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使遠來
沉香峰中,幽谷翠閣中。
羽凝霜替闵玉蘭填滿香茗,笑道:“蘭姐姐,什麽事這麽神秘?”
闵玉蘭說道:“凝霜妹妹,姐姐這次前來,有負掌門師兄的托付。”
羽凝霜黛眉微動,玉臉一僵,俯身輕品一口香茗。
闵玉蘭看在眼中,知道她對上次四派連袂而來興師問罪猶有不滿,沉吟片刻,笑着說道:“好妹妹,上次角蟾老祖脫逃為禍一事,掌門師兄也是受般若寺和紫蘿谷力邀而來,雖說是為了江湖道義,但當時的做法卻不太妥當,有些過激了。
“這件事情,掌門師兄返回峨嵋後,一直念念不忘,多次在姐姐面前說起是誤信了傳言,內疚不已,而且為了維護貴門威名,當日也特地囑咐三派,不得将角蟾老祖一事公諸于衆。”
羽凝霜心中一動,隐約猜出闵玉蘭此番冒寒前來的用意,當下警覺,打起精神,她淡淡笑道:“蘭姐姐言重了。角蟾老祖的确是被我門中弟子無意中放走,那弟子也受到了嚴厲懲罰,囚禁在寒冰洞中靜心悔過……
“只是可憐了雲師弟,血濺寒天,帶刀閉門思過,羽凝霜身為門中一員,于心不忍。”
闵玉蘭神色變化,覺出羽凝霜語氣中暗含不滿,于是坐近一些,伸手拉住羽凝霜素手,黯然說道:“姐姐當日雖不在當場,但是後來聽說刑罰之時,貴門雲靈子師弟冒死力保,以身替刑,悲壯慷慨,姐姐心中殊為欽佩。
“不管此事因果如何,單憑此舉,足以令人肅然起敬,高山仰止。”
羽凝霜神色稍霁,緩緩說道:“多謝蘭姐姐理解。”
闵玉蘭察言觀色,說道:“實不相瞞,掌門師兄返回峨嵋後,沉思良久,覺得咱們六大門派這數十年來,似乎疏遠多了,不似當年來往密切,時間一長,大家都有些生分,漸生隔閡,而且現在距離上次聚會也四十年了,該到了再次聚會的時候。
“有鑒于此,掌門師兄有意邀請六派,選定适當的時機,大家歡聚一堂,敘舊履新,互相親熱親熱,也好壯我正道聲威。
“另外,近年來魔障漸起,蠢蠢欲動,因此此次聚會也有意聯合大家,商讨有關對付邪魔一事。”
羽凝霜“哦”的應了一聲,心中暗道,原來闵玉蘭是來做說客來了。
闵玉蘭瞧了羽凝霜一眼,低聲說道:“妹子,姐姐受掌門師兄之托,特意先來向貴門征詢意見,若是葉木大師也有此意,掌門師兄立刻派人聯絡餘下四派,再定六派峰會日期及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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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箋,說道:“姐姐這裏有掌門師兄的親筆書函,煩勞凝霜妹妹引薦姐姐,和葉木大師一晤。”
羽凝霜心如明鏡,原來紫玄真人顧忌到上次帶衆上門問罪,想方設法和解,可又不便親自前來,所以就派遣闵玉蘭藉着拜訪故友的名義前來,有意化解互相之間的疏遠隔閡。
羽凝霜暗道:“此事事關重大,尤其是聯合對付邪魔一事,倒是堂堂正正,非同小可……”
當下說道:“既是如此,蘭姐姐稍候片刻,待凝霜前去禀報掌門師兄。”
闵玉蘭笑道:“也好。”
羽凝霜說道:“那蘭姐姐就暫時待在這裏,凝霜即刻前去。”
說罷招來弟子陪侍,飄然而去。
大漢陽峰峰頂,一座精致小築中。
葉木大師和羽凝霜分別坐在木椅上,靜悄悄無聲,葉木大師打開信箋詳看,壽眉緊皺,半晌不語。
良久之後,葉木大師放下信箋,沉思片刻後,開口問道:“羽師妹,信中所說和你所言一致,此事你如何看待?”
