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驸馬,原來你有這麽位恩人,怎地從未聽你提起過?”南陽公主語氣柔和的诘問。
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南陽公主給足陳墨池面子,和軟得不像公主诘問驸馬,倒似尋常人家的妻子嗔怪丈夫。
陳墨池面有愧色,長長嘆息,“對公主有所隐瞞,是我的不是。香公于我有大恩,縱粉身碎骨,難報萬一。香公當年資助我,勉勵我,希望我入仕之後,做一名良臣,丹心碧血,為國效力,為民請命。我雖中了狀元,但于國于民,寸功未立,有負長者厚望,又有何臉面見他老人家呢?”
陳墨池也真是臉皮厚,把他自己說得很有良心,甚至很高尚。
南陽公主心中一喜,忙慷慨大方的許諾,“驸馬目前雖沒有立下功勞,但以驸馬之才,假以時日,必有建樹。日後驸馬建功立業,不只可以到香公墳前祭拜,還可為香公請封诰,想必香公九泉之下,也會欣慰萬分。”
這夫妻倆一唱一和,說得挺熱鬧。
香璎冷笑。
這般容易便想推脫過去麽?想的美。
香璎反正年紀還小,也不介意耍個性子,當衆讓陳墨池難看。
陳墨池臉色誠懇,“璎兒,你給為父一點時間,好麽?待為父建立功勳,成就一番事業,才有臉為你祖父掃墓。”
“聽你的話意,你若事業無成,便沒臉見我祖父,是麽?”香璎慢吞吞的問道。
“為父實在慚愧,年過三十,碌碌無為。”陳墨池沒有否認。
香璎氣憤的瞪着陳墨池,“哇”的一聲哭了,“你騙人!你母親對你的期望,和我祖父對你的期望是一樣的!為什麽你有臉見陳老太太,沒臉見我祖父?你到底是沒臉見,還是不想見?”
“女兒,不是這樣的……”陳墨池額頭冒汗。
香璎倔強的伸出手掌擋在陳墨池面前,“停!你不要急着說話,不要急着解釋,請你扪心自問,沒臉見還是不想見?想好啊,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說啊,你曾經教過我,作僞不易,若想騙過別人,要先騙過自己。你先把自己騙好了,你自己真相信了,再開口說話不遲。”
陳墨池臉色青白,急怒交加,“癡兒,為父何時那般教過你?”
南陽公主訓斥道:“休要胡說。驸馬至誠之人,何時騙過人?又何時教過你騙人?”
香璎一臉委屈,“我沒胡說。他真的教過我。從前他很寶貝我的,我小的時候,他給我當馬騎,又快又穩當。”
“哈哈哈哈哈。”楚王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放聲狂笑。
談靖、揚曦等人都捧腹,“原來陳驸馬竟是位慈父,失敬失敬。”
獨李令煦嘆道:“香姑娘,彼時你祖父還在世,對麽?”
陳墨池面無人色。
今天他丢人丢大了。他的親生女兒攻擊起他,犀利無情,如仇敵一般。
南陽公主從沒被小輩如此頂撞,惱怒到了極處。
她恨不得立即吩咐侍從把香璎拖下去,可雍城長公主、楚王都在,當着這些皇室成員的面,她不能失态。
南陽公主以為方才的局勢對她來說已經很難堪了,誰知更過份的還在後頭。
張憲拍案而起,“娘子你說,要不要陳驸馬去祭拜岳父?若你說要,我押也要把他押過去!”
不愧是帶過兵打過仗的勇士,此時的張憲,殺氣騰騰,氣勢洶洶。
香馥眸中含淚,拉了香璎的手,“女兒,算了吧,為你祖父掃墓有我、有你,何必強求一個外人?”
香璎一臉倔強,“對于娘來說,陳驸馬如今與路人無異。可對于我來說,他始終是血脈至親。他不能忘恩負義,非到我祖父墳前祭拜不可!”
“女兒,你這又何必?”香馥垂淚。
香璎一咬牙,沖到陳墨池面前,伸手撥下頭上金釵,釵頭對準自己咽喉叫道:“你不答應,我死給你看!”
“璎兒!”香馥大驚。
“癡兒,快放下!”陳墨池跺腳。
“一哭二鬧三上吊啊。”南陽公主氣得頭昏。
何盈、陳樂欣等人,早就聽傻了、看傻了。
楚王貌似關切慌亂,“小姑娘休要如此,有話好商量。”其實眸光如電,心中興奮。
談靖、揚曦等和楚王一樣做着和事佬,心裏也和楚王一樣高興。
香家這個小姑娘做的好。今天這個情勢,陳墨池是非答應不可,但就算陳墨池答應了,所有的人都會說是被香璎逼的。陳墨池這個忘恩負義的名聲,是背定了。
香馥花容失色。
張憲從果盤中拿起一顆棗子扣在手中,“阿馥放心,我打暗器百發百中,璎兒不會有事。”
香馥心略寬了些。
“璎兒太傻了。”香馥喃喃。
“璎兒說的對,陳墨池對你來說,只是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對璎兒來說,卻是她的親生父親。生父忘了祖父的恩義,璎兒如何能忍?”張憲眼睛盯着香璎,同時還要安慰香馥。
香馥幽幽嘆氣。
确實是這個道理。她可以放下陳墨池,香璎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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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聚精會神關注香璎和陳墨池的父女之争,沒人注意到,雍城長公主已經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小小的、金黃的桂花花瓣翻飛,偶爾落在人身上,清香滿懷。
“裏面那麽亂,你也不管管。”青衣少年手抱長劍,語氣慵懶。
雍城長公主替他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你還有心思管別人。這是第幾次遇襲了?”
