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揚回到家裏,發現這一年母親似乎又蒼老了一些,愧疚之情又湧上心頭,于是天天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母親身邊。
這一季的冬天格外寒冷,據天氣預報說蘇州春節期間要遭遇一場十年以來最強的寒流,年下的日子幾乎每天都在飄雪,蘇揚就每天和母親宅在家裏抱着暖爐。
“聽說海南冬季每天溫度都有十幾二十度,我們現在要是在海南就好了,可以出門去逛街玩了,現在蘇州出門一趟凍死人了。”有一天文初從外面回到家,一邊抖身上的雪花一邊感嘆。
蘇揚聽了她的話,馬上說,“那我們今年就去海南過年吧,我們一家人還沒有一起出門旅行過呢。”
“好啊好啊!”文初文末倆姐妹馬上高興得跳起來。
“不好,哪有大過年不在家裏過跑出去的,再說了,過年出去旅行費用多貴啊,太浪費了。”韓媽媽反對說。
“我也不同意,”母親說,“我行動不方便,坐個輪椅出去太麻煩了。”
“沒有關系,有我和文初文末呢,我們輪流照顧你。就這麽說定了,我馬上去訂酒店和機票。”蘇揚堅持道。
因為前幾年出差多,蘇揚已經是航空公司和連鎖酒店的鑽石會員了,雖然各方面費用比平時漲價了不少,但是以蘇揚今時今日的財力,已經完全能夠支付了。
母親拗不過蘇揚,最後還是一起坐上了飛往三亞的航班。
蘇揚心裏格外高興,在她的記憶中,母親自從身體不好以後,就一直待在家裏不出門,極少出門的時候也都是在蘇州城,從來就沒有外出過,這一次是母親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出蘇州城。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帶着母親出來到處旅行,閱盡天下美景。
三亞陽光燦爛,蘇揚一家下榻的是一家位于海邊的五星級酒店,拉開酒店的落地窗簾,就可以看到外面蔚藍的大海。母親對這裏的環境贊不絕口,看的出來她心裏也是十分開心的。
蘇揚帶着一家人花了三天時間把周圍的景點都游覽了一遍,剩下的時間就一直在酒店周圍活動,她每天推着母親到樓下沙灘上曬太陽看風景,文初文末就在沙灘上玩耍,何叔和韓媽在一旁陪她母親聊天,這樣的日子,是真正的惬意。
年三十晚上那天,蘇揚就在酒店訂了一大桌團圓飯,準備一家人熱熱鬧鬧慶祝一下,從酒店房間下來,剛走出電梯,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背着雙肩包拖着行李箱在等電梯。
“Frank!”蘇揚吃驚地喊,“你怎麽會在這裏?”
鄒曉看到她,哈哈大笑起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說過我春節會出門旅行的,沒想到能在這裏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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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禮貌地跟蘇媽媽和韓媽一家寒暄了一番。
“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蘇媽媽禮貌地問。
“是啊,就我一個人,我家人都在國外呢。”鄒曉說。
“要不晚上跟我們大家一起吃團圓飯吧,今天是除夕夜,你一個人孤零零怪可憐的。”蘇媽媽好心邀請。
“方便嗎?”鄒曉問道,然後小心地望着蘇揚。
“是啊,晚上一起吃飯吧。”蘇揚也誠心邀請。
“那好,我上去把行李放下就下來!”鄒曉高興地說。
鄒曉跟着蘇揚一家吃了團圓飯,不光如此,後面的日子,他也加入了蘇揚一家人的活動,每天在一起跟進跟出,搶着結賬買單,蘇媽媽直誇他懂禮數。
一天文初文末倆姐妹想去游泳,一家人便來到海邊的游泳池,何叔韓媽在岸上陪蘇媽媽,蘇揚鄒曉和文家兩姐妹下水去玩。蘇揚大學體育課選修的是游泳,下了水以後游得很暢快,文初文末倆姐妹都是旱鴨子,鄒曉在一邊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們。
游泳池裏人很多,蘇揚看着文初文末游了一會兒,想着反正有鄒曉在照顧她們,就自己一個人往深水區游去了。
鄒曉一邊教文初文末學游泳,一邊隔一會兒就把目光關照着遠處的蘇揚。不知過了幾分鐘後,鄒曉再次擡頭尋找蘇揚身影的時候,卻找不到了。他一下慌了,囑咐文初文末站在原地別動,自己馬上向深水區游去,一邊游一邊大聲喊蘇揚的名字。
他穿過一撥又一撥人群,卻始終沒有看到蘇揚的身影,心裏更加着急起來。一直游到泳池的盡頭,蘇揚從人群裏游出來錯愕地望着鄒曉,“是你在喊我?”
