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最先說那話的瑛妹妹,聞言不悅地“哼”了一聲,忿忿地道:“哼,如果他真是玉哥哥,故意不理睬我們,那我将來非還點顏色給他瞧瞧,不理睬他不可!”

被喚作琳姐姐的人,嬌笑一聲,逗她道:“好啊!你如真有這份志氣,我才佩服你呢!

別現在說得嘴響,到時卻第一個賴在你玉哥哥身上,那才真丢人呢!”

李玉琪聽到這裏,聞得兩串嬌笑響起,語音嘎然中止,她們那只船也漸去漸遠!

但是,剛才那一番片斷的對話,那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增加了他許多的疑惑:

第一,那兩人必是女人裝扮,其中一個名“琳”,一人名“瑛”。

第二,她們有一位哥哥,與自己生得極像,故此誤認自己便是那人。

第三,這“琳姐姐”、“瑛妹妹”、“玉哥哥”三個名字,聽起來極其熟悉,活像自己過去也常常使用,但就是想不起在何處用過!

這一些問題在他腦海裏轉來轉去,一時竟使他呆呆凝視着起伏的江水,出起神來!

葛玉環見狀,知他又發了苦思的毛病,立即拉着他回轉中艙,邊走邊道:“哥哥,我又有些發冷了,你快點幫我醫一下吧!”

春天,已悄悄地降臨人間了!在江南,飄蕩的和風,吹出了一縷縷花木萌動的無限生機。

金陵,這一個大明開國之都,雖因成祖靖難,但經十年來力圖修長,無論商業上、經濟上,都更加繁盛,在此地,人物集聚,三教雜處,九流齊備。

尤其是秦淮河畔,酒樓林立,弦歌不辍,歷代紅粉士子,在其中追歡逐樂,不知發生過若幹故事。

因此,唐代紫微太守杜樊川,曾有:“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之七言絕句,流傳于世。

但這只是部分的秦淮河,一種畸形的發展,上下游各處,仍保護着一種自然美好的風貌。

不是嘛!秦淮河兩岸是一棵棵整齊的垂柳,一塊塊整齊的農田,一處處村舍家居,散居在翠竹碧林之中,映顯出一種自然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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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初春的來臨,為一切自然的生物,帶來了新綠與生機,于人以舒暢而愉快的感覺!

每當面臨這寂靜的大自然,人們總不免有一種谧寧,自心底湧起!

橫過這一片農田,便是騰躍怒吼的滾滾大江,江上帆影如林,浪花翻沸,予人以雄豪奮發的感覺。

但是,種種的感覺,常因受者的情緒不同,而發生不同的感慨!

不是嘛!目前,時當黃昏初降,面對着滾滾大江的一對麗人,神色間不但無十絲的興奮,相反的,卻均各流露着一片思念焦的與不安!

她倆一般的高矮,一般的秀麗,生像一對姐妹花,身穿着一紫一青的羅衫裙,像兩朵蒂蓮花,井肩攜手凝立在長江岸邊!

只是,她們并不快活,四道長彎的柳眉,皺在一起,四只閃閃有光的鳳目,一起盯視着翻湧的江水!

顯然的,她倆正一同被某項問題困惑住了。

江上,此際出現了一只怪船,半紅半白的船身與船帆,吸引了無數的人想看到它的目光。

但只有這一對玉人,仍然是視而不見,毫不驚奇!

那怪船乘風破浪,疾如飛矢,超越過許多大小帆船,向岸邊馳近!

江邊,是一片淺水小灣,小灣中初生的蘆草,尚不曾長高,僅隐隐升出水面,在春風中微微蕩起,震動圈圈的漣漪!

正因為水淺,此處從不曾有船停靠。

誰知那怪船竟不怕擱淺,一逞駛近那一對美人不遠之處,沖到沙灘之上,方才停住。

那一雙玉人,雖正在出神之際,但瞥見那怪船不但馳。水,船身還沖到沙灘之上,并不傾倒翻覆,不由大奇!

