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婁飛燕目睹此景,不只心驚這看似文弱的意中人,竟具有至高武學,更心驚憑自己武林世家,見多識廣,卻竟然看不出他這招是何名堂?
婁飛燕因此立在一旁,苦思武林各派絕學,只覺得李玉琪方才一式,頗似是道家玄門,失傳己久的“妙接陰陽”。
但那一式不僅失傳,更須以“先天道家罡氣”為基礎,方能使用,難道說面前的人兒,竟有如此機緣,獲得了失傳道家秘在不成。
“那他到底是誰呢?果真是藍衫神龍嗎?”
她癡想着,懷疑着,一時競不知所措,但只盯住他出神!
葛玉環卻未想這些。
她只要李玉琪平平安安地活在自己身邊,就滿足了!她不計較他的身份與姓名,甚至不考慮他的功力到底有多高。
她對他,自從初會開始到如今,似乎己養成了一種習慣地看法,其中不僅包括有男女間的熱愛,也包括有母子之間的親愛。
關于這一點,乃是由于李玉琪過于天真形成的,使得他自心底産生出錯覺一一關注與保護的錯覺。
凡是母親對自己的孩兒,都是如此,無論那孩幾年屆若幹,在母親的眼光之中,亦似一個初生幼童。
葛玉環亦複有此錯覺,故當她瞥見李玉琪脫險之後,她不但立即将驚急化為欣慰,更還十分欣賞李玉琪頑皮的捉弄。
她“咯咯”地嬌笑着,一時竟忘了适才的悲痛!
巨船上的群賊,目睹此景,心中均生俱意。
尤其是馬跡山水寇三眼雕馬大威及他手下的數名參于兇殺的徒衆,都暗暗打定見機而溜的主意!
只是,南七省黑道綠林,名義上山、寨各自獨立,但自從推崇鬼手抓魂婁立威接任盟主以來,己失去了獨立行動的自由。
盟主婁立威功力高絕,黑道中無人匹敵,手段毒辣,言出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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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南七省黑道綠林,若不臣服,必遭他殘殺迫害故此,婁立威一聲令下,黑道中無人不敢不奉行。
近年來更是約法三章,管束更加來歷,時常派出巡察執事,以考查各山、各賽是否有陽奉陰違之事跡!
那巡察不但功力絕高,并操有殺生大權。
所謂“良”與“不良”,并非以社會道德為準繩,而是以是否聽命效忠為原則的!
故所謂“良”者,可能是奸淫燒殺,無所不為的惡盜,而不良份子,或不乏節義自守的義賊。
三眼雕馬大威,既随從斷魂煞狄福出來,雖心知情勢失利,卻不敢公然逃走,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他可是打好了主意,便徑自挪至船弦,靜等着事态的發展!
他手下數人,見狀怎不知他想藉水底遁去之意,故而一個個,在船邊一字排開,等時機的來臨!
斷魂煞狄福不愧為大雪山雙頭老怪之徒,功力果然不凡,表面上被震翻那麽遠,卻并未受傷,運氣一匝,便自複原,惡狠狠瞪了黑煞手一眼,使個眼色,獰笑着對李玉琪嘆道:
“好小子,果然有些鬼門邪道,但也別太得意,大爺還要領教兵刃呢!”
說着,“嗆”的一聲,取出背上的長創,緩步走上前來!
黑煞手心中羞慚不己,更遷怒于李玉琪,瞥見斷魂煞神色不善,知他是怪貢自己丢人現眼!
但他乃是個陰險之徒,平日裏自高自傲,甚少服人,如今雖說在婁立威手下,卻并不肯多買狄福的帳!
他明明看見了斷魂煞狄福的眼色,暗示要他聯手夾攻,卻因那一個白眼,生了壞心!
黑煞手暗忖:“哼,你給我臉色看,我才不吃哪!要打你自己上吧!”
他決意不幫這個忙,讓狄福吃點苦頭!故此便故作不見!
