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實用人材反得冤
尚等姑娘細詢得知,幼子父母已逝,二人自京城而來,一路乞讨行至山東,詢問其故,二人而作喑啞,只字不提。但見老妪衣着單薄,身負重疾,耽擱數日時久,人命危淺顯而易見。馬希麟習慣開下藥方,行至醫館之前不覺已是身無分文,姑娘見狀,便催馬希麟先行一步,留下藥方為老妪抓藥,但因二人相識尚淺,未嘗詢問姑娘姓氏。
歸至家許,馬而斌倍感不甘,複勸愛子務至醫館,于門口前,遇見那位貌美姑娘,相言之間馬希麟表明來意,而後,女子自稱熟知張府,更知後院如何行去,但因馬希麟求見心切,言訖,便随女子輕易入院,不巧遇見孫墨卿且是一臉陰沉之相。
遠觀二人同步而行,孫墨卿跑來強遏,咄咄逼人将其罵走,不容辯解一句,但奈擇去。馬希麟自至家中,又遭父親嚴責,原由是:莫不自問,正人君子豈固以陰賊之心,行走別家後門?行醫大任,若醫患之病,先治己之疾,以小人之心求于大事,今生何以安心?而後,馬而斌語重心長教導愛子,有志竟成,做事依原則,做人有底限,做事雖失敗,做人不能敗。
之後數日,馬希麟依故去醫館求見,續延七日,孫墨卿略識馬希麟亦是通醫之人,且于己學之上。而後,孫墨卿忽有轉變,換作溫和之态,言語之意應許馬希麟所求,條件是于醫館外為民醫診,所需藥材須自本家醫館抓取,待醫好百患之後方可為他引見家師。孫墨卿叮囑:診病之時,若有一例不能醫診,或有不醫之患,則令他不複今日之事。
如未有信,便是以自家招牌兒戲,又因馬希麟須于館外醫診,若有不良之事亦與醫館無關,以孫墨卿精明之策必有高人指點,既試其恒心,醫館又得利,然是歷來求見者中,未嘗有人能固此百患大關。
當馬希麟回至家中,家父自得欣喜,決定停止北行,于濟南待以見成。第二日,馬希麟則始于館外坐診,醫診病患,以察為本,盡知疾後,方肯出方。因坐館外,多人對他醫道甚不認可,一日下來僅有十餘患,又因診速慢,常遭孫墨卿嘲諷,馬希麟俨然回言道:“察責乃醫者之本,寧可醫好一人莫失信于多人,欲速則不達。”
至十四日,遂迎來第一百位患者,眼前乃是慈眉善目老者,五旬上下,滿鬓微霜,老者與馬希麟相聊甚久,得知此十四日以內,所診病者無人複診,有人傳言所患即瘳,老者遂出斷言:“當今世上,有一疾病不見得你能醫診。”
馬希麟先是膛目結舌,而後坦白道:“學生行醫,初入茅廬,凡有病者不保能治,若能診治之疾定當全力以赴,依老先生所言,豈是那□□中毒?”
