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女兒嬌2

再回到冰冉宮,一切,依舊是三年前她離開時的樣子。

雪色蔓延于整座宮殿內,連窗外的春光,都透不進幾分的旖旎來。

離秋早候于宮門口,身後,是兩名宮女。

三年前,夕顏去暮方庵時,是沒有帶一名宮人随行的。

因為,祈福,不僅要心誠,更要以身作則。

不要任何宮人随伺,一切的起居飲食都如庵內諸尼一般清苦。

這些,方是祈福最真實的本質。

出生于候門的女子,大多是熬不住的,所以,當宮內要遣嫔妃去暮方庵時,惟有她一人,是主動請纓。

她是有着計較的。

而這計較,如今看來,還是為王府換得了轉圜的時機。

二哥,康複了。

真好!

三年的祈福,不僅包括社稷蒼生,也包括,她的一隅私心。

離秋該是遵了太後的囑咐,緩緩敘述着,這三年,宮中發生的點滴。

三年前選入宮的十三名秀女,到如今,晉了位的,只有昔日太傅的女兒應皎月。

其餘十三名秀女,有四名死了,兩名被打入冷宮,剩下的五名,都不得聖恩,縱不在冷宮,也和被貶冷宮,相差無幾。

惟有一名美人,雖位份未曾晉,可在宮裏,卻是專寵了三年。

璃華宮的,姝美人西藺姝。

夕顏對這名女子,不會陌生。

那一晚,他匆匆離去,正是為了這位姝美人。

然,後宮,這三年的專寵,姝美人并沒得孕,宮內三名得孕的美人也死于非命,惟有應皎月于四個月前,懷了身孕,被晉為充儀。

宮裏,并不是你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得到和失去之間,無非也是禍福一線。

而從離秋口裏,她知道,這西藺姝,正是薨逝的傾儀皇後西藺嬍的妹妹,也是當朝侍中的次女。

是以,能得到專寵,并不奇怪。

只是這份專寵,應該是太後所不容的。

夕顏淡淡聽着這些,不覺,早是月上柳稍,簡單用了晚膳後,離秋吩咐備香湯沐浴。

她确實需要沐浴來緩解這一路的勞累,畢竟,暮方庵相去檀尋,還是有着些許距離。

帳幔掀起時,她兀自浸在撒滿各色花瓣,以及香料的浴水裏,聽得有女子聲音在耳邊響起:

“娘娘,奴婢等伺候娘娘沐浴。”

她甫擡起眸華,恰是太後指派下來的司帳、司寝。

這本是皇上跟前的女官,專職負責帝王就寝,也負責教導一些高位嫔妃侍寝的事宜。

是的,這是高位嫔妃方有的待遇。

一般的嫔妃,在侍寝前,僅會由相關的嬷嬷簡單教以相關的規矩,惟獨,對那些未侍寝就被冊以高位的嫔妃,會由她們二人,根據皇上的喜好,來單獨面授這些宮中女子花重金都不可得的密事。

這些密事,不僅包括帝王對房中術的喜好。

還有怎樣做,才能讓帝王對你的身體更加迷戀。

而這份迷戀,對于宮中的女子來說,就是賴以維系的所有。

這些,是她要的嗎?

夕顏本垂在浴桶外的柔若無骨的手,稍滞了一滞,其中一名女官早就勢托起她的手腕,輕聲:

“娘娘,奴婢伺候您。”

這一語出,夕顏的手輕輕握起,不過片刻,再次松開。

她,避不過。

鸾鳳和鳴,琴瑟和諧。

這八字,就是她今後必須要去做到的。

也包括,去迎合軒轅聿禦女的嗜好。

值得慶幸的是,從這兩名女官口中言稱,她的皮相還是符合這位帝王所喜的。

她的唇邊,浮起一抹哂笑,不過,沒有人會看到,因為,她借着佯做羞澀,略低螓首間,将這哂意掩去。

司寝、司帳的‘教導’,持續了接下來的一日時間。

天永十三年,三月初十,是夕顏第一次侍寝的日子。

當彤史傳來這道恩旨時,夕顏正在用膳,她握箸的手,分明滞了一下。

三年前,那一次,她曾以為,她成了他的女人,可,後來才知道,那不過是初潮的疼痛。

三年後,她終于要成為他的女人,帶着蛻變的痛。

雖然這件事,是避無可避的。

然,真的就是現在麽?

