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

當然,她倆并不是害怕趙氏姐妹,卻是因玉哥哥被她倆誤會,而擔心。

皆因,這誤會乃由她兩人而起,而她倆人在未與李玉琪成婚之前,便已知道玉琳、玉瑛是玉哥哥原配之妻。

她倆在當初,便怕玉琳、玉瑛不能容納,後來,雖因時勢造成捷足先得之局,但私心裏不免仍存着這一種怕意。

尤其是朱玉玲,當初她曾經對玉哥哥表示,日後見着玉琳姐妹,決不讓玉哥哥擔當停妻再娶的罪名。

她在心裏忖着,玉琳、玉瑛亦是性情中人,必不會過份絕情,只要自己稍微表示,她倆人亦必願成人之美人!

哪知,事與願違,料不到今晚晴天響雷,會突然發生這件事。

據雪兒所言,趙玉瑛分明對玉哥哥痛恨至極,将來,萬一找着了李玉琪,自己卻怎生向他交待呀?

朱玉玲柔腸百轉,默默思忖對策。

蘇玉玑卻另有一種想法。

她,性情兒和那趙玉瑛相差無幾,好強、喜動、吃軟,不肯吃硬。

适才聽見雪兒之言,初則一驚,可往下一想,不但不引咎自責,反深深怪責起趙玉瑛來了。

她是這種想法,無論怎麽着,目前反正我捷足先得,站穩了上風,你趙玉瑛再能、再氣也無法改變已成的事實。

即使玉哥哥十分愛你,可如今自己與玲姐姐有孕在身,玉哥哥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愛你而否認不是孩子的父親哪!

再說,目前玉哥哥下落不明,你既然與他有白首之盟,情深愛重,便該與我們共商對策,損棄私念,合力先找出玉哥哥的下落再說。

誰知,你會這般的心窄無知,一昧只苛求、責怪玉哥哥娶我兩人,卻一點不關心玉哥哥的安全,還談什麽真摯至愛呢?

蘇玉玑心底愈想愈氣,一時間我将所有不是,全推到趙玉瑛一人的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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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玲靜靜思索半晌,覺得目前非設法與趙氏姐妹見上一面,代玉哥哥解釋一下不可。

于是,她便對雪兒道:“雪兒,趙家兩位姐姐真的走了嗎?”

雪幾點頭應是。朱玉玲又道:“那麽明天你再去找她們一趟,看看玉瑛姐是否已消了氣,你可以告訴她們兩人,說玉哥哥中了妖人暗算,不但記憶喪失,目下卻還走失了蹤跡,如果她們真愛着玉哥哥,便請她們兩位屈駕回來,共商尋找、救治之策,否則,如不願回來,也請她們千萬留意,協同訪尋。”

朱玉玲說至此處,思忖一刻,繼續道:“還有,你告訴她倆,我和玑妹妹,與玉哥哥之所以成婚,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在內,并非不知或輕視兩位姐姐的存在,只要找着了玉哥哥,一切事情都好商量,我與玑妹妹雖然先和玉哥哥成婚在前,卻并不計較名份,只要是兩位姐姐能容,為妾為婢,均是我們甘心樂意的。”

蘇玉玑聞言,心中頗不以之為然,但她向來對玉玲十分敬服,故也不好意思出言反對,只是顯現出一付頗不服氣的樣子。

雪兒見玲少奶這麽說,心中暗暗贊許,立即答應,飛出房去。

朱玉玲憂心如焚,心田方寸之地,被好幾樁拂逆之事填得滿滿,一時也未曾注意到玑妹妹的面色。

她關上窗戶,吹滅了燈火,默默地登榻卧下,霍聞得枕畔小幾上,“嘶”的一聲,正是神蛛碧兒的聲音。

她伸出玉手,打開小幾上的碧玉葫蘆蓋,神蛛碧兒“嘶”的一聲,自其中彈跳出來。

黑暗中,但見碧光一閃,己落在她與蘇玉玑覆蓋的棉被之上,嘶叫不已。

自從上次,半夜中碧兒救了兩人,她倆已不再害怕與厭惡它了,只是了此時兩人都滿腹心事,見狀,蘇玉玑首先道:“碧兒,別叫啦!煩死人了,快出去找食去吧!”

