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共情與夢境

第四十一章

夏季的夜晚朗星懸空,令人心曠神怡,郁郁蔥蔥的樹冠伸向繁星,樹幹粗糙而清涼。別的情侶都在纏纏綿綿、花前月下,初徵心在聽男朋友分析死亡原因、案件性質和兇手刻畫。

“兇手将那只烏鴉麻醉以後,塞在死者的傷口裏,算準時間等我們過去。當時,他一定在附近,因為他要親眼看到這一幕。”

聽了徐陣的描述,初徵心都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繼範媛媛之後,被害的女孩是19歲的尹靈,她的背後被刀挖出的創口周圍已經結成一個血腥的圖案,死後被肢解,同樣也有被性/侵。

他們從女孩的電腦裏找出她與網友的一些聊天記錄,發現“烏鴉”從半年前開始,就憑着“安辛以”的身份結識了她。

恐怕範媛媛也是這樣落入圈套的。

“這次案子,我覺得有個地方,讓我有點在意了……”

初徵心看出徐陣從早到晚一直在想案子,她希望他還是能放松一下,就笑着說:“你吃過晚飯沒有?我外賣了兩個菜,還準備了番茄炒蛋和卷心菜,你好像還沒怎麽吃過我做的東西吧?”

徐陣果然被她的話轉移了注意力,過來抱着她好一會兒,倆人靜默地不需要言語,就這樣享受着美好的時光,初徵心眸光湛湛,他卻是眼神愈發的幽深。

“你先睡一會,弄好了我再叫你。”

“……好。”

看着徐陣修長的身姿走到卧室門口,她在心底嘆了口氣。

初徵心把番茄切好,當中開門接了外賣,然後炒好兩盆香噴噴的菜肴,正打算等一等再去叫醒小作休憩的徐偵探,誰知卻聽見房裏有低聲的喘息。

本來一瞬間她還有點怪怪的聯想,但再仔細一聽,發現那是接近于痛苦的呻/吟。

初徵心開門進去,看着床上已是滿頭大汗的徐陣,微微一滞,急忙上前喊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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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眸色倏地沉下去,讓她心頭一驚。

“你怎麽了?”

眼看徐陣神色不對勁,初徵心也正色起來,她扶着他的肩膀,低聲問:“現在告訴我,你是誰,我是誰,我們在哪裏?”

對方眸光微醒,說:“謝謝,我沒事了,只是剛才做了夢而已。”

她顯然不會相信那是單純的夢,于是抓着他的衣袖,聲音輕緩但又堅定:“你說過要我做你的醫生,替你治療,對嗎。”

“……嗯。”

“那你不能對我隐瞞。”

“嗯。”

“不要騙我。”

“嗯。”

初徵心算是滿意了,一臉在工作時的柔和态度,說:“那你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麽?”

徐陣沉默不語,又注視她片刻,語氣悵然地:“我夢見了一只烏鴉。”

……

他獨自站在荒山野嶺,還有大雨傾盆,那些雲層厚密,一圈圈地盤在一起像巨大的漩渦,屠宰場的天空是黑色的。

遠近不一的密林上空還有一輪可怕的圓月,落下的月輝是猩紅色的,照出那片荒漠慘淡的建築,連地上的石子都像帶了血的顏色。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但更多的像是源于某種吸引,于是,一個人走到那間屋子裏,第一眼就看見那句支離破碎的女孩屍體,活生生的卻是死了,有些恐懼油然而生,可不知究竟為何種原因。

四處都是潮汐聲,越來越強地包圍他,但也沒有海。

再仔細辨別才發現原來是呼嘯的風,那聲音就像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憤怒旋律。

他擡頭看見破窗外的樹枝,烏鴉又飛了過來,爪子緊緊勾住枝幹,那雙眼睛像是有人的神态,冰冷無情,近在咫尺。

它就一直跟着,一直跟着他。

……

那是一個真實到如同身在幻境的幻覺。

初徵心只覺得心髒都在輕輕顫抖,她感覺到徐陣淩冽的氣息靠近,看見他噙着似乎無關緊要的淡笑,卻是越想越難過。

此刻眼前的徐陣沒有任何強裝的情緒,眸光清澈如水,就像有潺潺溪流淌過她的心頭,突然覺得,他就像剛剛從一個可怕的夢境裏逃出來的少年。白皙的臉,修長的黑眸如墨,挺拔似青松,清俊的五官比平時還要多幾分寒意。

任它凡事清濁,他依然眉目如初,一身磊落但又布滿傷痕。

“你是不是對他産生了‘共情’,徐陣,不管你是怎麽做到的,這樣只會害了你。”

