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揚開着車子到經緯大廈樓下的時候，杜若已經在公司門口等着了，蘇揚望着杜若，這些年杜若的品位變化了好多，穿着打扮已經不像幾年前剛走出校園那會兒那麽浮誇了，現在變得端莊得體多了。眼前的杜若，像所有中環寫字樓走出來的白領一樣，畫着淡雅的妝容，穿着淡色的職業套裝，單肩挂着一件方形的小公事包，站得筆直的身影顯出良好的儀态。蘇揚覺得杜若真的很堅強，幾乎都看不出剛失戀的頹态，在對待感情的态度上，也許她該向杜若學習，學得更堅強更灑脫些。
蘇揚停好車，杜若馬上就鑽了進來，“羅菲他們一家已經到了嗎？”杜若剛坐穩就迫不及待地問。
“中午就到了。”蘇揚說。
“我中午把徐渺約出來談判了。”杜若若無其事地說。
蘇揚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她沒想到杜若會這麽快就去找徐渺，“你們談得如何，徐渺那個賤人沒敢把你怎麽樣吧？”
“他能把我怎樣？”杜若冷笑着說，“不過我也不會便宜了他，我們同居這幾年，房租以及所有生活開銷全都是我一個在支付，他賺的那點錢都自己一個人抽煙喝酒大概還有泡妞全部花光了，我讓他一次性賠償我三十萬，我就把底片還給他和那個賤人，我倒是要看看他和那個賤人是不是真的相愛，是不是真的願意為對方湊齊這三十萬。”
聽着杜若這樣恨恨地說着，蘇揚心裏覺得有些怪怪的，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她也想過既然徐渺背叛了杜若就該讓他付出代價，但是她沒想到杜若會問徐渺要錢，這三十萬算是對徐渺的懲罰嗎，為了徐渺，杜若曾經不惜跟她翻臉，甚至不惜自己的身體去堕胎，三十萬就能買回杜若這幾年不管不顧癡心的付出嗎？蘇揚有些看不明白杜若了，如果杜若她還愛着徐渺，怎麽開得了口問他要錢，如果她不愛徐渺了，她還要這些錢幹嘛，以杜若今日在經緯制衣的收入，三十萬塊錢對她來說其實并不算什麽。
“你這又是何苦呢，”蘇揚心疼地說，“如果徐渺拿不出三十萬，你打算怎麽辦，難道真的把那些錄像公布到網上？那樣做的話就真的違法了，你自己也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可是如果徐渺真的拿出了三十萬，證明了他和莊純那個賤人是真心相愛，你被莊純那個賤人比了下去，你的心裏又會好過到哪兒去。”
杜若目光盯着前方，面目表情地說，“我沒想那麽多，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再難過了，沒留住人，留下一點錢也是好的，三十萬雖然不多，但是也夠在錦城三環以內買房湊幾個平方了。”
既然杜若算得這麽清楚了，蘇揚沒再說什麽，此刻，她覺得杜若太理性了，理性之下的堅強似乎有些過頭了，完全不像是失戀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的女人。
車子快到吃晚飯的餐廳時，杜若對蘇揚說：“我失戀的事情，先不要告訴羅菲他們，我覺得太丢人了，也不想大家來同情我。”
“好吧，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蘇揚答應。
到了餐廳，杜若開心地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酒菜上了桌，大家一邊熱鬧地吃飯，一邊敘舊回憶當年，夏晗和張家明免不了都要喝酒，羅菲要帶孩子就沒有喝，蘇揚現在基本上也不喝酒了，再加之晚上還要開車送大家回酒店，也就沒有喝，倒是杜若，自己主動提出來要喝酒，把大家都驚了一下。
“杜若你行啊，”張家明開着玩笑說，“大學四年沒見你喝過一滴酒，參加工作了果然是不一樣，你終究是在社會上把酒量歷練出來了。”