哪知碧兒,似別有用意,并不如以前聽話,仍自又跳又嗚,吵鬧不休,氣得蘇玉玑叱它道:“別叫啦好不好!再叫我可要不客氣,要打你一頓了!”

那神蛛年久通靈,只苦于有口無音,不能說話,否則,此時必會告訴她倆,一個足以令她們跳起來的好消息!

只是,事實上它既不能以言語表示,叫鳴又不能被人理會,無可奈何只好“嘶”的一聲,穿破窗紙向江邊遁去。

蘇玉玑睹狀,恨恨地嬌罵道:“碧兒真壞死了,什麽事這麽急嘛,好好的道它不走,偏要把窗紙弄個破洞,真氣死了!”

朱玉玲幽幽一嘆,安慰道:“算啦!玑妹妹,好好睡吧,明天說不定還有很多事情呢?

不養足精神,怎麽應付呀!”

蘇玉玑知道她的意思,乃是指導明天雪兒可能會将趙氏姐妹請回來,到那時勢必有一番婉言解釋,甚至是哀求不可。

但是,她心裏哪肯服氣?黑暗中暗“哼”了一聲,便不言語。

此際,外間已将是四更時分,天上的繁星,與江上的漁火,都漸漸地減少下去,除非是連夜繼航的帆船,與早起操作的漁舟,偶爾出現之外,江上的船只,多半都已經駛人港去,休息安眠了!

突然,一團拳頭大的碧光,自岸邊彈射而起,恍似是鬼火,又像是綠林道所用的火箭,疾如飛矢般,在江面之上劃了個圓弧,輕飄飄地落在一只溯江夜航的兩桅帆船之上!

那船上,艙內的燈火均已熄滅,僅有首尾及桅杆頂端,懸外的四只孔明燈,在江面勁風下搖晃不定。

水手們多數已人夢鄉,剩下唯一未睡的是掌舵,與下名掌管帆索的水手,聚在後舵上閑談,以打發這漫漫長夜。

那圈碧光,飄落在艙上,并不停頓,倏忽一閃,便消失在艙門空隙裏。

黝暗的艙內,陡地亮起了兩道閃光,奕奕然,若似驚電,直射艙頂的那圈碧光之上。

碧光在閃光照射下,顯現了原形,現出個拳頭大的大蜘蛛來。

這蜘蛛,正是自朱玉玲房內飛出的神蛛碧兒,竟不去尋食,卻跑到正在行駛的帆船上來,顯然是別具用心!

那兩道閃光,正是因碧兒悄悄溜進的聲音,而驚醒的榻上熟睡人兒所發,那不是燈,而是人的兩道眼神。

但,誰的眼神有如此明亮,如兩盞小小的孔明燈呢?不用說,讀者一定能夠猜出,那是屬之于李玉琪的。

李玉琪與葛玉環姑娘溯江而上,今晚恰好經過這金陵江面,他雖然失憶往事,但神功卻并未因之而減退分毫。

今晚,他雖在熟睡之中,但警覺之心機靈至極,故此那碧兒一溜進艙,他便立即被驚醒了!

人處于黑暗之中,目力自然而然地聚攏,何況他身懷奇學,天眼通神力,蓋世無雙,而還具有一種警惕的因素呢?

但當他看清了神蛛碧兒之後,雖然不識這便是自己過去馴養的靈物,但卻自然而然地自心底升起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于是,他的那兩道閃電般的眼神,漸漸地收縮,瞬息之間,一閃而沒,艙中遂複又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李玉琪淡淡一笑,任憑那神蛛碧兒,踞伏在艙頂上,不久複又閉目睡去!

而碧兒,卻像是十分欣喜,回歸主人身畔一般,突忽跳躍了一下,便在艙房的一角,往來吐絲,結起網來!

帆船的速度漸漸地減慢,而終于停止了下來,顯然的,它是已經停靠在碼頭上了。

讀者也許會奇怪,那神蛛碧兒,好端端地藏在玉葫蘆裏,何以會知道它的主人在這只船上,而尋來呢?

