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哪消一個時辰,便到了金陵的下頭。

朱玉玲與那南儒金繼堯,不但在曲阜見過數面,且混得極為厮熟,過去也聽過南儒講過他家的情況。

故此,兩人在下關下船,立即沿岸向下游馳進,不一刻,便自到達金繼堯寄居之處。

那地方位居江邊,修建得十分奇特,以數百株翠竹為牆,而大門卻是以連皮巨松板木制成。

兩人在門前下馬,朱玉玲上前在門上找着個銅環,稍以拉動,大門自動敞開,園裏也立即傳出一陣清脆的銀鈴之聲。

蘇玉玑覺得頗為新奇,朱玉玲則知,這是金繼堯特設的迎客消息。

果然,兩人方将馬缰交予紅兒,裏面已經走出來一位年約二十餘歲的英俊書生。

那書生正是金繼堯唯一的愛徒,姓王名維武,江湖上人稱粉面秀士,過去與朱玉玲亦有過一面之雅。

王維武一瞥見朱玉玲,先是一怔,繼則大喜過望,拱手一揖,道:“寒門何幸,竟蒙紫鳳光臨,誠蓬壁生輝也!”

想是他日夕受南儒熏染,竟也酸得掉起文來,蘇玉玑忍不住“嗤嗤”一聲,笑顏生花。

朱玉玲則因深知這位師兄習氣,一面還禮,一面也笑着答道:“王師兄你好!師伯可在家否?”

說畢,又一指蘇玉玑介紹道:“這位是我妹妹蘇玉玑,玑妹妹,快來與王師兄見禮!”

蘇玉玑忍笑上前一步,福了一福。

王維武連忙還了一揖,道:“久仰‘金鞭青鳳’大名,今日一見,果非于虛,師父正好在家,兩位快往裏面請吧!”

朱、現兩人都尚不知江湖中已為蘇玉玑起了個“金鞭青鳳”的外號,因之邊随王維武入內,邊問這綽號,他何以知之。

那王維武果然酸腐,邊走邊答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近來江湖上,盛傳雙鳳獨挑老子山,紫鳳纖指敗三劍,我秀才足不逾戶,卻早已耳熟能詳了呢!”

Advertisement

朱玉玲兩人,都想不到江湖中消息傳得這麽快,芳心中又驚又喜。

尤其蘇玉玑,聽到別人替自己送上這麽個豔號,更是頗為得意,玉靥上不由流露出笑容來。

說話之間,三人穿過一排花園。

那花園廣有兩畝,除各色數百株傲霜菊外,其他花木,均被稻草棉布之間,層層包裹,想來是南儒十分愛惜,怕那些花木凍壞之故。

那花園之後,是一列三合式房舍,牆壁屋頂,一律以連皮巨松木築成,粗看頗為簡陋,細一欣賞,卻別具風格。

王維武将兩人引入正廳,請二人款坐,自去通報金繼堯。

不一刻,便聞得—陣哈哈笑聲,傳入室內,接着自外面走進來一位儒生。

蘇玉玑久聞南儒金繼堯大名,卻未見過,閃爍着鳳目一瞧來人,但見他身材枯瘦,約逾五旬,不但發須均現蒼白,而且連腰背都有些拘偻,若非是一對眸子精光閃射,不知者還當他是個落拓的秀才呢!

朱玉玲可知道這幹枯的儒生,便是南儒,一見他進來,立即拉着蘇玉玑一起下拜道:

“師伯在上,侄女等給你老請安!”

南懦金繼堯哈哈一笑,寬大的儒袖一佛,道:“賢侄女遠來不易,快快兔禮!”

朱玉玲兩人正在下拜,突然覺得有一股暗勁,将二人的身子托住,而且還飄飄欲起呢!

兩人知道,南儒金繼堯是有意相試,彼此并不作怕,暗一運氣,仍然輕巧地拜了下去!

