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盈等人無言以對,顯然已是輸了。
打機鋒便是如此,快捷如箭,不容猶豫思索。
答不出來,等于自動繳械。
以一對十,香璎贏了。
雖然形勢已經十分明了,但何盈心裏很不服氣。
她方才強出頭,沒落着好,這會兒便不敢再冒然開口,心中悻悻。
“啪啪啪”,殿外傳來拍掌聲,“好機鋒,好口才。”
衆人都是一驚。
雍城長公主面前,誰敢如此放肆?
一行數人魚貫而入。最前面的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身穿深紫色長袍,頭戴白鹿皮制成的王冠,儀表堂堂,目光淩利,氣勢逼人。
他既然穿着親王服飾,自然是朝中某位王爺了。
後面跟着五六位年紀約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錦衣華服,神采飛揚,顯然并非仆從,而是世家子弟。
這撥人之後緊接着又進來一撥人,原來是南陽公主、陳墨池夫婦到了。
兩撥人一起拜見雍城長公主,香璎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知道身穿親王服飾的那人是楚王。
香璎知道楚王曾是争奪帝位的熱門人選,不由的偷眼多看了他幾眼。
楚王生母劉妃早逝。據傳生母早逝的皇子,在宮中往往得不到重視,頗受冷落。楚王也是如此,但楚王身處逆境,毫不氣餒,憑借堅韌不撥的毅力,在衆皇子之中脫穎而出,屢立奇功,得到老皇帝的垂青。
老皇帝宮中遇刺,楚王奮不顧身擋在他敬愛的父皇面前,被刺客連刺數劍,血染王袍。老皇帝深受感動,下令嘉獎,且追封楚王逝去多年的生母劉妃為莊穆皇貴妃。
這樣的楚王,心機應該是極為深沉的。香璎不解,他為何會這樣出現在普圓寺。
有點突兀啊。
香璎困惑了片刻,心中一動:傳言雍城長公主不易接近,但雍城長公主真的高高在上不近人情麽?未必吧。或許楚王正是摸清了雍城長公主的脾氣,率性而為,投其所好?
楚王笑容有些憨憨的,“侄兒奉父皇旨意至湖州視察農桑,得了一件罕見的寶貝,特來獻給姑母。”
衆人以為楚王鄭而重之獻上來的不知是什麽奇珍異寶呢,誰知端将上來,竟然是一個碩大的南瓜。
這南瓜塊頭很大,有三尺多長。
罕見是罕見,但值得特特的獻給長公主麽?衆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
長公主這樣的身份,什麽寶貝沒見過,能稀罕一個南瓜不成。
出乎衆人的意料,向來高冷的雍城長公主微笑謝了楚王,“五郎有心了。此瓜乃天賜之物,姑母很喜歡。”
楚王恭敬的道:“姑母超凡脫俗,況且‘珠玉金銀,饑不可食,寒不可衣’,那些俗物,哪裏配得上姑母?”
衆人這才明白楚王的用意,佩服之至。
瞧瞧人家楚王這馬屁拍的,多麽的別致。
金銀珠寶,雍城長公主這久居普圓寺之人還真看不到眼裏,送南瓜更合長公主的心意。
衆人紛紛贊美楚王,南陽公主心中忿恚。
楚王太可惡了,知道她在行宮住了兩個多月,唯恐她會因此和雍城長公主修好,故意橫插一腳,一定要把她南陽公主踩下去。
踩她南陽公主,不就是向太子挑釁麽。
南陽公主微笑誇獎,“怪不得父皇總說五郎能幹。能找出這樣碩大無比的南瓜,五郎确實有本事。對了五郎,似這般的南瓜,多麽?”
南陽公主這是明知顧問了。這南瓜大得不正常,怎麽可能很多,能有一個已屬可貴。
楚王若照實回答,那便是楚王把唯一的、象征着豐收象征着上天眷顧的寶貝獻給了雍城長公主,而不是他的父皇陛下。
楚王何等聰明,自然知道南陽公主的用意,哈哈一笑道:“大姐總是這般聰慧,世間萬物,總想探尋究竟。對了大姐,方才這幾位小姑娘打的機鋒,大姐都聽到了吧?不如咱們來給小姑娘們評判評判,誰贏了,誰輸了?”
南陽公主心中暗罵楚王。
這個楚王顧左右而言他也就算了,還專挑她南陽公主的痛處!方才何盈答不上話,敗局已定,楚王偏偏明知顧問。
楚王笑着請示,“姑母,可以麽?”
“可。”雍城長公主看樣子對楚王頗為寵愛、縱容。
雍城長公主發了話,南陽公主想反對也不行了。
楚王饒有興致,“方才言說天地無私的是哪位姑娘?”