羽凝霜說道:“師兄,天劍派掌門紫玄真人自視甚高,向來極少與各派來往。兩年前,不知道為了什麽,竟然為般若寺和紫蘿谷出頭。
“此人心計極重,這次派人送信而來,表面上是彙聚六派商議伏魔大事,順便與我仙瑤門修好,暗地裏不知道又有什麽花招使出,咱們不得不防。”
葉木大師點點頭,說道:“你所言甚是,當年師兄我曾偶然聽天劍派上代掌門寒星道長說起,他門下十二弟子,各具異秉,唯獨三弟子紫玄真人為人城府最深、精明強幹,言下之意已有傳托掌門之位的意思。
“此後不久,寒星道長突然仙逝,天劍派中一片混亂,為争奪掌門之位鬧得內亂四起,是紫玄真人聯合派中衆位長老,一起撥亂反正,穩定了大局。
“事後,在諸長老的鼎力扶植下,紫玄真人果然如願接手掌門之位。他那些師兄弟中不少人并不服氣,可是不出數年,竟然都被他整治得服服貼貼,再無異議,此人手段之高明,由此可見一斑。”
羽凝霜說道:“此事凝霜當年也曾聽聞,自那一場大亂之後,天劍派不衰反興,到如今更是圖謀四方,意在中土,紫玄真人野心勃勃,縱橫連俾,的确是百年難遇的雄才。”
葉木大師憂心忡忡地說道:“目前中土魔蹤疊現,我們正道六派确實需要聯合對外,方可力破邪魔,實在不宜意氣用事,所以不論紫玄真人有何用意,六派聚會商議除魔大事總是不錯。而且即使紫玄真人耍什麽花招,也斷不敢在六派峰會上明目張膽的使出。
“再說算起來,距離上次崂山峰會已有四十年了,這麽多年以來,許多老朋友都未曾見面,頗有些想念……也罷,我們做好準備,屆時去參加華山論劍。”
羽凝霜說道:“師兄說的是。”頓了頓問道:“師兄,那您看,這闵玉蘭還用見她麽?”
葉木大師閉目想了一會,說道:“羽師妹,此事由你代師兄轉達闵玉蘭,就說四月初依約前往華山之巅聚會,你明白師兄的意思吧!”
羽凝霜說道:“師兄,我明白。”
說話間,左言輕輕推門而入,走到葉木大師身邊低聲說着什麽。
葉木大師神色聳動,點了點頭,旋即對羽凝霜說道:“羽師妹,此事就這麽辦吧。”
羽凝霜起身告辭,返回沉香峰自去。
落雁峰,萬竹谷。
一道黑點遠遠飛來,直奔谷後松林崗,未幾,段逸鳴落下地面,收了紫竹棍。
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一臉茫然的走進木屋,“撲通”一聲躺倒在床上,腦子裏胡思亂想着。
溪水傍彭衣茱和那個英俊潇灑的少年笑語如珠,眉梢都是歡喜溫柔,似乎還有些幾分憧憬和幾分向往,那少年眼中的傾慕和期盼,竟是如此的狂烈和熾熱,仿佛燃燒的火焰一般。
溪水邊,彭衣茱亭亭玉立、秀麗絕倫;那少年英姿勃勃、俊朗不凡。他們站在一起十分匹配,俨然是一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金童玉女!
“原來他們早就認識……早就認識!”
段逸鳴心中吶喊,傷心欲絕,他心中猛地一痛,好像被尖針刺透似的,一陣接着一陣,無盡的痛楚、莫名的嫉妒,如服下毒藥的猛獸般四處沖撞,狂暴粗野,渾身暴怒欲裂。
屋外,寒意逼人,夜色初降,寂寞蒼穹中,冷月如鈎,清輝漫撒,悄無聲息地罩滿大地山巒。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即大腹便便的明性闖進木屋,見到段逸鳴躺在床上,大喊道:“小師弟,你可回來了!快走快走……”
邊說,邊拉起段逸鳴就走。
段逸鳴被他拽出木屋,莫名奇妙,問道:“四師兄,什麽事?”
