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藍玉瓊答應了一聲,見雪兒的鐵爪上,果然縛着一束白絹,遂解将下來,依言遞給李玉琪。
李玉琪滿懷疑慮,打開一看,上面用毛筆寫着密密麻麻許多娟秀小字,開頭第一句,竟是
“玉琪夫君如晤:”
李玉琪不由一怔。
而藍玉瓊與他并觀,更不由既懼且驚,芳心中大起疑雲。
兩人迷茫的對望一眼,同往下看,只見後面寫道:“相別數月,妾等無時敢忘君之安危,自皖抵京,請托友好客人,均未能得君消息也!
妾等蔔居金陵江畔,今已各腹中有物,菲敢妄動,唯終日愁顏相對耳!
數日之前,雪兒無意自江中獲遇琳、瑛兩姐,東海藝成,江湖初履,亦在訪尋于君之消息。
妾等與琳、瑛兩姐,初有誤會,經過懇談多時,幸蒙諒解,今已下榻妾處,候君歸來也!
前昨之夜,神蛛碧兒于江中救來一妙齡女子,自稱姓葛名玉環,謂曾與君同居數月。
妾等欣喜之餘,深以君疾為優,君疾中因子賦予暗算,身受大雪山‘忘憂木’氣熏染,非瓊州特産‘相思草’不治。
君之伴,即為鐵面道婆前輩之徒,或知該草産處、療法,伊即愛君,當能為君醫療,而不必妾等蝶蝶!
近傳,天下魁魉,毒技均成,紛紛覆世,誓欲霸踞武林,如此,則不僅俠風鉛懸,生靈亦必塗炭至極!
夫君素志雪洗家仇,安頓生靈,此正其時,妾等深盼夫君,勿陷溺溫柔之鄉,樂不思蜀。
當時時念及淩雲豪志,與夫妾等腹中骨肉,琳姐、瑛姐及葛家姑娘之引頸相望之情也!
故今特遣雪兒,奉傳家書,謹行定奪,若來金陵,雪兒當為接引,而妾等與諸姐妹,亦必不勝雀躍慶幸也!
Advertisement
匆匆奉達,語短心長!馨香默禱,順頌:
祺安!
妾:玉玲
玉玑同拜年月日”
李玉琪看罷,凝目若思,雖覺得信于署名,極為熟悉,卻怎的也記不起兩人是何等模樣。
不過,其中葛玉環之名,卻使他大大震驚,猜不透方別二日,環妹妹何以會掉落江裏。
他疑問地瞄向藍玉瓊,卻見她臉上顯現出一種極為奇怪的神色!
其實,藍玉瓊真的被信上的字句,驚呆住了,她一時也分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因為,她雖知道,李玉琪有兩個未婚妻室,卻再也料不到,李玉琪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裏,又娶了兩個。
當然,無論是按禮按情,李玉琪在家仇未報、或未與發妻結婚以前,是不該再另娶的。
但如今,事實擺在面前,寫信的兩人,不但已與李玉琪結成夫妻,同時竟已懷了身孕。
這事該怎麽解釋呢?
只是,信是李玉琪飼養的靈鳥送來的,信中所提葛玉環,與琳瑛兩姐妹,分明都與事實是那麽相符,她又怎能不信呢?
更糟的是,這信中的語氣,除去在向她示威之外,也分明對她已存有了極大的誤會。
還有,她也想到葛玉環怎麽會被她們救起呢?是遭到暗襲?抑或不慎落水?她猜不出,也想不透。
不過,無論如何,目前她自己是處于更加不利的境地了!
不是嗎?目前她的情敵,已經由一個葛玉環,驟增到五個,而且,其中都比她占着優勢。
她!藍玉瓊,既無已成的事實,又無真正的名份約言,如果另五人,或是另四人,聯合起來排斥她,或者也同時排斥葛玉環,好夢豈非要落個一場空嗎?
藍玉瓊飛快地想着這許多問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六神無主,竟不知該如何對付這驟然變化的場面才好!
