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養娃從小抓
臨近晌午, 村子各家各戶的煙囪吹起了青煙。
劉蛋蛋沒聽出寧致話中的潛意思, 還以為自己是被爸爸給誇獎了,驕傲的挺起胸膛,正想得意的說他是要當老大的人, 這點小事算什麽?
只是小身板剛一挺直, 幹癟的肚子立時響起了打鼓的聲音。
咕嚕嚕的聲音在這還算清幽的村尾顯得分外明顯, 驕傲的小心思霎時被饑餓取代,他捂着饑腸辘辘的肚子,幽幽的嘆了口氣, “算了, 你去給我做飯,我就再原諒你一次。”
寧致被他這話給逗樂了,繃着笑意沉聲道:“合着我要是不給你做飯,你就不打算原諒我了?”
“肯定不原諒啊,你都打算把我賣了換錢了,我還要你做什麽?”劉蛋蛋說的理所當然, 還一本正經,“我打算去問問鐵頭他爸還缺不缺兒子, 要是缺的話, 我就去給李叔當兒子。當然, 你放心, 如果李叔真收我當兒子了, 我會省點口糧回來養你的。”
“那你李叔要是不收你呢?”
“那就沒辦法了。”劉蛋蛋攤着雙手, “我只能湊合跟你過了, 不過,你不能再打我主意了,你要是再偷偷找人打算把我賣個好價錢,我就把你推到河裏去喂魚。”
劉蛋蛋看似無意的話,卻讓寧致想到了劉水生的結局。
劉水生真的是被親兒子推下池塘?
他觀察着劉蛋蛋的表情,劉蛋蛋常年跟着劉水生到處混吃混喝,有些營養不良,個頭更是不足一米,這種情況若是放在家中孩子多,亦或者女孩子身上算是常見,但獨子還是男孩子就很少見了。
可劉蛋蛋卻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眼神也沒剛開始那麽警醒。許是覺得王嬸子被趕走了,所以心裏沒有了被爸爸賣掉的急迫感,終于露出了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純真。
但你若是真把他當真正的八歲小孩,那你可就要吃虧了。
自古有言,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但劉家這情況,可不是單用窮來形容的。
劉水生是怎麽養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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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孩子他媽跑了後,他把兒子帶在身邊,整天跟一夥二流子混到一起,小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三觀正不到哪裏去。
就像劉蛋蛋童言無忌,說什麽把他推到河裏喂魚,全是從劉水生口中學來的。
那劉水生又是從哪學來的?
電視。
鎮子上的紅葉小學對面有家飯館,是劉水生這群混子老大的父親開的。
他們這群游手好閑的混子把飯館當作根據地,沒事就聚在飯館裏蹭吃蹭喝蹭電視,作為報答,他們要給飯館洗個碗掃個地端端菜什麽的。
當然,他們還兼職收保護費,學着港臺電影裏的那一套,以保護的名義護着附近商鋪的秩序,然後賺點零花錢。
稱不上大惡,但卻十分讨人嫌。
所以劉蛋蛋有樣學樣,三觀早就歪的不成樣子了,有些觀念更是根深蒂固。
但他三觀再歪,就沖他前面那句‘如果李叔真收我當兒子了,我會省點口糧回來養你的’這話,寧致覺得這孩子對父親還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還不淺。
但任務裏說阻止劉蛋蛋背負弑父的罪名……
寧致覺得這句話有歧義,有邏輯上的問題,又是阻止又是背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而且抛去這個問題,就說他的年紀,他推得動一個成年人嗎?就算劉水生喝多了,也不會輕易被一個小孩子推進池塘,而且他又是怎麽從張老板手中逃出來的?
其實寧致還有一個猜測,那就是劉蛋蛋不是真正的兇手,他自願替別人背了黑鍋,能讓他自願認下弑父罪名的人……
寧致暫時沒頭緒,也就不想了,上前拎起警惕的劉蛋蛋,在他奮力蹬着小短腿的屁.股蛋上拍了兩下,然後把他帶到後院的水井邊,打了桶涼水給他洗了把臉。
時值初夏,天氣漸漸有些炎熱。
寧致用井水把他臉上的涕清理掉,發現這孩子确實如王嬸子說的那樣,專門撿父母的優點的長。不過小仙童他是沒看出來。
“二流,冷冷冷,你快放開我。”
寧致屈指敲了他一個腦瓜蹦,“沒大沒小,二流是你叫的嗎?”
“切,名字不就是用來叫的?”
寧致按下他掙紮的手,擰了個涼毛巾,把他黝.黑的小.臉擦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他臉上沒有那青鼻涕,這才放開他,斜眼輕飄飄道:“那也不是你能叫的。”
劉蛋蛋得了自由,一蹦三米遠,确定爸爸抓不到他,沖寧致做了個鬼臉,“二流二流二流,我就叫你二流,有本事你來抓我呀。”
寧致被他給氣樂了,嚯地站起身,正準備去逮那兔崽子,恰時前院傳來了一道輕柔的女聲。
“水生,你在家嗎?”