原來李玉琪當初收服神蛛之際,曾以舌血滲潤“服蛛丹”,令碧兒眼下,如此,碧兒對李玉琪,不但唯令是從,更還心意互通。

如是李玉琪非是遺失記憶之力,與碧兒雖然分隔千裏,那碧兒便可憑襲着一點相通的真靈,将他尋着。

但李玉琪被忘憂木氣蔽住真靈,等于是與碧兒切斷聯系。

雖則如此,但碧兒壽長千年之上,玄功通神,玄妙無匹,仍可在方圓十數裏之內,察覺出李玉琪所在的方向。

因此,李玉琪一人此相距十裏之內,碧兒立即覺出,嘯鳴而出,所惜者,朱玉玲、蘇玉玑兩人正在心煩意亂,未能聽懂它的鳴叫之聲,而輕易地錯過與李玉琪相會的機緣。

天色漸漸地亮了!

李玉琪首先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為環妹妹行使按摩,褪除冰毒。

經過數天的體察,李玉琪知道,環妹妹體內的冰毒,每日按時而作,如能在未發作前,便于按摩,将之壓下,可以省卻環妹妹寒凍之苦。

因此,他算準時間,提前按摩,兩天以來,果然葛玉環便不曾再發作。

今晨,李玉琪醒來,一看時間已至,徑自在榻上,盤膝而坐,正心誠意篤地在棉被之中,為葛玉環按摩起來。

別說是兩只炙熱似火的手掌,撫按在女兒家的小腹之上,便是根小小草革,在那兒掃拂一下,也無有不令人驚醒之理啊?

個是嘛!那所在不但是人體最重要的地方,也正是女孩兒最最隐秘珍貴之處,她豈能不提高警覺,小心護持!

但,可怪得很,葛玉環仰面而卧,被李玉琪肆意撫弄,竟還是香夢沉沉!一動也不動。

是真的睡得熟?啊,不見得吧!你看,她雖然不曾睜眼,但呼吸為什麽會突然粗急?頰上怎的會突然浮起暈紅呢?

還有,那眉梢眼角,不正微微上挑,唇邊不正也緩緩牽動着嗎?

啊!她顯然是在裝睡,但,又能裝作多久呢?

漸漸的,鮮紅的櫻唇綻開了,嬌喘也更急促了,只是,她仍然緊閉着雙眼,不肯睜開。

一會兒工夫,柳眉緊皺一起,鼻翼兒煽動更疾,怎的連紅唇都被那皓齒咬起來了呢?

是冰毒發作難忍嗎?但為何那玉靥上紅潮未褪,反而又更加洶湧?是炙熱的難過吧!

她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間,睜開俏眼來,流盼着盤坐在身畔的人兒!

那兩道目光之中,可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有的僅是那萬般柔情,一腔熱愛而已!

她那錦被中的纖纖素手,似乎一動,似乎抓住了小腹上正在撫動的手掌,似乎輕輕地拉了一下。

使得李玉琪不由得轉頭看她。

四目一觸,葛玉環櫻唇,蠕蠕而動,但卻僅發出一聲細若故鳴的:“哥哥”,便又倏然而止。

但被中的纖手,卻似乎猛地拉了一下,竟使得李玉琪盤坐不住,倏然伏倒在她的身旁!

李玉琪雖然稚氣特重,與環妹妹相處這麽久,哪還能體會不出她的情意?

尤其這時,一陣陣少女特有幽香,沁心人肺,又瞥見環妹妹柔情泛浮的醉人神态,忍不住扳住她的香肩,吻了下去。

葛玉環欲拒還迎,伸出來兩只晶玉似的粉臂,緊摟着“哥哥”的頸子,直到實在透不過氣來的時候,方才睜開,嬌喘道:“哥,壞死啦!一大早吵醒人家,就……”

這是女性均俱的本領,善自推委,不負責任。

葛玉環不責備自己,實具有誘惑之嫌,反數說哥哥不該吵她睡眠,真是,真是個十足的“女人”。

只是,她一語未畢,陡然發現一只絕大的碧綠蜘蛛,蹲踞在艙頂,一方巨大的蛛網中心,用兩只碧光閃閃的眼睛,瞪視着她,便猛地吃了一驚,頓時把話打住,而猛然驚叫起來!