李玉琪苦思一陣,不得結果,又見藍玉瓊不言不動的茫然神色,心中大為焦急,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我們要不要回金陵呀?”
藍玉瓊茫然“嗯”了一聲,卻并未聽清他說什麽,倒是一旁的靈鳥雪兒,先行開口脆聲叫道:“玉哥兒,無論如何你是應該先去看看的,你不知道,這些天來,玲少奶,玑少奶有多麽難過,此外,還有曲阜的朱太爺、竹杖神乞餘大維等等,為了找你,跑了不知多少地方。”
“還有,前天我找着琳、瑛兩位少奶,費了好多勁兒,才把她們說服,到金陵與玲、玑兩位少奶見面,她們兩位到達金陵,也正是碧兒救了葛姑娘的時候,玑、玲兩少奶從葛姑娘口中得知你的消息,都喜得像得着寶貝似的,玲少奶聽說你和藍姑娘遠赴長白山,立即就寫下這信,讓我送來。”
“因為玉哥兒你這病,長白神醫公孫愚也治不了,非得到瓊州五指山求取相思草不可,所以,她們怕你們不知,于是讓我趕快來知會一聲。”
藍玉瓊被雪兒這一陣脆語,震開了心竅,略一定神,接口道:“弟弟,既然雪兒也這麽說,咱們也不用去長白山啦!我看還是立即轉向瓊州去如何?”
李玉琪對自己的病情,完全是一無所知,此際,既然見藍玉瓊這般的說法,自無不可。
他茫然地點點頭,表示可以,藍玉瓊一拍鶴頸,指揮那巨鶴白兒,轉變方向,複又向來路飛去。
雪兒見狀,遂又脆聲言道:“此去瓊州,何止萬裏。雖然鶴兒飛得極快,卻也非十天半月不可,以我之見,玉哥兒和藍姑娘,不妨在金陵停留一天半日,見見四位少奶,也好讓四位少奶,放下心事……”
李玉琪實在想不起來,哪來的這麽多太太,他皺起眉頭,苦憶過去之事,不知該不該與這鳥兒口中的四位夫人,先見面。
不過,他倒是贊成在金陵停留,因為,此際在他心中卻正牽挂着葛玉環,不知她受了誰的委屈。
因此,他不等雪兒說完,使自吶吶接口道:“姐姐,我真的不知該怎在說,我,我實在記不起誰是‘少奶’,也不懂這信是寄給誰的,不過,我倒想在金陵停停,看看這信上的葛玉環,是否就是環妹妹,按理說,她應該已經離開金陵,回家去了,怎麽會好端端的,又掉江被救了呢?”
藍玉瓊聞言,同時又瞥見李玉琪滿面困惑不解的神色。
芳心中驟然靈光一閃,一時雖想不起具體方針,卻直以為在金陵略加停頓,并無太大的害處。
她簡短地答應一聲:“好”,便開始垂首不語,思想心事。
李玉琪得到許可,怦然色喜,瞥見藍玉瓊低頭沉思,便不去打擾她,一心一意地,逗着雪兒說話。
從雪兒口中,李玉琪漸漸知道了事情的一個大概,那是在他離開金陵之後,所發生的。
原來……
那晚,李玉琪卧在艙中,自窗隙窺見雪兒之時,正是雪兒奉了朱玉玲之命,尋找趙玉琳姐妹歸來。
雪兒在江畔初遇趙氏姐妹,貿然說起李玉琪已然成婚之事,因而引起她倆無限的嫉怒。
趙玉瑛一怒之下,不等雪兒說完,便立即将雪兒逐走,揚帆将船駛走,離開了金陵。
雪兒回去,對朱玉玲一提,朱玉玲深知大體,立即修書一封,詳細将與李玉琪結合的經過,表明并非李玉琪對她姐妹薄情,更非是自己與蘇玉玑有心橫刀在愛,實乃遭人暗算,無條出此。
她倆人深知此舉,是對趙氏姐妹不起,故此兩人雖然是成婚在先,卻也不敢無禮簪越。
趙氏妞妹若不見諒,她倆人甘願等生育之後,自絕在趙家姐妹面前。
同時,朱玉玲更在信中提及,李玉琪因受暗算,已然失蹤數月,雖知并無生命之慮,卻無法找到他的下落。
李玉琪因受忘優木熏染,據傳記憶已失,如今若不先找到他,設法治愈!則李玉琪決不可能恢複過來。
因此,朱玉玲在信中懇求趙氏姐妹,無論如何也請看在先人的份上,同心協力,先找着李玉琪并把他醫好再說。
這一封信,情詞并茂,長達萬言,鐵石人看了,也會動心。
雪兒攜之,循江而下,果于下午傍晚時分,找到了趙氏姐妹,将信送達!