這樣呼金繼堯可吃了一大驚,想不到自己這一拂千斤之力,竟還不能将她們兩人托住。

于是他又是哈哈長笑,實實地受了一禮,道:“賢侄女果然盛名不虛,看來老夫等人,真該退休在家納福了。”

朱玉玲起身,謙謝一番,會下之後,自有小童獻上香茗:朱玉玲遂即将近之事,一一道出。

金繼堯原已見過竹枝神乞餘大維,而且自餘大維的口中,聽到有關李玉琪的種種事跡。

如今又聽到二女已與他結為夫婦,李玉琪受害失蹤等事,便不由慰勸了她倆一番,着令她兩人安心在此,等候老花子消息及北儒南來。

一旁的王維武心中卻十分失望,原因他過去雖只與玲姑娘見過一面,卻深深鐘情于她的絕世豔容。

但那時,一來朱玉玲年紀尚小,二來則朱玉玲讨厭他的那股酸氣,因此不願多與他親近。

故此、他雖然單思癡想多年,卻并無半點兒報償,如今,驟聞這雲英已嫁的消息,心中的那份難過,卻也只能夠埋在心裏。

只是,他可因此而對李玉琪存了嫉妒之情,暗地裏總不大服氣李玉琪會比他強呢!

于是乎,就因這一念之差,而鬧出許多事故,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朱玉玲兩人,自此便在金繼堯的家中住下。

金繼堯是個獨身光棍,家中并無女眷,因此特為這兩位嬌美的女客人,在附近找來一名丫環。

且還特地跑到八達镖局,拜訪鐵劍金梭上官钰,一來探問李玉琪是否在此,二來也為李玉琪的仇家探聽消息。

那鐵劍金梭上官钰籍屬山東,早年與李玉琪之父魯中四俠,交情至篤,後來被八達镖局聘為總镖頭。

遠來金陵,一呆就是十餘年,與四俠的過從便漸漸疏談了下來,故此,對四俠生前的仇人,根本就一無所知。

尤其近幾年,上官钰年逾七旬,早已在镖局退休了,雖因為身任镖局董事,卻很少過問外事。

朱、蘇兩人得不着消息,芳心中慮慮不樂,面對着繁華的金陵,卻一點提不起情趣玩賞,只終日呆在金家。

轉眼間五日就過去了,雪兒自曲阜尋找到此間,它帶來了朱蘭亭一封安慰兩人的書信。

再接着年失來臨,金繼堯為使這兩位寄居的侄女高興,大量地買辦年貨,贈送禮品!

但這些卻不能轉變兩人的情緒,直到北儒朱蘭亭的兼程來臨!

年初三,朱蘭亭風塵仆仆地自曲阜趕來,朱玉玲瞥見親父,又高興又傷心,直投入老父懷內痛哭了起來。

不過,她哭過之後,倒是高興了兩三天。

因為一來是見着親人的關系,二來則是在她的心中還有一些往昔的孩子氣作祟。

在孩子的意念中,父親往往是世界上最偉大、最有辦法的人,無論是天大的事情,在父親的手裏,總能夠迎刃而解的!

但一個多月過去了,李玉琪的消息仍然還是一個謎,在這一個月裏,竹杖神乞餘大維來過兩趟,但均無什麽消息。

而朱蘭亭呢!也終日與南儒金繼堯出外打聽,差不多跑遍了整個金陵,得到的結果,也等于零。

這期間,朱玉玲兩人的本身,也發生了一事,使她兩人又駭又喜,而同時,更因之對李玉琪的思念更切了!

原來,在這個月中,她倆竟同時發覺,自己已懷了身孕。

她們倆過了年也不過剛滿十七,哪裏知道為人母親的道理,這一發覺有了身孕,哪能不駭然而驚呢?

她倆雖知道,她們的玉哥哥必也不知道什麽,但總可以開口去問問別人啊!

不是嘛!她倆如今,寄居在并無內眷的金家,似乎這等閨中羞人之事又有去請教誰呢?

因此,她倆又多了一份愁腸,終日我看你,你望我,想不出主意,每天懶洋洋,對什麽也提不起精神,甚至是功夫,都不敢練了!