神蛛碧兒見她的害怕樣子,也跟着“嘶”聲而嗚,似得意又似顯威。

李玉琪聞聲,複看見環妹妹害怕的樣子與碧兒張牙舞爪所形成的對比,覺得十分的好笑。

“環妹妹別怕,這蜘蛛十分和善好玩,你不看它在故意吓你的嗎?”

葛玉環定了定神,凜然慎道:“還好玩呢?醜死啦!哥哥你這不想法把它弄死,說不定它還有毒,會害死人呢!”

李玉琪一躍下榻,穿上鞋子,道:“不會吧!它不是很和善嗎?你看它長這麽大,弄死了豈不可惜,再說它半夜來到這裏,一直乖乖地停在那兒,要害人早該下手了!”

神蛛碧地懂得人言,聞得主人這般的說話,便将頭連連點動,口中高興地低鳴不己。

李玉琪見狀更樂,哈哈大笑,指着它道:“環妹妹快看,它還在點頭呢!真好玩!”

說着,又對碧兒問道:“喂,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葛玉環“嗤嗤”一笑,心中方在暗想:“哥哥也真是天真得可以,一只蜘蛛,哪能懂得人語呢?這一問豈不是白問了嗎?”

想着,雙目卻好奇地看着蜘蛛,卻意外地發現,那蜘蛛竟又在連連點頭,這一來她又驚訝了!

不過,她還有點不能置信,便也說道:“你真懂嗎?好,你若是真懂,就叫兩聲,我才信呢!”

她以為蜘蛛是有點頭的毛病,方才如此發話,如果那蜘蛛不叫,或叫得不對,則就可表示,點頭只不過巧合而已。

如知道,她問聲方住,蜘蛛竟真個“嘶嘶”短鳴了兩聲,這樣一來倒不由得她不信了!

李玉琪睹狀,分頭大樂,一拍手掌,道:“來……”

他是想問問,那蜘蛛從何而來,哪知他方一拍手,說了個“來”字,蜘蛛竟“嘶”的一聲,飄落在他的手掌上了。

這一着,着實吓了葛玉環一跳,她“哎呀”一叫,卻已見那蜘蛛,靜靜地伏在李玉琪手掌之上,一動不動。

李玉琪雖也覺得有些意外,卻并不害怕,他一掌托着蜘蛛,向葛玉環面前一送,道:

“環妹妹你者,它多乖啊!”

葛玉環卻被他這一手,吓得“嗤”的一叫,縮入被裏叫道:“哥哥,壞死啦!快拿開,我不要看它!”

李玉琪見環妹妹怕成這個樣子,好生掃興,唉聲一嘆,對掌上的蜘蛛道:“你看,女孩子真沒法子,你自己去玩吧,快別在這兒吓她啦!去找個地方藏起來吧!”

蜘蛛兒,只聽它“嘶”的一聲,陡地一彈,躍上蛛網,竟自在網上爬來爬去,收起絲來。

一會兒,它将那大蜘蛛網,統統收起,對李玉琪微一點頭,“嘶”的一聲,躍出艙去,一閃不見。

李玉琪戀戀不舍地看着它,喃喃地道:“環妹妹,起來吧!它已經走啦!”

葛玉環答應一聲,起身下榻,一邊為李玉琪梳頭,一邊道:“別這麽沒精打彩,好不好?那個醜蜘蛛有什麽好玩?待會到了金陵,我帶你上岸,進城去走走,才有意思哪!”

李玉琪“嗤”的一聲低笑,道:“還待會呢!早就到啦,你真的能上岸嗎?”

葛玉環一直在熟睡之中,未覺出帆船已停,聞言粉面一紅,跑過去打開窗戶一看,果見那船只已停在下關碼頭邊上了!