趙玉瑛一時氣憤,揚帆而去,過不半日,早已後悔。
皆因,她倆良幼便與李玉琪生長在一起,同食同卧,青梅竹馬,情份深厚得無可比拟。
東海六載,雖然是不通音訊,不知道李玉琪下落與生死,卻仍然日夜纏萦,時見于夢魂之中。
如今,絕藝已成,目的便在于尋找這久別情侶,共複家仇。
雖然,驟聞得情海生變,出之意外,卻終是敵不住往昔的刻骨相思,咫尺天涯的隔離之苦。
他雖不義,不告另娶,難道自已便真個從此斬斷情絲?拒絕會面不成?
何況,父母之命,早已經指腹定親,再不義終也是自己良人,名分既定,舍卻出家,不能再嫁于何人?
再說,趙玉瑛已想,自己與琳姐姐,在情在理,均占着贏面,為什麽不徑自尋去,與李玉琪理論,打死那兩個賤人呢?
這麽一想,趙玉瑛暗責自己,不應該這般逃避。
不過,她看見姐姐玉琳,行若無事的端莊模樣,一時倒也不方便提出要回航的話來。
至于趙玉琳,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十分平靜,但是在內心裏,又何嘗不是波濤起伏呢?
不過,她所想的,趙玉瑛不同。
她認為,李玉琪決不會無情無義,即使這事實已成,其中也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她深信,只要李玉琪還活在世上,他的感情,亦必定與她倆姐妹一般,是堅定不移的。
只是,她覺得,李玉琪若在金陵,聽得靈鳥雪兒的報告一定會循江追來,向兩人做一番解釋。
如今,既不見他追來,則顯然表示他不在金陵。
為此,趙玉琳深深地不安着,回憶起雪兒語猶未盡之狀,更覺萬分不妥。
因此,她也在後悔,恨不得立即回航,去探個明白,只是,趙玉琳不願先行提出,提出來反而惹事。
因此,她倆人在兩間艙房裏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對方提出自己也急于想提的意見。
幸好這時刻不長,傍晚時分,雪兒便已尋來,雪兒束翼飛入艙中,正是趙玉琳姑娘所居的一間。
趙玉琳瞥見雪兒飛入,又驚又喜,尚未開口,便聽雪兒脆聲叫嚷道:“琳姑娘,我給你送來一封信,要不要看啊?”
趙玉瑛在隔室聽見,早已撲了過來,激動地搶先問道:“是誰的?快拿來我看!”
雪兒剛落在她的香肩上,叫道:“在我腿上,姑娘你自己拿吧。”
趙玉琳過去替它解下,平鋪在桌上,正是朱玉玲所寄的萬言長信。
姐妹兩人并頭看着,未及一半,趙玉瑛已然原諒了李玉琪,而為他的不幸失蹤,啼哭了起來。
趙玉琳自然也流着清淚,只不過沒有妹妹的那份激動而已。
她撫慰着妹妹,隐忍着悲戚,看完全信,一聲不響,便立即吩咐,掌舵的黑子轉舵上溯。
雪兒見狀,知她倆已回心轉意,便先行飛回報信。
趙玉瑛半響方止住啼哭,看完了另一半,便也覺得無論如何,也應該原諒那兩個女人!