看到鄒曉緊張過度的表情,她又問,“你怎麽了?”
鄒曉望着她游出來的方向,原來她剛才是被身後兩位膘肥體壯趴在游泳圈上的大叔擋住了視線,吓得他以為她出了什麽事,看到她平安無恙,他放下心激動地上前緊緊抱住蘇揚,心有餘悸地說,“吓死我了!剛才看不到你,我以為你出事了。”
蘇揚立刻明白,眼淚忍不住湧了上來。
鄒曉松開她,望着她紅紅的濕眼眶,吃驚道,“你——怎麽了?”
蘇揚抹幹眼淚,哽咽着說“除了我家人,從來沒有人這麽緊張過我。”
鄒曉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心疼地說,“看你哭的真傻。”
蘇揚破涕為笑,不好意思地說,“不許取笑我。”然後紅着臉往岸上游去。
鄒曉跟在後面一直看着她上了岸,才放心去找文初文末。
春節假期很快就要結束了,蘇揚一家的三亞之旅也結束了,她先送母親和韓媽一家回蘇州,然後在蘇州家裏呆了兩天,還是依依不舍地回錦城上班了。鄒曉旅行結束,直接從三亞飛回了錦城。
忙碌的日子又開始了,乘風物流的郊區倉儲物流中心項目建設正式提上日程,蘇揚和楚慕之兩人開始親自跑土地規劃建設各項手續。事情并不像她們二人想象中的順利,在規劃這一關,她們被拒之門外了,市規劃局劉義辭局長把乘風物流項目的規劃審批表壓了一個多月不肯簽字。蘇揚她們找到區裏負責她們這個項目落地的葉薇副區長,葉區長又親自帶着她們到市規劃局找劉義辭局長當面協調,沒想到劉局長還是拒絕審批,說是項目的選址可能跟将來的高速公路和貨運機場規劃沖突。
葉區長提出能否把高速公路和貨運機場的規劃拿出來研究,物流項目選址盡量避開這兩處的規劃。劉局長說将來高速公路和貨運機場的建設,可能會根據實際建設情況和現場地質地貌進行調整,目前的規劃也無法完全确定将來的實際紅線範圍,所以那邊的土地現在不能擅自動用。
葉區長又提出規劃局能否現在就派人到現場勘測一下當地的地質地貌情況,把高速公路和貨運機場的規劃紅線盡量精确了,然後把物流項目的選址定下來。
劉局長還是否定了她的提議,說市裏今年不會動工高速公路和貨運機場項目,所以他們局也沒必要這麽快進場勘探。
葉區長最後跟劉局長争吵起來,她指責規劃局不支持基層工作,作風官僚,把劉局長也惹惱了,兩人甚至還拍起桌子來,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蘇揚她們看到葉區長确實盡力幫她們說話了,她們也不好再說什麽,倉儲物流中心項目推進暫時陷入僵局。蘇揚和楚慕之都知道,這個項目耽擱得越久,将來的成本只怕越高,她們只能再想辦法從規劃局那邊盡快突破。
人間四月天,吳悠的婚禮如期将至。婚禮前幾天,吳悠約蘇揚陪她去試婚紗和伴娘禮服,蘇揚抽了半天時間去赴約。
在婚紗店導購員的推薦下,蘇揚幫着吳悠選了好幾套适合她的款式出來,最後叫她一一上身試一下,吳悠拿着其中一件慢慢走到試衣間門口,忽然停了下來,她對着門口的穿衣鏡,拿着婚紗在身上比試了一下,愣住了幾秒鐘,然後轉身折回把婚紗放下說,“我不試了,就用上次拍婚紗照的那件吧。”
導購恭敬地說,“那好,那您婚禮那天,我們會準時把婚紗給您送上門的。”說完,便退下去。
“怎麽了?”蘇揚關心地問,她看得出來吳悠有些不對勁。
“沒什麽,”吳悠平靜地說,“只是剛才照鏡子的時候突然沒了勇氣,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會嫁給別人。”
蘇揚明白,吳悠說的別人,自然是指高醫生以外的人。不管人們多想逃避多麽自欺欺人,可是感覺永遠不會騙人。
“你不是想逃婚吧?”蘇揚不安地問。