老者慈笑搖頭,俯身微聲道:“小小毒性焉能無解?取綠豆數錢搗成齑粉,尋蛋清五個後與和拌,數次服下必解□□之毒。”
今聞老者自信之言,又望始終薄笑善面,昔日熟讀醫書之時,未嘗聞知□□有解,頃刻之間,仿如老者道破天機,馬希麟既是驚訝又是欣喜,而後,老者道出所患之疾:食而即吐,所得之疾乃噎膈之症。
言後,老者自袍中取出五十兩銀票,推至馬希麟身前,定下一言,若能治好此疾,可将此銀作為薄禮。然而,馬希麟不僅對此疾無聞,僅是那□□之毒皆不知有解,自是不敢妄言,于是,又将銀票推回至老者身前,告知老者自愧學藝不精,此疾乃是不治之症,惟有張先生能解。
念孫墨卿有約在先,若有一患不能醫治,則永不複待見之事,眼前第一百位患者雖迎,而難于己,馬希麟觀天長嘆,心下遺憾,本料天定之意,欲将收拾離此而去。此時,老者竟起身将他攔下,談起噎膈病因與病理,道出諸于此病見解。馬希麟慎聞所述,深感老者亦是通醫之人,醫術高超振作等閑,一問乃知此是張銮,待凝思伫立良久,急禮而施。
實之,孫墨卿雖有私心,連連阻撓,是因出自張銮之心,以對馬希麟考驗:
先是醫疾患,所謂能診病;
接診持至百,可謂試其恒;
細察患疾者,方是有心人;
以金得利誘,乃論此人誠;
能力雖有限,言出必有行;
如此賢德才,恨晚不相逢。
張銮遂于袍袖中取出一頁藥膳,是為先前病妪所制之方。馬希麟含淚憨笑,張銮顏目慈祥,颔首應許。
自打行禮之後,張銮始于對他指點醫術,以為百姓共濟行醫,即日,馬希麟自醫館內遇見邂逅之女,此女名為張黛滢,年方二八,知是張府千金,而丕顯震。張銮願見此人,全因張黛滢推薦,對父糾纏不休,連連請谒不棄,此女聰伶貌美,張銮甚是疼愛,又以孫墨卿實學甚差,故試馬希麟欲為畢生覓得傳人。
事已至此,馬而斌寬心離去,臨走之時百般囑咐勤學醫術,以能光宗耀祖。馬希麟信心百倍,回言道:“爹可放心,蒙張先生殷殷賞識銘感五中,盛情教授不勝榮幸,若兒他日學醫不精,自屬慚愧之處,絕無顏面歸故赴見,待學醫術必報民鄉,務醫患者。”
于張銮引導之下,馬希麟學習極迅,勤于習術之時常遭孫墨卿刁斥,但因甚是聰智,使孫墨卿尤所羨妒,終日苦思設計,盡心處處刁難。而馬希麟任勞任怨,無論碾藥搬物亦或攜置藥材,一語既出,便去動手而為。每患來此診病,先由馬希麟為脈,而後言出病因,憑借悟性極高,次月之久,獨能為患把脈切診。
張銮噎膈之症随時愈重,食後又吐,夾有黏痰,日益形瘦,膚焦便燥,舌赤而幹,脈弦細數。對于此症時世甚鮮,又與諸疾見之亦罕,食下多藥皆不見好,馬希麟凡有空閑,則與張銮讨論噎膈病理,但以諸方皆不适用。最後,馬希麟鬥膽提出一法:釋服藥治,混合暖性與寒食進而調理。
諸方皆由馬希麟親自而制,每日混合而由張銮服用。一月有餘,張銮病症居然漸愈,是使張黛滢刮目相看,更使孫墨卿心妒切齒,即如火中燒。張銮心情愈加欣慰,将馬希麟囑至跟前,恩逾慈母道:“數月以來,希麟學習極迅,待我試之,可将中藥性能背來我聽。”
馬希麟固不自疑,爽直而道:
中藥主有幾性能?四氣五味及歸經;
還有升降與浮沉,有毒無毒統而稱。
張銮一捋胡須,微微颔首又問道:“可會背四氣決?”