仔細打量,只見那怪船之底,大異于一般船只,竟是平的,故而吃水量輕,雖滑上沙灘,亦不傾覆!

穿青色羅衣的久居江南近海之處,見聞稍廣,瞥見身邊玉人,一臉疑惑之色,便道:

“玲姐姐,怎麽這一只連海上都很少見的快艇,會開到這裏來呢?”

“玲姐姐”心中釋然,卻同樣也不了解,這快艇何以會開來此處!

她“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好那一對明亮的風目,卻眨也不眨地緊盯着那船打量!

船上,在滑上沙灘的剎那之間,己然落下了風帆,瞬息間,自艙中鑽出兩個儒衫飄飄的書生來!

那兩個書生,身法奇快,風姿飄逸,步若行雲流水,方一舉步,便己來到岸邊立身的兩位玉人身前!

那一雙玉人,芳心雖然奇怪,卻并不畏懼,一見兩人身形步法,便知畢身具絕佳的輕功,四只鳳目便不禁一起看去!

誰知目光一觸到兩個書生的面孔,芳心裏齊齊暗叫一聲:“可惜”,可惜那潇灑的身材,竟全被兩張醜臉破壞殆盡了!

原來,那兩個書生,面無人色,如同黃臘一般,冷冰冰地無一絲表情。不過那兩付大眼睛,又大又黑,圓圓的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那兩個書生,在兩人面前五尺處站定,對望了一眼,右邊一位,眨了眨大眼睛,似玩笑似認真地拱手一揖,道:“我倆……兄弟,方自海上歸來,大江中瞥見兩位姐姐,豔容絕世,一付暇思之态。一時動念,故才不惴冒昧,停舟求教,不敢動問兩位姐姐貴姓芳名,可肯折節下交嗎?”

聲音清潤,宛似女青童聲,如非親眼看着他在說話,幾乎要懷疑,非是他所說的呢!

但盡管聲音再好聽,言中輕薄之意,豈能忍受?兩女聞言,面色驟變,青裳女子嬌“啐”一口,叱道:“哪裏來的野男人,敢跑到你家姑奶奶面前撒野,我今天如不好好教訓你一頓,将來說來不定要怎麽狂呢?”

說着,纖掌一揚,便想動手,卻被她身邊的紫衣女子一把攔住,使個眼色,轉對那兩個書生,道:“看尊駕一身儒服,怎可不知禮數?自古道:‘男女有別’,我姐妹與尊駕素昧平生,何必相識,自種惡果呢?”

說完這話,也不等兩人回答,一拉青衣女子的素手,繼道:“玑妹妹,天色已暮,我們快回去吧!”

“玑妹妹”還似心有不甘,狠狠地白了那兩人一服,方轉身與紫衣女子并肩而去!

适才發話的書生,意似不舍,作勢欲追,另一書生,見狀只是長嘆一聲,止住他道:

“算了吧!人家不願意與你交朋友,你又何必自讨沒趣呢?”

那書生見他這般說法,狠狠一跺腳,施了個白眼,目光一觸另一人的面孔,猛地撲到另一人的懷裏,竟而撒嬌般道:“都是你不好,要裝成這付鬼樣子,說什麽江湖中鬼域伎倆甚多,防人垂涎暗算,這下可好啦!把兩個小丫頭吓跑啦!不肯跟咱們交朋友了!你不看她兩人不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們就不怕嗎?”

在另一人懷裏,伸出只雪白的嫩手來,連續在兩人臉上,抹了一下,抹下兩張面皮兒來。

立時,兩人的面貌都變了樣,變成個無與倫比的美人兒了。

另一人摟着她的細腰,向船邊走去,又嘆了一聲,道:“人都這麽大了,還頑皮,真要命!你沒聽師父說過嗎?江湖上……”

他想再将師父說的複述一遍,另一個卻不要聽,打斷道:“好啦!再說真把人煩死啦!

