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爺不從良
天色漸晚, 暮色黃昏。
似血的殘陽漸漸消逝, 餘晖下的樹影越來越長,山風拂過,仿佛張牙舞爪的群魔在亂舞。
徐清川怔怔地站在山道上, 樹影遮住了他晦暗的神情, 晚風微涼, 吹散了他淩.亂的短發。可他卻沒顧及這些,只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重複沈一君臨走前說的話。
“什麽他啊他的,沒禮貌, 那是你父親。”
“徐哥這人什麽都好, 就是心太軟,明知道你是個白眼狼,還拐彎抹角的讓我幫你打點一二,你要是還有一點點良心,今後少給徐哥找事。”
徐清川從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極端、錯誤。
雖然上輩子他的死跟徐思睿沒關系,可也是徐思睿間接造成的, 上天待他不薄,讓他帶記憶重生, 他先下手為強有什麽錯?
可……
徐思睿為什麽不恨他?為什麽在摧毀徐家後又讓沈一君幫他?
以己度人, 若是有人這麽對他, 他只會報複的更狠。先前的徐思睿就是最好的證明。
徐清川揣着心事翻牆回到莊園。
法院把抵押給銀行的莊園貼上了封條, 裏面的物品也一一記錄在冊, 唯有酒窖裏的紅酒太多, 法院還沒派人來清點。
徐清川給自己開了一瓶紅酒, 拎着酒瓶站在二樓的陽臺環視着這個上輩子向往,這輩子被他據為己有的家。
公司沒了,他可以利用先知重頭再來,但家……
還有徐思睿……
他猛灌了一口酒,這個地方,他遲早會買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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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君把臨時起意的決定按在了寧致頭上,然後開着他的甲殼蟲回到家。剛一踏進家門,迎面沖出來一個人把他抱了個滿懷。
“臭小子,回國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給媽打個電話。”沈夫人先是熱情的抱住兒子,雙手又是激動的在他身上摸了摸,“瘦了,瘦了,也不知道你爸個死胖子是怎麽照顧我兒子的。”
沈·死胖子·明晨一臉黑線,“老婆,你這可就冤枉我了。你兒子成天圍着一個男人打轉,我就是想照顧他,也要能找得着他人啊。”
“借口!”沈夫人沒好氣的瞪了沈明晨一眼,旋即又笑開花的挽着兒子的胳膊,拉着他來到客廳的沙發,道:“媽.的小心肝,有沒有想媽媽?”
沈一君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又小心的瞄了一眼沈明晨。
沈明晨一不小心對上兒子的轉動得生動自如的眼,心下驀地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只見沈一君委屈的投進沈夫人的懷中,甕聲甕氣道:“想的,我還想去M國看你,可爸爸把我關起來了,還不給我吃的,你看,我都餓瘦了。”
他邊說邊把袖口挽起到肘心,露出一截精致的小臂,看起來跟兩個月前沒什麽區別,可落在沈夫人眼裏,那就是瘦了。
沈夫人露出心疼的神色,又是好一陣安撫,直把兒子哄高興回房間了,轉身一撸袖子,單手叉腰,一手揪着沈明晨的耳朵上樓,在沈明晨的哎呦叫喚聲中怒吼道:“死胖子,敢虐.待我兒子,老娘看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說罷,她敞開嗓門又沖廚房裏的傭人喊道:“張姐,去把我們沈家的家法拿來”
躲在門板後的沈一君聽到動靜笑的眯起眼,掏出手機就給寧致打電話。
寧致正在廚房跟鹽和糖較勁,落在客廳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坐在一旁玩手機徐雪嬌聽見動靜拿起手機,只見‘君君’兩個字在屏幕上跳躍。
她小眼珠子一轉,接通電話,又按了視頻,關了靜音,對準正在廚房做飯的寧致,小聲道:“死基佬,瞧見沒,爸爸正在給我做飯呢,你吃過嗎?羨慕嗎?嫉妒嗎?”
說完,她把視頻又對準自己,得意的看着視頻雙目噴火的沈一君,走到陽臺警告道:“別以為救過爸爸,就能挾恩圖報,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不流行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這一套,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離我爸爸遠點,爸爸是我的,死基佬。”
沈一君呆滞的望着黑下來的屏幕。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生氣,不能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計較,畢竟他是要當那小鬼繼父的人,但是——
瞧瞧那小鬼說的什麽話?
什麽叫死基佬?什麽又叫挾恩圖報?
他是這樣的人嗎?而且徐哥對他的靠近也不排斥的啊。
沈一君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惡毒的人,可他現在決定了,他要當一個惡毒的繼父,他要打死那個嚣張的繼女。
吃他的住他的,竟然還敢罵他是死基佬。基佬怎麽了,基佬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沈一君氣沖沖的下樓,打算回去找那小鬼講講道理,可他剛溜到門口,迎面撞上了正從公司趕回來的沈思君。
沈思君見到弟弟氣鼓鼓的,連外套都沒來得及脫,直接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
寧致徹底放棄了做飯的想法。
當初看韓亦君做飯挺簡單的,但真當他自己動手……望着鍋裏焦黑的物什,他面無表情的拿起鍋蓋蓋上,洗完手回到客廳,見徐雪嬌惦着二郎腿,眉頭一皺,“坐好了。”
“關你——”徐雪嬌猛地擡頭,一見爸爸冷下來的臉,放下腿上前挽着寧致的胳膊撒嬌道:“爸爸,飯這麽快就做好啦?”
