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後康健衆平安

馬希麟随同鄉速抵肥城,途中,急詢家父患疾病狀,然是同鄉并非通醫之人,難以表述清晰,馬希麟雖存自信必能醫好父親,然至村頭之時,錢謹則迎,細詢問後,才知家父撒手人寰。

聽罷此言,馬希麟心痛不已,念此之後,他于世間已是無依之人,初自村口,遂膝跪地,深重叩首行向家途,悲聲泣哭訴命無奈:“聽聞我生噩耗,尊父不幸夭亡,家失仁主,兒痛萬分,久未歸故,罪孝良深,如父在天有靈,願請見嚴降罰,莫可容恕。我父昔年教子有方,幼學從益,無不愛持,未見我成,惋惜仙逝。今念愛父誨我不得長久,悲悼不解我報恩情,雖從鐵藝,然得高志,我自哀思,愛父情切,随我長憂,晝夜學醫,以我肝膽,了嘗之願,必得醫術,以鑒我有從醫之心,父在天督之,必報家族光輝。”後有嘗言:

身如逆流船,心如鐵石堅,

望父成兒志,至死不怕難。

馬而斌生前打鐵所留積蓄,欲為愛子開家藥鋪,今則僅能置辦喪事,喪畢之後則不名一錢,貧苦似及乞讨之人。然今,錢謹不同往日,百廢俱興,鎮內已有數家商鋪,所賣田宅皆俱贖回,日夜操業已是熟能生巧,複向昔日首富之名。錢謹與馬希麟關系要好,見是一貧如洗,遂有重金支持,且已備下土地表意開家醫館,然馬希麟心領好意,一出善言斷然拒絕,定以醫術求錢,積出一所醫館來。

八月十五乃是傳統佳節,此日,二人于錢謹宅內,飲酒賞月,因同是舉目無親之人,飲酣之後不禁思念故人。緊關院門,二人同時雙膝跪地,拜把子結成金蘭,異父異母而情同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共當,不求同年生,但求同年去。錢謹舉杯,對馬希麟有言:

虛席常有萬千客,情誼不以酒杯生,

我若與你同飲時,已将一路做春風。

馬希麟甚是感動,回念被張銮誤逐,又念張黛滢屬是美貌佳人,借月之情不禁生悲,自言詩雲:

冷酒濁心心不醉,未浸愁殇先成淚;

名如殘風人如雪,時分惋若長江水;

寞寒有意卿不為,亂諷獨眠夢佳随;

正當圓滿屬我時,終年不悔辭西歸。

一月之久,轉首瞬逝,馬希麟出診而歸,于村口外聽聞戲童言語,家中來一姑娘,本又以為診病之人亦無在意,及至門前,赫然望見來者不生,竟是濟南張府張黛滢。馬希麟離開濟南已近半載,并未對張黛滢打一招呼,自那之後,張黛滢常求消息,日夜哀嘆,逐漸消瘦,當馬希麟名聲傳至濟南時,聞尋訊息速來馬希麟之居。

張黛滢此次離去未嘗告家,張銮與孫墨卿亦不知情,聞此一言,決定即日便帶張黛滢歸赴濟南,然其固留左右為情相随。馬希麟為人內斂,關乎情感不免情癡,不知張黛滢對己好感,遂經錢謹提點乃知張黛滢之意,而馬希麟終是持距,不顯戀慕之色。

風雨如晦,昏暗異常,馬希麟出診未歸,張黛滢有感而發,自言道:

遙遙煙雨渺,随守清風繞;

情意深,難斷了,難斷了;

竟不可見情人樹,唯舊獨自相思處;

醉矚屋檐雨,留情似流霞;

歲無情,恐白發,寞繁華;

燭影斜晃心随行,念君已否忘佳人?

愁眉不展數日,張黛滢不禁去問馬希麟:“人若無妻如房屋無梁,我對先生之心天地可鑒,而先生一再推拖,可是因小女配不上先生?”

馬希麟急言回道:“姑娘有所誤會,但因希麟乃一窮生,豈可與張府千金相配?張府歷代名望,姑娘亦是谪下凡塵之仙子,此心但可于夢中思念,時下,誠不敢提此美事。”

張黛滢嬌然不悅,嗔道:“若無有證明之機會,安知你不如我豪門?數月以來,先生可知我生活之苦,可知我思君之切,傾慕先生非止數日,早有暗願,今生非先生不嫁,願能從之,若彼此無緣偕老,亦無妨事,随時言休,乃罷別離,以了小女心願。”

馬希麟茫然嘆氣,斷然擺手道:“若張老先生不允,希麟顏面無地自容。”

張黛滢回言道:“先生想愛而不敢愛,何慮之有?非淡泊無以明志,小女欣賞先生為人與志向,願伴今生今世,共濟于人,此是我生素願。”

馬希麟再三絕然,搖頭言道:“姑娘乃是當世佳人,理應享受榮華富貴,怎可屈身随一窮生,況且,希麟醫術未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離濟世志成那日相隔甚遠,然今,誠不敢高攀大戶。”

張黛滢心有溫情,美眸一彎,言道:“誰言華佗無再世,我雲希麟再重生,小女終信先生,目前名氣愈增,此乃成事之機,何不以我張府之勢,助先生一臂之力?”