張憲一直默默無聞,這時微笑道:“是小女。”
陳墨池驟然變色。
陳墨池這個新科狀元、新任驸馬,在皇室成員面前一直溫文爾雅、溫柔敦厚,但此時此刻的他俊臉變形,顯然憤怒到了極處。
香璎和他是親父女,但見他這樣,心裏卻覺得很痛快。
陳墨池對香馥無情,對香家無義,這樣的人,憑什麽春風得意,坐享榮華。
張憲對香璎道:“女兒,拜見楚王殿下。”
香璎甜甜一笑,“是,爹爹。”
陳墨池臉上籠着一層青黑之色,險些沒氣死。
他陳墨池的親生女兒,竟然稱別人為父,是可忍孰不可忍。
香璎向楚王行禮,楚王稱奇,“張将軍,張夫人,令愛聰明敏捷,言辭機鋒疊出,沒想到卻是一位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兒。小小年紀,才華橫溢,賢伉俪如何教養出來的?”
“都是我夫人教的好。”張憲得意。
“爹和娘都教的好。”香璎溜須拍馬。
張憲悄悄握了香馥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
陳墨池心肝肺都是痛的。
妻子另嫁他人,連女兒也帶走了……
随楚王一起來的幾位世家子弟,護國公府的談靖,廣陵侯府的揚曦,大學士府的李令煦等人紛紛點評,“機鋒對敵,如箭行無跡,迅捷銳利,不落窠臼,又含意深刻。這些優點,張将軍張夫人的愛女占齊了。”
這些人也真是缺德,其實都知道這小姑娘姓香,偏說“張将軍張夫人的愛女”,有意譏諷陳墨池。
何盈身邊那淺紫衣衫的少女名叫韓慧,是臨安侯府的千金,和李令煦是遠房表兄妹,自問是說得上話的,“十七表兄,小妹不懂了,難道香姑娘真算得上此間主人麽?”
李令煦神态灑脫,“表妹太過拘泥了。打機鋒要有機利警句,敏捷才思,這位小姑娘方才把你們全部問住,已是大獲全勝。”
韓慧見這位遠房表兄一點向着她的意思也沒有,只好閉口不言。
“懲罰是什麽?耕田麽?有趣有趣。”揚曦拍手道。
南陽公主惱怒的瞪了揚曦一眼,揚曦渾然不覺。
何盈心中一緊。
不,她不能真的輸給香璎,不能真的去耕田,那豈不是丢死人了?
何盈捏捏陳樂欣的手,使個眼色。
陳樂欣向來唯何盈馬首是瞻,知道何盈這是給她派活兒了,壯起膽子出頭,“楚王殿下明鑒,香璎不是張家教養的,她本是我陳家的女孩兒!是我二叔陳驸馬之女!”
楚王滿臉詫異之色,“竟有此事?”
陳墨池竭力隐忍怒氣。
他有前妻,有女兒,楚王難道會不知道?故作姿态,着實可惡。
“是真的麽,大姐夫?”楚王向陳墨池求證。
陳墨池僵硬點頭。
楚王懊惱不已,起身長揖,“張将軍,這小姑娘既是陳驸馬愛女,将軍何不還給陳驸馬,令他們父女團聚?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
陳墨池驀然看向楚王,又驚又怒。
他當然是會要回女兒的。但眼下形勢對他不利,他不會選擇此時開口,而是要等回京之後,央太子出面,可保萬無一失。楚王現在開口,不是幫他,是在害他!楚王太陰險了!
南陽公主也十分氣惱。
楚王真會添亂!
香璎心情激動,手心出汗。
機會來了。
她可以為九泉之下的祖父伸張正義了。
張憲不快,“楚王殿下此言差矣。殿下要讓陳家父女團聚,難道內人便可以母女分離了麽?母親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何等不易。”
香璎行了一禮,“楚王殿下,您如果想替陳家索要孩子,恐怕要到我已經過世的祖父墳墓前,向他老人家提出這個要求了。”
香馥雙目含淚,“這個孩子生下來便上了香家族譜,她姓香。”
“小姑娘姓母親的姓,難不成……”揚曦失聲驚呼,眼神複雜的看向陳墨池。
陳墨池恨透了楚王和楚王的這些狗腿子,但不得不忍氣解釋,“陳某人并非贅婿。香伯父生前對陳某人有恩,陳某人為了報恩,承諾和前妻香氏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一定姓香。”
“原來陳驸馬還記得,我祖父生前對你有恩啊。”香璎眼圈一紅,哽咽了,“你上不起學,束脩之禮,我祖父替你備的;筆墨紙硯,我祖父替你買的;你養不起家,母親妹妹,侄子侄女,我祖父替你照看的!他老人家掏心掏肺的對你,你陳驸馬衣錦還鄉,只記得你祭拜你陳家的先人,可曾到我祖父墳前上過一柱香?可曾到我祖父墳前敬過一杯酒?再造之恩,你便是如此報答的麽?”
香璎這番控訴,擲地有聲。
陳墨池如被雷擊。
南陽公主心頭陰雲密布。
陳墨池已經是她的驸馬了,若再去祭拜前岳父,成何體統。
她南陽公主不要面子的麽?
不,絕對不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2分評送小紅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時候。
謝謝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