師父的話,我也記得,她老人家不過是告誡我們處處要小心,哪曾吩咐過非得扮成男人,帶上這鬼臉兒吓人呢?剛才好不容易遇上與咱們年齡相同的女孩,卻被這鬼臉兒吓跑了。”

哈!原來這兩人也是女子,怪不得會冒冒失失地就想跟兩位美人兒打交道。

可是,她兩人這一扮相,不但交不成朋友,還白白挨了一頓責備,可說真是冤枉極了!

從兩人的口氣中,兩人是一母同胞,但在面容上,卻分不出誰大誰小,不過在行動上,那撒嬌的一位,顯然是個妹妹!

果然,另一個聞得她這串報怨,淡淡一笑,道:“瑛妹妹別急,你既是這般說法!以後還你本來便是!至于那兩位姐姐,晚間出去一探,定可找到的!現在咱們趕緊做飯吧!”

說話之間,兩人已移步上船,鑽進艙去不見!

至于這兩人的來歷,暫且不提,且說那一雙玉人,正是雲中紫鳳朱玉玲與金鞭青鳳蘇玉玑兩人!

自從在洪澤湖畔,李玉琪失蹤之後,她兩人焦灼懸念,自不待言,好不容易在李玉琪無故失蹤的房裏,識破黑店機關,得知李玉琪果然被忘憂木熏暈送走,兩人便連夜趕赴老子山。

在老子山颠,雲中紫鳳朱玉玲,一時義憤,出手将武當三俠驚走,卻問出李玉琪,已自老子山大牢之內破門逃走了!

這一個消息,使她倆又驚又喜,所驚是忘憂木若如靈鳥八哥雪兒所說,具有遺忘往事之效,則李玉琪逃出之後,必然記不得她倆而不知走向何方,找來不但不易,将來即使能夠找着,也無法醫好他的絕疾!

不過,李玉琪總算安然地逃過了一劫,未遭絲毫損傷,這一點,總是值得欣慰的了!

她二人驚多于喜地奔下山來,找着靈鳥雪兒、神猱紅兒,與寶駒望月、蓋雪,略一商量,兩人便決計繼續南下。

卻吩咐雪兒,立即飛返金陵,向北儒朱蘭亭禀告一切,并請朱蘭亭兼程南下,一起參與尋人工作,并約定在金陵南儒金繼堯處會面。

靈烏八哥雪兒,道行千年,深精玄功變化,異靈非常,到曲阜傳書,已去過幾次,聞得吩咐,先慰勸兩少奶幾句,立刻展翼飛去!

蘇玉玑、朱玉玲兩人,無精打采地跨上寶馬向南進發。

由老子山往南,當晚到達三河壩。

三河壩地方不大,總共只有三條大街,兩人找了個較大的客棧住下,一邊點菜要飯,一邊向小二打探,是否曾見過一個俊美書生,在此處經過!

店小二哪見過這等美人!早已看直了眼睛。

聞言想了想,回答沒有,但瞥見她兩人罩着一片失望信灼之色,不由得打心底生出一股子愛惜,便自告勇地聲明,到別客棧裏,去代她們問問。

朱玉玲兩人見這小二這麽熱心,自然是十分感激,便厚賞了他十兩紋銀的小費。

這樣一來,店小二更是喜出望外,不待店裏事畢,便乘空兒到處去問!

哪知店小二這麽一問,不但未曾問着李玉琪蹤跡去向,反為她二人招來了不少的麻煩!

原來前三日李玉琪逃走之時,老子山寨主,禿頭老子高廟村不在寨中,副寨主雙頭蛇解元在山中主持一切,發覺李玉琪逃走之後,自覺無顏以對寨主,便孤身下山追趕。

雙頭蛇解無不是傻子,目見李玉琪将五寸多厚的鐵門劃破逃出,無論是有無寶刃,均令他乍舌瞪目。

他可有自知之明,憑自己一身三腳貓的功大,別說不堪憑指力劃裂鐵門,便想用力刻下一小塊鐵來,也是不易,那怎堪與這等具有非凡功力之人對敵,見着面還不只剩下死路一條嗎?

但要犯在自己手上丢了,若是不追上一追,則不但無法向寨主交待,将來幕阜山主怪罪下來,也吃不消!

