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個禁付道:“看這鴿子,身攜風哨,分明是江湖中人所養,用來傳信的信鴿,但為何在附近盤旋呢?……啊!有了,這必是附近舟船上放出的,那鴿子開始旋飛一區,以便認清方向……那麽,左近必潛有江湖人物了!”
葛玉環想到這裏,不禁提高了幾分警覺!
須知,她出道不久,倒未與江湖人結下怨仇,但一來由于她心思心膩,考慮到杭州西湖牛,或可能勾結狐黨生事。
二來她出自俠義正道,自人江湖之時,便報有為江湖伸張正義,為黎民打抱不平,除暴江湖敗類的素志。
故而,這一發現附近潛伏有江湖中人,無論是仲出誰來的,她都不由暗暗地留了份心!
此時,李玉琪不在艙中,她獨自一人将身上的衣裳,換過一套碧綠勁裝,用羅巾将秀發包起,方始靜坐榻上,調息運氣!
此時,李玉琪在船頭上,正眺望散步,卻也瞧見那信鴿,乃是後面那四桅巨船上放出!
他不但毫無江湖經驗,便是江湖普通常識亦不複存憶,故此只覺那鴿子,雪白可愛,并不曾有何聯想疑慮!
他步至後艄,希望那巨船上再放出一只來,但等了半晌,不但不見,反聽得那部中步履雜踏,叮當之聲不斷,船中人似乎發生了急事。
李玉琪好奇地疑神細聽,過不了一刻,果聽得一陣清脆的女音道:“師伯,你老人家可別認錯人啊,依侄女觀察,那人決不是藍衫神龍。第一據家父手下飛鴿傳報,雖然那藍衫神龍自老子山大牢中逃了出來,但不曾與雲中紫鳳、金鞭青鳳會合一起,而突然神秘失去蹤跡,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一日之後,出現在杭州呀!師伯你想,天下奇人異上雖然不少,卻有誰能飛翔青冥,一日千裏,洪澤自老子山橫越千裏,而莅臨杭州呢?”
“所以自侄女得辭別此事,便一直不能置信,前日碼頭一見,那公子文質彬彬,弱不禁風,分明是書生一流,哪懂得什麽功夫,師伯……”
那少女娓娓而談,情理分明,語音脆軟圓潤,十分悅耳,李玉琪雖不懂言中所指何人何事,卻仍然細心查聽下文,哪知少女一語未完,突然被一陣桀桀陰笑打斷,旋即聽得一蒼老之聲道:“侄女說得甚是,老朽雖然老悻,豈能無半點疑慮?只是既奉有盟主之命,無論是否,總得查明。半月之前,老朽莅臨杭州,因存此疑,曾多方調查,也希望能證明那人,并非是籃衫神龍,但誰知訪遍城裏城外,竟無一人得知那人的身世,據杭興店夥計供稱,一月前那人衣衫不整,履臨杭州,不知為何,與店內賣唱的女子勾搭成好。同居月餘,方雙雙起程他去。”
矚據老朽所知,那女子雖然寄跡風塵,卻是個會家子,元宵之時,往游西湖,竟将西湖牛斃殺湖中,哪知西湖牛乃盟主手下兄弟,雖屬二三流角色,但老朽即知他橫遭慘死,卻敢得為他報仇,方能服衆。故此,老朽一方面率衆追來,一方向通知寄居太湖的狄巡察,前來查認那人是否是藍衫神龍!”
李玉琪聽得這一席對話,心中雖不知言中藍衫神龍是誰,卻恍悟所指的女人,便是他的環妹妹,他心中暗想:“啊!怪不得這大船老盯着我們,原來想為西湖牛複仇的啊!”
他正想去告訴環妹妹,卻聽得那圓潤女音,說道:“師伯,如果狄叔叔認出那人是藍衫神龍,咱們當然要将他一并擒住,送交家父發落,如果不是,侄女則希望師伯能高擡貴手,将他放過,侄女我……”
後面之言,吶鈉不能出口,李玉琪正在奇怪,突聞得一陣繁榮大笑,道:“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冷面玉女,竟然觸動了慈悲心腸,如果那人果非藍衫神龍,老朽倒願意玉成賢侄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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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脆澗的女音,聞言似甚是害羞,嬌聲兒喚聲:“師伯”便不再言事,逗得那老者,又複大笑了一陣!
