中思緒流轉,女子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将裝着點心的盤子往夫君面前推了推。
“你喂我?”豈料心裏剛默默地肯定了對方的成熟穩重,這家夥就厚着臉皮沖自己莞爾一笑。
雲伴鮮隐去臉上可能流露的嬌嗔之色,使勁兒往沈複嘴裏塞了塊糕點。
就這樣,“調戲嬌妻”幾乎成了沈複每日必行的功課。
直到有一天,江河海突然造訪,硬生生地讓雲伴鮮嬌俏的神色僵在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兒上。
年近半百的男子覺得……他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的東西。
所幸他江河海縱橫官場數十載,對于許多人事早已見怪不怪。
唔……不過這女兒女婿間的親昵言行,似乎跟名利場上的那些個玩意兒沒啥關系?
因從未見過雲伴鮮的小兒女姿态而心下震撼,江府當家人的腦袋一時有些卡殼,錯亂間,他別過臉去咳嗽了一聲,惹得年輕的女子當即黑了臉。
片刻,雲伴鮮皮笑肉不笑地行至不速之客的跟前,什麽也沒說,光“笑眯眯”地向他行了禮,就僵着臉走出了丈夫的書房,留下翁婿二人一個默默無語、一個膽戰心驚。
他這是又一不留神得罪女兒了?
江河海感覺他的心肝肺都不由得顫了顫。
好在沈複比他鎮定,這就起身彬彬有禮地拜了一拜,問他忽然到訪所為何事,切實有效地緩解了他心頭的尴尬。
可是,當江河海回過神來同沈複談論起朝堂之事後,他又漸漸覺着,自己好像是被女婿無意間坑了一把?
沒錯,要不是女婿前一陣托他在前朝打聽點消息,而這消息恰好也是他感興趣的,他又怎麽會在得到情報之後,上着杆子來跟女婿分享——然後好死不死地撞見了适才的那一幕?
唉……真真是禍有頭,債有主。
所幸自去年臘月以來,他對女婿的看法已然有所改觀,否則,憑着他這股子不太爽利的感覺,才不會纡尊降貴地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告訴他呢!
這樣想着,談完了正事的江河海忍不住擺出一副岳丈大人的姿态,負着雙手勸誡了沈複幾句,內容大抵是馬上就要春試了,夫妻倆感情好是不錯,可也不能耽誤了前程不是?
沈複心知對方正為方才的意外感到不痛快呢,自然不可能再給他徒增不悅,當即以比平日裏更為恭謹謙遜的态度,表示謹遵教誨。
心裏平衡了的江河海像模像樣地走了,留下沈複搖頭輕笑片刻,又慢慢地收斂了笑意。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朝後宮出了那樣的事情,怕是連幾個當事人都始料未及吧。
收回注目于前方的視線,男子冷不防提起毛筆,鋪開一張宣紙,在上面寫下了一個龍飛鳳舞的“裂”字。
第一道裂痕已然橫空出世,而他的機會,也剛好來了。
半個月後,草長莺飛,春光正暖。一年一度的會試于皇城貢院拉開了帷幕,城內大大小小的客棧則早早就被來自五湖四海的考生占領。相較之下,沈複備考的條件就優渥了許多,不但有高堂華屋、書香滿房,有一面避嫌、一面指點的岳父大人在旁關注,還有妻子雖然不再陪伴卻也照常每日親自送到的點心——他若再不考個頭名回來,如何對得起他可親可愛的娘子?
于是,當一個月後男子金榜題名,乍一聽這天大喜訊的雲伴鮮瞬間覺得……她的相公實在是太厲害了。
與此同時,逗留在京的衆多考生都在問:沈複?沈複是誰?怎麽連聽都沒聽說過?
知其身份的人早已被江河海下了命令,要是在大街上聽到這種問題,只當是耳旁刮過一陣春風就好;對其一無所知的人,自然更不可能為廣大被壓在底下的各路考生解答這個疑問了。
可饒是如此,會元沈複乃禮部尚書之乘龍快婿的情報,還是不知怎麽地流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個新文存稿,不影響本文更新頻率。
☆、金銮殿試
“東窗事發”,禮部上下頓時出現了一陣不容小觑的恐慌。
“說!是誰走漏了風聲?!”