故此,他明知追也無用,卻仍然裝作震怒,責罵了守牢喽羅一頓,孤身追下山去!

下山之後,雙頭蛇解元一搖三擺。毫不着急,順途而行,費去了兩日功夫,方才到達三河壩!

三河壩地方雖然不大,卻是個南來北往的必經要道,十分熱鬧。

凡是這熱鬧的處所,向來是吃喝嫖賭的所在,雙頭蛇解元一到了這裏,正是得其所哉,哪舍得再走。

因此,便留住了下來!

店小二熱心向各店問詢,正巧雙頭蛇解元在另一店裏用飯,聞得那小二一番形容,正是逃走的李玉琪模樣,便不由留了心。

他故意與小二搭扯幾句,乘機問知尋人的乃是兩名美絕人寰的女客,心中一動,便想到必是傳說中與李玉琪同行的兩個妞兒了。

他想,既然李玉琪走失不見,若能想法子擒住這兩個女人,不但可以樂上一樂,更還是奇功一件呢?

因此,他暗暗打定了壞主意!

朱玉玲兩姐妹卻并不知曉。

她們皆情緒十分低沉,再加上幾天的焦急不安,奔波勞累,雖然兩人都具有極深的功力,但卻總不免疲倦異常。

飯後,兩人和衣并卧在榻上,彼此交換着嘆息與哀怨,但不久卻相繼被疲倦征服,而沉沉睡去!

神猱紅兒性最喜酒,往日與李玉琪處在一起,不敢放肆,怕惹得主人憤怒,責備于他。

這幾天李玉琪失蹤不見,紅兒雖也頗聽兩位少奶的吩咐,但每當夜晚,就偷偷溜出去,到處尋找酒窟,飲他個飽。

今晚亦複如此,紅兒一等“玑、玲”兩姐妹睡熟,便由後窗上鑽出室外,仗着嗅覺靈敏,徑直摸入店後酒窟中去了!

更聲在街道上不斷傳出三響,正是夜行人行動的時機,朱玉玲兩姐妹所居的店房後牆上,驀地翻落一條黑影!

憑着落地所發的“咕咯”一聲,便知道這人的功夫未見高明,自己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故此行動上極為小心。

他悄悄順牆根溜走,還盡量想法子抑住呼吸,一步一頓,像只耗子般摸到朱、蘇兩姐妹所居的窗下。

他傾耳谛聽,直到能确切地聽出房中人确已睡熟,方才放心。

只是,他仍不敢有絲毫大意,他蹲下身子,整個縮入牆角暗影之後,自懷內摸出根長長的墨黑管子。

那管子前後細如小指,中段腫起核桃般一個大包,包上有一小孔,小孔裏有一條引線露在包外。

那人将管子檢查一番,徑自囊中取出火煙,先将引線迅速點着,然後又趕緊把火熠熄滅。

火光雖只一現,但這人的面孔,卻映現無遺,正是那雙頭蛇解元。

雙頭蛇解元聞知朱玉玲、蘇玉玑來至此間,心中忽發奇想,忘圖擒住兩人建立奇功。

他尾随店小二摸人店內、弄清了兩人所居之處,三更時分,便自孤身前來欲擒她兩人。

憑他的本領,一千個解元,也休想勝過朱、蘇兩人,只是下流人有的是下流辦法,功夫不行,偷襲、暗算卻是拿手。

他所持的墨黑管子,便是他的擒人法寶——下五門的迷魂熏香。

解元燃着了熏香,蹲在牆角上,直等到管口冒出白煙,方才又溜回朱、蘇兩人的窗下。

他緩緩直起腰,用管口紮破窗紙,一頭伸入窗內,一頭含在口裏,使勁地往裏猛吹!

一剎那,室內煙霧迷漫,床上的兩位麗人,夢中不察,嗅人少許,立即打了兩個噴嚏,暈迷得人事不省。

雙頭蛇解元在窗外聽得清楚,心頭大樂,已知兩人着了道兒!