這天,她倆在江邊散步,同時看着那翻滾沸騰的江水,就如同是她倆心頭的愁緒一般。

後來,那一只半紅半白的怪船,駛上岸來,那一雙怪裏怪氣的書生,向她倆羅嗦,依着往日,她倆不但會大打出手,更非要摸清那兩人的來歷不可,但此際,一則朱玉玲兩人煩心地不想再多管閑事,二來是怕動手後,會震動了胎氣。

故此,她倆才這般好說話,只責備了那兩人幾句,便自返回居所。

兩人方進園子,八哥雪兒,栖止在菊花叢中,瞥見她倆,立即展翅飛落在朱玉玲的肩上,脆聲叫道:“少奶奶,你們到哪裏去啦!這麽晚才回來,朱老爺他們在等你們吃飯哪!

快進去吧!”

蘇玉玑對江岸上的兩個書生,尚有氣忿,見問,靈機一動,道:“雪兒,方才我和玲姐姐在江邊散步,也不知打哪兒來了兩個怪人,乘坐着一只海上快艇,向我們盡說些混帳話,氣得我差一點要和他們打架,唉,現在想來,八成那兩人是海外陰陽雙魔的弟子呢!”

朱玉玲聞言,“哎呀”一聲,道:“對,看他倆那付輕浮的樣子,及那只海船的怪狀,一定是雙魔門下無疑,雪兒,你若無事,去探探好嗎?”

雪兒道:“好呀!我去探探,回來時少奶奶可得送我一壺酒喝才行!”

蘇玉玑道:“你呀!也快和紅兒一樣,要變成酒鬼了呢!等玉哥哥回來,我不告你們一狀,才怪呢!”

雪兒反唇相譏道:“你告我?我也告你,說你苛薄我,叫玉哥兒好好整你,看誰吃不消!

朱玉玲嗤嗤而笑,蘇玉玑粉面泛紅,作勢欲掃雪兒,雪兒卻“咯咯”一笑,展翅一飛沖天,剎時失去了蹤跡!

兩人相視一眼,舉步入室,陡聞得空中一聲鶴嗚,聲音清潤,十分悅耳。

兩人奇怪哪來的仙鶴,出來一瞧,卻未看見半點影子,于是也就未放在心上,而徑自人室用飯。

飯後,兩人陪着南北雙儒,閑談片刻,便自回房。

房中,金繼堯令人為兩人刻意整理,錦被繡榻,明鏡妝臺,一應俱備,恍似是新婚洞房一般。

只是,所差者新郎少了一名,令人不免升起一種不耐衾枕苦寒之感!

此際,夜色己濃,雖非三更,但已過了二鼓。

兩人對坐榻上調息一刻以後,都覺得心潮起伏,難以按耐,經過好半晌還定不下心去!

一賭氣解衣卸裝,并頭卧下,互相談論起心事來了!

朱玉玲道:“玑妹妹,近半月來,我老是吃不下飯地去,總想吃些酸東西,尤其想吃酸梅子,想得要命,只是那東西家更沒有,外頭街上,如今也是未必買得着,真是氣死人!”

蘇玉玑道:“還不都怪玉哥哥害人,他闖了這禍,卻讓咱們在這裏受罪,自己溜得不見影了,所以想起來,我就恨他,要是他再不回來,将來被咱們找着了,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朱玉玲嗤之以鼻,道:

‘哼,現在說得好聽,真見着人,你不摟着玉哥哥親個夠才怪哪!”

蘇玉玑伸手擰她一把,嬌聲還嘴道:“你好,你好,還說我,沒想想早先自己那付樣兒……”

朱玉玲被她擰得“哎呀”一聲,氣起來抓住她呵癢,呵得蘇玉玑“嗤嗤”嬌笑不已,再也說不下去了!

繡榻上,兩人正鬧得不可開交,突聽得窗外,一陣拍翅之聲,接着,便是雪兒的脆音叫道:“少奶奶,快開開窗戶,可不得了啦!”

朱玉玲聞言,知道雪兒必有所見,慌忙下榻下窗,放進雪兒來,問道:“怎麽啦,是發現什麽可疑的事情嗎?”

雪兒栖落在榻畔一支木架之上,急急道:“哎呀!少奶奶,你們知道江邊上那兩人是誰嗎?她們是玉哥兒的表姐、表妹,趙玉琳、趙玉瑛呀!”