李玉琪在後艄聽了半天,心中似懂非懂,正在猜疑,陡聽得空中一陣銳鳴,閃目一瞧、原來是一只雪白的信鴿,不知從何處飛來。徑自落在後面的巨船之上。
不一刻,巨船上語音又響,這次卻似是一名壯漢,對艙中老者顫報道:“啓禀巡察,太湖狄巡察己有信鴿飛回,攜來密信,請巡察過目!”
那老者“嗯”了一聲,似在拆看來信,一會兒工夫,就吩咐道:“裴元,你下去吩咐衆家兄弟準備妥當,狄巡察轉瞬即到,只要是認出來人,确是對頭,無論是水上、船上,一起下手往死裏招呼。”
那裴元應是退去,李玉琪即聽得一陣幽幽嘆息之聲,似乎是女人所發,旋又聞老者言道:“是與不是,尚在未定之天,賢侄女何須憂慮?那狄巡察即刻抵達,賢侄女還是速作準備吧!”
李玉琪聰慧蓋世,雖然受忘憂木之害,蒙蔽了真靈,但仍然是聞一知十。
這一刻,竊聽了半天對話,雖不知言中所說的藍衫神龍系屬何人,卻知道他們欲不利于己。
故此,他不由十分留神,想看看他等所說的狄巡察來到之後,對此事到底會如此處理!
此時,天已将暮,舟行迅速平穩,堪培已到了吳江。
那吳江位于太湖之畔,乃是一座鎮名,鎮外有一條較小溪流,連接起運河太湖,以調節兩者的水量,溝通兩者的交通。
李玉琪所乘坐船,挂滿雙帆,被風吹着,航行十分迅速,就在那距離吳江鎮三裏之處,堪堪将越過通連河湖的小溪之際,後方跟瞬日的巨船,突然間滿挂四帆,加疾飛馳了起來!
轉眼間,兩船相距二三十丈距離,不但追及,并還越過多半,突然那巨船後舵向右一推,龐大的船身,竟向李玉琪所乘帆船擠靠了過來!
這若是真個靠上,李玉琪所乘坐船,身小量輕,非被擠翻了不可!
船上水手一見這等情形,知道對方有心找隙,全不由大聲喝罵,怒火騰升,艙中靜坐的葛玉環立被驚醒,“嗖”的一聲,縱出艙上,瞥見這等情形,一時也想不出法子加以制止。
李玉琪身在後艄,見狀立即抓住後舵,也猛地向右一推,船身立即向左方疾轉,堪堪躲過了巨船的擠靠。
卻一時來不及收帆停航,竟轉人與太湖相接的小溪中去了!
那巨船正是要他如此,此時一見這帆船人殼,在河上兜了一個轉,便也立刻跟蹤馳進了。
那小溪十分窄狹,巨船馳人,竟似将小河阻塞得滿了,雖然仍能行馳自如,卻再也轉不過頭去!
李玉琪船上的水手,睹狀心中雖在嘀咕,但嘴上卻不敢再罵。
他等長久行船于運河,深知近太湖一帶,有所謂東西洞庭山與馬跡山三處水寨,專幹那殺人劫船的勾當。
平常日子,便常在運河中活動,向船家索取規費,這一被逼出湖中,哪還有什麽好結果!
果然,順溪而行,不一刻便見前途亦現出一只四桅巨船,乘風破浪,疾馳而來!
葛玉環此時,已然與李玉琪會合一起,并立船頭,并看出前後兩只巨船,來意不善!
她立即吩咐船家,下帆停航,靜以待變,船家無奈,也只好依言辦理!