不過,為小心起見,他又等了片刻,方才自囊中摸出個小尖刀,橇開窗戶,爬進房去!

房內,一片漆黑,雙頭蛇功力有限,根本看不見東西,不過,他有恃無恐,用不着再存顧忌,便打着火熠子,火光一閃,室內大放光明,雙頭蛇掃目一瞧,油燈正放在榻邊桌上。

他走近榻邊,先燃着燈火,面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獰笑,猛聽得榻上“咔”的一響,這響聲雖然不大,但在這半夜深更,确有點令人悚然,解元聞得,當時就吓得往後直退,目光也速即瞪大,盯在榻中。

榻中,并卧着一雙美人,霜雪的肌膚豔容,在燈光下格外迷人,只是,此際她倆人呼吸均細,顯已暈迷得人事不省了!

俗語雲:“色膽包天”,雖然那一響十分的可疑,但面對這天賜良機,雙頭蛇怎肯放過呢?

他一時欲血沸騰,雙目顯現出淫毒光芒,往榻上撲去。

哪知,方近榻邊,猛瞥見覆蓋兩人的棉被上,盤踞着一只碗大的碧蜘蛛,張牙舞爪,獰惡怕人至極!

雙頭蛇解元大叫一聲,色膽喪盡,回頭便跑,方爬上後窗口,頸上一陣劇痛,跌翻倒在窗外,死在地上!

原來,那神蛛碧兒,道行千年,深具靈性,自被李玉琪收複之後,野性化去不少,對朱、蘇兩人,更是親善至極,并不因李玉琪不在,而撒野逃逸。

這晚朱、蘇兩人倦極而眠,忘卻将它放出,但它仍能在玉葫蘆中,察覺到外間氣息有異。

故此,它徑自頂開玉蓋,跳将出來,而那一聲輕響,也便是由此而發。

雙頭蛇解元若非是色欲蒙心,早早走開,碧兒也不會傷他,卻不想死星照命,他偏偏還要往榻上撲奔。

神蛛碧兒這才大怒,“嘶”聲一叫!閃電般追将過去,在雙頭蛇解元的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一口深具其毒,任你是鐵打金剛,也逃不過劫數,而解元中上,不但立刻斃命,一時三刻更化成一泡黑水,連個屍首都存留不下。

翌日,朱、蘇兩人直睡到中午,方才醒來,但是頭腦仍是覺得暈暈沉沉的不大自在。

兩人因此十分詫異,記不起昨夜發生何事,看看室內,紅兒醉薰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後窗洞開,寒風呼呼吹入,神蛛碧兒在房角上吐絲結網,悠然自得,也不知是誰将他放出的!

朱玉玲經驗豐富,一看這等情況,疾奔到後窗一看,窗臺上有兩只泥腳印,窗下一灘黑水,黑水裏尚泡着一柄鋼刀,暗镖之類的兵刃。

朱玉玲深知神蛛之能,心中一驚,醒悟昨夜必有賊人摸進,卻被神蛛碧兒毒死窗下。

因此,她心中又驚且慚,更十分感動地叫道:“哎呀,碧兒,這是你幹的嗎?”

碧兒在網上“嘶”的一叫,算作是回答了。朱玉玲遂又對面呈疑色的蘇玉玑道:“玑妹妹你看啊?昨夜要不是碧兒,咱們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朱玉玲将自己所想的說出,蘇玉玑因之也十分吃驚。

她見那窗下,未化的一堆破爛兵刃,擺着甚是礙眼,便建議讓紅兒,把它拿去埋掉了。

朱玉玲知道,那黑水仍有巨毒,沾上一點,也必被毒斃,那地方雖非道路,卻也不能不防,日後或有人倒黴沾上。

于是,她便令神蛛碧兒将巨毒化淨,然後才走近桌邊拍醒紅兒,吩咐他埋那堆破爛兵刃。

用過午飯,兩人已完全複原,算過房錢,便急急催馬上路!