朱玉玲、蘇玉玑兩人聞言,當時便驚得目瞪口呆,玉靥失色,一時錯哦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皆因,這消息驟然而臨,一來是出之兩人意外,二者在兩人內心,雖已與李玉琪結為夫婦,但心理上總有愧感。

哪知,世上的事就是怕什麽偏來什麽,孰料想趙玉琳、趙玉瑛,會在此時此地易裝出現呢?

因此,倆人一方面私心慶幸,趙玉琳兩姐妹雖然喬裝相戲,卻并未引起争鬥,否則,萬一有什麽傷亡,将來豈非是無法下臺了嗎?

好半晌過去,兩人才回過神來,蘇玉玑首先急急發問道:“雪兒,真的嗎?那為什麽适才我們見面的時候,她倆不但是個男人,而且面色也那麽難看呢?”

雪兒偏頭想了一想,道:“沒有呀!啊!對呢,我想她倆一定戴着人皮面具,否則,絕無那麽難看的,不過,我去的時候,她們已換過女裝了,”

接着,雪兒便把他與趙玉琳姐妹見面的情形,說了出來!

原來,雪兒領命,往江邊探察兩個怪人的行蹤,他飛臨江邊,果望見一只半紅半白的怪船,仍擱淺在沙灘之上。

此際,天已入暮,在江上一片黑暗之中,閃爍起點點船火燈光,交互穿梭而行,煞是好看。

那一只怪船,艙中亮起燈火,自四扇打開的窗戶中,暴射而出,艙裏的人物活動,亦能一一入目。

雪兒身為異類,又具有一身玄奧功力,精通變化,倒不必顧及被人識破行藏,也更不怕被人的捕捉!

故此,它徑自一束雙翼,自空中電閃瀉下,落在那窗上,故意剔翎弄羽,藉機偏頭向艙中看去。艙中共分兩間,那雪兒所栖之處,此際并無人跡。只是,這間艙房小巧玲珑,看陳設華貴之貴,似乎是千金閨閣居處,只見那漆案錦凳,流蘇香榻,一律均是粉紅之色,哪似是少奶奶口中所言,兩個面目醜陋的怪人所居呢?

雪兒心中存疑,好奇之念更盛。

方想到另一間去探看,猛瞥見妝臺紫銅鏡裏,繡簾一動,已由前艙室內,走進一個身着粉紅衣衫的絕色佳麗來!

雪兒記性奇佳,千年事跡,均能歷歷心頭,此際猛一瞥那女郎,絕豔的面龐,陡然精光四射,不但神俊,且還可愛至極!

女性們多半是喜愛動物,何況是這般可愛的飛禽?那女郎猛然一見,可真是喜煞愛煞,也驚煞!

原來,以她目前的功力修為,十丈以內,便連那落葉飛花的細微之聲,亦能聞之清晰,何以這大鳥飛臨窗上,而自己竟無所覺呢?

讀者或許會怪責作者,難道這女郎還不如朱玉玲、蘇玉玑的本領?為何朱玉玲兩人能夠聽見雪兒的拍翅之聲,而她卻一無所聞呢?

其實,以她的功力,還較朱玉玲兩人要高出一籌,其學藝經過,後文另有交待,此時不提。

其所以沒有聞到雪兒飛臨之故,卻是雪兒故弄玄虛的!

雪兒自高空中飛臨,束翼下瀉,根本未曾鼓翼扇動,那自然不發半點聲息,而女郎也一無所覺了!

且說那女郎,雖然是芳心驚疑,而且還幾乎“哎呀”出聲,但卻愛煞雪兒,怕把它給驚飛了。

故此,“哎”字出口,慌忙舉起素手捂住自己的櫻唇,把“呀”字硬是捂回!然後,再輕輕地放下手,徐吐莺聲,道:“大鳥啊!你好漂亮啊!你從哪裏來的呀?你想吃東西嗎?