斷魂煞狄福走到李玉琪面前五尺處立定,腳下不丁不八,拿樁暗踏子午,雙目隐含無限殺機,瞪着李玉琪。
左手劍訣一立,右手長劍平舉,用勁一震,劍尖震顫成無數小圈,顯示出一身內家功力,确實不凡。
李玉琪被他逼視得頗有怯意,他根本還沒有對敵的經驗,一瞧見對方這等聲威,先聲為之一凜!
斷魂煞老于江湖,立即察覺李玉琪有了怯意,于是他十分滿意自己的威風,心中更暗暗輕視李玉琪!
他凄厲地獰笑一聲,宛如鬼哭神號,陡然間收住身勢,譏諷道:“小子,別害怕,快抽出兵刃來領死吧!”
一旁的葛玉環,曾經見識過李玉琪施展飛行功未,知他必懷有罕世奇學,何況她曾經将自身絕學相傳,知道他比自己只強不差!
但她仍不免十分操心,一來由于是關心則亂,二來由于知道他喪失了記憶,缺少臨敵經驗!
所以,起初不欲與他們正面沖突,便為此故!
這時,葛玉環瞥見斷魂煞兇橫狂傲之态,芳心裏又恨又怒,也有些微怯!同時又見李玉琪手無寸鐵,無法禦敵,心中更凜,一狠心,飛身搶到李玉琪的身前,将右掌的古月琴橫于胸際,對狄福嬌嗔道:“你神氣什麽嘛!讓本姑娘先領教你的絕學好了!”
嬌嗔落,腳下一滑,欺近斷魂煞的身畔,右掌古月琴一起,挾帶勁風,向狄福攔腰打去。
斷魂煞狄福哈哈獰笑,不退反進,左腳側跨半步,右手長劍疾出,往葛玉環的右腕脈門點來。
葛玉環哪能讓他點着?陡地挫腕緩勢,順勢一提,疾如迅電,古月琴疾往狄福脖子上劈下!
斷魂煞狄福大意輕敵,一着點空,扭腰斜退尺餘,古月琴閃現青霞,己自鼻端掠過!
斷魂煞狄福乘隙路機,乘葛玉環招數用老之際,長劍再舉,嘶風直劈向高玉環的右肩!
哪知葛玉環翠琴五式,看似僅只五式,簡單異常,卻能随敵人攻勢,變化多端,實具有神鬼莫測之機。
故眼看着狄福長劍劈上身來,竟而不避不架,堪堪及身不到一寸,葛玉環陡地一夥身,在危及一發之際,避過了上面一劍,緊跟着玉婉再翻,古月琴疾向斷魂煞雙勝掃來。
此時,葛玉環俯首彎腰,背上空門大開,若是狄福能把握時機,健腕一翻,便能将葛玉環傷在劍下。
但事實上,勁風襲近雙勝,斷魂煞若不趕緊撤身,他的那一雙有腿勝,便非得折斷不可!
因此,狄福顧不得傷人,腳尖用力一蹬,身形緩飄丈半,顧勢一帶利劍,直刺葛玉環脊背!
葛玉環胸有成竹,傷着身向右前方一躍,無形中讓過一劍,搶到狄福的左側,施展開師門絕學翠琴五式,猛攻狠拍。
剎那間碧霞閃爍,挾雜着嗡嗡破風之聲,閃幻出無數個翠碧月琴,自斷魂煞狄福四周攻到!
斷魂煞狄福一見她攻勢淩厲,招式精奇,一時竟摸不透她的門戶,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将原先那一片輕視之心,收了個一幹二淨,暗地運起玄冰內功,貫注于劍身之上!
他先施開雙首老怪的雪山絕學“玄冰十三劍”,只守不攻,暗暗觀察葛玉環的招數路子。
十餘招眨眼即過,斷魂煞漸己摸清了一點路子,察出葛玉環六招一式,連環拍打的路線!
斷魂煞狄福已看出端倪,怯意為之一收,反守為攻,“刷刷刷”,一連三劍,逼得葛玉環攻勢稍滞。
斷魂煞狄福又立即搶制先機,展出絕學,“雪崩冰毀”、“天地變色”、“風雪怒吼”,向葛玉環反罩過去!