因為,無論她倆是否值得她姐妹予以容納與接受,終究,她兩個不但已經與李玉琪結過婚,且還有了孩子。
孩子終究是李家的骨血後代,在目前來說,如不能找着活的李玉琪,那兩個孩子也便是李家唯一的後代了。
她們能不接納嗎?
兩姐妹交換了會意的一瞥,便自默默無言,各自坐在榻畔,靜侯着與朱玉玲、蘇玉玑會面的時刻。
船過金陵,正是深夜四更時分。
同時,也正是李玉琪跨鶴飛去的時辰。
由于夜深,趙氏姐妹便決定明日上岸。
而岸上,此際,朱玉玲、蘇玉玑兩人,卻并未安眠。
相反的,由于神蛛碧兒突然帶回來一位周身全濕,奄奄一息的妙齡姑娘,而忙碌不堪。
原來,葛姑娘在與李玉琪臨別的那一剎那,突然想起向藍玉瓊詢問,這與她同居數月的心上人的姓名。
哪知,不問猶可,一問之下,心上人竟然是新近名動江湖四海的“藍衫神龍”李玉琪。
本來這正是一件喜事,但葛玉環一念之差,竟誤信藍玉瓊的甜言蜜語,讓她謊言借醫病之名,将李玉琪騙走。
葛玉環又驚又悔,直覺得李玉琪從此一別,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既然全心全意,将整個心身寄向情郎,這一打擊,如何能承受得了?失望之餘,葛玉環頓生死念,頓時躍下江去。
那時,方值深夜,誰也不曾發覺有人投江自盡,有的只是個異類,它便是李玉琪飼養的神蛛碧兒。
神蛛碧兒修練千年,道行深厚,不但已精通玄功變化,更能通靈,與李玉琪息息相通。
李玉琪船抵下關,碧兒便即尋來,只是,李玉琪靈智已昧,只覺得這只大蜘蛛和善好玩,并不識得。
李玉琪走時,碧兒可不知到底是應該跟着主人,還是留在少夫人身邊。
它心裏知道主人的此去萬裏,是為着醫病,目前不識得自已,決不肯帶它同行,故此,倒不如暫留在少夫人處。
碧兒想着,正欲回去時,突然看見那個與主人每天同床而卧的一位姑娘,驀地投入江中。
起初,它弄不清是怎麽回事。
一會兒功夫,江中的葛玉環,在巨浪中霍浮霍沉幾次,到後來,竟然直挺挺浮出水面,随江浪向下漂去。
碧兒這時,才驚覺事态不妙,敢情這姑娘不想活了,它心知李玉琪對這位姑娘十分眷戀,可不能任她淹斃。
此念一動,“嘶”聲一叫,早已淩空打了個跟鬥,它的全身暴漲,一陣頓時大如面盆。
只見它後臀一掀,“嘶”“嘶”連響,電射出兩根網絲,電閃般已沾住葛玉環的腰部衣衫。
碧兒又是了叫,六腳齊彈,振忽間掠入空際,将葛玉環提出水面,一邊收短蛛絲一邊向朱玉玲居處掠飛。
瞬息間,蛛絲收盡,碧兒改用腹下六爪,抓住她的衣衫,嘶的一聲,已穿窗進入朱玉玲的房間。
朱玉玲與蘇玉玑兩人自雪兒回來報告,趙玉琳姐妹已然抛棄成見,來到了金陵,各皆安心解衣就寝。
不料,那碧兒嘶聲亂叫,竟然不肯安靜。
蘇玉玑狠狠地爬起身來,嬌罵道:“死東西,深更半夜,你鬼叫什麽?是怕吵不醒全家人嗎?”