聽說,晚膳後,軒轅聿是想撂牌子的。彼時,恰是姝美人天癸至,不能承恩,旦凡這幾日,軒轅聿都會随意翻其餘幾位嫔妃的牌,當然,這也是三年來,宮裏嫔妃唯一能承恩的機會。

所以,得到他的子嗣很難。

能安然生下來,更難。

但,今晚,他卻并不想翻牌子,因太後親臨天曌宮,随後,才有了她的被翻牌。

這一翻,定是太後之意,絕非帝王之心。

夕顏明白。

可,再明白,又能如何呢?

她任由兩名女官替她穿上輕薄通透的淡粉色紗裙。

這種顏色,據說,是軒轅聿最喜歡的顏色。

也是傾儀皇後素喜的顏色。

那人喜歡,他才喜歡罷。

夕顏望着銅鏡內,她瑩白若雪的肌膚,配上這顏色,确實是美的。

也是這三年來,她終于得以穿上其他的顏色。

但,她卻突然發現,她早适應了那一色的白,也開始認為,白色是最适合她的顏色。

固然,她無論穿什麽,都是美的。

是的,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真的很美。以前,對容貌素來不上心的她,在十六歲這一年,還是微微驚訝于此時銅鏡裏的自己。

庵裏,也有鏡子,可,那裏的鏡子,遠不如宮裏的明亮。

現在的她,經過這三年,終究,還是有些不同。

三年前,她不過是一個孩子。

三年後,随着初潮的到來,她終于漸漸脫離孩子的稚嫩。

纖纖的嬛腰,婷婷玉立站在那,誰能說她不美呢?

“娘娘,好了。”司寝敬聲道,随即從袖裏取出一瓶香料,道,“這是陛下最愛的香料,奴婢這就替娘娘灑于衣襟。”

“不,”她泠然拒絕,瞧到司寝的眸光中掠過一縷不解,方淡淡道,“本宮不願灑在無用的衣襟上。”

說完這句話,她纖手接過司寝手裏的香料,放于自己的袖內。

司寝突然明白過來這位娘娘的意思。

是啊,若一會,陛下,直接将這衣裙扯去,豈不是沒了用處。

這位娘娘确實有資格說這句話,因為,沒有一個男人,會對着這樣絕豔的女子不動心。

司寝躬身:

“娘娘說得是。”

“回娘娘,恩車已在宮外等候。”司帳禀道。

“嗯。”夕顏淡淡應了一聲,終究還是到了,“本宮覺得有些口渴,離秋,替本宮去倒一盞清水來。”

“是,娘娘。”離秋應聲,很快就端來一杯清水。

夕顏接過,深深吸進一口氣,道:

“本宮有些緊張,你們先到殿外,本宮,再收拾一下。”

“諾。”

殿門輕阖,夕顏迅速走至妝臺邊,取出一紙包,将裏面的褐色的粉末倒進水裏,然後,迅速喝下。

心,在這一刻,砰砰地跳得厲害。

可,她沒有其他辦法。

做完這一切,她輕喚:

“本宮準備好了。”