她紅着臉白了李玉琪一眼,邊為他結發,邊伸出纖手,擔輕地拍了他一下,佯嗅道:

“有什麽好笑的,人家睡着了,不知道嘛!”

說完,旋即嫣然一笑,繼續道:“我不是全好了嗎?怎麽不能上岸!反正船家要在這裏購辦吃食,咱們進城去溜溜,也不會擔擱多久的。”

李玉琪關心她的病情發作,便道:“上岸可以,不過最好是雇一輛車,萬一中午不能趕回來,在車上也好為你醫病哪!”

情郎情重,心細如發,設想得這麽周到,不由得不令葛玉環感激。

為了表示感激,她俯下嬌軀,輕輕親着李玉琪的面頰,呢聲道謝,李玉琪被她這麽一鬧,心頭不由得怦然而跳,欲想動作。

葛玉環看出了他的心意,咯咯一笑躍開一邊,道:“好哥哥,別鬧啦!我還沒洗臉呢!

你出去吩咐船家備飯借車,咱們好早去早回啊!”

李玉琪癡癡一笑,領命而去,踱至艙外,縱目一望,只見碼頭邊桅帆林立,大小船只無數,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異常,比起那杭州碼頭來,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尤其是遠處,城樓隐約可見,全都是紅磚疊成,氣勢異常雄偉,更遠處山峰聳翠,映着初升的朝陽,格外的蒼郁翠碧。

李玉琪因此游性更濃,他連忙吩咐船家,開飯借車,興沖沖地進艙,對葛玉環道:“環妹妹,這金陵果然是名不虛傳,實在好熱鬧呢!如果沒有急事,多呆兩天好嗎?”

葛玉環雖然新逢喪父,心中急于回鄉,但也不肯過份地掃李玉琪的興頭,便道:“看情形吧!如來一天玩不過來,多呆兩天也是不妨的!”

李玉琪聞言大喜,連忙催促着她整裝用飯。

飯後,迫不及待地拉着她便往船下跑去,船邊碼頭上,船家已為他租來一輛竹簾繡墊,布置得頗為講究。

李玉琪兩人爬上車去,放下竹簾,便吩咐車夫,到城中各處游行觀光。

車夫知道這兩位是初臨金陵的游客,并無一定的目的,遂即鞭子一揚,車聲輾輛,向城外的莫愁湖馳去!

兩人坐在車中,由馬車兩側的車窗竹簾裏,向外張望,但見那左邊城樓危聳,氣勢雄偉,右邊是水聲瀑瀑,林木碧翠,透救災林隙,更隐約可以看到,農家的茅舍居屋,羅列雜陳,自俱天然的怡然風格!

車過捐江門,李玉琪瞥見那城門,高足三丈,氣勢宏大,兩旁各站着十幾名衣甲鮮明的兵卒,執戈而立。

各色人等,熙攘出入,十分熱鬧。

但馬車并不進城,仍照直線,沿城牆而行,李玉琪頗為詫異,正欲動問,突聞葛玉環道:“哥哥,你看那邊的那所房舍,修建得真好呀!”

李玉琪順着葛玉環纖手的指處,果見右方大江岸邊,有一處房舍,十分特別。

那房舍,四周以千百株翠竹為牆,圍繞成一處院落,己很別致,更可怪其中的房屋,竟均為連皮的松木築成。

李玉琪嘻嘻一笑,撫着葛玉環的香肩,道:“啊!真是很美,環妹妹,我們要不要走進去看看啊?”

葛玉環将嬌軀偎在他的懷裏,四盼他一眼,想了一想,方道:“依我之想,那地方的主人,必不是一個普通人,凡這種人,都有些怪僻與不近人情之處,我們只去看看,雖然沒有別的意思,卻說不定會引得那主人的不快。哥哥,我看我們還是不去的好!”

李玉琪聞言,雖覺着有些掃興,但一則他向來十分信服葛玉環,二則想到環妹妹傷體未痊,萬一真有事,卻不太好。

故而,李玉琪默不出聲,點點頭表示同意,葛玉環見狀,回過身來,用纖指戮了他額角一下,道:“你啊!真是的,那裏不過是一棟別致的房子,有什麽好玩,如果你真喜歡,等将來咱們到終南山上,照樣也蓋上一所,不過……”

李玉琪聞言,早已笑了起來,但見她忽然把“不過”之後的話語頓住不說,于是便催促道:“不過什麽啊?”