他這裏剛剛将船停下,前後兩船,也均已馳近停住。
葛玉環閃目眺望,只見前方船上,高高矮矮站滿十幾條彪形大漢,為首者滿面虬須,年約四句,目射兇光,濃眉帶煞,凝立船首,對這方微一拱手,接着仰天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藍衫神龍,可識得大爺斷魂煞狄福嗎?”
李玉琪聞言,不知所雲,膛目望了望環妹妹。
葛玉環聞得他自報姓名,芳心中陡然一驚,暗付道:“想不到這人竟是狄福,聽人傳說,此人掌劍功夫名滿江南,為黑道有名高手之一,不料想竟然在此,但聽他言中之意,似沖着哥哥而來,那麽哥哥果然是近日來名噪江湖的藍衫神龍呢?”
原來葛玉環出道雖不及一載,但既是哥身風塵,三教九流,均不免時有接觸,對最近江湖中事,倒也聽人道及!
故此,她一聞斷魂煞狄福之言,便不由又驚又喜,低頭沉吟起來!
那斷魂煞自從在洪澤湖畔,敗在怪人玉俊膜之手,含憤遁去,一直在東洞庭山中養傷練功,希望以後報仇雪恥。只是,他未曾親睹過李玉琪施展身手,倒不大将李玉琪放在心上。
一月前,幕阜山南七省黑道總寨盟主婁立威接獲了一連串令人時喜時優的消息,婁立威一怒之下,立遣派另一巡察黑煞手羅空,趕往杭州調查有關李玉琪出現杭州的消息。
黑煞手羅空在江南一帶,亦是個大名鼎鼎的魔頭。一雙肉掌,堅逾精鋼,運開招數,真是鬼神莫測之極,尤其是蓄有五寸餘長的指甲,蘊有奇毒,平時不用,均曲成一團,對敵時以內力逼開,令人防不勝防,只要被裂破肌膚,毒液立即侵人,端的是歹毒無匹。
婁立威因此十分重視,重金延請為七省巡察,與斷魂煞狄福分庭抗禮,只是,此人個性陰險多疑,凡事謀定後動,量力而為。如無十成把握。決不輕易出手。
正因羅空此一習性,聽信了藍衫神龍李玉琪如何了得的傳說。
抵達杭州之後,一方面由于杭州乃是官府的勢力範圍,一個不巧,鬧出個事來,便得陪着去打官司,二方面,他自忖可不是藍衫神龍的敵手,非等到調齊高手,不願意輕易涉險妄動。
故此,他在杭州,窺視了半個多月,除卻由側方打聽李玉琪來歷,以證實他是否便是傳說中的藍衫神龍李玉琪之外,更加安排毒計,調集高手,以便在證實之後,将李玉琪誘出城外,下手圍攻。
但調查結果,終都是模棱兩可之同,使得他首鼠兩端,舉棋不定,一直遲延到過完新年!
新年後,鬼手抓魂婁立威的愛大冷面玉女婁飛燕翩然莅臨杭州,她可是最近聽了傳說中一幹江湖後起之秀如何了得的事跡,激發了豪性,出山來會會那聳人聽聞的李玉琪等人!
說起這婁飛燕,雖然生長在黑道世家,卻并未沾染上黑道人物的那種兇殘習性,她武功傳自其父,由于她秉賦上佳,輕功劍術比其兄喪門劍婁一剛,尚高一籌,所差者,一來天賦女孩兒內力較差,二來對一些歹毒招式她都不願意學習,故此,大體說來,她是輕靈有餘,歹毒詭異不足!
在性情方向,雖然她豔若桃花,因日常接觸的均是些豎眉橫目的大奸巨寇,無一是對她心思的清灑壯士,那于人對這盟主的愛女,盡力奉承巴結。但她卻不肯稍假詞色,終日冷冰冰的,令人望之生畏,敬而遠之,因此而贏得冷面玉女的綽號。
這冷面玉女婁飛燕,初臨杭州,立即被那天然的湖光山色陶醉,一連數日均獨自一人到處游玩,直到聞得手下人報告,李玉琪兩人驟然離杭的消息,方才想起此來的目的。
但她随黑煞手羅空飛騎追蹤,在碼頭上一瞥李玉琪倜傥俊逸,風流儒雅,分明是金童臨凡,哪裏是黑道克星,故不但疑惑他是否會武,勞心一縷,更不由暗暗抛寄,不由自主地為他求起情來!
