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圖騰

黑色房車幾米外的地方,魯尼邊給家人發了消息, 告知已平安回到美國, 一邊警惕地觀察周圍, 防止別人靠近雇主所在的這輛車。

貼身保镖的日常, 是要做到對雇主的私.密行為視而不見。

但簡很少如此, 魯尼剛為他工作的時候,一度以為這位東方血統的影星是否在生理上是有什麽問題,既沒有情人,也沒有奇怪的癖好,和合法妻子的相處也異常冷淡。

直到魯尼第一次聽說李铮這個名字。

他的雇主簡先生,每次和李铮通電話過後,都會毫無來由的發脾氣,輕則摔東西罵人, 重則對着空氣恸哭,有次是酒後, 直哭到缺氧半暈厥, 把魯尼吓到差點要叫急救。

簡先生也并沒有生理問題,數次和李铮見面後,回到獨處的空間,他會自我纾解。

當然他不會在魯尼面前做這些, 只是同為男人, 這位保镖對某些事的觸覺也會格外敏銳。

可他再見到李铮,還是要對李铮冷嘲熱諷,話裏話外無事生非。仿佛那個躲起來念着對方名字, 才能最後丢下幾團紙巾的男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魯尼時常覺得他又讨厭,又可憐。

這趟北京之行,也讓魯尼感到很欣慰。

剛剛簡先生坐進車裏後,瞥了他一眼,保镖先生馬上明白,這是讓他回避的意思。

其實在從北京飛來紐約的路上,魯尼就察覺到了一些,簡先生一路不睡覺,不知在想些什麽,時而會臉頰發紅,呼吸聲也有明顯的頻次變化,還調整了幾次自己的坐姿。

大家都是成年男人,誰還不懂這是為什麽?保镖先生也很想自己的太太。

聽筒這邊的暧昧聲響,飛越山海,遠在北京的李铮安靜聽着。

他會小聲贊美,你好性感。

他自己并沒有做什麽,對門住着簡寧川,他有很嚴重的父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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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這麽多年,他早已習慣了克制。

但這不妨礙他欣賞大洋彼岸傳來的美妙聲音,并被巨星誘惑到靈魂出竅。

十八.九歲時的簡小樓,在與同性戀人親密接觸一事上,常常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一則确實是有點恐同,二則對性的認知也确實一張白紙。

李铮這位溫柔紳士,因此總是不得已,在某些場合要表現得非常無恥,潑皮語言伴随暴君行為,不然随時都有進行不下去的風險。

簡小樓曾經對他床上床下的分裂表現做出評價,我好像是同時交了兩個男朋友。

但到後來,他和簡小樓分開。

世上有了簡寧川。

他們又短暫地重新在一起。

那時簡小樓二十歲,先是和李铮在四合院裏做了一對鄰居兼同事,之後他們舊情複燃,白日裏衣冠楚楚地一起工作,夜晚或無人時躲在他自己或對門李铮的房間,像一對“偷情”的劇組夫妻。

——說是偷情并不為過,出于種種考慮,簡小樓和寧曉妍已協議離婚的事實尚未公開。

那段時間,從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簡小樓,變得怎麽樣都行。

李铮房間裏有張老式寫字臺,被他當做工作桌用,桌上摞了很多書,常常鋪滿了雜亂的筆記和手稿。

有個夜晚,劇組同事找他談事,敲門進來後,見他坐在桌後伏案工作,誇他勤勉,也不多做打擾,寥寥幾句說完正事,就告辭而去。

等人走後,簡小樓從桌下探出來看看,再伏在李铮膝上大喘氣,連聲說,好險好險。

李铮摸他汗濕的頭發,道,是我好險,你的牙齒都在發抖。

簡小樓擡起頭,笑着咬合自己的兩排皎白牙齒,咬合了三四次,發出意圖讓李铮後怕的噠噠聲響。

他一臉故意調皮的樣子,少年臉龐上全然純真的幼态,和剛才躲進桌下做那種事的誘态,完全判若兩人。

李铮把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膝上,與他接吻。

那個吻裏,有李铮口腔裏煙草的味道,還有李铮自己的味道。

直到現在,回想那一天,李铮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人生裏竟然也有過這樣放浪不羁的時刻,除了愛和欲,世上任何事都不重要。