罵着,鳳目閃處,卻見那碧兒懸身房間,爪下抓着個軟軟的“屍體”。
她趕緊燃起燈火,告訴朱玉玲,兩人下床一看,卻見它爪下的“屍體”竟是個尚未斷氣的女子。
兩人生具俠骨,怎能見死不救?當下便顧不得水濕,立即将那個姑娘接下,放在床上。
蘇玉玑三下兩下,為她脫去脫衣,用幹市擦去水漬。
朱玉玲卻已盤坐榻內,運起“天龍不動禪功”,推宮過血,替她迫出體內的積水了。
此時,葛玉環已然昏迷過去,經朱玉玲一陣推拿之後,不由自主地嘔出許多的水來。
一旁的蘇玉玑用面盆接着,足足接了兩盆。
水吐幹淨,葛玉環漸漸恢複知覺,只是,經過了一場嘔吐!不由元氣大傷,衰弱得不得了。
朱玉玲見她已發微吟,便即停手,為她用棉被蓋好,便吩咐玑妹妹,為她灌一杯“玉髓靈乳”。
那“玉髓靈乳”,無論是醫傷解毒,均有特殊的功效。
李玉琪自煙囪峰內,攜出十數小瓶,自從暗算被人劫去,其所有的兵刃、靈藥一并未攜走。
朱、蘇兩人妥存至今,正好拿來救人。
果然,靈乳之功效非凡,葛玉環剛服用後不久,本來蒼白的雙頰,立刻複又重現嫣紅。
朱、蘇兩人方才忙于救治,未曾在意,此時留神一看,榻上那妙齡女子,不但年紀甚輕,且還美貌異常。
只見她鼻似玉蔥,肌白似雪,隐泛桃紅,小唇鮮豔,玉頸生香,一頭秀發,雖仍然水淋淋的,卻頗具美人出浴的風致。
朱、蘇兩人暗中拿她與自己作一個比較,雖覺得她并不見得比自己漂亮,卻也不比自己醜。
想着想着,榻上那女人睫毛一動,已然醒轉過來。
蘇玉玑性兒較急,見狀立即問道:“喂,你怎麽落在水裏了啊?”
葛玉環在昏迷之中醒來,方一睜眼,見自己正在一間繡房之中,榻前有,兩位身着睡衣的美麗女子,芳心中不由一動,想道:“這是什麽地方啊?”
想着,自然未聽清蘇玉玑問的是什麽,不過,她倒是聽見有人在說話,一想之後,便即反問道:“姑娘,我沒有死嗎?”
蘇玉玑見她問得有趣,“嗤”地一笑,朱玉玲卻已看出這個人落水,可能是有意自殺。
故此她施個眼色,示意不讓蘇玉玑随便亂笑,然後她便執起葛玉環一只素手,溫言道:
“姑娘,你是被我們所養的神蛛救來,方才經我姐妹一番醫治,想來姑娘的身體,已複如初了。”
說着,朱玉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你可是有什麽為難嗎?我姐妹不才,但都是有心幫助姑娘的,你肯告訴我們嗎?”
葛玉環被這陣溫言安慰,澄清了神志,不由對朱玉玲姐妹,大為感激,方欲坐起叩謝,卻驀地發覺,自己竟赤裸身子。
這一發現,雖然對面的也是女子,卻仍止不住紅泛雙頰。
朱玉玲見狀,心知其意,便忙又道:“姑娘的濕衣,我姐妹已代為脫下,姑娘若想起來,就先穿穿我姐妹的衣服如何?”
葛玉環見人家對她這麽好,想起藍玉瓊狠心搶走自己愛人之事,頓時又是感激,又是傷心。
她就在枕上,把頭連點着道:“小女子葛玉環先謝謝兩位恩姐相救之德……”
一旁的蘇玉玑,早已找出一套衣服,送了過來,接口道:“姑娘不必客氣,渡危救難,正是我輩應行之事,你試試這身衣服,有話起來再說吧!”
葛玉環稱謝接過,含羞在被內迅速穿起衣褲,雖覺得有點太小,卻還可以勉強穿得上。
朱玉玲遞給她一件睡衣。
葛玉環穿好下床,便欲對兩人叩頭,蘇玉玑連忙将她拉住,挽她一同坐在榻邊,指着朱玉玲道:“這位是我姐姐,姓朱名玉玲,我叫蘇玉玑,都是江潮兒女,你若是看得起我姐妹,就把你的難解之事,說上一說,我姐妹能力所及,定必盡力幫忙,若是不肯,你就在這兒住上一晚,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嗎?”