此時,斷魂煞盛氣淩人,李玉琪瞠目驚訝,不知他言中所指。
葛玉壞祝喜參半,一時也答不上話來的神色,全落在後方巨船上站立的羅空與婁飛燕眼中。
婁飛燕可錯會了意思,立即自船面施展輕功絕技,纖足輕足,人如飛燕登空,騰越起五丈高下,半空寧猛然一拗腰肢,飄身一掠,竟自悄越過李玉琪的坐船,疾瀉至斷魂煞的身旁。
她這裏一展輕功,姿态輕靈美妙,襯着那一身紅裝,恍若是雲雀歸巢,巨船上衆人忍不住同聲喝彩。
葛玉環見人家的身法,不禁面色微變,自付雖然也可辦态卻不能有人家的那份悠閑。
李玉琪但覺這姑娘生得頗美,姿勢佳妙,不禁多看了幾眼!
哪知他看人家,人家姑娘也正在看他。四目交接,婁飛燕嫣然一笑,那雙眼睛裏射出更大的柔波。
李玉琪此時靈光未複,天真癡迷,見人家迎面送笑,也不由癡癡一笑,作為回報!
哪知,他這無意一笑,竟使得婁飛燕誤認有情,暗系芳心,至死不渝呢!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那時這一切只不過是瞬息間的事。
斷魂煞見李玉琪不來回答,一等婁飛燕落在船頭,立即陰聲怒道:“李玉琪,本大爺問你的話,為何不答!敢情是怕了不成?你若是真個畏罪,只要肯降服,乖乖随本大爺回山聽候盟主的發落,倒可放你一條生路!”
李玉琪聞聽那斷魂煞疾呼李玉琪三字,恍如聞到暮鼓晨鐘,心中惕然,略有所悟,不由得口中納納,默誦“李玉琪”三個字。
竟未将後面之言,聽進一句!
葛玉環與他貼身而立,一見他突顯苦思焦慮之狀,心中又痛又急,舒出玉臀輕拉住他的右臂,輕喚道“哥哥”,設法安慰!
但瞧瞧那公子木吶之狀,婁飛燕只當他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公子,被狄福吓住了,芳心裏竟然忍不住幽幽一嘆。
轉身對斷魂煞狄福一揖,算作見面禮,道:“狄叔叔,你老未認錯人嗎?以侄女在杭州聽羅空師伯言講,這人并不叫李玉琪嘛!”
狄福聞言一怔,正恰這時黑煞手羅空亦到,也聽得婁飛燕之言,心道:“好丫頭,明明是你看中了人家,才這般袒護,偏将這不是往我老人家的頭上扣,真個是豈有此理!”
想歸想,口中卻因為她是盟主的愛女,不便過份臊她,而順嘴将自己所疑說了出來!
葛玉環雖一直不曾開口,卻一刻也未放松注意對方的動靜。
皆因目下對方人多勢衆,個個有着一身不可輕視的功力,一個不好,兩人均別想活着回去。
故此,這一席對話音雖低。卻未瞞過她的耳目,只見她秀眉一皺,心中已想好一番計較!
斷魂煞秋福素知黑煞手心靈善疑,詭計多端,一聽這般說法,心中也犯了疑,細一打量。
對面這人,雖然與洪澤湖畔所見之人同樣的俊逸絕世,穿着亦同,但風度表情上,卻是大異奇趣!
洪澤湖畔,他雖未曾與李玉琪見過高下,但李玉琪那種雍容華貴,英雄豪邁的風姿,卻不由使他心折。
對面這人,稚氣未脫,毫無世故之态,一臉的天真稚氣,此進,更不知為何,竟而還面顯呆癡,喃喃不知他吟哦些什麽!
