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裏長揚言包辦婚
那小妾每日沖服此藥,十日有餘,病情果然好轉,柳文弟大感驚訝,如此延續,疑難之疾必愈無疑,其後數日所發痫症屢屢顯退,續後一月之久而未複發,柳文弟稱贊此藥神奇,不忍問于馬希麟:“先生,此藥可比靈丹,但不知此藥何名?”
馬希麟言道:“我稱此藥為勾風散。”
柳文弟贊嘆道:“勾風散乃當世之奇藥,竟以一月之久治好痫疾,本官甚是佩服。”柳文弟視女為命,一見女妾身體漸愈,心情暢快,心情一好便去花天酒地一番,後覺本地不如那京城姑娘好些。
柳文弟整日左擁右攬,已将趙府殺人之事忘卻,擇日,徐憂寶顫巍遞上銀兩,泣訴偌大冤屈,語氣不減窦娥。然是徐憂寶之淚皆由清水抹面,自屋內訴哭不久,水漬已無。
柳文弟得馬希麟恩情亦是言而有信,接下徐憂寶銀兩又于趙府逗留數日,對徐憂寶回言道:“趙知府乃本朝之賢德之人,平日秉公執法,愛民如子,你這厮竟誣陷朝廷命官,若非你好生招待,我可随時将你殺之,現時将你抄家,免得日後禍害衆人。”
徐憂寶聞風喪膽,賠送居多銀兩本靠欽差大展宏圖,然是待柳文弟揚長而去後,徐憂寶已成貧民。徐憂寶長嘆一聲:“大清亡矣。”有人聞知此言便告知了趙佑廷,官府便以此将徐憂寶重杖五十,拖出衙門。徐憂寶無人能憐,誠所謂賠去愛子又折兵。
此事前後一耽擱,去陝西接趙母之事已為滞後。馬希麟心系張黛滢,于前一日留下一封書信與藥方,獨自一人離開濟南,自青州順河而下尋找張黛滢,且尋且言:
一縷夕陽斷西山,半輪殘月現眉間;
情別思事落城南,孤心痛楚數載寒;
殘酒自醉于凡間,落魂遙望天際邊;
年少嘆笑千萬難,夢醒唯憂此情關;
癡心流念悔恨晚,斷腸決忘今生緣。
清朝始末仿若春秋大夢,朝廷百官自以為國體康泰,百姓安居樂業,認定天下已是鼎盛時期。實則不然,君不見民情,百姓早知大清欲滅,多以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之态不論不談,馬希麟一路走下,前有無家可歸難民,後有饑如枯柴百姓,即便是官宦之畜亦不見得這般可憐。
窮人饑餓而無米,病情愈重卻無醫,順流而下治療貧民不休,多半貧民皆聞有一先生好施醫術而不收分文,然而不見其人,今日有幸至此,不禁潸然淚下,共往求醫。由此,窮人四處散播傳言,逢人便道馬先生醫術高明,為窮人治病分文不收,有更多窮人雇下馬車,帶有疾者載車而至。
富人則是趾高氣昂,聞知馬希麟為人治病,心中已有算盤,若請其他醫者愈疾,錢財必不少給。凡是存有這番心思之人,大多皆是父母有疾,老者将近百歲,若去醫治,一把老骨頭并不值當,但念馬希麟不收銀子,乃是好事,富人樂甚。然而一遇此人,馬希麟非但必收銀兩,且是須重金方可醫治,所收銀兩大半分予貧民,其餘留作盤纏。
得到張黛滢之訊乃于十數日之後。有一村落雖是無名,然而馬希麟之名頭家戶喻曉,至村之時,村民皆大歡喜,村中之裏長名為孫德升,傳聞馬希麟來此,急置行頭,速出外迎接。村內之人少見醫者,紛紛出門圍望,孫德升遙望馬希麟竟是振臂高呼,好似迎接多年未歸之友:“先生來此乃是本村幸事,光顧本村怎不托人通報?作為裏長不曾有備,實是有愧。”
孫德升頗有熱情,嘗時罕見,當日傍晚操持排場夜宴,擺上飯菜,多以家常便飯為主,雖無山珍海味,馬希麟竟食之有味。孫德升弓腰為馬希麟夾菜,言道:“先生至此,不如盤桓幾日?不瞞先生,我村有人嘗是外鄉來者,因受先生恩惠嘗食濟糧,故而村中百姓但知你名,不見你人,由此便将你神話一般,未料當今誠有此人,實乃大幸,我村疾者漸多,無錢請醫,若先生施救于民,必是我村之福。”
馬希麟問道:“醫救百姓乃是行醫之本,有患當醫,今我至此是為尋一女子而來,不知此間可有人自河流而來?”
