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脆棗
不出意料,南山遭到了李铮的拒絕。
輕易說出結婚這兩個字,難道不是年輕人的草率?
李铮以為這年輕人多少還會再說些別的,比如什麽挽尊的話。
但南山沒有,被拒絕以後就閉了嘴,離開組委會大廈,叫車回去,一整個全程,和來時幾乎沒有兩樣,簡直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讓李铮輕松不少,他本來已經在想,是否需要回去後向酒店方提出換一位管家的要求。
現在就不必了,識趣的知難而退,可以給雙方都避免這樣不必要的麻煩。
反正等電影節一結束,他就離開北京,下次再來都沒準時什麽時候的事,明年也可以換別家酒店長住。
就是可惜了那座院子。他一直都很想買套四合院做住宅,總是遇不到合心意的,因此才格外喜歡住這家酒店。
合他心意的四合院,除了房子規整,院子敞亮,牆根還得有一棵大樹。現在住的這院是棵銀杏。
他希望最好是能有一棵棗樹。
秋天棗子熟了沒人打,會自暴自棄地掉在樹下的青磚上,像攤了一地亮晶晶的紅寶石,意圖引誘着人去撿。
他就去撿了半兜回來,還沒來得及洗,有個人就等不得,急着挑了一顆最紅最大的,自己咬半顆,再把剩下半顆塞他嘴裏。
那人中文說不好,想誇棗的脆和甜,不知道該怎麽說,想半天:“aha…這很甜,還?很crisp,要怎麽說?”
那天他回答了嗎?他記不起來了。
能記起那時笑容明亮的對方,是也可以用sweet和crisp來描述形容的模樣。
回來吃過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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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铮進了房去午睡,南山挺直的肩背一下垮了,垂頭喪氣。
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被拒絕,雖然沒有什麽成功的戀愛經驗,但他還從來沒有在表白這個環節上失敗過。
痛定思痛,今天的表白似乎是過于冒進了,被拒絕仿佛就是活該。
不過他很樂觀,整了這麽一出李铮都沒趕他走,至少說明李铮對他不反感對吧。
不反感!就是一切好感的開端!那麽戀愛同居結婚,統統指日可待!
南山對着屏風上自己的倒影,握拳打氣。
本來是要午睡,李铮輾轉反複,一直沒能睡着,已經下午兩點多了。
最後索性放棄,坐了起來,沒開窗簾,按亮床頭燈,想了一想,便拿過手機來,打開簡寧川的朋友圈。
簡寧川上午剛發了條新的:“我~我~我是一只鵝鵝~鵝鵝鵝鵝鵝鵝~哈哈哈哈哈哈哈”。
配了張照片,他和一只大鵝在對峙,那只鵝翅膀撲騰要沖上來,他彎着腰兩只手在後面也做撲騰狀。
李铮一面好笑一面被萌到了,還有點擔心,鵝這生物的戰鬥力和傷害力都很強大。
他評論了一句:“它叼到你了嗎?”
叮!簡寧川在線回複評論:“沒有,我蹭完合影就跑啦!哈哈哈哈哈哈!”
李铮把簡寧川的這條朋友圈、他的評論、簡寧川的回複,一起截屏、存儲照片。
然後就順手發給了被簡寧川屏蔽在朋友圈之外的簡華。
這邊簡寧川來找他聊天,問:【咚咚咚!幹爹在家嗎?在幹什麽呀?】
李铮:【剛午睡醒,你沒課嗎?在學校宿舍?】
簡寧川:【沒課,經紀人帶我出來談點事,約的甲方還沒到】
李铮:【談片約嗎?談完早點回學校】
簡寧川:【嗯嗯嗯】
李铮:【明天一起吃晚飯?到時候跟我說說是什麽片子】
這條簡寧川就沒回複那麽快。
李铮猜他是在問經紀人,不由怒從中來,怎麽現在連和自己吃頓飯都要去問外人意見了嗎?
叮咚叮咚叮咚……有微信視頻請求。
李铮沒細看就點了接聽,以為是簡寧川,心裏已經醞釀好了要說兩句旁敲側擊的話給那經紀人聽。
結果畫面裏出現了簡寧川的爸爸。
簡華穿着睡衣,頭發也有點亂,背景和李铮這邊有點像,也是拉上窗簾只開着一盞小燈的昏黃卧室。
“是我吵醒你了?”那邊是淩晨兩點,李铮道,“還是這麽晚了都沒睡?”
簡華:“還沒睡着,你不在中國了?怎麽也過晚上?”
李铮道:“還在北京,剛午睡醒了,沒拉開窗簾。”
他不知道簡華突然撥過來是要怎樣,以往除非簡寧川有什麽事,否則簡華是很少找他的,上一次簡華給他發的信息,還是夏天看到國內娛樂新聞來質問他:【簡寧川去拍了電影?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電話、語音和視頻,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川川是在路上遇見那只鵝,只拍了張照就跑了,沒被那鵝攻擊。”他這樣對簡華說了,以為簡華是來問朋友圈截圖的後續詳情,簡華現在說中文問題不大,閱讀中文的能力還是不太好。
簡華默不作聲。
李铮和他這樣單獨對話,感到了壓力,說:“沒別的事就快去睡吧,太晚了,總是熬夜不好。”
簡華:“有什麽不好?會死掉嗎?早睡就不會死了?”