這哪會是同一個人?否則,別說李玉琪具有傳說中神龍見前不見尾般的蓋世武學,便是個只會上兩手三腳貓的小夥,亦不會這般濃包,任憑人喝罵,而不知接口動怒呀!
斷魂煞這一番忖度,果然是合情合理,不由對黑煞手道:“羅兄,這個人果然不像是藍衫神龍,但不知到底是何來歷,羅兄可曾詳調查了嗎?”
黑煞手搖搖腦袋,尚未開口,婁飛燕已然雀躍道:“師伯、師叔不必着急,待侄女過去問問他就是!”
說罷,笑容滿面,也不等兩人示可,竟自“嗖”的一聲,縱過船去!
葛玉環聽得明白,倒也不覺意外,李玉琪正因苦苦思憶,對那聽來十分耳熟的“李玉琪”三字想得人神,猛然見身邊多了一個紅衣姑娘,不由驚得後退了一步,怔怔地盯着她出神!
婁飛燕只當他吓昏了頭,見狀又嫣然一笑,柔聲安慰他道:“公子莫怕,我可不是壞人。只因我們正訪找一位人物,那人物生得與公子十分相似,故此我等才冒昧打擾,但不知公子姓什麽名誰?仙鄉何處?若蒙推誠見告,确知并非我們所尋之人,我等必會離去,不再相逼的!”
說畢,盯視住李玉琪的一雙妙目,陡又顯出萬縷柔波,粉頰上紅霞泛湧,竟有些情難自禁。
李玉琪劍眉緊皺,喃喃地道:“我……我……”
他實在想不起自己的姓名,故而雖己答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一旁的葛玉環素女情懷,哪能看不出婁飛燕的反常之态?心中暗哼,嘴上卻立即接口道:“姑娘請聽,我姓葛名玉環,家居終南葛家堡,這位是家兄葛大智,年前家兄随待家父,遠游江南,半載未返,是我放心不下,出門訪尋,日前在杭州巧遇,确不知為何,不但不見家父蹤跡,便家兄也得了這種失憶的怪病,雖在杭州調養月餘,但仍無起起色,因此才相攜歸家,姑娘輕功卓絕,想必是高人之徒,定能諒察實情,成全我兄妹歸家之志的!”
這一席話,葛玉環娓娓而談,面不改色,說得不但是情理兩事,确與黑煞手暗察情節相合,不由那婁飛燕不信。
同時到後來她又加了一頂高帽子,戴在那冷面玉女的頭上,使得這玉女再也冷不下面孔來了!
後面的黑煞手羅空、斷魂煞狄福及一幹黑道人物,均也都聽得明明白白,立即響起了“叽叽喳喳”的議論之聲。
李玉琪耳目聰慧,雖然是噪音甚衆,仍然—一聽得明白,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而已。
婁飛燕心中,可又是一番喜上加喜的滋味!
原來她以為李玉琪兩人,形跡親密得不避外人,不是夫妻必是情侶,心中老覺得酸溜溜的。
這一得知,兩人原是兄妹至親,心中恍似放下了一塊巨石,立即喜悠悠上前一步,拉起葛玉環的玉手,道:“小妹這等無禮,真是對不起,請姐姐千萬勿怪!”
說丢,又看了李玉琪一眼,繼續道:“既然令兄有病,急于回家,那小妹等不敢再耽誤姐姐的行程,咱們以後有緣再見吧!”
語畢,略一沉吟,又道:“今後,姐姐若走水路,遇上江湖上好漢相詢,姐姐可說是與小妹冷面玉女婁飛燕有舊,必可無事!”
葛玉環聞言,心中雖然覺得有點不忍,卻也感激,正欲相謝,突見那黑煞手一聲斷喝:
“且慢!”
竟而飛身縱過船來!