來,乖乖,姑娘愛你,你知道嗎?來,乖乖住在這兒吧!姑娘給你拿好東西吃好嗎?你住下姑娘還會每天喂你好東西吃的……”

以她之忖,那鳥兒不會懂得她的話的,但她卻也想到,它雖然不懂人言,确一定可以了解,自己言談動作的善意。

如此,則鳥兒一定不會驚懼,也不會立刻飛走,漸漸地熱絡起來,饴以佳食,便會成為自己的了!

因此,她靜靜地立在繡簾邊,僅僅是以她那種柔軟清潤的語音,不停地訴說着,以期使鳥兒了解,她對它是多麽地無害與喜愛!

雪兒當然能聽懂她所說的每一個字,因此,它不但十分感動于姑娘的和善,同時也好笑她把它當作一只普通的禽類。

不過,雪兒可也很喜歡姑娘,那不僅僅由于她的和善與一種熟悉之感,同時,它也被她的嬌豔音容所迷醉了!

只是,雪兒的心底,也充滿疑問:第一,想不起在何處見過這位姑娘;第二,這姑娘與朱玉玲兩人口中的怪書生,并不相符。

它想,或許那兩個書生,在前一室內。

因此,便也不急忙于回頭,而徑自偏着頭,回望着這位姑娘的嬌容,裝出一付凝神谛聽的模樣來。

那女郎見它這樣,芳心更是喜得噗噗亂跳,暗中祈禱着佛祖有靈,別讓這鳥兒飛跑,口中卻直是說個不停。

前後能僅是一板之隔,那女郎的語音,自然能夠傳将過去,何況她又是站在繡簾邊呢!

故此,前艙中人間得,立即傳過來疑問的聲音:“瑛妹妹,你一人發什麽癡嘛?

你……”

那語音同樣的柔潤悅耳,不用看亦必是出于一名美女之口,雪兒的心中是這麽猜想的。

卻不想“瑛妹妹”不等另一人說畢,立即将螓首伸過簾去,輕“噓”一聲,悄聲止住道:“琳姐姐別嚷嘛!你快拿一點好果子來,這邊窗上飛來了一只好漂亮的大鳥,可愛極啦!我正在攏絡它呢!”

雪兒驟聞這兩人互相的稱謂,心中突然一動,還未轉完念頭,突見繡簾外,伸進一顆與站在簾邊女郎,一般無二的螓首來。

雪兒心中又是一動,簾內的“瑛妹妹”,已然緩緩地伸出她的那只玉一般白的柔荑了。

雪兒只當她要想運功捉它,定睛一瞧,卻見那玉掌中,堆着十多枚形似櫻桃的鮮紅果子。

雪兒知她用意,便一動不動地,靜以觀變。

那女郎見狀,又發話道:“鳥兒啊!你要吃嗎?這是我們自海外攜來的珍果,好吃得很呢!你嘗嘗便知道好吃了,來,乖乖……”

邊說,她邊緩步走近,平舉着玉臂,送到雪兒面前,一縷清香,也跟着撲入雪兒的鼻中!

雪兒卻之不恭,便老實不客氣地用嘴啄食,果一入口,果然是又脆又甜,好吃至極,便吞了個幹淨!

那女郎見雪兒肯吃,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她一邊看着它吃,一邊用另一只空手的素手,悄悄撫在雪兒的身上,憐愛喜慶之情,盡都流露在玉靥之上。

另一位“琳姐姐”見狀,也即燦然喜悅地走近,一身白绫素裳,飄飄如仙,一對大圓漆黑的眼睛裏,閃泛着柔和、端莊的光彩,舉止行動更是端麗無匹,怦然一付大小姐的風度!

她玉掌中還有另一把果子,見雪兒吃完,便又傾倒在了瑛妹妹手掌上。

悄悄地再退回去,坐在錦凳之上,和悅地注視着一人一鳥的行動,卻不參與撫愛之戲!

雪兒見狀,心中深以為異,何以這兩位豔絕人寰的姐妹花,模樣、年齡無一不是像極,而态度卻這般不同呢?