葛玉環聞言,可真有點為難,皆因,自己這事乃是情場的糾紛,她兩位再熱心,卻也不見得能夠幫得上忙。
故此,說了亦是白費,但若不提,豈非辜負了恩人的好意?
還有一點,葛玉環覺得,這兩個名兒好熟,她想到此處,不禁“哎呀”出聲,急急問道:“兩位,兩位便是江湖盛傳的‘雲中紫鳳’‘金鞭青鳳’兩位女俠嗎?”
蘇玉玑燦然一笑,心中頗為得意。
朱玉玲謙虛地微微一笑,道:“女俠兩字,我姐妹可當不起,不過這兩個綽號,卻正是一班江湖朋友,為我姐妹取的,葛姑娘既然知道,想來必也是我輩中人吧?”
葛玉環聞言,心中一動,複又答非所問道:“那,那藍衫神龍李玉琪,兩位……”
她的意思,是想打聽一下,她兩人可曾相識藍衫神龍李玉琪。皆因,江湖中數月之前,只要是提到李玉琪,必然與這兩位聯在一起。
哪知,她那一語尚未畢,蘇玉玑驀地打斷,只聽那蘇玉玑又是興奮,又是悲傷地反問道:“怎麽?姑娘你近來見過他嗎?他,他目前在哪裏啊?”
葛玉環聞言,只當與她們有關系,并未往深處思索。
故此,幽幽一嘆,道:“不瞞兩位恩姐說,小妹與他相處數月,到今晚方才分手,不過,今晚以前,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蘇玉玑的心性兒較窄,最喜歡吃醋撚酸,聞言不由又是犯了小性,猛地站起來,嚷道:
“什麽……”
朱玉玲一方面性情較仁慈,一方面看見葛玉環的那種傷感神态,便已猜出其中必有緣故了!
她一見蘇玉玑要使小性,立即施了個眼色,搶先亂以他語道:“怎麽會呢?姑娘既與他相處數月,怎會到今晚才知他姓名?他今晚到什麽地方去了嗎?”
蘇玉玑瞥見玲姐姐眼色示意,只得坐下。
葛玉環被她一嚷,心中奇怪,擡頭一看,卻見朱玉玲溫言相詢,一派認真關心的神态,令人十分感激。
因此,她又是一嘆,道:“兩位恩姐想來不知,半年前他雖然名動江湖,卻不曉得怎的得了個失憶的怪疾,小妹在杭州與他初遇,他竟然對人生一無所知,更別提姓名了,小妹與他……與他同住在一家店裏,請遍名醫,也無一人能治。”
“小妹無法,想起恩師終南淨塵師太,玄功精深,精通醫理,或可有法,因此便雇了條船,哪知到了這裏,在莫愁湖畔,遇着個女子,自稱是他的胞姐,要帶他去長白山找那長白神醫公孫愚求藥……”
說到此處,蘇玉玑忍不住插嘴問道:“你可知那女子叫什麽嗎?”
葛玉環苦澀一笑道:“她自稱姓藍名玉瓊,是瓊州武林三仙之一鐵面道婆的徒弟,但不知是真是假!”
蘇玉玑“哼”了一聲,對藍玉瓊大大不滿M,朱玉玲暗一皺眉,道:“你!你怎麽會放他走呢?他們是怎麽走的?”
葛玉環卻覺得自己太無能,面現慚色,又道:“那時,一者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以為鐵面道婆乃是年高德昭的武林前輩,她老人家的弟子,決非是行騙之徒,二者,長白神醫公孫愚,醫術名滿天下,得他救治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那女子自稱是他的胞姐,交予她帶往長白,正是理所當然故此,今夜他便與她跨鶴一起走了!”