葛玉環一着機先,占穩優勢,雖因內力稍遜,試出斷魂煞內勁驚人,不能硬接硬架,仗着一身精奧的招式,與他拆解。
但斷魂煞狄福連演絕招,用出全力,葛玉環雖仍能靈活地拆解,卻漸有真力不繼的現象了!
葛玉環芳心吃驚,忙采取守勢,暗中運氣蓄勁,意圖待機反攻!
斷魂煞狄福久履江湖,身經百戰,一見這等形勢,攻勢更厲,逼得葛玉環不得不打起精神與拼鬥!
剎那間,但見青光碧霞,相映争輝,琴聲“嗡嗡”,劍風“嘶嘶”,方圓數丈之內,激蕩起勁風氣流,聲勢煞是吓人!
李玉琪此時,凝立在場外,星目中暴閃神光,雙拳緊握在袖內,一張面孔全是緊張之色。
須知,他此時雖然不明白好些道理事故,卻十分關心他的環妹妹,俗語說刀槍無眼,萬一失手傷着,那怎麽得了!而且他打從記憶喪失迄今,未見過如此激烈的争戰場面,哪能夠不覺得緊呢!
因此,李玉琪心中十分惶然,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一付蓄勢以待,焦急莫名的樣子!
哪知他這一蓄勢待機,體內的陰神,無形中加緊真氣之運轉,達到了飽和之點,他那一雙黑眸之中,暴射出吓人的神光來!
那邊,冷面玉女婁飛燕一直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芳心裏對他愈看愈愛,恨不得走近瞧個仔細!
因此,在她的眼光之中,李玉琪的一舉一動,不但優美潇灑,更似具有一種迷人的魔力一般,吸住了她整個的芳心!
因此,她對于場中淩厲無匹的打鬥,不但是毫無在意,竟可說充耳不聞,她的全部心神,似乎都溶化在李玉琪的身上!
瞬息的工夫,西天的日光,漸漸地暗談了下去!
場中,葛玉環由于內力較差的緣故,手上的招式,漸呈現緩慢,嬌喘之聲頻頻,顯然不能支持了!
相反的,斷魂煞狄福卻是愈戰愈勇,長劍到處,嘶風破空之聲大盛,再加上他獰笑的時候,更顯得威風凜凜!
李玉琪睹狀,更是驚駭,卻偏又拿不出主意來,該怎麽辦才好!
就在這眨眼猶疑之際,葛玉環一招用老,斷魂煞狄福用劍尖點開古月琴。一招“冰雪壓頂”式,捷如電閃般,向葛玉環頂門劈下!
葛玉環發覺已遲,堪堪劍及頭頂,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努力一仰嬌軀,想用個“金鯉穿波”身法,躲避開去,卻不知斷魂煞用心狠毒,存心不讓她逃出手去,掌中之劍不但用上了十成真力,左掌更蓄滿玄冰內功。
此時一見她仰身倒縱,陡地暴叱一聲,右手之劍加疾下擊葛玉環的酥胸,左手之掌悄無聲息地向其小腹下擊去!
李玉琪神目如電,瞥見葛玉環形勢危急,堪堪要傷在斷魂煞劍下,心中大怒,一時竊意掃盡。
猛然間一聲清叱,晃身撲入場中,左手一探,抓住葛玉環的衣領,向後一帶,右手同時向斷魂煞劈下的長劍上抓去!
場外冷面玉女婁飛燕的月光,順着李玉琪撲人的身形,瞥見李玉琪竟敢以肉掌拿長劍,竟吓得驚叫了一聲:“哎呀!”
“呀”字出口,李玉琪動作快逾閃電,一下子正握住長劍劍尖,同時,斷魂煞的一掌掌風,也正掃在葛玉環的小腹之上!
葛玉環若中了這一掌,是非死不可,但是由于李玉琪一帶之力,使她在無形中加速了嬌軀的倒射之力!
故此,這一掌并未打實!