這與戀人複合又暫別的第一個淩晨,他和簡華在電話裏聊了很久,話題在煽情熱情.色.情之間反複橫跳。

一路聊到簡華從肯尼迪機場回到位于曼哈頓上東區的家。魯尼下班回去和家人團聚。

他們也從電話切換去了視頻。

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子和簡華擠在攝像頭前,男孩好奇地朝這邊看,簡華說他:“你湊什麽熱鬧?該畫的畫都畫完了?”

男孩道:“我早就畫完了。啊!是李爸爸!哈啰,李爸爸!”

李铮對他道:“成成,你好。”

這是簡畢成,簡華的第二個兒子。

他的五官和簡華的相似度,不如簡寧川像他們的父親。

不過也許是因為和簡華生活的時間更久,對父親的喜歡和崇拜也要更多,加上稚童一樣的思維方式,讓他更熱衷于模仿父親,表情和神态就要比簡寧川像得多。

他稱呼李铮“李爸爸”,是因為,李铮是“哥哥”的爸爸。

他熱情地對李铮揮手,說:“李爸爸,你在哪裏?要來我家玩嗎?”

李铮對他露出友好的微笑,說:“我在中國,過段時間會去。”

成成道:“哥哥也一起來嗎?”

李铮道:“他可能沒有時間,他要考試了。你最近畫了什麽畫?”

成成開心道:“我帶你看看,爸爸,走走走!”

簡華舉着iPad,被他拉去畫室,他向李铮展示他最近的幾幅畫作。

他在美術上極有天分,對線條和光影的處理,對色彩和結構的感知,沒有被停滞發育的智力限制。

他像他的父親一樣,是位天生的藝術家。

李铮贊美了他的進步,還與他聊了自己畫廊裏的新畫,再與他約定聖誕見面,又說了幾句哄小孩的趣談。

他才心滿意足地和李爸爸告別,同意自己父親提出的“要和李爸爸單獨說話”的需求。

“你真會哄人,”簡華回到自己房間,端了杯咖啡,等獨處等到不耐煩,偏要諷刺李铮說,“你怎麽會這麽多花言巧語?”

李铮對他微笑,眼裏柔情萬千,嘴裏卻說着無比輕佻的話:“天生如此,不然怎麽哄你一次又一次愛上我?”

簡華挑刺道:“沒哄過別人愛上你嗎?”

李铮無辜地說:“別人的事我不清楚,我的戀愛史只與你有關。”

簡華喝了咖啡,眼睛從杯子上方望着李铮,意味不明地笑起來,說:“成成跑來要看你,我還以為會看到你什麽都沒穿,幸災樂禍等着看你在他面前出醜,你為什麽穿着衣服?”

李铮靠在床頭,睡袍帶子都還系得很好,笑着說:“你想看嗎?要付費的。”

簡華問:“怎麽收費?我要包年。”

李铮卻道:“是我付給你。”

簡華挑起眉,悻悻說:“我預感到了,你又要花言巧語來騙我。”

李铮笑意更甚,道:“起價一生,可以無限續費。”

他問:“這算花言巧語嗎?”

簡華為了掩飾笑意,嘴唇在咖啡杯邊上抿了抿,才道:“當然算,不過這話讓我很舒服,等你過幾天來了紐約,允許你睡我的床。”

李铮詫異道:“這怎麽好意思,你太客氣了,那你睡哪裏?”

簡華一時接不上他這種玩笑話,眼睛瞪大,道:“你、你……”

李铮笑起來,說:“我也會客客氣氣,好好地抱緊你。”

簡華卻想起這人的種種殘暴,道:“算了吧,你什麽時候客氣過?”

