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邀約

年關将近,趁着新年時節,浩浩蕩蕩的使團接連不斷地駛入京都,較之往年,每個國家的車隊随行人員數量都大幅增加。

倒不是周邊各國刻意彰顯國力,而是今年既不僅是五年一次的“大朝”,同時也是魏朝皇帝登基十載,如此特殊的年份,藩屬國不得不更加重視此次朝貢。

倘或按照謝軒“知曉時事”的要求,他必定會勒令師兄弟三人再次前來觀看,即便是上次已經看過安南使團入京的狀況。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他的目的,不在于看到多少樂趣,而在于使三人能夠看出各國出使的深層內容。

譬如通過比較各國使團的派遣狀況,來分析周邊國家對魏朝的認同狀況。

譬如通過比較使團出使的人員分布和財物數量,來分析主要國家的國力情況。

只是這次,他卻沒有強求。

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即将面臨科考的沈長念。

他的情況太過特殊。

魏朝的科考制度繼承前朝而形成體系,分為四個階段,童生試,鄉試,會試和殿試。

童生試自是不必說,顯赫家族出生的孩子,最低都必須要考個秀才,否則外人一問,無論是讀書人自己,還是他們的家人,都會覺得面上無光。

再加之,祁學謙變法時并沒有刻意改變童生試的背誦內容,所以沈重允許沈長念參加童生試,而沈長念也早已獲得了參加鄉試的資格。

考取鄉試者稱作舉人,坊間傳的是“只有窮秀才,沒有窮舉人”,這話不無道理。原因是舉人可以免除丁役,并且在人員空缺時可能會被授予知縣。

所以窮困些的讀書人都渴望能中舉。

可正因為鄉試是官員産生的重要歷程,甚至是基層官員的直接來源,所以祁學謙對這部分,幹預得最多。

原本和童生試類似的背誦內容,例如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類話的理解,生生被改變成對時事的理解,這就大幅降低了考生中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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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新法剛剛出現時,讀書人對他的評價形成兩極分化的局面。支持者認為他銳意改新,是框扶江山社稷的不世之才。反對者便覺得他恣意妄為,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思選拔官員,根本就是危害社會的蠹蟲。

他也的确足夠妄為,在風口浪尖處頂着壓力,生生靠着皇帝的名頭和沈重的影響力實施變法。

堅持到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

可最後是否會成功,這都是題外話。

題內話便是,本朝科考制度沒有要求必須一次性考到殿試,但是沈長念卻不得不一次考過剩下三級。

這些都因為他是沈重現在唯一的繼承人,是極有可能成為右/派未來領導者的人。

這些代表着高官厚祿的名頭,說出去只會教人羨慕。

但其中的苦楚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

沈長念通透,所以他無比地清楚自己肩上的重擔。

倘或沒有意外,按照本朝規章法制,沈重在耋耄之年便會致仕辭官,那時,即便他沒有成為右/派的領導者,也定然會成為祁學謙的敵手。

誰叫他是沈重的兒子?

可右/派現在看似繁盛,實則危機暗藏。

一則是沈家人丁不興,雖然朝堂任官的沈姓人士較多,可絕大部分只是在沈重居于高位後刻意攀附,甚至換名改姓。

換言之,沈長泛出事之後,如果真正尋找起來,能撐起沈家門楣的,只有沈長念。

二則是右/派至今的官員人數雖然能夠和左/派抗衡,可他們絕大部分或是反對變法的老臣,或是沈重往日的門客弟子,或是當年科考時受過他恩惠的舉子。

但現在科考掌握在祁學謙手中,這也代表着,越來越多的新官員是按照祁學謙的标準選擇。

久而久之,朝堂的勢力定然會失衡,而右/派,極有可能處于不利局面。

沈重現今正處于知天命的年紀,如果期間不出差錯,距離致仕還約莫着有二十年。

培養好官,十年足矣。

但培養優秀的領導者,卻至少需要二十年。

官場的道理,必須等沈長念入仕後才能逐漸告知。

而沈長念才加冠不久,他還有很多個三年,但在本朝平均年齡五十八的情況裏,沈重卻不一定還有多餘的二十年。

所以綜合考慮之下,沈重勒令自己的嫡子一定要考中進士,并且,必須以極好的名次考中。只有這樣,才能立刻授予官位,否則還要繼續等待。

正是因為這些,沈長念才分外壓抑。

現在已經到了十二月,跨過年去就是春季,再過半年就到了秋天。

桂花飄香的季節,挂出的桂榜,定然會因讀書人争相觀看。

考生都沉溺于準備科考,哪裏還會在意外國使團入京這般的小事。

沈長念此刻亦是這般焦慮。

即便知道是國之大事,也只能當做芝麻大點兒的小事忽略過去。

但沈重給予的壓力過大,他無所适從 ,正是滿心疲憊之時,瑞祥卻突然敲門進入,說是收到一封信函。

沈長念打開寫着邀請函的信封,潔白無瑕的紙張露出邊角。

他展開細看,上邊兒分明寫着歪歪扭扭的五個大字。

阮妗。

春棹溪。

沈長念原意是想拒絕,但礙于沁媛公主的身份和之前的意外,他不得不赴約。

到達時候,便被酒樓的小厮引路到甲子號房間。

房門四周采用的是镂空雕刻,雕刻的瑞獸麒麟栩栩如生,仿若時刻準備化作真形驅散人間的罪惡。房門正中心懸挂着甲子的小木牌,木牌遮掩着門上的字。

沈長念微微用手撚起木牌,發現上邊兒寫的是“春水春池滿”。

長沙窯瓷器上的詩。

他立刻斷定,暗自頓時覺得這酒樓主人當真是別具匠心的。

沈長念推開房門,就看見窗戶邊一女子興致沖沖地望着來往的行人和紛至沓來的車隊。

其旁的男子略微瞥來一眼。

沈長念愣住。

不是因為所謂的殺氣,而是因為男子的身份。

祁學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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