它知曉,另一位琳姐姐,對自己亦極愛悅,但卻是極能自制,不欲與妹妹争寵。

而同時,由她的一舉一動中可以測出,她不但極能忍讓,更還自俱有一種自然的、高雅的、端莊仁厚之态,使人望之,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種敬服,而不敢犯渎相違的感覺。

這一種風度,幾乎是與生俱生,那另一位瑛妹妹,雖然在身段、面貌、膚色上,與琳姐姐相像得無法分辨,但風度上卻是大異其趣!

雪兒歲長千年,故此一眼便能看出,那“瑛妹妹”活潑、好動、刁蠻、倔強,具有與琳姐姐大是相反的性格!

果然,瑛妹妹等它吃完,一把便把它抱住,摟在懷裏,嬌呼道:“哎呀!琳姐姐,你看,這鳥兒服了我啦!多好,多可愛啊!哎呀,我實在高興死啦……”

說着,笑着、跳着,活潑透頂。

雪兒任由她摟抱,也不掙紮,它的心中卻拿兩人和朱玉玲、蘇玉玑兩人,暗作比較!

因為,這一雙姐妹花,年齡似較朱、蘇兩人略大一歲,體态因之比朱、蘇兩人稍高稍胖。

但以個人之體态比率而言,則均是一般的纖細合度,修剪得宜。

而在面龐上,這兩位臉型俊目,均屬圓形,再加上廣額隆鼻,生得是一付高雅絕俗之像!

朱玉玲、蘇玉玑兩人臉型相同,是瓜子型,秀周鳳目,細而且長,一付楚楚動人之态。

就性情而論,琳姐姐煞似朱玉玲,沉穩寬厚,兼而有之,瑛妹妹活像蘇玉玑,活潑好動,刁蠻任性。

雪兒比較得出這一結論,頗為高興得意,忍不住伸頸鳴叫一聲!

它方一鳴畢,不但琳瑛兩姐妹被它這一陣脆潤鳴聲引動而笑,而且前艙中也陡然伸進一顆鬥大的黑猩巨頭!

雪兒料不到兩位嬌滴美人,能馴養有這等巨獸,驚“咦”出聲,瑛妹妹當它害怕,遂低聲叱道:“黑子,別進來,若吓跑了我的鳥兒,我可不饒你!”

那猩猩裂開血盆大口,嘻嘻一笑,重又縮回頭去。

瑛妹妹玉蔥鼻兒一皺,嬌罵道:“醜東西,有什麽好笑的。”

說着,纖手輕拍着雪兒,安慰道:“乖乖,別怕,黑子雖然醜陋,但心腸卻好,決不會害你的,你知道嗎?”

她又拍又撫,後來竟愛得對雪兒連連親吻,好半響,方才像想起什麽似的,對她姐姐道:“琳姐姐,你要抱抱它嗎?你怎麽半天也不說話呀!”

琳姐姐嫣然一笑,道:“還是你抱着吧,看你把它愛成這個樣兒.真羞死了,要是被玉哥哥在這兒看見,雖然它是只異類,怕也要吃酸呢!”

瑛妹妹玉靥一紅,剛“啐”了一口,道:“玉哥哥才不會……”

雪兒在她懷內,聞得這一聲玉哥哥,突然間心頭一亮,想起這兩人是誰了,就脫口脆聲叫道:“啊!姑娘,你們可是趙玉琳、趙玉瑛嗎?”

那兩位姑娘果然是趙玉琳、趙玉瑛。

陡然聞得,不但這鳥兒會說人語,更還知道她兩人的姓名,全都大吃一驚,如遇鬼魅!

趙玉琳突然驚得自錦凳站起,櫻口大張。

趙玉瑛卻驚得語止聲住,纖手不由得一下松開,跌坐在繡榻上,張目瞪眼,不知所措!

雪兒在玉瑛松手之際,鼓翼一彈,它便已然栖立在銅鏡之上,只聽它“咯咯”地一笑,道:“兩位姑娘休要驚慌,我不是鬼怪,只不過壽永通靈,己通人語而已。”

兩位姑娘聞言,驚魂稍定,四只大眼睛一起盯在雪兒的身上,趙玉瑛性急,搶先問道:

“那你怎麽知道我們的名字呀?你為什麽早先不開口呢?真壞死啦!把我們都吓成這個樣子,你還說不是鬼怪!”