明性一邊飛奔,一邊說道:“小師弟,師父回來了。”
“什麽?”段逸鳴一時回不過神來。
“師父回來了,你随我去見他。”明性頭也不回地說道。
兩人一陣急奔,穿越松林崗,來到萬竹谷腹地,弟子們都簇擁在一座住所前,靜立聆聽着當中之人說話。
明性帶着段逸鳴匆匆趕到,小心地站在人群旁。
站在人群中的除了雲靈子外,還有一個人,他穿着一身布衣,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正是密宗首座雲陽子。
見到段逸鳴到來,雲陽子微微一怔,原本混濁無神的眼睛,突然精光大盛,直射過來,仿佛要看穿段逸鳴的五髒六腑。
段逸鳴大驚,急忙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不知怎的,他心中對這個剛見面的師父竟産生一種敬畏感。
雲靈子招過段逸鳴,說道:“逸鳴,快過來拜見師父。”
段逸鳴越衆而出,倒頭拜見,一連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弟子段逸鳴拜見師父。”
雲靈子說道:“師兄,這就是我代師兄新收的弟子。”
雲陽子默默看了段逸鳴片刻,未置可否,良久後才說道:“俗禮免除,你起來吧。”
段逸鳴恭恭敬敬的答道:“謝師父。”起身站起,小心地陪在一旁。
雲靈子說道:“師兄,弟子們都已經到齊,請你訓話。”
雲陽子點點頭,上前兩步,環視一周,說道:“這麽晚召集大家,是有要事宣布。四月初八,是六大正派四十年一次的峰會,這次在華山之巅舉辦,依照掌門師兄法旨,此次我們密宗也要派人參加。
“經過我和雲師弟商量,決定由雲師弟帶領明心、明淨和段逸鳴前去,你們好好準備準備。沒事了,散去吧。”
說罷,便和雲靈子低語幾聲,兩人轉身離去。
待兩人走遠,明性第一個叫起來:“六派峰會,這麽好的機會,怎麽沒有讓我去呢?”
明空好奇的問道:“四師兄,六派峰會好在哪裏?”
明淨一臉詭笑,說道:“五師弟,你難道不懂麽?六派峰會除了咱們仙瑤門,還有其他五派,除了般若寺和太清觀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外,其他三派都會派出女弟子前去,尤其是南海九鳳庵,啧啧,個個美貌無比,豔光四射啊,別提有多賞心悅目了,呵呵……”
明悟笑罵道:“你們呀,一肚子花花腸子!我可告訴你們,跟着雲師叔出門,千萬小心些,若是惹出什麽事端,必定少不了一頓老拳。
“尤其是明淨,你身為師兄,一定要帶好小師弟,少提你那些野史轶聞。”
明淨叫嚷道:“冤枉啊,大師兄!你可以問問小師弟,我什麽時候給他灌輸過邪理歪道?”
明悟說道:“好了,我只是提前告誡你,不要再像上次,厚着臉皮和紫蘿谷的女弟子套近乎,被師父發覺,處罰了你不說,害得我也被臭罵一頓。”
明空和明性好奇心大起,追問道:“咦,三師兄還有這等轶事?快說說,怎麽回事?那女弟子叫甚名誰,長得漂不漂亮?”
明淨臉色大是尴尬,斥道:“去去去,你們倆起什麽哄?一邊涼快去!”說着衣袖一拂,疾步離開。
明空和明性在後面擠眉弄眼,嘻嘻哈哈一片,不依不饒地追了過去。
明悟轉過身來,看看天色,說道:“二師弟,小師弟,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回去歇息吧。”
數天後,消息傳來,前去參加華山峰會的出發時間已經确定,就定在四月初二。
段逸鳴得知消息後,突然想到一件事,找了個機會溜出萬竹谷,駕馭着紫竹棍,直奔刑天峰後崖。
他繞着綠湖盤旋一圈,緩緩落在湖邊茅草亭旁,喊道:“仙兒、前輩,你們在麽?”