語聲中,只見他身形一晃,人如黑鷹掠空,輕飄飄地自巨船艙面上,邀上李玉琪所乘的坐船上。
婁飛燕聞聲方才想起,羅空欲為西湖牛複仇之言,瞥見他己撲上船來,只當他要動手。
淺笑盈盈的玉靥之上,頓時罩上了一層寒霜。
須知,羅空的黑煞手,雖堪稱江湖一絕,卻不能算得上是絕頂人物,婁飛燕為禮貌稱他一聲師伯,并非他便是婁立威的師兄。
婁飛燕年紀雖輕,別說她功夫己得其父親授,達一流高絕功候,便對着南七省黑道盟主愛女的身份,這名為巡察的黑煞手,也不該在她說出放行的話後,駁她的面子,硬要動手扣人呀?
婁飛燕年輕氣盛,嬌慣任性,平日在家,連其父其母及兄長,都得要讓她三分,湊她的趣兒,此時,逢到這種拂逆的場合,哪能不霍然變色呢?
黑煞手羅空察顏觀色,最是拿手,哪能不明白這冷面玉女的心意。
故此,他一落船面,立即向婁飛燕微微一笑,卻沖着葛玉環問道:“請問姑娘,令尊大名可是葛天成嗎?”
葛玉環芳心一驚,忖道:“爹爹一介書生,向未與江湖人物往來,他怎會識得爹爹的名字呢?”
口中卻遲疑道:“正是。”
黑煞手得意一笑,又問道:“兩位令兄,可是名叫葛大仁、葛大智嗎?”
葛玉環更是驚訝,不禁面色微變,螓首連點,問道:“怎麽?閣下認得家父及家兄!”
冷面玉女婁飛燕目睹這一番對答,亦覺得十分驚奇。
何以羅空剎時間竟知道葛家這麽多的家世?故此,亦以懷疑的心理注視着黑煞手,靜聽他的回答。
哪知黑煞手并不直接回話,反用手一指李玉琪,嘿嘿冷笑,問道:“那麽他真叫葛大智嗎?”
葛玉環聞言一怔,竟一時為之語塞,好半晌才說道:“他當然是家兄葛大智啊!去年春天他與大哥随家父離家遠游江南,上月始在杭州與我相遇,只不知為何,竟失去了記憶,亦不知大哥與家父哪裏去了,所以我們才決定去金陵尋找的!”
黑煞手羅空面色乍陰乍晴,令人捉摸不定,聞言陰陰一笑,似自語又似故意對婁飛燕訴說道:“真奇怪,方才馬跡山的三眼雕馬大威寨主說,半年前曾在湖內,抓到了三只大肥羊,竟與葛姑娘所說的名字相同,所以我才好奇地動問。現在想來,葛姑娘可能有二位兄長同叫葛大智呢!真是多此一舉了,賢侄女既然說過放了他兩人,做師伯的自然遵辦了。”
說着,故意轉頭對巨船水手道:“回船!”
卻不料葛玉環聞言,忍不住粉頰變色,嬌叱道:“且慢!”
黑煞手羅空故意顯露出錯哦神色,問道:“姑娘還有事嗎?”
葛玉環螓首徽點,顫聲兒問道:“請問哪位是馬寨主,可容我詢問他一句話嗎?”
羅空兇睛內掠過一絲得意的獰笑,口中卻連連答應。
巨船上的群賊,一直是虎視眈眈,将這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見狀不待招呼,立即從人群中閃出一條粗黑大漢,插腰一立,啞着聲說道:“三眼雕馬大威在此,姑娘有何吩咐!”
葛玉環閃目一瞥,只見那三眼雕馬大威,年約四十,又粗又黑,黑臉上橫肉堆起,雙眉中間,卻凹進一道深溝,活像還有一只閉着的眼睛,豎在那裏一般!更顯得兇狠手辣!
想來他這三眼雕的綽號,也多半由此而起!
葛玉環心中倏地一凜,好象有什麽不吉之兆,略一沉吟,道:“請問馬寨主,半年前被你捉住的那三個人,是何方人士?現在他們到哪裏去了呢?”
三眼雕馬大威仰天哈哈一笑,得意地道:“那三只肥羊,早已經被兄弟們做了,據他們自己說,倒還是姑娘你的小同鄉呢!”