馬希麟張口便背:
四氣寒熱與溫涼,寒涼屬陰溫熱陽;
溫熱補火助陽氣,溫裏散寒功效彰;
寒涼清熱并瀉火,解毒助陰又抑陽;
寒者熱之熱者寒,治療大法此為綱。
張銮問道:“可會誦十八反。”
馬希麟誦道: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萎貝蔹芨攻烏;
藻戟遂芫俱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
馬希麟聰善之慧已于張銮意料之中,此時,使其欣喜而道:“希麟悟性極高,記憶過人,再将十九畏藥決背來。”
馬希麟背道:
硫黃原是火中精,樸硝一見便相争;
水銀莫與□□見,狼毒最怕密陀僧;
巴豆性烈最為上,偏與牽牛不順情;
丁香莫與郁金見,牙硝難合京三棱;
川烏草烏不順犀,人參最怕五靈脂;
官桂善能調冷氣,若逢石脂便相欺。
既而,馬希麟又熟背出五味、六陳、七情歌、妊娠服藥禁忌等諸藥決。張黛滢于簾後詳聞,始對馬希麟有所喜愛,兩人年均不離半歲,屢見言辭甚合。因之,馬希麟極為腼腆,又有倔強之氣,張黛滢性格則異,自幼由父嬌慣,不似出閣之女。
三年如度三日,素日不斷苦學,又以張銮精心指點,馬希麟醫術已有小成,于濟南內略有其名,醫愈病者數不勝數。
這日,孫墨卿與好友暢談,共飲數杯佳酒,語出自心不快,意中帶有埋怨與憎恨,自馬希麟至此求學,師父将精力放于其身,認真教術未嘗有棄,已略于己。而後,于好友慫恿下,決定設計陷害馬希麟,使他知難而退。
當馬希麟欲與一大漢診病之時,此人名為馬嘉元,而立之年,父是當地知縣,自身卻是無賴,仗威之勢終日橫行霸道,無惡不作,為當地人士稱作惡少。再強之人亦有患疾之時,馬嘉元不分晝夜腹瀉不休,特來求醫,自馬希麟坐診視問時,因之同姓,乃與馬希麟論兄道弟,馬嘉元身體尚虛,但有微言:“今日,你若治愈我腹之疾,擇日大哥邀你共往觀戲。”
馬希麟急回婉道:“豈敢豈敢,在下僅是醫館學生,不敢仰攀,醫者當為百姓務診,少爺之意已是待我情深意重,我若不知規矩則屬罪甚。”雖被大漢唬得哭笑不得,然其兇名在外,不敢招惹,但能診疾苦苦應對,診後開好良方,望其速去,不想所制之方竟為孫墨卿半途截下,将藥方之“山楂”改作“巴豆”。
次日,馬嘉元帶十餘人直入醫館,惡語相交,大發雷霆,診臺藥櫃撾之粉碎,須臾之間,館內館外一片狼藉,馬嘉元高聲明言此是黑館,食藥材後未見佳果反而腹瀉更加厲害。打開揉成紙團之方一望,或仿其筆,以“山楂”換作“巴豆”,馬希麟明知是孫墨卿改藥方加害于己,因證不足便未多言,忍氣受虐。
當晚,孫墨卿與馬希麟相談,言意不惜醫館名聲驅其出門,休對張黛滢再有情意,言明既是張銮親徒,未嘗敗于馬希麟之下。此事若使他人知曉,必有傳言,張府之徒因妒學生,遣人改方陷害于人,則張府歷代名聲必會毀于一旦,若張氏醫館不在,馬希麟更不會有存留餘地,出此大事須有人擔,思知之甚,願擔此責。
醫道不容一絲馬虎,張銮并非膚淺之人,但因馬希麟求學醫術,遲遲不拜張銮為師,既非師徒終是不稱傳人,即便知曉事由原委,亦不對其半分挽留。張銮素日卧榻養身,席簾而遮,不願見之,但嚴責道:“受病有淺深,使藥有重輕,度其之淺深,分毫不可差,明其之輕重,锱铢不可偏,淺深輕重間,醫者之精粗,病者之性命,若差之毫厘,必失之千裏,得與失之間,生死之所系,醫之道,不得不為之難。”最終令馬希麟離去,使他獨負黑鍋,而後斷絕情分。
馬希麟伫于門外,抱誠守真深行大禮,不表屈意連夜離去。自醫館學醫之後已是小得成就,欲以所得積蓄于濟南內開家醫館,然而,次日便遇同鄉,言受錢謹之托來此送書,有急相告:馬而斌病危,務必歸鄉與之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