葛玉環鳳目一轉,嫣然一笑,道:“不過,到時候怕你還不願住呢!”

李玉琪忙分辨道:“誰說我不願住?要是将來,能夠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蓋上一棟那樣的房子,再養上幾只黑猩猩、大蜘蛛、小鳥兒等小動物,那不知有多好玩呢!也許我一輩子也不要出去啦!”

這真是童心的特別表現,葛玉環不由得“嗤嗤”一笑,芳心裏卻跟着暗嘆一聲,忖道:

“唉!哥哥的病什麽時候才能好啊!你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成熟呢?”

李玉琪瞠目瞪着她,不知她何故發笑,正想發問,葛玉環轉身又靠在他的肩上,略帶幽略地道:“好吧!将來就依你這主意吧!”

李玉琪可聽不出她內心的不滿情緒,聞聲也就把疑問消去,靜靜地觀賞起車外的景物來!

其實,他哪裏知道,那所特異的木制房舍裏,正居住着他的兩位嬌妻——朱玉玲與蘇玉玑!

朱玉玲兩人,因為昨夜安眠較遲,心中又攪了一團焦慮,所以今晨醒來也較往日為遲!

朱玉玲醒後,第一件事便想起玉琳姐妹的去向。

她急忙召喚過靈鳥雪兒來,吩咐它按照昨夜之計,循江而下,尋找着趙玉琳姐妹,說明李玉琪失蹤的情形。

請她倆前來會合,捐棄私念,共謀良策,若實不願來見自己兩人,也請她二人留意打探李玉琪目下的蹤影。

雪兒領命,振翅循江而飛,正是李玉琪乘車啓行的時刻!

李玉琪遺忘往事,根本不記得這些,他與葛玉環雖然是在游金陵,卻并無絲毫的目的。

此刻,他乘坐在車裏,無挂無牽地與環妹妹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錯與嬌妻相會之機,而抵達了莫愁湖畔!

莫愁湖位于水西門外,李玉琪待車停住,扶下葛玉環,安步當車,把臂而行,尋徑抵一草場,緊依湖堤。

兩人登堤,舉目四顧,但見清水一灣,逸涵兩岸蘆葦之間,麗日當頭,微風拂葦,秀麗中頗見荒涼與寂寞!

對岸遠覓有山幾立,山巅樹繞紅牆,柳曳檐角,風景磅礴,令人頗獲出世之興趣。

此岸前方,亦有一觀,掩映子翠竹林內,秀麗纖巧,另有一番幽趣。

李玉琪兩人漫步堤上,漸行漸近竹林,方欲折返,突然瞥見林內寺中,騰飛起一只絕大的仙鶴,白羽朱頂,映日生輝,兩翼橫張,足有兩丈。

葛玉環意外地“哎呀”一聲,指着那鶴叫道:“哥,你看那仙鶴多大呀!真好玩!”

李玉琪不用她說,早也瞥見,同時心裏頭還浮起似曾見過的感覺。

故此,他僅僅“嗯”了一聲,雙眼緊盯着仙鶴出神。。

那仙鶴卻也作怪,它騰飛沖天而起,未及十丈,似也看見了李玉琪,突地伸頸歡鳴,鼓翼族飛一匝,竟落在兩人立身處一文開外,瞪着兩只紅光四射的眼睛,望着李玉琪鳴叫不休。

李玉琪兩人見狀,都不禁喜悅萬分,葛玉環方道:“哥,這仙鶴不怕人呢!”

那鶴竟緩步向前,伸頸向李玉琪胸前頂來。

李玉琪童心特盛,見狀更喜得合不攏嘴,雙臂一環,摟住鶴頸,又驚又喜地對葛玉環道:“環妹妹,它好象認識我呢!你看,它對我多親熱呀!”