葛玉環說到後來,越想越是傷心,已然淚如泉湧。
朱玉玲見狀,心知眼前的姑娘,已然對李玉琪深種了愛苗,一定是事後發覺受騙,憤而投江自盡。
這事兒若在以前,像她這般的癡心女子,自己倒可以作主,将來玉成與李玉琪之間的好事。
但目前,趙氏姐妹出現,形勢均有變遷,自己的地位、名份尚未一定,又如何替她籌措呢?
蘇玉玑可又是一種想法,她覺得葛玉環雖然癡得可憐,但為何別人不愛,偏愛上自己的丈夫呢?
因此,她見她垂淚啼哭,心中倒有點快意,只不過,這種快意,極其微小,剎時便被這一嚴重的問題沖淡不見。
第一個問題是好奇,有些情節,她還弄不明白,因此,她問道:“葛姑娘,誰告訴你他就是李玉琪啊?”
葛玉環忍不住淚水,幽幽地道:“他們臨走之時,我突然想起,我與他相處數月,竟還不知他姓什名誰,因此,在那巨鶴起飛的剎那,詢問那個女人,等巨鶴臨空之際,她才用傳音相告,他姓李名玉琪,正是那名震江湖的藍山神龍!”
蘇玉玑“哼”了一聲,芳心中對藍玉瓊十分痛恨,轉對朱玉玲道:“玲姐姐,藍玉瓊真不要臉,以後遇上她,我非要痛打她一頓不可,可嘆那鐵面道婆竟會教出來這等徒弟,我……”
蘇玉玑愈說愈氣,略一停頓,大聲道:“不行,玲姐姐,我們非去一趟長白山不可,否則,玉哥哥現在記不得往事,豈不要中了那賤女人的圈套?”
葛玉環正在傷心垂淚,一聽蘇玉玑稱呼“玉哥哥”,立時驚疑不止,一時顧不得再哭,拉長耳朵,靜聽下文。
朱玉玲秀眉緊鎖,正色地道:“玑妹妹,你先靜一靜,要知玉哥哥既然連自己的姓名都記不想來,過去的事兒,更是難說,此刻,他既然願意跟藍玉瓊在一起,多半已對她産生了好感,若是我們亂來,說不定玉哥哥反會護着她呢?”
“再說,長白山距此何止數千裏地,我們的腳程再快,也追上不飛鶴之力,若是貿然趕去,他們已走,又待如何?”
“還有,玉哥哥身受忘憂術熏染,只有瓊州相思草可以解得,瓊州在鐵面道婆的勢力範圍之內,若不容言相商,她豈肯讓你采撷,退一步來說,便是相思草能夠到手,也不知用法,豈非也形同廢物嗎?”
“所以,方才我想,藍玉球雖将玉哥哥攜走,但決無加害之意,我們何不寬容一步,讓她先把玉哥哥的病醫好再說呢?”
蘇玉玑聞言一想,玲姐姐所說果然有理,便不再争吵,一旁的葛環卻是愈聽愈是驚疑。
朱玉玲微一思索,又道:“只要玉哥哥病體恢複,到那時,藍玉瓊再想阻撓,怕也是無能為力了。不過,我們倒是該先寫封信去,一者提示玉哥哥的病因,好讓藍玉瓊快點設法;二者啓發玉哥哥的回憶,看能否因之記起往事;三者,也暗示藍玉瓊,玉哥哥不但是有婦之夫,而且還快做爸爸了呢?”
這末後一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無論如何,在葛玉環聽來,卻不啻晴天響雷一般。
只見她螓首霍地擡起,睜大的雙目,射出了駭疑驚訝的光芒。
朱玉玲與她四目一觸,微微一笑,輕點螓首,嘆道:“是的,妹妹,我們倆便是他的妻子!”
葛玉環聞言,駭疑之中,更加了萬分羞慚,她俯身向床裏一倒,便即咽聲大哭起來!
朱玉玲瞥見窗外天色已現黎明,心知事不宜遲,顧不得再勸葛玉環,遂對蘇玉玑一施眼色,悄聲道:“玑妹妹,你勸勸她,我馬上去寫封信!”