雪兒又“咯咯”一笑,自銅鏡上一跳,便跳在趙玉瑛的香肩之上,只聽它在她的耳畔道:“瑛姑娘,對不起,我吓着你了嗎?”

趙玉瑛見它主動地與自己親熱,立即口嗔作喜,展顏一笑,催促問道:“快說嘛,你怎的知道我們的姓名嘛?”

雪兒捉狹般以鋼喙偎着趙玉瑛的粉頰,故意學着她的聲調道:“因為,我認識你們的玉哥哥呀!”

這一語,比适才的話還要驚人,趙玉琳兩人一聽,都不由一跳而起,異口同聲地問道:

“什麽?你認為得李玉琪?他現在何處?你知道嗎?”

雪兒瞥見趙氏姐妹驚喜參半,關切渴望之情,流露無遺的态度,深心十分代玉哥兒慶幸。

雖然這兩姐妹與李玉琪別離多年,顯然愛苗根深蒂固,并未被時間沖淡!

它因之更加喜愛這一雙姐妹,便叫道:“當然我識得玉哥兒呀!說起來我還算他的師兄哪,我和他在一起,住了五六年,直到最近,他才突然失蹤,而不知到哪裏去了!”

趙玉琳兩人,與兒時愛侶一別多年,芳心之中,真可說無時或忘。

這不僅只是想念,其中還包括有一部分擔心,因為,在那年她兩家慘遭禍變之際,李玉淇的下落便失蹤了,她們不知他的下落,也不敢設想他的生死,故而,每一思及,則更是難過。

此際,陡然聽得雪兒這般說法,芳心中又是高興,又是焦急,高興的是李玉琪尚在人世,且還學會了一與本領,焦急的則是,他怎的會突然失蹤呢?

趙玉瑛急急動問,催促雪兒說出李玉琪的師父是誰,及他何以失蹤之故?

雪兒不知忌違,便坦白地将李玉琪如何入窟,如何巧食千年火鳝,收服神蛛碧兒,以及窟中習藝,收養紅兒,藝成出山,發覺家人被害,結識九天藍鳳藍玉瓊之事,一一道出。

玉琳、玉瑛坐在一旁,靜靜地谛聽着,聽到李玉琪的各種奇遇,玉靥上均流露出一股欣慰之情。

聽到李玉琪哭拜父母墳墓一節,兩人同時泣然垂涕,但為着急于知道下文,只是用纖手抹去淚痕,繼續傾聽。

但聞得九天藍鳳藍玉瓊突然出現,趙玉琳倒無甚表示,但趙玉瑛卻忍不住打斷了雪兒的話頭,問道:“她很美嗎?”

雪兒早先曾與藍玉瓊頗為投緣,聞言不假思索,随口應道:“她當然十分美麗啦!不信過幾天她一定會來金陵的,兩位姑娘若是不走,自不難見到,她是多美,多可愛了!”

趙玉瑛還想再問什麽,但玉琳卻溫和地止住她道:“瑛妹妹,別問啦!讓雪兒說下去吧!”

雪兒不知道玉瑛已嫉妒那藍玉瓊,不該對玉哥哥表示親熱,它還是用它那脆圓的語音,繼續敘述以後的事跡!

兩姐妹可是愈聽愈覺得不是味兒,尤其趙玉瑛玉靥之上,乍陰乍晴。

到後來竟是聽見李玉琪,在曲阜與朱玉玲訂定婚嫁之約,她便不由寒下臉來,想要發作。

趙玉琳芳心之中,何嘗不凄凄楚楚,只不過一來她生性仁和,能忍耐得住,二來也深信玉弟弟之所以如此,必有不得己的苦衷在內!

故此,她表面上不但聲色不動,還不時用柔和的目光,制住瑛妹妹一觸即發的酸氣!