葛玉環也早已伸出纖掌,撫摸着仙鶴的羽毛,聞言方欲開口,突問得一陣清脆的女音,在身後答道:“它當然認得你呀!難道你已經不識得它了嗎?”

李玉琪兩人都全神貫注在仙鶴身上,故此不曾察覺有人走近,聞聲均不由吃了一驚。

轉頭一看,見發話之人,正是位年華雙十的姑娘!

那姑娘冰骨玉肌,明豔照人,剪水雙瞳,藍光閃閃,放射出無限欣喜激動的情意,注視着李玉琪。

那一身的天藍羅衫,裹着秀逸豐潤的嬌軀,微風吹着裙袂,微微拂蕩,直似淩波仙子。

但不知何故,那兩道秀眉,竟微皺在一起,幽怨畢現,見李玉琪半晌也不開口,蓮步輕移,飄達李玉琪的面前,凄然嘆息道:“怎麽?弟弟……你連我……也認不得了嗎?”

葛玉環自少女現身起,便一直注視着她,芳心中詫、訝兼而有之,今見她微一起步,未見作勢,竟貼地飛掠丈餘。

除驚于她的武功己達淩空步虛的至高之境外,更驚疑她的語氣,似與“哥哥”過去有什麽牽連一般。

她一想及此,芳心裏不由酸酸的不是味兒,方待答話詢問,那姑娘藍眸若電,冷冷地流盼了她一眼,道:“姑娘尊姓,何時何地與我玉弟弟遇着的呀?”

葛玉環心頭一跳,心中嘀咕,真還有幾分相信,身畔的人兒是她弟弟,王靥一紅,長睫毛扇了兩扇,頗不自在地答道:“小女子姓葛名玉環,敢問姐姐的芳名,怎麽稱呼呀?”

她之所以只說自己姓名,不提與李玉琪相逢何時何地,卻問人家姓名,皆因李玉琪記憶已失,葛玉環根本不知他的出身,那姑娘方一現身,神态、語氣,均一口咬定李玉琪是她“弟弟”,使得葛玉環不由得将信将疑。

李玉琪自見那姑娘之後,立顯出沉思之狀,苦苦思索何時何地曾見過這姑娘一面,故此對兩人的問答,竟是聽而不聞。

那姑娘見狀,複又幽幽嘆息,一掌将巨鶴推開,竟自用手拉住李玉琪的右掌,焦急地搖着他道:“弟弟,你怎麽啦……真不認得姐姐了嗎?”

李玉琪被她一搖所驚,盯着她喃喃地連連重複:“姐姐”、“姐姐”,心中卻仍在追憶,一些隐約不清的往事。

葛玉環見那姑娘拉住“哥哥”,芳心裏本甚不快,但被李玉琪無意中連喚“姐姐”,倒真的竟以為兩人果是姐弟,心頭的不悅與疑惑不由消盡,尴尬地道:“他……他已經把他過去所有的事都忘光啦!姐……姐姐,他連自己的姓名都記不得了……”

葛玉環既然認定他們兩人果是姐弟,不好意思再稱李玉琪為“哥哥”,更想想自己與他同床數月,親及肌膚,雖未曾做出茍且之事,但當着他親姐姐的面,卻也不好意思。

故此,言辭之間,頗為尴尬!

其實,那姑娘哪裏是李玉琪之姐,她實是與李玉琪在千佛山荒谷訂約的藍玉瓊。

藍玉瓊,身世奇特,其師鐵面道婆,為武林王仙之一,生性冷僻怪誕,藍玉瓊與之朝夕相處,自不免染上少許。

凡事率性而行,但問心之所安,不問世人壞譽。

她自與李玉琪荒谷一會,雖只數個時辰,但一顆芳心,卻早已為李玉琪的柔情溶化,暗将滿腔熱愛自寄向情郎。

故此,此際驟見李玉琪,雖然十分不悅他身畔有美人為伴,卻仍自毫無顧忌地率性而為。

此時,藍玉瓊聞得葛玉環之言,芳心中小由得又憂又急,卻也恍悟,何以李玉琪不認為自己。

她“哎呀”一聲,說了句:“真的嗎!”