雖則如此,但那斷魂煞狄福不僅是內功特強,而且他那掌風更具有先天陰冷之毒,一經中上,周身發冷,血脈凍凝,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如不以純陽熱力,輸導化解,非被凍死不可!
因此,葛玉環雖未中掌,但還是觸及到了掌風,所以倒飛平射的嬌軀,立即擊落在地下,葛玉環慘叫一聲,立即暈死了過去!
李玉琪聞聲,扭頭一看,環妹妹面色蒼白地平卧在沙土之上,一動不動,心中又痛又恨。
一時間,狂嘯一聲,右手用力一扭,“叭”的一響,硬生生将一只百練金鋼長劍的劍尖,折斷半尺,随手一丢,對斷魂煞狄福暴吼道:“好賊子,竟敢亂下毒手,殺我妹妹,少爺與你拼了!”
吼聲裏,施展出葛玉環教他的“翠葉迎風十五掌”中一招“翠葉迎風”,向斷魂煞狄福劈去!
斷魂煞狄福适才瞥見李玉琪空手抓劍折劍,已經是吃了一驚,這時再被他聲色俱厲的一陣暴吼,心中不由微存怯懼。
但狄福身經百戰,見多識廣,雖有怯意,卻不慌亂,此時一見李玉琪,聲色雖厲,出招卻有些輕飄飄浮而不實。
他向以掌爪之功,馳譽江南,慣用陰毒掌風害人無數,此時哪能不見獵心喜,欲以陰掌害人?
故此,斷魂煞一見李玉琪舉掌拍手,竟“叭”的一聲,擲下斷劍,不藏不避,以右掌運足十成陰力,迎上去。
“啪”的一聲,雙掌接個正着,斷魂煞一聲厲吼,腕骨折斷,李玉琪神色夷然不彎,一沉腕,翻掌再次劈出。
閃電般正劈在狄福胸上,“叭”的一聲,将狄福劈出去五丈開外,萎頓地上,心脈盡斷而死!
李玉琪掌劈狄福,也不過是眨眼工夫,那旁邊的黑煞手羅空瞥見,只吓得神色巨變,起身便逃!
李玉琪餘恨未消,見狀哪肯放過,一聲清嘯,身形陡地飛縱過去,直朝着羅空脊背一掌劈下。
黑煞手羅空人最狡猾,聞得嘯聲臨近,陡然間煞住前沖勢子,院向左後方施出燕青十八翻。
果然,李玉琪一掌劈空,回轉身一看,卻見黑煞手口打胡哨,慌亂地向巨船之上逃去!
他此時心中,充滿怒火,決意與群賊拼個死活,見狀也不管自己,到底能否敵得這麽多人,迳又追了過去。
黑煞手羅空目睹李玉琪威勢壯大淩厲,身手高強得匪夷所思,深知憑自己這號稱黑道二流的身手,也絕對擋不住一招半式,故此,非逃走不可!
但他見李玉琪輕功逾越,行動如風,如若是獨自逃走,也絕對跑不出二十丈外,便被追及!
因之,他吹起圍攻暗號,欲以手下群賊之力,将李玉琪圍困一時,好讓他自己跑得遠些。
群賊目睹李玉琪一招不到,便将斷魂煞狄福擊出那麽遠的聲威,哪徑不震驚毛骨悚然,紛紛欲逃!
但是,聞聽黑煞手打起的胡哨,可又不能不硬起頭皮來打個接應!
于是,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群賊紛紛摸出随身攜帶的暗器,向李玉琪投射過去!
李玉琪堪堪追及黑煞手背後,群賊的暗器已紛紛射到,此時,他不明自己功力,己達金剛不壞之身,一見那暗器密如飛蝗,心中不禁微微一凜。
他生怕自己被暗器射中,便施展新學的翠葉迎風十五掌式,在原地掌打足踢,巧縱妙閃了起來!
但暗器實在很多,像一陣陣暴雨一般,不停地襲上身來,雖然,他展開身法,并不慮被人射着,卻眼睜睜看着黑煞手逃上船去!