感嘆遇見神人,孫德升言道:“先生料事如神,誠乃奇人也,前些日子确是有一女自河而來,且與我村一人長相極似,自打村民将她救起,見那女子命已歸天,後知此女與我村有緣,便将她葬于村中林間。”
馬希麟初聞此言,胸口一悶,将一瓷碗碎于一地,孫德升見狀問道:“此女子是先生何人?”
馬希麟言道:“她是我之愛妻。”
馬希麟良久未言,孫德升将一手巾交予馬希麟,言道:“先生,此物是那女子所留,人雖已死,然是緊攥手巾,我料有朝一日必會有有來尋,故而謹慎存留。”馬希麟打開手巾,上有行行血跡:
泫然不尋君影恍,愛恨交織心茫茫,
河水滔滔永不休,似我夜夜淚千行。
縱有山盟與海誓,不抵人來炫輝煌,
人生苦短歲無痕,不甘緣淺待情長。
望于此時,馬希麟已是心灰意懶,失魂落魄,雖是一心行醫,仿似世間無塵可戀,然而,馬希麟不信孫德升所言,終有一日,望能複見張黛滢,繼而咬破手指,自那手巾文下含淚留言:
綢月幽草映新綠,燕聲蝶影催餘傷,
心非真心亦非意,已忘初始顧斜陽,
千裏尋得心頭月,不及歸來鳶尾芳,
有情空落春去淚,無緣卻升古來香。
正如孫德升所言,村中有一女子與張黛滢極似,名為李氏,此女稱自小受盡風寒,身體羸弱,習武是為強身健體,曾受霍元甲指點拳術,後而融合研習太極。馬希麟一見不禁驚嘆,世間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一舉一動皆與張黛滢無異,實稱無獨有偶。因念張黛滢,而對此人頗有好感,時隔已久,二人已有互賞之情。
李氏之父亦是習武之人,且與李景華交情深厚,李景華被當世之人稱為“燕子李三”,雖是家境貧寒,嘗以義盜而濟貧民。因禀賦較好,身輕如燕,為增本領,故隐姓埋名入少林學藝,苦練數年,功夫大進,民衆敬仰,後而身無分文,走投無路,與數名年輕乞丐結義,其中一乞乃是李氏之父,雖結同兄情,亦有分離時,數人不得已各自分散,李氏之父流落至此,歸隐後生。
李氏每日練武皆會忘記時辰,擇日,馬希麟未及叩門徑直進入李家大院,李氏之父見馬希麟前來,仰天大笑:“你是何人?來此竟是這般無理。”
見言者是一老人,雖已年逾古稀,依是鶴發童顏,神采奕奕,雙目深邃,飽經風霜,舉止大雅,步履矯健,此時,面朝北方不見客,自品上等一茶香。
馬希麟欲見李氏,忘卻叩門不由窘态,先對老者行禮,不及有回,老者立顯嚴肅,放下茶杯言道:“小子,你非本村人士,私闖別家大院可有竊嫌之為?來,你我二人先過兩手。”
老者一派武風,自是身懷絕技,未容馬希麟解釋,已是上前伸手拉住其臂,順勢以一招野馬分鬃,将馬希麟摔了出去,然而,馬希麟但覺飄然落地,并未疼痛。仔細一望,乃是李氏将他接住,落于其身。
李氏徐徐爬起,疼痛而言:“不想先生竟會如此身重。”
二人僵持良久,老者大呼一聲:“無恥之徒,竟這般放肆,看招。”但見老者腳步向前一踏,單手猛抓其肩,似将馬希麟整個人托起,而馬希麟忽覺被人牽引,飄然飛出,再次落地,老者卻以一跟鬥向後翻去,于不遠處仙鶴亮翅。
李氏急言道:“爹爹,此是我之好友,何故如此對待?”