這一語猶如晴天劈雷,葛玉環驟聞父兄惡耗,一陣急痛攻心,差一點忍耐不住,暈死過去。
她一時但覺得腦中轟然作響,眼前烏黑,慌不疊伸手抓住身旁李玉琪的手臂,支持住自己,定下沸騰的血氣。
咬牙脆叱一聲,一揮手撤下背上的蒼古月琴,秀肩一晃,點腳之處,人化一縷翠影,向巨船上三眼雕撲去!
哪知,她身形方動,黑煞手羅空竟然也跟着騰身,半空中雙臂一分,“天鵬展翅”,竟施出“擒拿手法”,左掌如爪,抓向葛玉環的左腕脈門,右手驕指,暴點向背後“笑腰穴”。
堪堪手到指達,黑煞手方才開口,似勸架一般,輕描淡寫地說道:“姑娘有話好說,何必要動手動腳呢?”
話是輕松,手法卻不但高絕疾速,拿穴點穴,更是準确狠辣。
葛玉環複仇心切,急痛攻心,血氣浮躁,耳目官感,因之均欠敏慧,體內真氣一時亦末及調勻。
這黑煞手話音方一人耳,飒飒勁風,已然襲至,葛玉環要想變式折腰,已然晚了一步!
就在那黑煞手羅主堪堪便要得手,葛玉環危急而呼之的那一剎那,木立一旁,根本不曾開口的李玉琪,突然間目閃奇光,怒喝道:“休傷我環妹妹!”
喝聲裏,未見作勢晃肩,陡地升騰電射,穿入黑煞手羅空與葛玉環兩人之間,雙手一分。
右手抓住葛玉環,急疾向下飄墜,左袖借勢一拂,正兜在黑煞手的前胸之上,直把個羅空,連兜了兩個空心筋鬥,倒飛出四五丈遠,“啪嗒”一聲,結結實實在跌在小溪岸邊的一堆碎石子上。
這其實并非黑煞手差勁,實在是因李玉琪的身法太快,猛地冒了出來,無巧不巧,搶進中宮。
當時黑煞手雙臂大張,中宮門戶大開,李玉琪輕輕一拂,正擊在他的前胸。
幸虧李玉琪急于救人,未存傷人之意。
兩儀降魔神功未發生多大的潛力。故此,黑煞手羅空雖跌了個四腳朝天,飛出老遠,卻并未受什麽內傷,只不過背、脊、臀、腿等着地之處,摔得一陣麻痛,一時忍不住驚喊出聲。
不過,他這聲驚喊,卻被船上許多人感覺意外的呼叫,掩蓋住了,不是嘛!一個看似文弱癡憨的書生,竟具有出類拔萃的絕學。
在電光石火的剎那工夫,将南七省黑道中一流高手,輕拂出四五丈遠去,怎能不令人驚訝呢?
尤其婁飛燕只驚得目瞪口呆,哦然盯住掠上巨船的藍衫背影,芳心裏立時百感交集,連自己也分不清,是何種味道!
李玉琪帶同葛玉環掠上巨船,淩立船首,迅速地瞥瞄了一眼肩下的環妹妹,只見她面呈驚喜怨愁之色,似也被許多突發的事件,驚吓住了!
李玉琪星目例光,盯住那三眼雕馬大威,沉聲問道:“是閣下殺害了環妹妹父兄嗎?還有何人?全留在這兒,凡與此事無關的都趕快離開!”
馬大威一夥雖是些兇漢,聞聲都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尤其是馬大威,他與李玉琪銳利的目光一觸,竟覺得有一股涼氣,自脊下升起,直寒到心裏,周身發抖,踉跄向後直退!
俗語說:“生姜老的辣”,一旁的斷魂煞狄福生性兇殘、狂傲、自恃,身經百戰,臨場經驗豐富至極!
雖也被李玉琪閃身救人的身法,與低沉有力的語聲,震懾得怔了一下,卻速即鎮定下來!