他說着杠精一樣的話,從床邊挪到了幾步外的沙發上,鏡頭晃動中,拍到了床頭桌上的酒瓶和酒杯。
李铮:“你一個人在喝酒?你太太呢?”
簡華:“去她男朋友家了。”
李铮頓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三四年前他就聽簡華的私人助理提到過簡太太的外遇對象,簡華沒有和他說過,他也不會去問。
那邊簡華在沙發上躺下,鏡頭俯拍着他的臉。
簡寧川有着和他極其相似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父子倆都有漂亮到出類拔萃的外表,只簡寧川眉毛不如他濃密,眉峰也淡些,颌骨比他圓潤些,這些不同讓簡寧川更讨人喜歡,也讓簡寧川少了他爸爸身上這一份亮眼的鋒芒。
簡華:“你怎麽不說話?簡寧川不在,你就沒話和我說了是嗎?”
李铮:“少喝酒,早點睡,我們都到這個年齡了,注意一點健康問題。”
簡華:“誰和你是這種我們?你是到年齡了,我沒有。”
李铮笑起來,說:“是是是,你永遠風華正茂。”
“風華正茂,”簡華複述了一遍,問,“這是個成語嗎?”
李铮:“是誇你的。”
簡華:“那我等下要查查看,指桑罵槐說我不好的事,你也不是沒做過。”
他眼睛有點眯了起來,唇角似乎在含着笑,好像想到了什麽,心情變得很好。
李铮心想,是醉了嗎?是吧。不醉也不會半夜找他聊天。不醉,也不會對他這樣笑。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在北京住過幾個月的四合院嗎?”李铮想起這個,順勢問道,“院裏有一棵大棗樹,結了滿樹的棗。”
簡華道:“記得,你教我說crisp是,脆……是脆。”
這個單詞戳到了李铮最為敏感的神經,他要用盡全力才能壓制住眼眶深處泛起來的酸澀。
啪嗒——鏡頭黑了,但不是挂斷,簡華把手機扣在了胸口,他好像睡着了。
李铮又等了片刻,才小心地點下挂斷。
每時每刻stanby的南山接到客房電話,李铮說他想吃棗。
從卧室出來,李铮去了負一層的泳池游泳,等上來時天已經半黑。
他只穿了件黑緞子羊毛滾邊的睡袍,腰間的系帶只虛虛地挽着,露出些許胸肌的輪廓,微微仰起線條優越的脖頸和下巴,單手背在身後,立在廳門口看向微暗的天空,身後是一面紅木雕花鑲嵌缂絲絹繪大屏風。
像一副油畫,而他是畫中一位穿過歲月來到現世人間的溫柔浪人。
“頭發都還沒吹,”南山端着早備好的棗過來,說,“小心感冒。”
運動總是讓人心情很好,李铮對他露出笑臉來,指了下那屏風,問:“這個據說是康熙禦用,你們酒店花了三千多萬拍回來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南山官方發言:“反正酒店官網上說是真的。”
李铮笑看他,說:“官網有你懂真假?這可是你們親戚家的東西。”
“啊?”南山面露意外,“你怎麽知道?”
李铮道:“南姓又不常見,你們家是那拉氏哪一支的?葉赫那拉?”
是滿清滅亡以後,原本的王族那拉氏改了漢姓,南、或者那。
兩人沒在門口繼續站着,進了溫暖的廳裏。
“不是葉赫那拉,也不是很有名的分支。”南山道,“而且吧,我都沒跟我爸那邊過,我媽家是漢族人。”
這是父母離異的意思?李铮點了點頭,不想去打聽別人家裏的私事。
可是南山并不覺得這有什麽避諱,主動講了:“不是離婚,是我媽去世了,我爸另外有了家庭,不愛理我,我就不跟他了。”
李铮道:“那是你外公外婆帶大你的?”
南山道:“他倆帶了我幾年,歲數太大,也沒了,後來就是我舅舅帶着我這拖油瓶。來,吃棗,我剛才親自去給你買的和田玉棗。”
他把一果盤粒大飽滿的棗送上去。
李铮只吃了一個,感覺和記憶裏不一樣,就興趣缺缺地擱置了。
“不好吃嗎?”南山也吃了一個,納悶道,“還成啊,你不是想吃這種?那黃骅棗?金絲棗?”
李铮無心為難別人,道:“不用,我就吃一個解解饞。你舅舅應該對你很好,你完全不像缺愛的孩子。”
“還湊合,”南山顯然不想多說這些,道,“不過現在關系也不好了,很久沒聯系。”
李铮猜測,甥舅關系惡化,八成是和南山出櫃有關系,就及時停住了這個話題。
但他想到,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小孩,父親又不想要,被男性長輩帶大,這不就和他家川川一樣嗎?
那在感情的取向上,是不是也可能會有一些共通點?
“很冒昧,想問你個問題,你不是必須回答我。”他有些歉意地向南山問了出來,“你是會更喜歡年長一些的戀愛對象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和隔壁《了不起的簡寧川》是系列文,但兩本互相獨立,不存在任何必然關聯,想看就看看那本,不感興趣也不必勉強。我的所有系列文都是如此,單獨成篇的一個故事,不會受任何其他前情後事的影響,所有人設及情節都只為當下這個故事服務,望周知。
謝謝大家,比心,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