所謂的“共情”,普遍來說就是“同感、同心理”,一般是心理治療時醫生會用到的一種手段,通過探詢咨詢者的內心去體驗別人的情感、思維,并且将這種體驗與對方的經歷和人格相結合。

初徵心坐到他身邊,抓緊他的手勸慰:“就算這樣做可能更了解案發過程,但也會給你負面影響。”

徐陣又豈是不知道這些道理,他揉着她的發,說:“但他比我更了解犯罪。”

“他知道你想更了解,所以他也在引誘你。”

在初徵心看來,徐陣本來就是變/态們的貓薄荷,所以她在乎他的心理問題,擔心他的精神狀态,而他卻只想要盡快找到抓到那個兇手。

“與‘烏鴉’對弈,我根本沒有占過上風,好像一直只是被動地跟着他轉。”

雖然這種事不應該講什麽輸贏,但徐陣确實覺得挫敗了,就連曾經的那位黑車司機也被他們控制起來,但顯然烏鴉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助了。

“可你不能說至今沒有進展。”

“是,我已經找到一個突破口,但這也是因為他的失誤。”

徐陣說完,若有所思地緘默着。

初徵心:“烏鴉最大的失誤就是和穆澤德綁定了。而且,‘雨夜烏鴉’在郵件裏表達的也很明顯了,他的技巧都是曾經的“穆澤德”教導過他的,而你要如何與這兩個人周旋呢。”

“敵人的強大不代表我就要逃避。”

“是,所以你已經把他逼到末路的。”初徵心在這一刻感到喉嚨澀澀的,她緊緊地看着他,繼續說:“徐陣,在我眼裏,你嚴謹,思路清晰,但你也從來不是什麽一絲不茍的偵探,你有自己的靈感和思維殿堂。你甚至猜到下一步他會去鎖流鎮,這樣就一定能阻止了他的行動。”

徐陣卻是聽出她在變着法的誇自己,既是甜蜜也是無奈,再次摸了摸她的頭,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軟弱會這麽讓人不甘心。”

初徵心俯身抱住了他,她在他的臂彎裏,比任何地方都要覺得安全可靠。

——無論你如何不自信,無論你內心深處那股不該有的“自卑”究竟從何而來,它們又是如何作祟,哪怕有多少人不理解你,不把你放眼裏,在我眼中,你也依然是沖破層雲的萬丈光芒。

“徐陣,所謂偵探,是不是就是在窮途末路的時候,還能笑得很燦爛的人。”

他也不由得莞爾一笑,這一刻覺得內心無比寧靜。

這是她常常帶給自己的感受,也許在見過幾次面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所以才會十分突然地要資歷尚淺的她做自己的“主治醫生”。

那感覺就像風雨過後的河水,靜靜地将人的內心填滿,讓你除了內心沉靜之外再無他慮,你能體會得到,那氣息慢慢地延伸,在你的掌心,在你的骨骼,在你血液,也在你全部的欲/望之中。

初徵心下巴被徐陣輕輕捏住,他們臉貼着臉,他的呼吸噴在她的鼻尖,然後一下吻過來。她腦袋覺得有點懵,對上他炙熱的眼神就更加神魂颠倒了。

只能感覺他的溫度從微涼變得火熱,她整個人在他的胸膛裏,愈發娴熟的吻技被開發出來,舌尖的舔舐、逗/弄,更叫人無法招架,這就是她引以為傲的徐陣,那個霸道幼稚而又單純的徐陣。

他吻得入迷,捧住她柔軟的臉頰,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驅使他放任自己在她身上汲取更多的甜蜜。

初徵心漸漸地将雙手抱住他的肩膀,這令人更加的歡欣雀躍,喘息聲也逐漸變大。

倆人吻了一會,初徵心臉頰泛上淺色紅暈,急着換話題:“你剛才說,烏鴉有一個失誤?”

“嗯,我發現在幾個兇案現場都有發現紅色的紙,這應該是一個風俗。”

一個不應該有的風俗。

“我認為有必要知道這個到底代表什麽。”

徐陣拿起手機,撥了專案組的成員電話,問他們:“穆澤德家中調查的怎麽樣?”

對方說:“我們太難做了,穆家在西泠市也是大有來頭,不好辦啊。”

“你們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要親自和他家人見上一面。”挂了電話,徐陣頓了頓,轉頭對初徵心說:“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要去?”

“對,問完話,我們就可以去約會。”

徐陣全然不見方才的低落,此刻興致很高,冷不丁傾身過來,又吻了吻她:“浪漫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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