二人、三馬、一驟沿官道直撲金陵,一路上越過馬壩、桐城、天長、四號墩、六合等地,無論是打尖住店,都不忘打聽李玉琪的消息!

但人海茫茫,何異于在大海中撈針。故此,每次的詢問,得到的都是些失望的回答!

因此,她倆整日裏愁顏相對,嬌容上難得見歡暢的笑容了!

這日,兩人離開六合,馳上官道,迎頭遇着個老花子阻住去路!

蘇玉玑一馬當先,正有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一瞥見人影攔路,也不看清楚是誰,沖口就叱罵道:“死花子,想找死……”

叱罵出口,這地看清,原來那花子不是別人,正是在泰山萬柳山莊,會過一面的竹杖神乞餘大維。

她慌忙把話咽住,紅着臉飛身走下馬來,沖着那竹杖神乞餘大維福了一福,然後說道:

“方才未看清是老前輩大駕,冒犯之處,請老前輩擔待一二,小女子給你老人家陪禮了!”

竹杖神乞餘大維雖見過蘇玉玑,但那時蘇玉玑卻是個男人打扮,此時驟爾聞得這番似是素識的話來,他不由十分驚詫,方想開口,朱玉玲也己如飛馳至,一把抓住老花子的衣袖,一邊激動地道:“餘師怕,你老怎麽在這裏啊!可想死侄女了!”

餘大維不但早已看見了她,并還認得那兩匹神駿寶駒,故而雖不知蘇玉玑是誰,卻料定必是與朱玉玲同路之人,老花子生性幽默,極愛玩笑,方才驀地現身在蘇玉玑馬前。

當然,他既然有意玩笑,蘇玉玑罵他一句,他也必不會放在心上的,此時一見朱玉玲,對他這麽親熱,直樂得哈哈大笑,道:“好侄女,虧你小心眼裏,還記得我這叫花子,真難得!”

說着,又疑惑地望望蘇玉玑,繼道:“這位小妞是誰啊!怎麽我老花子,會記不起來了呢?”

朱王玲見狀,“嗤嗤”一笑,愁顏因之略展,道:“她嗎?她就是蘇相公呀!師伯不記得‘玉哥哥’的‘弟弟’了嗎?”

竹杖神乞餘大維哎呀一叫,故作吃驚之狀,上下打量着蘇玉玑,逗得朱玉玲嬌笑連連,卻看得蘇玉玑滿面羞紅。

餘大維看了半晌,方搖頭晃腦,煞有其事地道:“怪不得目前江湖中傳說紛紛,說什麽北道中出現了一龍雙鳳,聯袂南下,老花子推想半日,只知那一龍是指李公子,一鳳是指我的好侄女,但另一鳳老花子卻再也猜不出誰來了!原來,敢情是小子變的,你呀!可真厲害,想當日假扮小子,竟能将一幹老江湖與我要飯的瞞過,我老花子可真佩服!”

這席話連說帶比劃,再加上一身破爛,一頭亂糟糟的白發,一根青竹杖,真活像花子落一般。

唱得朱、蘇兩人都不禁展顏放聲笑了!引逗得人群紛紛投以奇怪的眼光!

朱玉玲鳳目流盼,深覺再呆在路邊敘舊,非但贻笑大方,怕不也阻礙交通,候餘大維話音一落,便道:“師伯如果無事,請先找個地方坐坐好嗎?侄女我還有許多疑難的問題向你請教呢?”

竹杖神乞餘大維聞言,方才稱好,猛瞥見只有神猱紅兒單個人坐在馬上,獨不見李玉琪的人影,不由疑問道:“怎麽不見李公子呀!我們要不要等他一下?”