是的,她準備好了。

她不求自己的容貌能帶來什麽,只求,這份容貌,不要成為她這輩子不幸的谛因。

下恩車,夕顏略擡眸華,天際,是一輪圓月,有幾縷淺薄的浮雲,兀自纏繞着明月,遮得月華都帶了幾分清冷。

縱是清冷,卻還是如水輕瀉在地,天曌宮的琉璃瓦,更是粼粼地,似水銀淌滑。

宮前,滿栽着綠梅,香氣襲人間,樹影婆娑,猶如一副水墨畫般隽永。

只這副水墨畫,不會是絕對的黑和白,添了,這份綠,注定不會純粹。

她輕攏披風,緩緩地走上那金磚石鋪就的階梯,一步步,走向,那宮中女子人人向往的龍榻。

殿內,很安靜。

惟有司寝、司帳兩名女官,能随她進殿。

但,她們也必須止步于第一道明黃的帳幔外,随着她們的手掀開那層帳幔,夕顏輕輕籲出一口氣,纖手輕揚間,披風委落于地。

那麽輕地,委落于地,沒有一絲的聲響,而她的心底,分明有一處,發出一聲響動。

薄薄的粉紗下,她的冰肌玉骨若隐若現,這樣的她,是誘人的。

這份誘人,是太後刻意獻給軒轅聿的一道安排。

帳幔後,金龍繞足的十八盞燭臺上,兒臂粗的巨燭化如绛色的紅淚,緩緩垂落凝結。

在層層疊疊的黃绫帳幔後,她看到,那軒昂的身影,早伫立在彼端。

一步一步,她向他走去,她足上穿的是一雙木屐,足踝透出瓷一樣細膩的瑩白色,連落于足尖的月華,也抵不過這份皎皎。

她落足極其輕,然,這屐踏在澄青的磚地上,還是發出了一丁點‘咯咯’之聲。

這細微的聲響裏,她走近他。低下螓首,她不願去瞧他的神色。

這份低垂,與羞澀沒有任何關系。

除了,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之外,她于他,沒有一點的感情,既如此,她想,她的臉上,做不到,兩名女官所教的那樣,擺出一副,楚楚動人的姿态。

所以,她選擇,用低下的螓首掩去一切。

她其實走得很慢,但,再慢,還是瞧到,那雙明黃的九龍靴出現在她的眼底。

她的心,漸漸有一絲不安。

因為,她一直等待發生的事,到現在還沒有發生。

不過,應該快了吧。

嗯,說不定,就在下一刻。

她穩住愈漸忐忑的心神,止了步子,纖手解開薄紗的纓絡,身上最後一層束縛,随着她這一解,悉數褪落于地。

女官教她,對于皇上,一定要欲拒還迎,切不可先把那薄紗除去,女子的身體,将露未露時,才是最吸引人的,才能激起皇上的征服欲。

這點,也只有對高位嫔妃方是可行的。

因為,低位嫔妃侍寝前就會被裸身裹于一錦被內,由馱妃太監馱進承歡殿。

所以,對于這點,她們希望夕顏一定要擅加利用。

可,她偏偏不要。

不過是看到罷了。

只是如此。

是她現在所要的。

她繼續走近他時,不知怎地,微微地一凜,這凜,随着她的手攀上他的衣襟更為明顯。

心底,在此時,竟升起一陣不知所措。

她的手幾乎是顫抖着,攀到他的第一個盤龍金扣上,金絲線密密匝匝地讓她的指尖覺到一陣刺痛。

“醉妃,迫不及待了麽?”

他冰冷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一如三年前一樣。

是啊,迫不及待,當然,她迫不及待。

可,為什麽,她等待的那件事還沒發生呢?

不該會有疏漏啊。

她的心一滞間,他突然一手拽過她纖細的手臂,一手就将她打橫抱起。

她的心,随着他這一抱,如墜谷底。

冰冷,帶着一絲不期而至的慌亂。

“朕,成全你!”

不,不該是這樣的。

她突然想要逃,但,她所有的動作,都被他緊緊地鉗制住,再動彈不得。

她驚惶的眸華,皆落進他深邃黝暗的眼底。

随着足上的木屐墜落于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将她嬌柔的身子扔至龍榻,欺身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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