老者言道:“不可為信,我見他有非分之想,竟對你有不明之圖,如此好色,我必将他殺之再論。”言訖,便又要動手。
馬希麟緊閉雙目,心裏默念道:“不想我馬希麟竟死于死地,黛滢,我來了。”
然是微開雙目而見老者一臉笑意,言道:“先生,我早知你是馬神醫,适才是我與你玩耍而已,切莫見怪,切莫見怪。”
馬希麟不免吃驚,目前老者仿若頑童,後知,老者年輕之時四處游走,更與愛人私奔三回,每次為人發現皆受一頓毒打,此乃性情中人,堪比情聖。老者雖知馬希麟醫術了得,而終究不過美人關,願将愛女配嫁,久後,馬希麟不提此事,老者亦不願先言。
于此之際,裏長來此,身後随衆,孫德升進門便直言道:“諸位,諸位,我見馬希麟對李姑娘乃是一見鐘情,此乃天造地設一對。”
衆人已知言外之意,紛紛稱贊才子佳人,馬李二人倍顯窘态。孫德升欲留馬希麟,若二人成婚則必能久居此地,續言道:“如今世道漸亂,能有如此大喜全憑天賜良機,以我之見,擇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将二人婚事辦妥,先生來此,實乃天佑我村。”
此言一出,村民觀望熱鬧紛紛叫好,目前時節雖不應景,然是常年不見喜事,村民早有期盼,最後一致響應孫德升之言。馬希麟本欲拒絕,然是眼前之人與張黛滢甚是相似,愛由心生,默認此事。此村全部資産不及一戶豪宅,孫德升盡将婚事安排甚周。即日,村中張燈結彩,煥然一新,人人更是歡欣鼓舞,又尋人将李氏裝扮起來。
新晨之際,馬希麟于衆人喧鬧之際去迎新娘子。全村人士親如一家,自分兩隊,一隊乃作娘家,一隊扮作婆家,全程好比耍戲一般,自村頭至村尾不足百米,竟是走了一上午。
中午開宴,人人必須暢飲,當地稱為喜酒,飲下清酒皆沾喜氣。馬希麟胸佩大紅花,不知誰家縫制,因不精致,紅花之下多挂線頭。午時共飲,酒水杯杯入口,直至天暗,因馬希麟不勝酒力,但能先飲一口酒再飲一口水,勉強應付。孫德升頗識時務,更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待整村人吃飽喝足,而将其盡皆散去,留有祝詞而後歸還。
李氏頭頂紅綢端坐榻沿,心中不禁起伏,馬希麟亦是心跳如鼓,待徐放酒杯後逐步行至榻前,将那紅綢挑起,桃顏映眼簾,貌美如仙子。馬希麟将她摟入懷中,李氏亦是欲拒欲迎,二人雙雙入睡,正所謂,鴛鴦被中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擇日,良辰美景,李氏戲言道:“希麟,你我二人結為夫妻,朝夕相處,如今已是雙宿雙栖,可曾念那張姑娘?”
心念所至,馬希麟言道:“我若不念,你必不信,然是黛滢如你一般,如同玉潔冰清之仙子,今時雖去而今依留我心,她是我愛之人,你又與她相像,心地善良,貌美若仙,今生我只對你好,倘若有後,一家團圓,豈不美哉?”
李氏言道:“若我與張姑娘同時嫁你,你會擇誰?”
對于此問,馬希麟未嘗有答,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待撫過清幽絕美之容,但留一言:
蠶月春風聞鳥鳴,萬物随柳笑花聲,
衆生唯卿融于景,雙麗豔勝十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