青衣少年低頭一笑,“無妨,死不了。”
他生得極好,風姿秀異出塵,這時發髻有些淩亂,卻更添美感。
漆黑如墨般的長發垂在臉畔,如墨玉映白玉,光潔典雅。
雍城長公主輕嘆,“難怪你不願認回去。也罷,家族越大,內中的龌龊污穢之事越多,自由自在的在外邊,未為不可。”
青衣少年不置可否。
顯然,雍城長公主的這個話題,他不感興趣。
殿堂之中,傳出陣陣驚呼聲。
“陳驸馬,你就答應了香姑娘吧。”不知哪個大嗓門在高聲疾呼。
雍城長公主微曬,“南陽公主從哪裏尋來的驸馬,活寶一個。”
青衣少年忽想起一事,“對了,香家小姑娘和她的母親,曾在桂花寺遇險。刺客六人皆被我所殺,其中三人我認得,是黑道上挂了號的。”
“誰這般下作,對兩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下手?”雍城長公主皺眉。
青衣少年道:“第一,可能是南陽公主。南陽公主擔心陳墨池對前妻念念不忘,因此痛下殺手,不稀奇。反正刺客是黑道上的,官府查案,最終不過是江洋大盜劫財劫色。”
“第二,可能是南陽公主的敵人。畢竟陳驸馬的前妻若真的被殺,世人便算不說,心裏也會懷疑南陽公主出于嫉妒斬草除根。事情傳揚到京城,再經有心人渲染,對南陽公主,對太子,大大不利。”
“南陽公主的敵人,可能性更大。”雍城長公主緩緩道。
“或許。”青衣少年見樹上有枯枝,撥長劍揮去,枯枝應聲而落。
雍城長公主眼神寵溺。
青衣少年收劍入鞘,臨行前拜托,“香氏母女二人,還請多加照看。”
雍城長公主調侃,“是多照看香氏母女二人,還是多照看香家小姑娘啊?老實說,莫害羞。”
青衣少年不答話,淺淺一笑,飄然遠去。
雍城長公主悵然。
孩子,你娘親替你取名為旸,字複旸,但願你的生命當中,真能睛天複晴天,晏旸睛朗。
雍城長公主緩步回殿之時,正是香璎和陳墨池對峙,手持金釵,悻悻欲刺。
“這是做什麽?”雍城長公主不悅,“小香,你有話好生同你父親言說,但凡你有道理,他既是狀元,又是驸馬,怎能不答應?”
“對對對,有話好好說。”衆人七嘴八舌勸說。
香馥趁機哄着香璎,把金釵從她手裏奪了下來。
雖說張憲一再擔保,但香馥總是提心吊膽的。金釵到手,她一顆心才真正放回到肚子裏。
“怎麽回事?”雍城長公主端莊又威嚴。
把楚王給感動的。
長公主殿下,您總算出來主事了。就等您了,全靠您了。
南陽公主搶先開口,“姑母,沒什麽事,小孩子鬧脾氣罷了。”掐了陳墨池一把,低聲吩咐,“把你女兒拉過來,不許她再生事。”
陳墨池歉疚的道:“小女兒撒嬌撒癡,讓姑母見笑了。”握了香璎的手,語氣溫和,哄小孩一般,“好孩子,爹什麽都答應你,你要天上的星星,爹也搬梯子給你摘,好不好?”
陳墨池這當然不是真的答應,而是想蒙混過關。
香璎心中冷笑。
“挾太山以超北海,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為長者折枝,非不能也,實不為也。”陳墨池不就是這樣麽,祭拜祖父是他有能力做到的事,就是不肯答應;摘天上的星星他沒那個本事,反倒欣然許諾。
香璎剛鬧過一場,胸膛起伏,臉頰緋紅,聲音裏還帶着哭腔,要求又進了一步,“你答應去拜祭我祖父了?哪一天啊,日子定了沒有?夫妻一體,你要不要帶上南陽公主一起?你一個人太孤獨了,怪可憐的,外人看着也不像啊。”
衆人都有點蒙。
不光陳驸馬要去祭拜她祖父,連南陽公主也要一起?
香家小姑娘這要求有點高……
南陽公主肺都快氣炸了,臉色鐵青,怒不可遏。
陳墨池拂然。
“璎兒,你沒完了?”他低喝。
香璎仰起小臉,笑容狡黠,“你聰明能中狀元,我是你親生的,跟你比才智心計,也不惶多讓。咱們來鬥上一鬥,看今天是你贏,還是我贏。如果我贏了,你也別氣惱,我是你親生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2分評送小紅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時候。
謝謝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