“大人!下官等人冤枉啊!您都三令五申了,我等怎麽還敢亂嚼舌根?”
是日,難得休了個長假的江河海回到禮部,進屋後就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沒錯,他是禮部尚書,而每年二月的會試皆是由禮部主持,偏偏這回應試的考生裏有他的女婿——雖說他女兒還沒正式認祖歸宗所以這女婿其實算不得女婿吧……
咳咳……
江河海覺得他想遠了,因此這就清了清嗓子,從暗處走到了衆目睽睽之下。
禮部一行人被他的突然出現吓得大驚失色,趕忙紛紛給避嫌後順利回歸的頂頭上司行了禮。
幸虧來人非但沒有責怪抑或懷疑他們,反而還對他們這幾十天來的辛勤勞作表達了真誠的慰問,這讓禮部的大小官員相繼轉驚為喜,暗自感謝老天爺給了他們這樣一個通情達理、體恤部下的上級。
“本官與諸位同僚行得端、坐得正,這沒有的事兒,也不怕外人編排、構陷,各位不必心存負擔,一切如常便是。”
看看,看看!這麽清正廉明又寬宏大量的一位尚書大人,怎麽可能徇私舞弊?也不知是誰吃飽了撐的,拿那些流言蜚語來中傷他們的大人!
衆禮部官員一邊感嘆頂頭上司的英明神武,一邊暗罵幕後小人的陰險狡詐,殊不知此時此刻的江家大宅裏,有人正好巧不巧地打了個噴嚏。
“茹寧,你這是怎麽了?今天都打了三個噴嚏了,莫不是着涼了?”懷安公主眼見女兒在短短一盞茶的工夫裏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自是關切地詢問起她的身體情況。
“沒有,這都三月了,女兒哪裏還會受涼?”江茹寧拿帕子輕輕擦了擦鼻子,儀态萬方地坐正了身子,一雙細眉卻是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
五天了,她命人偷偷把消息傳出去,都已經整整五天了,怎麽消息還沒傳到皇帝舅舅的耳朵裏?!
在親爹背後捅刀子的少女無法未蔔先知,實際上,她的皇帝舅舅早在兩天前就聽到了那些說法,可他能因為幾句蜚短流長,就拿自個兒的妹夫兼肱骨之臣開刀嗎?顯然不能。更何況,人江河海事前都已經特地跟他告了長假,表示自己不便參與主持本次會試——人家避嫌都避到這份上了,他還有啥不滿意的?難道非得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人家女婿給踢出金榜,也不管那年輕人是不是當真有才幹?
偉大的皇帝陛下覺着吧,反正不多久就會有一場真刀真槍的殿試。那年輕人是真的滿腹經綸還是半瓶子水晃蕩,屆時一探便知。
不過話說回來,那姓“沈”名“複”的男子,還真是當初那個跟雲伴鮮成親的乞丐?嘶……這身份卑賤的乞丐,怎就一躍成了占據金榜首席的貢士?
抱着這樣的疑問,年過半百的一國之君迎來了親臨殿廷主持禦試的這一天。
是日,碧空如洗,風和日麗。雲伴鮮天還沒亮就蹑手蹑腳地起了身,獨自跑去夥房忙活了半天,又于晨光熹微時回到卧房,篤篤篤地在房裏轉悠個沒停。幸好沈複這時業已睜開了眼,所以不至于被她鬧出的動靜吵醒。只是……
“你在做什麽呢?”
“幫你搭配着裝。”
鑒于沈複刻意壓低了嗓門,雲伴鮮并未被屋裏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吓着,這就簡潔明了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不光如此,她還催着男子趕緊下床,然後親自替他穿起衣裳來。
沈複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可轉念一想,還不是因為他的娘子确實很重視今天的殿試?