斷魂煞狄福聞聽李玉琪言中之意,欲為葛玉環死去的父兄報仇,濃眉一皺,環眼閃現騰騰煞氣,“呸”地大喝一聲,道:“你小子竟系何人?怎這般裝呆賣癡,不敢以真實姓名示人呢?你欲替那小妞兒報仇不難,只要能勝得大爺掌上一劍,定必如願!否則,嘿嘿……”
李玉琪劍眉緊皺,呆了一呆,遲疑道:“小生……唉,閣下就稱小生葛大智吧,反正小生暫時就叫葛大智……小生與閣下素不相識,又無宿仇,何必武力相見?依小生之見,閣下若未曾參加害命惡蘋,還是從速退走,免遭波及為是!”
李玉琪一口一個“小生”、“閣下”,酸氣沖天,他身畔的葛玉環,卻被斷魂煞暴喝驚醒,恢複正常,聞得他這般酸腐,若非有父兄親仇壓積心頭,早被逗得前仰後合,嬌笑咯咯了。
她沒有笑,鄰船婁飛燕聽得明白,卻嗤嗤笑出聲來。
不過,也僅此“嗤”一聲,她便驚覺到身在何地,而趕緊捂起自己的小嘴來了!
雖則如此,婁飛燕心中卻好笑得更加厲害,尤其在仔細琢磨言中之意後,笑意中不由加了一份酸氣!
本來嘛!人之姓名,乃與生俱來,父母所起,哪有永久暫時之分,李玉琪失去往事,苦思不得。
因聽得先時葛玉環謊言,稱他為葛大智,一時他便以葛大智自居,叫別人暫時叫他這名字了!
至于他那股酸腐之氣,并非他故意做作,只因一月來,他月夕親炙典籍文章,雖讀不逾五車,卻都能過目不忘。故此,那書中所載之古禮應對,在爛熟胸中之後,更不知不覺地用了出來。
斷魂煞狄福卻不作這種想法,他當是李玉琪有心相戲,故意賣狂,不把他南七省黑道巡察看在眼裏!
這麽一想,他哪能不氣得七竅生煙,怒火暴漲?
只是,氣只歸氣,适才因見李玉琪小試牛刀的功力,卻也令他心生警惕!
故此,盡管他恨不得一口把李玉琪生吞下腹,卻并不立即發難,反而哈哈長笑,疏洩怒火,好半晌笑畢,方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大爺今日幸會,倒非要領教你的真才實學不可!”
說着,暗中運功調均真氣,只聽他的聲音陡轉淩厲,一揚手指着岸邊,道:“小子,廢話少說,到那邊地方比試起來寬敞點,納命來吧!”
他話音還未落,驟然間挫腰晃肩,一長身,竟撥起四丈有餘,直接向岸上如飛撲下!
其實,船岸相隔,頂多不過有五尺距離,根本用不着施展輕功,便是平常人輕輕一跳,也能上去!
斷魂煞存心賣弄先聲,方才多此一舉!
李玉琪卻根本未将他放在眼裏,他閃目瞪了馬大威一眼,低頭對葛玉環囑咐一句,輕一舉步,行雲流水般,平平向岸上射去!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他這看似輕而易舉的身法,但一落在冷面玉女委飛燕的眼裏,只驚得“咦”了一聲。
心中對李玉琪頓時在愛慕上,又加上一層敬服!
岸上,早先被李玉琪兜出去的黑煞手羅空,本來被自己情不自禁的驚喊,羞紅老臉,自覺當着這些手下,太丢面子。
無奈筋鬥已經跌了,後海又怎來得及,無可奈何之下,只好爬起來,跌坐在地上調息運功,以藉之遮蔽羞顏!
但是,事實上除了骨肉酸痛外,內腑并未受半點損傷,根本用不着運氣自療,于是,他便賴在那裏,眯着眼偷窺事态的發展!
李玉琪掠身上岸,後發先至,巧不巧正在黑煞手一丈開外,負手仰首,悠然自得,看得斷魂煞狄福在空中變功化勢,飄飄下落!
黑煞手羅空瞥見李玉琪施展出類似“淩空步虛”輕功中的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