李玉琪心中焦急,陡然間靈機一動,雙掌施開,改打為接,随收随往船上反擲過去。
一瞬間,竟然是十分有效,一連串被他射中五人,貫穿胸腹而死!
黑煞手羅空在船上見此情形,心想不好,如此下去,雖然緩住他的勢子,不令他欺近巨船,卻也不是辦法。
眉頭一皺,黑煞手己有計較,便又打個胡哨,一邊指揮繼續施放暗器,一邊帶領衆人,向巨船那邊緩緩退去!
李玉琪邊接邊打,邊向前進,堪堪要躍上巨船,所有群賊,立時雙手齊揮打出暗器,紛紛向水中躍去!
李玉琪一見,怒吼一聲,無意中施出了兩儀降魔掌法,将暗器撈摸了一大把,一抖手,盡數向身體尚懸空中的群賊打去!
但聞得一陣凄厲慘叫過後,“噗嗵嗵”水聲連響,無論是中與未中的賊人,都統統落入水中去了!
李玉琪追上船舷,向水中一看,不一刻但見那水裏,緩緩浮上來十幾具屍體,霍然那三眼雕馬大威亦在其中。
只是凡僥幸未中暗器的,都未再浮出,想是自水底潛逃走了!黑煞手羅空便是其中之—!
李玉琪見那屍體,死狀至慘,不禁暗責自己手段過份。
但是一想到自己環妹妹生死不明,不但釋然,反因為未将之全部殺死而遺憾呢。
李玉琪想到環妹妹,心中似覺六神無主,慌不疊回頭向岸上一瞧,那沙灘上哪還有葛玉環的人影兒呢?
這樣一來,李玉琪心中噗嗵一跳,直吓得呆了,好半晌他才還過魂來,懾聲喃喃地叫道:“環妹妹……你……你在哪兒呀?”
就在此際,鄰船上“噗哧”一聲嬌笑,李玉琪轉頭一看,自己所雇的雙桅船上,正站着冷面玉女婁飛燕沖着他抿嘴俏笑呢!
李玉琪此時雖因受忘憂木熏染,遺忘了過去一切的武功與經驗,而變得十分天真純稚,但心思卻十分精細。
只是,此時因葛玉環受傷失蹤,心中悲痛紊亂,一見她出現在自己船上并未逃去,只以為她有意留下,偷偷将葛玉環加害,再來暗算自己。
故此,立即暴怒,躍過船過,立掌作勢,怒氣沖沖地叫道:“你……你把我環妹妹怎麽樣了?快說,否則,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冷面玉女婁飛燕見他如此待她,粉面上歡容盡收,轉現出無比幽怨,凄凄一嘆,道:
“公子,你……何心這麽待我……我敢把你環妹妹怎麽樣啊!你不進去看看,她不是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嗎?”
李玉琪一聽此言,來不及說話,晃身撲入中艙一看,可不是嗎?他的環妹妹此時不但真個卧在榻上,而且面色已大好,身上還覆着棉被呢!
他迫不及待地走近榻邊,張口欲喚,卻不料背後突然間伸過一只纖纖的玉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李玉琪回頭一瞧,見又是那紅裝的婁飛燕,此時卻見她一指俏豎在紅櫻唇上,示意他不可出聲,拉着他走向外間。
李玉琪心裏己明白大概,身不由己跟着出來,向婁飛燕焦急地問道:“我環妹妹睡着了嗎?傷勢不要緊吧?是姑娘救的嗎?那小生真得謝謝姑娘啦!”
說着,果然作起揖來!
冷面玉女婁飛燕見他這等情形,忍不住嫣然而笑,将适才的幽怨,盡數掃去,讓開一步,柔聲道:“公子,何須多禮,只要以後見面少罵兩句,就感激不盡了!”