雪兒雖然通靈慧敏,卻不能了解女人的心裏,它仍然述說着,當它說到李玉琪與蘇玉玑、朱玉玲在皖中仰止附近的巨松之底的地下室內,結婚成禮,它自己充當贊禮的一幕時,忍不住得意地發笑,道:“那一次,真好玩極啦!不是嘛,除了新郎新娘之外,連第四個人也找不着,沒辦法,只得請我贊禮,真有意思,為此我還贏得一整壇美酒呢?……”

它愈說愈得意,“咯咯”地笑個不停,在它想來,玉琳、玉瑛也一定會覺得好笑的,哪知,事實上正巧相反,正在它得意發笑之際,猛瞥見對面錦凳上端莊的玉琳,垂頭暗泣,神色黯然,心方詫疑。

猛又覺爪下香肩,陡地一搖,将它搖落,無可奈何束翼落在妝臺,回頭一看,那趙玉瑛不知為何,俯在榻上放聲嬌哭起來!

雪兒弄不清就理,卻覺得十分尴尬,只得打住笑聲,注視着這一對姐妹花,思忖緣故!

其實這道理十分簡單,試想這琳、瑛兩人,與李玉琪自幼便是青梅竹馬的情侶,且還經父之命,締結下娥英并傳的婚約。

雖然,造物弄人,分離數年,但無論如何李玉琪也不該在初次下山之時,便忘卻父母深仇,停妻再娶。

而且是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與另外的兩個女人偷偷地結婚哪!

如今,李玉琪如此作為,不分明是把她兩人遺忘幹淨?把父母深仇置之不理了嗎?

這是何等不孝不義的行為!怎麽能夠不令趙玉琳、趙玉瑛兩姐妹傷心欲絕,哀哀悲泣呢?

當然,如果這經過由李玉琪親口述說,趙玉琳、趙玉瑛兩人,或不致會如此傷心而恨他!

但如今出之于雪兒之口,雖說它已然通靈多年,無奈總不能透徹地了解各種事态,發展的內在原因。

舉例來說,雪兒只知道玉哥兒與玲、玑兩姑娘突然在那地下室內拜起堂來,卻不知她們乃因為身中媚香之毒,才發生夫妻之實,且那時蘇玉玑因未能把真精互濟并融,而周身癱軟在床,非再行和合不能複原。

這種種因素,促使得李玉琪不得不從權行事,這道理雪兒不知,自然無法代他解釋。

而琳、瑛姐妹在這種情形下,當然會發生誤會,恨上李玉琪了!

艙內一片寂然,趙玉瑛嬌啼之聲漸漸止住了,雪兒方待又說,趙玉瑛霍然自榻上一躍而起,撲入趙玉琳的懷裏,恨恨地道:“琳姐姐,咱們走,咱們單獨去為父母報父,報完仇之後,立即回島,再也別見那負心的人了,讓……他一個人……逍遙自在吧!”

她發恨,但卻敵不住深心的摯愛,說到最後,仍是嗚咽得不能成聲!

雪兒已有些了解何以這兩位姑娘垂涕傷神的緣故,但它知道,玉哥兒墾然另娶了兩房妻室,卻也是時常懸念着她倆的。

其涉入江湖的原因,也正是為尋找這兩位,這麽說來,琳、瑛姑娘豈不會誤會了玉哥兒?

它這麽一想,便急急分辨道:“瑛姑娘啊!你可不能責罵玉哥兒呀,他時常對我念道你和琳姑娘的下落,前些時,我随玉哥兒南下,便是要找你們的啊,只是……”

瑛姑娘正在氣頭上,見它為李玉琪辯護,哪還能聽得進,聞言一聲冷笑,打斷雪兒的話語道:“只是,只是什麽?只是見異思遷,一下山遇着幾只狐貍精,便把我們忘了,是不是?”

雪兒方想分辨,瑛姑娘的語氣咄咄逼人,不容它開口,又道:“你別護着他,我不要聽你的話,你趕快走,你去告訴他,我和琳姐姐再也不要見他了!”

一旁的趙玉琳姑娘深知自己的妹妹性兒沖動、倔強,此時正在氣頭上,勸說是不行的。

再說她更深知,這位刁蠻的妹妹對李玉琪愛之甚堅,目下雖這般說,說不定會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