話音未落,就見仙兒從密林中飛奔而出,後面跟出白須老者。
仙兒奔近,一把抓住段逸鳴的右臂,嬌憨的嗔道:“鳴哥哥,你怎麽這麽久都沒有來看望我和爺爺?”
段逸鳴笑道:“我回去後,雲師叔抓得很緊,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就在這時,白須老者走過來,說道:“仙兒,不許調皮。”
段逸鳴急忙躬身說道:“段逸鳴見過前輩。”
仙兒嘻嘻一笑,歪頭朝爺爺一皺鼻,依舊抱着段逸鳴不放。
段逸鳴說道:“前輩,上次離開寒冰洞,沒來得及向您道別,實在抱歉。”
白須老者擺擺手,爽朗的笑道:“來則來,去則去,道什麽別,咱們這不是又見面了?”
段逸鳴不禁莞爾,說道:“前輩、仙兒,明天我就要随雲師叔離開廬山,前往華山參加六派峰會,所以來問問你們,看有什麽吩咐和捎帶的東西?”
仙兒驚喜道:“鳴哥哥,你要出去?太好了!嗯……我什麽也不要,等你回來了,給我詳細講講所見所聞就好。”
段逸鳴笑道:“好,我回來一定給你講。”
白須老者微笑道:“六派峰會四十年方舉辦一次,十分隆重,屆時各派都會派出精英參加,還會有不少助興事情,的确可以大開眼界。
“逸鳴,你苦修數年,也該出去長長見識了,興許會有機遇也說不定。”
段逸鳴說道:“是,前輩。”
白須老者凝視了段逸鳴一會,突而皺起眉頭。
原來就在此時,段逸鳴額頭上出現一絲細微的黑氣,一閃而逝。他心中一驚,暗中掐算,竟然發現段逸鳴這一去危機四伏、險阻重重,連他也無法看透是什麽劫難,心念電轉,這話也不方便說,即使說出來也是徒亂人心。
白須老者想了一會,緩緩說道:“逸鳴,那些奇門遁甲、九宮八卦之術還記得吧?”
段逸鳴說道:“前輩講授,晚輩不敢忘記,這段時間時常溫習,有些領悟。不過,這些奇術深奧無比,弟子資質愚魯,只悟解到些皮毛。”
白須老者沉吟片刻,随手虛點,青氣激射而出,眨眼間已在半空中畫出一個陣法圖,問道:“逸鳴,你且看看這幅陣法圖,如何破解?”
段逸鳴凝神看去,圖中格局交錯,生死混雜,極為複雜難懂,他摒去雜念,心中計算揣度,一盞茶工夫後,眼睛一亮,說道:“前輩,以逸鳴看來,此陣以西北方、東南方為軸,生死之門轉換不停,其餘六方十二個時辰中均是死門,若是妄下謀破,必會觸動陣法機關,深陷其中而不得門出。”
白須老者目現奇光,驚訝無比,續問道:“依你之見,應該如何入手?”
段逸鳴見老者神态,已知自己所說不差,當下心中大定,氣定神閑道:“此陣法惟有西北方和東南方可能存在生門,現在是巳時,東南方犯沖天煞,所以生門當在西北方。”
說罷凝聚真氣,朝陣法西北方輕輕一點,果然陣法一陣律動,頃刻間土崩瓦解,消散殆盡。
白須老者雙眼露出贊許神色,撚須笑道:“孺子可教也,好了,你去吧,雄關險阻列前,只需心中有乾坤,你一路上小心就是。”
段逸鳴默默記住老者所說,連忙答應道:“是,前輩。”
白須老者說道:“仙兒,你送逸鳴出谷去吧。”說完話飄身飛去,沒入無邊的翠林之中。
仙兒一拉段逸鳴,笑道:“鳴哥哥,走吧。”
兩人手牽手,一路走出幽谷。
離別之際,仙兒突然湊近段逸鳴耳邊,悄聲說道:“鳴哥哥,你回來時,給我帶件好玩的東西回來,可不能讓爺爺看見,嘻嘻。”
她吐氣如蘭,熱氣吹進段逸鳴的耳朵裏,又癢又麻。
段逸鳴急忙點頭,答應下來,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