便又無限憐惜地挽起李玉琪,對葛玉環嫣然一笑,道:“此處非談話之地,請姑娘随我到前面觀中一談如何?”

葛玉環躊躇地微微點頭,藍玉瓊又對李玉琪道:“弟弟,咱們到我住的地方坐坐好嗎?

到那裏将你的病情告訴我,好歹做姐姐的,總得想法子為你治子。”

李玉琪雖覺得這姑娘頗為面善,卻總是想不起在何地見過,今見她挽住自己,心中雖無何逾越感覺,卻怕環妹妹會不高興。

他詢問地看着葛玉環,但見她并無異議與絲毫的不悅,便用左手拉着葛玉環的纖掌,道:“姐姐就住在竹中嗎?那太好了,我和環妹妹,正想去瞻仰一番呢!”

葛玉環纖手被握,那粉面不由一熱,頗為羞郝,只是她芳心中卻是十分地快慰,不願掙脫。

藍玉瓊見狀,對葛玉環神秘地幽幽一笑,神态甚是奇特,葛玉環不解其意,卻不禁雙頰生春,垂下螓首,耳中卻聞藍玉瓊道:“白兒,你也回去吧!”

回頭一瞧,那仙鶴竟能會意,伸頸長鳴一聲,洪亮悅耳,振翅掠過三人的頭頂,向林中落去。

葛玉環心中暗驚,這鶴竟是她馴養的,怪不得它對“哥哥”這麽親熱。思忖間,三人把臂攜手,抵達一座小巧莊嚴的道觀之前!

那道觀門上,橫書“莫愁觀”三個大字,四周青磚圍牆,滿生苔藓,一望而知,這觀頗為古老。

進入觀內,迎面是一座呂祖殿,殿內香煙袅袅,帳幕深垂,氣象莊嚴,李玉琪探頭一望,正瞥見一個女道姑在誦經。

藍玉瓊并不引二人入殿,徑自繞往殿後。

殿後是一座大花園,其中奇花雜陳,芳香撲鼻,修複處處,水池假山,布置得賞心悅目,頗為匠心。

那國後,陳設有一列平屋,均是以青磚碧建成,掩映于蘿蔓的修竹中,真是清幽至極。

藍玉瓊邊走,邊介紹道:“此處主持,是恩師的一位好友,人稱鐵帚一了師太,早年也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晚年靜修于此,我為着找你,寄居在此,己有句日之久,今天若非白兒發現,以鳴示意,真不知何時才能相會呢!”

言下頗有不勝擔憂之意,李玉琪聽來,雖知自己過去,必與這姑娘有什麽牽連,但任憑如何用心地去回憶,卻仍然茫無半點兒頭緒。

葛玉環聞知,更加深信兩人乃屬姐弟,她推度必是李玉琪獨自離家,遭到了別人暗算,失掉記憶之後,便忘卻回家之事。

藍玉瓊在家放心不下,方才出來尋找于他!

說話之間,三人己進人最右一間廂房。

李玉琪問目四顧,那廂房有一床一桌,兩張坐奇,陳設極為簡陋,但卻收拾得窗明幾淨,纖塵不染!

藍玉瓊将李玉琪引至椅前,按他入坐,才嫣然一笑,道:“弟弟你陪葛姑娘先坐一會兒,我去為你倒茶好嗎?”

說着不等他回答,便朝葛玉環微微颔首,翩然出房而去。

李玉琪心頭茫然,皺眉呆坐,忽而擡頭向葛瑪道:“環妹妹,這位姑娘是誰呀?”

葛玉環一直注視着他的表情,瞥見他苦思焦慮之狀,芳心裏十分痛惜,但自傳身份,目下人家的姐姐在此,自己雖已然誓以身許,但目前熱孝在身,卻不便表現得過份的露骨。

故此,好幾次想開口,岔開他的思想,但說到後邊,又複咽了下去。

此際,聞見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不由好笑得“嗤嗤”出聲,但一笑方罷,旋又想及他如此的原因,不由幽幽嘆息:“哥哥,她不是你的姐姐嗎?怎麽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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