李玉琪聞言,知她是借題發揮,玉面一紅,自覺十分羞慚,錯怪了人家,婁飛燕見狀,忙轉開話題道:“令妹中了敝師叔一記掌風,幸虧是身體淩空,無形中消去不少力量,又未打實,方才保住性命,适才我己喂她吃下家祖師所制的‘千年雪參保命丸’,內傷調養數日,自可痊愈,至于今妹是否中了冰毒,目下尚不得而知呢!”
李玉琪急急問道:“那怎麽辦啊?”
冷面玉女婁飛燕幽幽一嘆,道:“三日之後,令妹若是有過周身發冷的感覺,自傷處向四周泛湧,則便是中毒之象!”
李玉琪又催問道:“可有法子醫嗎?”
冷面玉女婁飛燕擡着明眸注視他半晌,陡地玉靥泛紅,垂低下眼簾道:“法子倒有幾個。第一,是服長白山長白神醫公孫愚特制的火陽丸,此丸是多種良藥,用內家三昧真火煉成,不但可拔除冰毒,更可助長武功內力,只是此丸珍貴異常,公孫愚自己只煉有幾顆,決不肯輕易給人;第二,是家師祖所煉‘亢火丸’,雖也能去毒,卻有不良的副作用,平常人不宜服食;第三,便是以絕頂的內家神功內力,每日四次在傷處按摩,七七四十九日方愈。”
李玉琪聞聽此言,不禁呆在一旁,好半晌方才直着眼道:“那我環妹無救了嗎?”
冷面玉女婁飛燕皺眉道:“依我看以公于适才的身法和功力,為令妹按摩醫治是不成問題的,只是……只是……”
她本想說:“只是,你倆雖然乃兄妹,但男女到底授受不親,你怎能真為他按摩呢?”
但話到唇邊,卻又覺不便,同時她也想到,這道理李玉琪也明白,不必點破,而會自動地請自己再出主意,到那時自己正可賣個人情,回一趟幕阜山,向父親取一顆“亢火丸”
來!
哪知李玉琪根本不知道男女間有一道授受不親的限制,同時既便知道,他也不會在意,聞言竟率直地道:“我真的成嗎?”
他是不相信自己會有此力量,冷面玉女婁飛燕卻錯會意思,接口道:“公子的功力蓋世,自然堪足此任,只是若有不便,我……”
她正欲說我可以去找一顆“亢火丸”來之際,李玉琪已然打斷了她的話頭,接着道:
“既然我行,那就好了!反正我們是一路乘船,用不着搬東搬西,倒也無甚不妥之處!”
他這麽一說,婁飛燕雖不便再說什麽,心中卻頓時十分難受,不禁想起早先在船上一幕的對答,而懷疑李玉琪到底是什麽身份!
按理說,她早先聽見黑煞手羅空向葛玉環一番詢問,又見葛玉環聞聽父兄被害,急于報仇,李玉琪施展神功斃敵等事,早就應該有些懷疑才對,為何在這時她方起疑問呢?
這其中确有數點原因:
其一,所謂“先入為主”,葛玉環先對她述說兩人乃是親兄妹,而她則并未聽見三眼雕馬大威等人的小聲細語,故此,後來黑煞手雖則那般詢問,卻認為乃是黑煞手空穴來風,故意使詐。
這不能怪她,原因是黑煞手慣用此計,她所深知,而不足為異!
其二,則李玉琪雖然神功驚人,卻因所施的招數,與葛玉環如出一轍,她因之也更加肯定他們同師學藝。
只不過李玉琪秉賦奇佳,學有大成而已!
因此之故,她不但未助黑煞手羅空與李玉琪為敵,反恨黑煞手不應該駁她的面子,無事生非,節外生枝。
而将葛玉環擡回船上,服以珍貴的“千年雪參丸”。
當然!這其中不只負氣,還有與李玉琪拉攏的意思在內。
但此刻她卻又動了疑念,為什麽呢?
須知愛情眼中,是容不得半粒砂子,乃是千古不移之理,無論任何人對愛情都是有獨占的欲望,尤其女人心窄善嫉,昔者男女地位雖不平等,而女人之心理,仍然與今日無疑。
所謂富豪之家,蓄有三妻四妾,其和美安樂,多數決定在男主人的充沛體力與手腕之上。
那冷面玉女婁飛燕貴為南七省黑道盟主千金愛女,自視武功極高,雄心亦不讓須眉,當然是不肯與人分享李玉琪的!