也是,殿試是最後一關了,可以說,今日成敗,将直接決定他未來的仕途。
不過,此時此刻,沈複的心思倒不在這件事上。他凝神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眸光一轉,勾着唇角注目于悉心為他穿衣的妻子。
“沒想到你手腳這般活絡,倒像是做慣了一般。”
“我這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不是後天練出來的。”
沈複失笑,看着女子替她拍了拍衣襟,撫平了細微的皺褶,接着,她向後退了一小步,盯着他左看右看,躊躇滿志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
“行。”她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吩咐丫鬟準備了洗漱的工具,破天荒地伺候夫君漱了口、洗了臉,就命人将她親自準備的早膳給端了進來。
沈複眼見今日早飯不但式樣豐富還道道精致,簡直堪比皇家盛宴,就曉得女子是特地起早貪黑為他準備的。
他既覺高興又感心疼,忍不住嗔怪她何需如此隆重。
“當然要隆重,今兒個我給你最好的,明日你還我一個狀元夫人。”
雲伴鮮言笑晏晏地說着,目睹沈複輕笑着搖了搖頭。
她直視着他含笑的眉眼,眸中笑意慢慢地淡了下來。
“我說笑的,你別有壓力。”
見雲伴鮮鄭重其事地看着自己,口中溫聲細語,沈複心頭一陣柔軟。
“娘子如此貼心,為夫不會有壓力,只會有動力。”說罷,他雲淡風輕地笑着,将他和她都喜歡吃的一道點心往她眼前推了推,“一起吃。”
雲伴鮮當即心領神會,這就重拾了自信的笑容,不再多言。
兩人一道愉快地用了早膳,就有妻子将即将赴考的丈夫送到了家門口。雲伴鮮不便親自陪着沈複去往皇宮,畢竟,那地方如今已不是她能夠随意出入的了,所以,她唯有在告別之前親手為他系上她做的香囊——人沒法陪着他,但她的心意會一直伴他左右,祝他馬到功成。
見心愛的結發之妻難得這般認真,沈複動容之餘也不免起了點兒小心思。
片刻,額前留下一記輕吻的女子呆呆地摸着自個兒的腦殼,一動不動地目送馬車漸行漸遠。
沈複就坐在這輛漸漸遠離江府的車辇上,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略有得意。不過,他很快就因思及某事而平複了唇邊的笑意,眼中透出了淡淡的涼薄之色。
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金榜題名
雲伴鮮在江府中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從日上三竿等到日頭偏西,她總算是等來了乘車歸來的丈夫。邁着小碎步迎上前去,她卻沒有開口問他情況如何,因為從他一如往常雲淡風輕的神色中,她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日,夫妻倆如同往常一樣吃飯、睡覺,好似這天壓根就沒人參加一年一度的金銮殿試。倒是江河海忍不住差人來招了沈複過去,同他在書房裏聊了許久。
“怎麽,已經開始向你傳授為官之道了?”
“他也是一番好意。”
“嘁。”
入夜,整整被叫走一個時辰的沈複回到了自個兒的卧房,迎接他的,是雲伴鮮若無其事的調侃與不屑。他看着妻子不以為然的模樣,頗覺好笑地走上前去,脫了外衣坐到她的身側。
下一刻,雲伴鮮的上身就被他從背後輕輕抱住了。
本來正就着燈火翻看古籍的女子一下子僵住了身子,幾乎是同一瞬間,她忽然聯想起今晨印于額頭的那輕柔一吻,一顆心忍不住就“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做什麽呀……”她輕輕掙紮了兩下,奈何對方非但沒松手,還理直氣壯地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雲伴鮮無語了,扭頭看他,卻意外沒能對上他的視線——只見沈複面色平靜地注視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她稍稍收斂了心中悸動,有些擔心地問他。
沈複沉默半晌,最終目不斜視地吐出這樣一句話:“我今天見到皇上了。”
雲伴鮮差點一口噴出來。
褲子都脫了,他就給她看這個?
這一剎那,她的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這麽一句話,并于片刻後尴尬地意識到,自己用它來形容此刻感受是有多微妙。
好在她并未令這心理活動化作語言脫口而出,而沈複也兀自目視前方,未曾留意到她變幻莫測的臉色,是以,她得以以最快的速度平複了起伏動蕩的情緒,故作淡定地挑眉:“我看你是科考考傻了。”
沒錯,去參加殿試,不見到皇上,難道還見到皇後嗎?