到早上天亮,李铮理所當然地起晚了。

穿衣時,他就聽到外面簡寧川和南山在聊天,但聽不太真切。

等他出來,驚奇地發現,這兩個年輕人是在聊簡影帝。

簡寧川向南山承認了自己和影帝的父子關系,在李铮起床前,兩人你來我往地,建立起了同仇敵忾的情誼,已經競相吐槽過簡影帝一波,達成了共識:影帝本人和銀幕形象相去甚遠,是個自大狂,還是個幼稚鬼。

但他們都謹慎并有分寸地,避開了去談影帝和李铮之間的關系。

南山知道Lou的存在,不知道Lou就是簡影帝本人。他也不知道簡寧川算半個知情人,還隐約懷疑這小朋友和李叔叔也有點暧昧。

簡寧川以為幹爹多年苦戀,被自己親爸渣到慘絕人寰。他也不知道南山剛巧是另外半個知情人,只觀察出這帥管家是幹爹的愛慕者。

兩人對李铮戀愛信息的掌握度,完美錯開,甚至都不在一個次元。

見李铮出來,兩人還自以為很默契地同時閉上了嘴。

李铮道:“我聽到了,你們在說別人壞話。”

南山:“……”

簡寧川不以為然道:“又不是第一次說。你昨晚怎麽偷偷走了?在客房沒睡好吧?這麽晚才起床。”

李铮道:“還好。你不回學校?”

“上午沒課,下午回去排練。”簡寧川道,“我和管家在等你吃早飯。”

南山把早點擺好,要退下去。

李铮見簡寧川很喜歡他,便留住他:“你吃過了嗎?一起吃吧。”

南山是吃過早飯的,配合地陪在邊上,只喝茶。

“昨天管家說一半,”簡寧川和誰都自來熟,問,“是和初戀怎麽了?”

李铮道:“別問人家私事。”

南山卻無所謂道:“沒關系,小簡很可愛。”

李铮看他一眼,他意識到有歧義,小聲補了句:“不是我的菜。”

簡寧川還沒對李铮出櫃,只好假裝聽不懂,道:“我就是好奇問問,管家不用勉強回答我的。”

南山道:“不勉強,小事情。”

他一兩句,就把被初戀坑了的事言簡意赅地說了。

簡寧川:“……唉。”

南山道:“別同情我,已經過去很久了。”

簡寧川難過道:“好多校園文都有這種橋段,我每次看都哭得好慘。”

南山:“???”

李铮勸慰南山道:“昨天我也說了,這完全不是你的錯,別用別人的懦弱這樣懲罰你自己。”

“昨晚我也想了很久,李叔叔你說得對。”南山自嘲道,“這場失敗的初戀,或者就是我初戀他本人,在我心裏像道越不過的山丘,我總是翻不過去,總是在拖累我,折磨我,讓我過不好自己的生活,我太難了。”

簡寧川沒有談過失敗的戀愛,不懂就問:“翻不過去就不要翻啊,不能繞路走另一邊嗎?”

他的主張歷來就是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既是針對南山這段話,也是想隔山震虎,敲打李铮,不要繼續和他爸糾纏下去了。

南山心知他的說法并不對症,又想不出怎麽辯駁,轉頭看李铮。

李铮本來不想參與,被求助了,只得道:“我想,說是山丘不夠恰當,我覺得用另一個形容詞會更準确,深愛過但沒得到的人,他是圖騰。”

他心有所想,臉上浮起微笑來,說:“這圖騰懸在你心上,像永恒的日月,繞到哪裏都避不開。”

簡寧川:“……”

南山一震,拊掌道:“對,是圖騰,就是這種感覺。”

簡寧川明知李铮在說的是誰,不爽道:“反正我不懂這是什麽感覺,你們太誇張了。”

南山想起他是電影學院的學生,便道:“小簡看過《盜夢空間》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圖騰,你還小,應該不是愛情,可能是別的。”

簡寧川看是看過,但記不太清楚,靈光一現道:“我知道了,我看過《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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