劉蛋蛋眼珠子一轉,雙手叉腰,“二流,你的麗姐姐來找你了。”
寧致冷笑,“劉蛋蛋,你給我等着。”
“略略略!”劉蛋蛋吐着舌頭,小短腿挪到門邊,“我怕你啊!”說完,也顧不上肚子餓,一溜煙竄前院,見到牽着女兒的陳麗,擡手用兩個大拇指把嘴唇往下勾,左右中指那眼角往上提,再伸長舌頭,對着倆人做了個鬼臉,然後跑出了院門。
寧致追出來的時候,小姑娘被劉蛋蛋的鬼臉吓的小.臉慘白,正被陳麗抱在懷中安撫。他揉了揉額頭,劉蛋蛋這孩子吧,說熊,那是肯定熊,但說到懂事,他也懂事。
就拿先前劉水生要賣他這件事來說,一開始還十分怨憤,确定寧致不賣他了,他就像金魚的記憶,轉頭就忘了,還跟個沒事人似的有心情吓唬小姑娘。
寧致上前跟哄孩子的陳麗道了歉,表示等劉蛋蛋回來會好好收拾他的。陳麗勉強的說孩子還小,不用太在意,然後提及她此次來的目的。
“水生,我聽說你要把蛋蛋賣給那個張老板?”
“你聽誰說的?”寧致平靜道。
“你不用管我是聽誰說的,這件事你不能做。”陳麗摸着女兒的腦袋,神色有些為難,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道:“我實話跟你說吧,我沒想嫁給你,當初說只要你拿出五百塊彩禮就嫁給你,是讓你知難而退的。”
陳麗這番話說的是心驚膽戰,她怕這番話會觸怒劉水生,不單單是因為劉水生在村裏的名聲不好,她也好幾次看到劉水生跟一群染着黃毛的混子在鎮上打架,這樣的人,別說她沒打算嫁人,就算嫁,也不會嫁給他。
她小心地觀察寧致的表情,見他沒有發怒的跡象,心反倒越發的緊繃了起來,連抱起女兒後退了兩步,小聲道:“我沒打算再嫁人的。”囡囡還小,如果她嫁人了,婆家不一定待見女兒。
陳麗覺得她該說的都說了,趁着‘劉水生’還沒發怒,抱着女兒匆匆離開了。
寧致望着她倉皇逃離的背影,無奈的揉了揉酸脹的額頭。
記憶裏劉水生這會兒拿到了賣兒子的五百塊去了鎮子,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樣才回來找人提親。所以也沒碰到陳麗上門,還說了這麽一番話。
他回到後院打來水,把自己身上的酒味洗去後,又在家徒四壁的櫃子裏翻出一套還算幹淨的衣服換上,這才鎖了門去找劉蛋蛋。
劉蛋蛋在鐵頭家蹭了頓飽飯,飯後又勤快的幫李嬸子收拾了碗筷,剛想拉着呆頭呆腦的鐵頭商量做他爸爸的兒子時,就聽到了他爸爸的聲音。
李大成正在門口抽煙,見到寧致,熱情的走上前,掏出煙發了他一根,“二流,來找蛋蛋啊。”
寧致接過煙,随手挂在耳朵上,又從口袋掏出自己的煙遞給他,客氣的笑道:“這不是蛋蛋還沒吃飯,想帶他上鎮子去吃飯麽。”
李大成吸了一大口煙,拍着寧致的肩膀道:“二流啊,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找點事情做了。你看村子裏跟蛋蛋一樣大的男娃,哪個沒去學校,就你家蛋蛋,連學校的門都沒進過。”
寧致但笑不語。
劉水生這個人人品不行,但他對村民還算可以,這得益于劉根生從小到大提耳面命的教育。
劉根生沒進監獄前,經常教導他,說村子裏的人都是他們兄弟倆的恩人,如果沒有村民,他們兄弟倆早就餓死了,所以劉水生就算窮的喝白開水,也沒在紅葉村做過偷雞摸狗的勾當。
而村子裏的人雖然不太喜歡他,但表面還算過的去,唯一跟他有來往的,也就只有李大成這一家了。
屋內的劉蛋蛋聽到他爸爸要帶他去鎮子,也顧不上認爸爸的事,邁着小短腿跑出來,抱着寧致的腿催促道:“爸爸,我們快走吧。”說完,他又對跟出來的鐵頭道:“鐵頭,我先跟爸爸上鎮子去了,等我回來再找你啊。”
鐵頭伸出舌頭舔.着唇角上的油,呆呆的點着頭。
寧致跟李大成告別後,牽着劉蛋蛋走在去鎮子的路上,似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拎起他的衣領,冷笑道:“你不是說我抓不到你嗎?”
劉蛋蛋撇了撇嘴,“跟小孩子較真,爸爸你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