沈複豈會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這就清淺一笑,保持着原先的姿勢道:“是考傻了,娘子見諒。”
雲伴鮮聞言斂了嗔怪之意,眼珠不錯地注視着他美如冠玉的容顏,總覺着有點兒放心不下。
“沒出什麽事吧?”
“哪裏會出事?為夫只是擔心,萬一沒有讨得皇上的歡心,沒法給娘子撈個狀元夫人回來,那該如何是好?”
說這話的時候,沈複總算是微微側首,近距離地對上女子的視線。
溫熱的鼻息瞬間撲打在嬌嫩的臉蛋兒上,叫雲伴鮮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偏偏在兩人親密接觸的節骨眼上,男子還鬼使神差地将目光下移,令它很快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雲伴鮮耳根一熱,沒來得及多想,就掙開了他的懷抱,霍然起身。
“睡覺!”
“好。”
她發現沈複似是眉開眼笑地跟了上來。
“等等!你先去洗腳……”
“今天好累,能不洗嗎?”
“不行!髒死了!”
沈複忍俊不禁:其實,他只是逗逗娘子而已,怎麽會當真不洗腳就鑽進被窩?不過,要是她能像今兒個早上那樣,體貼周到地再伺候他一回……
沈複覺得,他想多了,雖然自古以來,妻子侍奉丈夫洗漱更衣是天經地義之事,但他更願意好好寵她、疼她,不讓她幹那些力氣活。
思及此,男子便老老實實地自個兒去打洗腳水了。
兩天後,皇榜放出,沈複本人一如往常處變不驚,倒是雲伴鮮與江河海各自有幾分緊張,卻愣是憋着忍着,好似自己并不是那麽在乎沈複取得的名次。結果,等報喜的人敲鑼打鼓地來到江府門口,說出那兩個字之後,前者才覺着,她那夫君可真是一語成谶了。
什麽生怕撈不着她要的狀元夫人……真的變成榜眼了好嗎!?真的偏就只差這一名好嗎?!
撈了個榜眼回來的沈複笑容可掬地謝過門口一衆向他道喜的人,讓府中家丁給了賞錢,這才目送人群漸漸散去。須臾,他不慌不忙地回過身去,首先目睹的是女子明媚動人的笑靥。接着,他又看見岳丈大人正捋着胡子滿面春風,思忖着眼下不是同妻子說悄悄話的時候,便先去同江河海敘話了。
諄諄教導了好一會兒,笑逐顏開的禮部尚書才放了女婿過門,得以恭送岳父回屋的沈複不着痕跡地籲了口氣,側首面向一旁始終未置一詞的妻子。
“失望嗎?”
“怎麽可能。”
夫妻倆相視而笑。
“說吧,今天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娘子真好。”
只是,他怎麽覺着,自己就像個答對問題故而得了獎勵的孩子一般?敢情他的鮮兒是把他當兒子哄了麽……
沈複默默無言之際,雲伴鮮已經哼着小調往夥房去了。他看着她比自個兒還高興的模樣,心情也是大好,這便邁開長腿跟上了她的步伐。
沒過多少天,授職的诏書就下來了,沈複一躍成了翰林院的編修,自次日起,便再也不是閑賦在家的男人了。雲伴鮮也漸漸地感覺到,他在家陪她的工夫少了,在外忙活、應酬的時候多了,這讓人一時有些不太适應。所幸她也是個有事兒幹的主,夫婿在官場上打拼,她便兀自去皇城最負盛名的酒樓裏施展她的才華順帶賺些外快,偶爾也會有官太太向她遞來橄榄枝,她便笑着一一應承,認為是值得來往的,她就在問過沈複的意見後,與之保持聯系。日子一久,夫妻倆都覺着,自個兒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漸長,想來定能在這名利場上闖出個名堂呢。
好在風生水起的兩人并未遺忘初衷,七月初五這晚,按時歸家的沈複忽然遞了一張帖子給妻子。雲伴鮮接過這紅燦燦的玩意兒展開一開,竟瞧見了太子爺發來的邀請函。
下一刻,她就驀地擡眼看向自己的夫君。
“七夕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