他還以為,李玉琪單騎落在後頭,哪知朱、蘇兩人聞言,都眼圈一紅,顯出一付哀哀欲涕的模樣兒來。

這可令老花子大吃一驚,方欲動問,朱玉玲幽幽一嘆,道:“唉,此事說來話長,侄女等也正為此事焦心!師伯如無急事,坐定了之後再禀告吧。”

老花子點頭應好,轉身當先奔入一條小徑,朱玉玲兩人,也不便騎馬,伯有失敬老之意,只好牽着步行,緩緩跟進。

那小徑乃通往一片樹林,朱玉玲兩人順徑走進,左轉右彎,不一刻便自穿出,前方現出一所精巧的廟宇。

兩人雖不見老花子的蹤跡,卻料定他必是進廟去了。

果然,方行至廟前,便聞得大殿上傳出老花子的聲音,嚷道:“賊和尚,再不滾出來迎接客人,惱得我花子性起,一把火不燒你個瓦不存才怪呢!”

老花子嚷畢,另一個洪亮的聲音,接口笑罵道:“阿彌陀佛,要飯的如此不敬我佛雖然慈悲,卻也容你不得!”

朱、蘇兩人知道像這類游戲風塵的導人,雖然年屆不惑,卻都還保護一顆童心,喜歡玩笑!

但也全仗這一顆重心,方能有善惡之念,仗義行俠,推己及人,否則,便會因世故而虛僞了!

竹杖神乞餘大維瞥見兩人,立即招手,令兩人進去,指着立在一邊的一個癡肥和尚道:

“來來來!賢侄女見過此間的主人,狗肉和尚,這和尚法號三寶,與令尊也是至交呢!”

朱玉玲曾聽其父北儒朱蘭亭說過,北南有一位三寶和尚,系出嵩山少林寺,為目下少林方丈的最小師弟,具有一身橫練硬功,掌中七十二路達摩杖法,剛猛無疇,為少林有數好手之一。

只是,這三寶和尚喜食狗肉,不耐吃素,故此不願在規戒森嚴的少林寺久居,而終日在江湖上奔走。

一來是仗義行俠,二來是為着打狗方便。

在朱玉玲意念之中,三寶和尚必然是又高又壯,哪知今日一見,卻是又接又胖,不但頭肥耳大,而且肚皮也更是凸出老高。

尤其是一雙眼睛,眯眯地只剩下一絲縫兒,在濃黑的眉毛下,不用心幾乎就找不出來!

朱玉玲心中好笑,可不便現在臉上。一聞餘大維的介紹,立即拉着蘇玉玑的纖手,拜将下去。

狗肉和尚可最怕俗禮,見狀慌忙蹒跚地避過一旁,雙手亂搖頭叫道:“姑娘,請趕快起來,我和尚算怕你們啦!”

竹杖神乞餘大維與他有着同樣的毛病,故而十分了解他的心情,見狀便也連忙道:“好侄女快起來吧!狗肉和尚和我一樣,可也怕這一套。”

恭敬不如從命,朱、蘇兩人起身入殿落坐,等有小沙彌獻茶已畢,三寶和尚方咧開大嘴,哈哈笑道:“兩位姑娘的大名,近日來己是轟動江湖,傳言紛紛,說與一位藍衫神龍李玉琪聯袂南下,今日一見,兩位果然是人中彩鳳,不同凡俗,但因何卻不見那位藍衫神龍啊?”

竹枝神乞餘大維也道:“對呀!好侄女快說說看,李公子到底哪裏去了?”

朱玉玲鳳目一紅,幽幽道出近日來與李玉琪失散的遭遇,又将現時令靈鳥雪兒,請爹爹朱蘭亭南下,協同尋找的事實一一道出。

聽得那和尚花子,又驚又怒,尤其餘大維深愛李玉琪俊逸風流、絕世無雙等資禀神功,更是氣忿變色,道:“料想不到魔崽子,竟施出這種下流手段來害人,真是可惡至極,打今兒起,我老花子遇着了非狠狠整一下他們不可。”

說罷,又安慰朱玉玲兩人道:“賢侄女也不必過份焦慮,想李公子神功蓋世,何人能故,此時雖暫失記憶,吉人自有天相,日後也必能與侄女會合的,如今我老花子先去傳令,通知江南丐幫各處分舵注意李公子的行蹤,侄女可徑至金陵秦淮河畔,與今尊并稱南北的南懦金繼堯處,一來等候我幫消息,二嚴寒也等候令尊前來會合!”