“不會,我一定會如期結婚。”吳悠肯定地說,“就算我悔婚回頭找他,你以為我們還回得到從前麽?我沒那麽天真。”
“明白就好。”蘇揚放下心,“不是不支持你追求真愛,只是為着高醫生那樣的人,不值得。”
“真愛就是一坨狗屎。”吳悠輕笑着說。
蘇揚有些唏噓,她知道吳悠已經被高醫生的那段感情耗盡了精魄,估計這輩子都很難還魂了。
婚禮在一個陽光明媚的禮拜六如期舉行,蘇揚作為伴娘,參與了婚禮的全部過程。
來賓裏有以前在孤兒院做義工時相熟的朋友,蘇揚出面招呼。對方掏出紅包奉上,除去來賓自己的禮金份子,裏面還有高醫生托付帶來的禮金,數額不小。蘇揚收下,于無人處撕掉紅包,把高醫生的禮金記于衆義工朋友名下。
婚禮開始,整個宴會廳張燈結彩,高朋滿座,人聲鼎沸,氣氛不是不喜慶不是不熱鬧的。司儀上臺,輕車熟路口若蓮花,大段喜慶祝福的話按照設定的程序和盤托出,主婚證婚人依次上臺,一對新人笑靥如花互相許下海誓山盟,場面不是不感人的,誰能說吳悠将來不會幸福呢。
楚慕之趁着天氣轉暖,把自己的假期休了。假期結束回到公司上班以後,楚慕之和蘇揚商量了一下,決定把她們二人在公司的工作進行重新分工,一個人負責公司全部的日常運行管理,為倉儲中心項目建設全力籌集資金,另一個人專門在外負責倉儲物流中心項目建設的事。楚慕之讓蘇揚自己選擇,蘇揚想了一下,她想挑戰自己一把,于是選擇了倉儲物流中心項目建設這一方的工作。
為了倉儲物流中心項目規劃的事,蘇揚四處托人打聽劉義辭局長的情況,從知情人士反饋的信息來看,劉局長是個相當講原則的人,一般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蘇揚心裏暗自叫苦,遇上這樣的人該如何叫他改變主意呢。
蘇揚靜下心來認真思考起來,不管遇到多大阻力,她都不能輕易放棄,這是她從鄒曉身上學到的。如果此時的處境,換作是鄒曉,他會如何處理?蘇揚想了想,鄒曉一定會鎮定下來,千方百計想出辦法來解決問題。蘇揚也想挑戰自己一次,看憑自己的努力能否擺平這次規劃的問題。
蘇揚帶着兩名助手厚着臉皮一大早就在規劃局門口守着,看到劉義辭局長來上班,他們厚着臉皮跟進了辦公室。
劉局長還記得蘇揚,“你不是那個想在錦江邊上蓋倉儲物流中心的那個公司的負責人麽?你來幹嘛,我上次不是都跟你們說清楚了,我是不會同意這個項目規劃的,你再找我也沒用。”言語中滿是不耐煩。
蘇揚賠着笑臉祈求道,“劉局長,您再考慮考慮吧,我們公司也不容易,當初我們跑遍了整個錦城,實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了,最後才會找到郊區錦江邊上那塊位置。”
“你們這些生意人就知道賺錢,那塊位置是建設國家重點基礎設施工程的地方,你們消息倒是靈通,這麽快就盯上,到時候要是影響國家工程建設,你們擔得起責任麽?”劉局長訓斥。
“我們知道知道,”蘇揚低聲下氣地說道,“我們項目選址規劃嚴格服從國家工程建設需要,保證願意給國家基礎設施工程建設留下足夠的餘地,還請劉局長您酌情考慮一下。”
“沒什麽考慮的,就算我批,也只能等到高速和貨運機場建設完成以後,才能再考慮你們企業規劃。”劉局長說。
“只要合理做好規劃,這兩方面其實是不沖突的啊。”蘇揚再次懇求。
“不用再說了,你們請回吧,以後別再來了,再來我還是這個話,我不同意。”劉局長鐵面逐客。
“那我就不打擾您工作了,”蘇揚怕過多糾纏引起劉局長反感,便識趣地告辭,“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我明天還會再來。”說完,她就帶着兩位助手一起離開了。
第二天一到上班時間,蘇揚又帶着助手準時出現在劉義辭局長辦公室裏。