當她仍見葛玉環美豔溫柔,不但不讓她專美,更似有若幹處勝她一籌!她既有先人的獨占之欲,不免會又氣又嫉!
但後來即相信李玉琪是她的兄長,寬心之下,反不再為敵而藉機而惠!
只是,明初男女之妨,緊嚴逾恒,便同胞手足,男女間亦不能親及肌膚的,何況,葛玉環傷在小腹,李玉琪并非不知,若非夫妻愛侶,何敢竟毫無難色他說出願為她按摩療傷呢?
因此種種原因,冷面玉女大起疑心,一時又想起面前之人,身份是什麽身份,她暗自忖道:“他真是藍衫神龍李玉琪嗚?如果是,為什麽不敢直報姓名,如果不是,又怎能一招便能将狄師叔劈死呢?”
想到狄福之死,婁飛燕不禁一陣羞慚難安,因為斷魂煞狄福平日裏無論多少萬惡,總是她的師叔啊!
武林之中,無論是黑白兩道,門規戒律,皆極森嚴,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師叔,被人劈死,非但不想法報仇,還腼腆為人家的情人治傷,不但不智,更等于犯下背悻門規之大罪。
日後傳出去,不但為武林同道所不恥,更同時也必為老父所不容,那是多麽可怕的事啊!
她這麽想着,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顫!
只是,她心底實在又抛不下對李玉琪的愛戀之情,暗中希望着他并非真是“李玉琪”,而真是葛玉環的親兄長。
那麽,如果這希望成為事實,她便對“過錯”委之由誤會而起,并可用她的萬縷柔絲使李玉琪歸于幕阜山旗下,而将功贖罪。
因此,她暫時抑止住心頭上的千頭萬緒,滿懷希望地問道:“請問公子,你到底姓什名誰呢?”
這一問可把個聰慧絕頂的李玉琪,問怔往了!
不是嗎,即使他本人又何嘗不想弄清楚自己的姓名呢?
一個月以來,他雖曾思過這一問題,但總是得不到解答,因為與他相處的葛玉環終日以哥哥相稱,從不曾提名道姓!
他一時呆住一旁,皺眉苦思,口中喃喃,也不知說些什麽,好半響卻仍然想不出半點頭緒!
不出得連臉都急紅了起來!
婁飛燕冷眼旁觀,錯以為李玉琪适才所言,确非真名,自感羞慚,一時之間被問得不好意思回答,暗地裏埋怨道:“唉,我這般以誠待你,竟還不能使你感動以真實姓名相告,真太令人寒心了啊!”
她十分幽怨地注視着他,芳心裏一陣激動,沖口催促道:“公子,我這般以誠待人,還不能取信于人嗎?”
李玉琪因之更是惶惑,焦急得啊了一聲,道:“姑娘請暫時叫我葛大智吧,我……”
一語未畢,婁飛燕面容悴變,竟不等他說完,悲戚戚的一跺纖足,“嘤咛”一聲,掩門搶出門外,疾掠而去。
李玉琪真靈雖昧,卻了解姑娘恨他不說實話,傷心而走,方想追出去解釋清楚,卻聽得中艙中傳出嬌喚之聲,他聽出乃是環妹妹的聲音,心頭大喜,頓時煞住腳步,轉奔進中艙去了!
此際,天色己然人夜,天際的繁星明月,為濃密的浮雲掩住,四周一片漆黑。
李玉琪入艙,先将火燃亮,只見葛玉環雙頰蒼白,己然醒轉,他高興得癡癡一笑,握起葛玉環的玉腕,葛玉外問他道:“哥哥,方才你同誰在外間說話啊!現在是什麽時候了?賊人都走了嗎?”
李玉琪趕緊将适才的戰鬥情形,說過一番,又說出冷面玉女救她進艙,誤會遁去一節,最後向窗外看看,方道:“現在己入夜了呢!你覺得身上好了嗎?餓不餓啊?”