至終,馬希麟勉強應許,待自醫館開張那日即去張府提親,張黛滢則應許馬希麟心意,先回濟南。依馬希麟之見,将其送至濟南後而不去見張銮,然張黛滢偏執不舍,待至家門方可罷休,馬希麟無奈,但能從之。然而,正至醫館門口而見不明人馬,個個身着華服,氣質森然,詢問得知,乃是京城皇宮高官來此宣旨。

兇事降臨,張銮對愛女寵憐無比,此次離去無人告知,張銮甚憂,從此一病不起,時今,慈禧太後旨意臨至,宣張銮入宮診病。此事更憂,自身已是篤疾,不能醫己,何以醫人?孫墨卿醫術不及精湛,入宮醫診為笑不言,必會送死。而馬希麟來此,已使張銮如釋重負,張氏家族名譽可保,後為高官舉薦馬希麟,奉旨進京行醫。

馬希麟奉旨入宮時,沿途多有病患,無一人不以淚洗面,疫情病狀慘不忍睹,暗生恻隐之心,欲止為民醫疾,為首太監不允,鐵石心腸急切回宮,怒恨而言:“太後鳳體不安,急需良醫診治,宣你進宮是你祖輩修來之福分,即刻啓程,即是山東民衆俱死于此,亦不可停留半刻。”

馬希麟悉聞所言,更是大怒,橫眉冷對道:“只為鳳體安康,而不顧民衆生死,如此,民衆何以擁國,百姓生存又有何用?”言訖,揚語若不停留為民治病,便吞下藥籠雄黃自行了斷。

随從小太監不懼此迫,拔劍而言:“你敢威脅大清公公,咱家現在便可取你性命。”劍已出鞘,為首太監制止,心想此人誠置生死于度外,若是死于己手,回宮之後不好言差,帶他而回宮,醫不善太後之疾則另有一解,于是,決令衆止,稍歇片刻,随他之意。

此季日暖花開,然是災傷連連,與人診病之時,得知非附近一帶有疫蔓延,并魯、豫、晉、陝四方亦是饑馑之災,人人相食,多數民衆入北蒙省境內,無一住處,得瘟之人無所不在。此災不可再過遷延,待等開完藥方,乃使太監差人将藥方送至官府,并購餘量藥材為患疫者煎服。

自至京後,先入清宮禮部習見太後之禮,宮內富麗堂皇,金碧輝煌,然而,馬希麟心急如焚,無心觀察,若太後實是病甚,安有閑時學習觐見禮儀?如此而知,病不危急,然太後未嘗理會災民疫荒,不知是何居心。

三日之久,如隔三秋,其間,馬希麟收有一封匿信:“先生臺鑒,冒昧來信實是情非得已,因素日目睹先生被人暗地欺毀,深感不忿,每念及此,皆痛心疾首,我知先生雖為醫學書生,然是為人剛正不阿,公正嚴明,處平能事,慣濟貧民,實乃欽佩,奈何小人心存妒忌,欺辱先生,被迫逐出張府,令人苦惱不已,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自深信邪不壓正,終有一日,先生家業名揚四海,譽冠八方。”此信雖落太監之手,然由心善,直将此信傳予馬希麟,明知是張黛滢所書,唯有長嘆而不能回。

馬希麟全然不知,因“甲午戰争”使時世危機愈重,光緒帝啓用康有為、梁啓超、譚嗣同、嚴複等進行“戊戌變法”,依西方列國模式,推行政治,改革經濟,争取富強。然變法危及封建守舊勢力利益,受慈禧為首之保守派反對,光緒帝本欲依靠袁世凱,以能囚禁慈禧,而被他人出賣,從此,光緒帝被慈禧幽禁頤和園。此事雖已平複,而終日愁眉不展。

當馬希麟于禦花園觐見慈禧時,惟望面色乃知體內氣逆,此乃長久不動所致。待三拜九叩表明來意,始為慈禧診病,太監取來三根絲線,将絲線一端系于太後手腕,另一端則交至馬希麟,馬希麟不知何意,不由出口問解。

李蓮英答之:“老佛爺禦尊鳳體,豈是凡夫俗子所能碰得?既受張先生保舉,怎會不通‘懸絲診脈’之術?”

馬希麟直言不諱,誠不通懂懸絲診脈,若不把脈診病,何以明釋太後之疾?太監方欲叱責,慈禧搖手而言:“罷了,醫者皆有仁心,患之疾病,自當依從大夫診治,太醫院衆醫雖懂懸絲診脈,可哀家之疾未嘗見得有愈。”

言訖,馬希麟為慈禧診脈,遂定自初所斷,慈禧之疾主因長久不動,腹脹加情志所傷,導致體內氣血瘀滞,時久積聚,身體浮腫無力,久卧傷氣。當馬希麟将診斷言出,反為太監嚴責:“如此凡夫俗生,宣你來此,但言病情不言解術,連醫方都懶得開,該當何罪?”

馬希麟未嘗進宮,不知清規,命懸一線堅持己見:“老佛爺鳳體并無大恙,只欠多動,待我開劑中藥調服,七日之後,若老佛爺鳳體不愈,草民願以死謝罪。”已而精心秘制三劑中藥,将“遇仙丹”奉上。

太監疑問:“遇仙丹,小小丹藥真之有效?”

馬希麟定言道:“切莫輕視此劑丹藥,消食、消氣、消腫、消積,非它莫屬。”

明言如此自信,可見素日苦成之時,觐見之後,于宮外不遠處稍歇暫住。馬希麟暗嘆:禦醫深知太後病情而不出藥方,全以太後久卧又加志郁。不于其位,不謀其政,但恐不見藥效則為訓斥,亦或免官,禦醫皆是高道之輩,而醫德竟會如此欠缺。侍奉皇室且是這般自私,熬日混生茍活一世,若為百姓診病又當何如?

七日之後,馬希麟複觐,然今,慈禧滿面紅光,身體果如馬希麟所言,經七日适量活動,悉加調理,已是明顯康健,自一上殿而已視曉。但見慈禧手執一冊奏折,由山東巡撫傳奏而來,山東省定息疫法甚是有效,時已控疫,此皆為馬希麟之功,而後,太後論功嘉賞,欲使馬希麟留于宮內加封禦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