朱玉玲深知,只要幫主下令,必不難找着玉哥哥的蹤跡,而她原先之所以見着餘大維那般高興,也便有這個意思!

狗肉和尚大肥腦袋一晃,連連念佛,道:“老花子這一着十分高明,不但姑娘們可免去奔波之苦,花子也可算做下一場功德,将來死後,我佛看在這件事的份上,說不定會對你減刑呢!”

老花子“呸”的一聲,罵道:“狗嘴裏果然不吐象牙,你還是少開口吧,你不看現在是什麽時候啦!還不讓小和尚送酒肉來,難道真叫我老花子到廚下讨去不成!”

三寶和尚哈哈癡笑,邊罵着老花子貧嘴,邊吩咐小沙彌備飯。

一會兒功夫,小沙彌送來一桌酒菜,魚肉俱全,果然是不忌葷腥,名實相符的狗肉和尚。

席間,竹杖神乞餘大維說起江湖群魔蠢動無己,潛伏已久的老魔,紛紛出世,即将集會于幕阜之事,不禁令朱、蘇兩女聽得直皺秀眉!

原來竹枝神乞餘大維自離開泰山萬松山莊,便遵照預定計劃,令門徒幫衆,将數十份俠義貼,分送給各門各派,說明群魔蠢動的情形,請各自注意防範,互相聯絡,以待合力誅魔。

而餘大維自己終日東奔西走,探聽諸魔活動的消息,據他近月探得,那雙頭老怪,竟已練成一歹毒武功,準備下山。

而南七省黑道盟主鬼手抓魂婁立威,不但已與勞山毒叟、海外陰陽雙鹿等人取得了聯絡與諒解,更還商定,将來在幕阜山舉行大會的事宜。

如此,則群魔聚首之期,不但為時不遠,而中原武林亦将會染起一片慘厲的腥風血雨呢!

餘大維将這些消息,告知朱、蘇兩人,又道:“如今我們這俠義道上,老一輩如鐵面道婆、大覺神僧、方壺神尼,但一個未曾現身,可中一輩幾塊材料,不是我說洩氣話,加起來怕也擋不住雙頭老魔等幾個魔頭三招五式,少一輩李公子正是人中之龍,才堪大用,卻偏偏又遇上這事,真……唉,和尚,還是喝酒吧!”

他是不願說出不吉利之詞,故意将話岔開。

便另外三位,哪能聽不出來呢?尤其是朱、蘇兩人,想到玉哥哥萍蹤無定,哪還能吃得下去!

狗肉和尚卻十分樂觀,他瞥見老花子垂頭喪氣的樣兒,為平生所僅見,雖也知事态确實嚴重,卻并不放在心上!

他舉杯吞一白酒,哈哈大笑道:“老花子何必惺惺作态,現串這付模樣來!須知‘天無絕人之路’,目前群魔之勢,或有盛哉之貌,但你能保明天,不出個制他之人嗎?再說李公子既然如你所言,鐘天地之靈氣,集萬物之精英,則必能逢兇化吉,兩個姑娘但請放心,我和尚雖不能預知未來,确還敢擔保,李公子必然無事。”

說着,又連灌一大口,繼道:“以我和尚推想,那幾個老魔,修為的邪門外功,都能夠長壽不死,則武林三仙,深得釋道兩門妙谛,哪能仙去恁早?”

老花子一聽,這狗肉和尚的話,确也有幾分道理,心中甚以為然。

而朱玉玲兩人,雖一直懸念玉哥哥的下落,倒是深知李玉琪功力蓋世,生命絕無可慮,目下既然有老花子承諾幫助,不久必會探出眉目。

如此一想,于是皆已釋然,而老花子與和尚鬥酒、鬥嘴玩笑不停,氣氛更加輕松不少。

飯後,朱、蘇兩人拜辭出廟,徑向金陵進發,這一路已近天子腳下,第三天便到了浦口。

浦口與金陵一江之隔,是一所繁華的鎮市,自碼頭乘上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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