葛玉環嫣然一笑,柔情似水地道:“哥哥,你真能幹,不但打跑了多的賊人,還替我報了大仇,我真得好好地謝謝你啊!”
說畢,又幽幽一嘆,道:“唉,可惜我白跟我師父練了這麽多年,不但不能手刃賊子,反險些送掉小命!想起真是慚愧,現在我倒是不覺得痛苦,也不覺餓,就是渾身提不起勁來,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疲倦極啦!”
說着,又像陡然想起了什麽,啊的一聲,道:“天這麽晚啦!哥哥你還沒用過飯!快快叫船家弄呀!當心餓壞了肚子,誰管你呀!我沒事,休養一天兩就會好的。”
李玉琪本也不餓,但無奈被她逼着,便跑到後艙去找船家,誰知連叫了數聲,不見有人答應,方嘟起嘴回身欲走,突見後艄船板一動,爬出五個人來,正是那名掌舵老人與四名水手。
他們可是吓破了膽子,一開始便統統藏了起來,這半天雖然己聽不見動靜,卻還是不敢出來。
若非李玉琪出聲相喚,他們還說不定藏到哪一天呢!
那五人一見李玉琪安然無恙,不由都暗中稱奇念佛,一起圍上來問長問短,打聽經過情形!
李玉琪人雖天真,但頗能自謙,不願炫耀,連連敷衍了幾句,吩咐他們準備作飯,便又回中艙陪伴環妹妹。
不大會功夫,飯菜送來,李玉琪喂着葛玉環稍進湯類,自己也草草食畢,對葛玉環道:
“環妹妹,我們怎麽辦呢?”
葛玉環明白他言中之意,凄慘地道:“現在我還拿不準,若是中毒,四十九天之後,我還不知能不能活呢?無論如何,我也得再見母親一面,死在家裏的……”
李玉琪聽她這不祥之言,一俯身擁住環妹妹的香肩,激動地道:“環妹妹,你別說了,我怕死啦,我一定能為你醫好的,那個女人不是說我一定可以為你知治嘛,你……”
葛玉環見他如此依戀自己,心頭既安慰又凄涼,也一時激動得渾身發顫,無力地圍住李玉琪的頭頸,凄然一笑,道:“好哥哥,我何嘗願意死呢?萬一我真的死了,我求你将來,到這太湖馬跡山來,尋回我父親與兄長的屍骨,運歸故裏下葬,算是替我盡些孝道,妹妹我雖死在九泉之下,也十分感激哥哥的!”
說着說着,竟真如死別在即,雙雙擁抱着涕泣起來!
這并非葛玉環杞人憂天,實乃她深知冰毒之害,中者九死一生,鮮少醫痊,雖然李玉琪說是能醫。
一者她知道李玉琪雖具絕學,卻不幸大分部忘卻,二者自覺到體內氣血瘀滞不暢,除上半身經脈之外,小腹以下,己完全瘀塞。
此種現象,對練武之人來說,己接近走火入魔不遠,即使不死,也必然半身不遂,何況若再加冰毒發作呢?
因此種種原因,葛玉環只當是生望已斷,眼看要與心上人永隔,怎堪割舍,又怎能不淚下數行呢?
李玉琪雖不知道這些,但聞見環妹妹凄婉之語,意似訣別一般,他怎能不跟着流淚呢?
兩人啼泣多時,葛玉環劫後餘生,雖服下靈藥,将震傷治痊,但到底因被那冰毒所制,人仍然萎頓不堪,不知不覺,在哭泣中靜靜睡去。
李玉琪見狀,慌忙也止住眼淚,悄悄為她抹幹淚痕,蓋好棉被,也悄悄解衣睡在葛玉環的身旁!
只是,由于下午一番經驗,他怕賊人去而複返,乘夢暗襲,不禁提高了幾分警覺,不敢過份睡熟!
果然,半夜裏,他聽到遠處陣陣水聲,立即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