基本上還是重複前一天的對話,只是劉局長的态度明顯更加不耐煩了。蘇揚見勢即收,馬上離開。
從規劃局出來,蘇揚反思了一下,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要不了幾天就會把劉局長惹炸毛,還是得想點辦法迂回作戰。
她回到公司跟楚慕之一起把情況溝通了一下,兩人一致決定暫時不跟劉局長談工作了,先跟他個人交上朋友,取得信任之後再慢慢商量工作上的事。她們又四處托人打聽劉義辭這個人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喜好和弱點,據知情人士說,劉義辭跟一般領導不太一樣,不喜歡吃飯喝酒那套酒桌上的應酬,下了班就準時回家,窩在家裏聽着曲子搗鼓花草書畫,尤喜昆曲蘭花和松風畫派。
得到這些情報後,蘇揚笑着跟助手說,“既然不用喝酒,那就好對付多了。”
蘇揚想起從前在經緯制衣上班時曾多次到臺灣出差,她幾乎每次抵臺都會光顧臺北故宮博物院,專程跑去欣賞溥心畲先生的書畫,然後拍照下來,回來洗出照片寄回蘇州給母親大人,她母親自從身體原因梨園隐退以後,就一心研習書畫,在各大名家中,尤其推崇溥心畲先生。
蘇揚馬上給母親打了電話,叫她在蘇州臨摹幾幅松巢先生字畫寄過來。一個禮拜以後,母親的字畫寄到了,蘇揚帶着母親的字畫,在等劉義辭下了班以後,直接到他家裏登門拜訪。
劉局長家住在老城的一棟合院裏,蘇揚敲了門以後,開門的是劉局長本人,他一看到蘇揚就開始生氣,“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單位裏鬧夠還跑家裏來,現在是下班私人時間,你到底想怎樣啊?”
“領導您別生氣,我今天過來不是找你談工作的。”蘇揚一臉燦爛地笑着說,“我聽說劉局長是書畫行家,今天特意帶了幾幅字畫過來讨教。”
“讨教字畫?”劉局長有些納悶,“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麽字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以為投我所好我就會批你的規劃了?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我真沒這麽想啊,”蘇揚裝作委屈地說,“我就是在你辦公室看你牆上挂了好些字畫,覺得每一件都是精品之作,于是心生敬慕想跟你當面讨教一下。我一個丫頭片子雖然不才,但也自幼跟着家母習過幾年書畫,雖然無甚長進卻還是略懂皮毛的。”
蘇揚曾經留意到劉義辭在辦公室牆上挂滿了自己的習作,就知這個人是一個極度自戀好面子的人,且不論那些書畫技藝水平如何,但凡進到辦公室的人,看在他堂堂局長的面子上總會誇獎吹捧一翻的。她故意提到他辦公室的作品,又故意說敬慕他,他肯定就會飄然起來放松警惕。
蘇揚這些話說出口,劉局長的臉色果然和悅了許多,蘇揚又趁機拿出自己帶來的其中一幅書法攤開來。
劉局長看到這副書法眼睛都亮了,眉毛稍稍上挑了一下問:“這副字真的是你自己寫的?”
“如假包換!”蘇揚大言不慚地說,“領導您要是不相信,可以讓我進去借您紙筆現場檢驗。”說完這話,她都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先進來再說吧。”劉局長轉身,還是讓蘇揚進門了。
蘇揚心下大喜,馬上跟着劉局長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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