說完,便走了出去。
蘇玉玑點頭答應,伸手輕撫住葛玉環的雙肩,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會兒工夫,朱玉玲拿着一幅白絹回來,發現葛玉環已然不再哭泣,只是,垂頭坐着,顯然心裏的羞駭,尚未完全消失。
朱玉玲将白絹遞給蘇玉玑,蘇玉玑拿到一邊,打開細看,朱玉玲歪身坐在葛玉環身畔,柔聲道:“葛妹妹,請你原諒先前未向你說明白,要知數月前,玉哥哥失蹤之後,我姐妹日夜不安,方才驟然聽見了他的消息……”
朱玉玲說到這裏,纖手扳住葛玉環的香肩,用極為誠懇的語氣,又道:“我知道,妹妹對于玉哥哥,也是癡得厲害,這數月來,妹妹你對他的照顧,不用說也必然仁至義盡,我與玑妹妹不但了解,而且萬分同情,再說我本是江湖兒女,非一般庸俗酸娘子可比,更不會自私的不顧別人,只顧自己,若在以前,便是玉哥哥不在這裏,只要妹妹願意,我便可以作主。”
葛玉環這時的處境,真可說尴尬萬分。
雖說事前不知,但當着人家的如花妻子,說出自己與人家丈夫的私情,再如何豁達,也是忍不住要難為情的。
何況,适才朱、蘇兩人明明在向她套問真情,這令她事後想來,除了羞慚之外,更有一份被人戲弄的屈辱。
只是,目前來說,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能翻臉相向。
退一步講,葛玉環對那李玉琪,癡心傾愛,誓志以身相待,而李玉琪對她也正是情深愛重,情懷依依。
如今,若能夠稍示退讓,與這兩位結成知友,或可獲得兩人諒解,李玉琪既能并娶兩房,又豈會怕多她一人呢?
如此一想,葛玉環不由又生希望,及聽到朱玉玲這般說法,分明是懷有成全之意,因此,忍不住滿懷感激地看了朱玉玲一眼。
朱玉玲見狀,心知麻煩來了,只是口裏卻不好說,便唉嘆一聲道:“只是,目前形勢大變,玉哥哥自小定下的兩位發妻,突然出現,我倆姐妹的地位尚未之數,我又怎敢再多事呢?”
葛玉環聞言,那滿腔的希望,頓時便被驚駭所沖散,同時也被她弄迷糊了,心裏想着:
“到底他有多少位妻子呀!怎的……”
朱玉玲瞥見她一臉困惑之色,便解釋道:“玉哥哥身世奇特,他自幼便與一對姐妹訂下了親事,後來,他們兩家慘遭仇人殺害,那一對姐妹也告失蹤了,玉哥哥習成絕藝,初履江湖,巧與我姐妹相遇……”
她大略将三人結識的經過,以及李玉琪失蹤之事,說了一遍,說完又道:“妹妹請想,玉哥哥時時卻不忘他那兩個未婚妻,我們姐妹雖與他從權完婚,但名份、地位卻猶待将來再定,如今這一雙姐妹已然出現金陵,明日便要前來,我與玑妹妹在情在禮,都得要向她們婉言乞諒,卻怎能再幫你呢?”
蘇玉玑在一旁看完絹書,這時對朱玉玲道:“玲姐姐,叫雪兒送去嗎?”
朱玉玲道:“好!”
蘇玉玑捏唇一聲口哨,剎那間,雪兒便已飛入房內。
葛玉環過去未見過雪兒,此際正滿腹辛酸,雖覺得這鳥兒可愛出奇,卻沒有閑心多瞧。
蘇玉玑将絹纏在雪兒腿上,方待告它目标,雪兒卻已脆聲叫道:“玑少奶,我曉得啦!
你們說的,我全聽見了,只是,我卻不贊成,說那藍姑娘是個壞人!”
葛玉環見它說得有條有理,只驚得妙目大張。
朱玉玲苦笑一聲,對雪兒道:“我們并未說她是壞人啊?何況,好人壞人,并沒有一定的标準,只要她居心純正,我們不但不會罵她,還會感激地呢。”
雪兒這才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