寧致緩了緩神色,摸着她焦黃的頭發,思忖了片刻,“我們先出去吃飯,等會帶你去理發。”
“啊?不要吧?”
……
燕京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
寧致不過是帶女兒出去吃頓飯,順便把她那頭黃毛給染回來,便在理發店碰到熟人。
“Allen哥,這已經是咱們應聘的第五家娛樂會所了,要是還不收咱們,咱們是不是真得回老家種田啊。”小馬苦着臉,吧噠吧噠的抽着煙,似是想到了什麽,擡頭望向正在洗頭的Allen,“要不,咱們還是回明珠求求沈少爺吧?!”
“要去你自己去。”徐氏為什麽破産?還不是因為沈少爺一怒沖冠為藍顏,他為什麽找不到工作?還不是因為他算計過沈少爺的藍顏。
徐清川可真是把他和羅陽誠給害慘了。
寧致站在門口頓了一頓,轉身帶着女兒拐進了隔壁的理發店。
徐雪嬌還以為爸爸是改變主意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爸爸推進了旁邊的玻璃門裏,她哭喪着臉,對着鏡子不舍的摸着自己酷帥拽的發型。
寧致對理發師道:“剪短,越短越好。”
徐雪嬌聞言,垂頭喪氣的耷.拉着腦袋,任由理發師的手在她頭上搗鼓。
寧致見徐雪嬌做頭發需要些時間,便對她說:“我出去抽根煙。”
說罷,他去旁邊的小店買了頂帽子和麻袋,守在隔壁等Allen出來後,尾随倆人一路,直到跟着倆人來到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随手撿起地上的搬磚,猛地上前敲暈了小馬,然後把麻袋套在Allen頭上,不理會Allen的掙紮和嚎叫,悶不吭聲的把磚塊往他臉上,尤其是嘴巴招呼,直把人打的叫不出聲,這才神清氣爽的大步離開。
霓虹閃爍的大街上,一身着藍色西裝小外套,搭配格子超短裙的小姑娘正在東張西望,她精致的面孔滿是驚慌和無措,一頭齊耳波波頭襯得她可愛又可憐。
忽地,她像是看到了什麽,邁起小碎步匆匆朝街頭跑去,人群中,準确的抱住一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哽咽的吼道:“不是說只是去抽根煙嗎?是不是又想丢下我不管?”
寧致微微一愣,擡起腕表看了看,才發現竟然跟了Allen有兩個多小時了。
此時見懷裏的小姑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遲疑的擡手拍了拍她的背,道:“我沒有丢下你,我剛才遇到一熟人,跟他喝了杯茶,下次不會了。”
懷中的小姑娘沒吭聲,只是悶聲抽泣,寧致嘆了口氣,他哪有養女兒的經驗?就連兒子……他還是撿現成的,根本就不需要他操心。
他望着往來神色各異的行人,擁着抽噎的小姑娘進了一家奶茶店,點了杯奶茶,又安撫了她幾句,直到五分鐘後,徐雪嬌才抹着眼淚小聲哀求道;“爸爸,以後別再丢下我一個人了,我害怕。”
怕什麽她沒說,寧致大概能猜到一點。
徐雪嬌十歲之前是被徐思睿捧在手心疼着長大的,十歲之後疼愛她的爸爸出事了,年幼的她獨自面對狼子野心的徐清川,在這樣的環境下,她極度缺乏安全感。
“不會了。”寧致掏出手帕幫她擦了擦眼淚,放緩語速溫聲道:“以後我去哪都會告訴你的,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換了發型的徐雪嬌當真是符合她雪嬌這個名字。
白白.嫩嫩的臉頰因着抽泣染了一抹紅暈,水洗後的眼睛亮若夜空上的繁星。她破涕為笑,伸出白.嫩的小拇指,吸着小鼻子道:“那爸爸要說話算話,拉鈎,蓋章!”
寧致怔怔地望着小姑娘,神色複雜地摩擦着手掌,一旦蓋章,這個便宜女兒……便宜女兒就真的是他的責任了。
可他還沒做好當父親的準備啊,徐雪嬌不像邵千帆,他認回邵千帆的時候。邵千帆已經成年了,而且父親這一角色,韓亦君顯然做的更合格。
更不像徐清川那個白眼狼。
他……真的能做一個好父親嗎?
寧致猶豫了很久,在徐雪嬌漸漸暗淡下來的眸光中突然伸出尾指,勾上她懸了半天的小拇指,莞爾一笑,“好,拉鈎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