杜若是南方人，酒量其實差得很，在學校的時候是從來不喝酒的，後來工作了在經緯制衣，工作應酬中難免要喝點酒，但是她還是一直頂着壓力滴酒不沾，蘇揚沒想到她今天主動讨酒喝了，可能是她真的心裏難受，想借酒澆愁吧，只是張家明他們并不知情，所以就熱鬧地起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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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晗張家明和杜若三個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也不知道他們喝了多少，到最後杜若不勝酒力先昏睡了過去，夏晗和張家明兩人才放下酒杯。張家明似乎也有點喝高了，語無倫次的話開始多了起來，羅菲在一旁一邊數落一邊照顧他。倒是夏晗似乎還是清醒的，把服務員喊過來結了賬，然後把杜若背出去放到蘇揚車子副駕上，又回頭去把張家明扶到車子後座上，自己和羅菲帶着小張羅一起擠在後座上，幸虧蘇揚的車子是輛越野，車身還比較寬敞，後座上坐了四個人還不算擁擠。
蘇揚把車子開到酒店，夏晗又把杜若從車子上背了下來，蘇揚抱着小張羅，羅菲扶着張家明一起回了房間。晚上大家一起住酒店，夏晗和張家明兩個人住一個标間，蘇揚和杜若以及羅菲母子四人住另外一個三人間，蘇揚照顧杜若在床上睡好以後，跟着羅菲一起哄小張羅睡覺。
小家夥躺在床手舞足蹈不肯睡覺，嘴裏奶聲奶氣地說，“要吸奶嘴才好睡覺。”
羅菲似乎想起來什麽，抱歉地對着兒子說，“奶嘴今天下飛機的時候放你爸爸口袋裏了，忘記拿出來了。”
說完又對着蘇揚解釋說，“他每晚要吸着奶嘴才肯睡覺，等他睡熟了我才能給他拔下來。”
“沒事兒，我現在就去張家明他們房間裏把奶嘴拿過來。”蘇揚說完，就出去了。
她走到張家明他們房間門口，門是虛掩着的，張家明碎叨的醉話從房間裏面傳出來，“夏晗你為什麽啊，蘇揚多好的一姑娘啊，你為什麽就不知道珍惜呢。”
蘇揚停住腳步，低頭望着腳下煙灰色的地毯，凝神靜靜聽着房間裏的對話。
夏晗的聲音傳了出來，“張家明，你喝多了，別這麽啰嗦，早點去洗了澡睡覺。”
張家明大着舌頭說，“我喝得不多，我腦袋還算清醒的，你倒是給我說說啊，蘇揚有什麽不好的。”
“蘇揚她很好，她什麽都好，”夏晗說，“我跟她就是沒有緣分，你不明白，我跟她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和羅菲那麽幸運的。”
第一次親耳聽到夏晗說出他們之間不可能這句話，蘇揚的腦袋一片空白，她至少應該是悲傷的吧，小說電視裏都是這麽刻畫的，可是事實上她并沒有悲傷，也沒有失落，她腦袋裏沒有任何情緒，只是一片空虛麻木。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心裏想着也好啊，終于聽到夏晗親口說出這句話了，她也該徹底死心了，她不用再作無謂的指望不用再活得這麽累了，從今以後，她可以放過自己了。
她走到門邊敲了兩下門，夏晗從裏面走出來，看到是她便問：“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是過來找張家明替他兒子拿點東西。”蘇揚若無其事地說，然後走進房間，看到張家明後直接去搜索他的衣服口袋，奶嘴果然就在他的口袋裏。
蘇揚拿了出來對着夏晗說道，“喏，就是這個東西，小家夥不含着這個東西就不肯睡覺。”說完就走出房間，夏晗跟着送她到門外，蘇揚出了房門，又回頭笑着對夏晗說，“晚安！”這才不疾不徐地慢慢往自己房間走去。
夏晗望着蘇揚的背影發了會兒呆，然後才關上房門。
第二天杜若醒來得很早，自己一個人悄悄起來洗漱，蘇揚睡眠淺，聽到杜若洗漱的水聲她就醒了，她沒有吱聲，只是看着杜若在盥洗室進進出出，收拾妥當以後自己一個人出門上班去了。有陽光透過落地窗的玻璃從沒有拉嚴實的窗簾縫裏透進來，蘇揚知道，陽光之下，每個人都會燦爛地活下來，因為生命的力量總是向陽的。
蘇揚和夏晗一起陪着張家明一家三口玩了五天，張家明一家才依依不舍離開錦城回了墨津。
在機場送走張家明一家三口後，蘇揚開車載着夏晗送他回了公司，然後自己又把車開到彼岸酒吧去了。
楚慕之也在酒吧裏，看到蘇揚到來，對她說，“你來得正好，有兩個事情跟你商量。”
“什麽事？”蘇揚問。
“明天網的總裁夏晗你認識不？網上資料說他也是錦城大學畢業的，跟你還是一屆的。”楚慕之說。
明天網就是夏晗公司的電商網站，他的公司現在發展得如火如荼，網站廣告錦城街頭随處可見，所以蘇揚也就記住了他網站的名字。“認識吧，”蘇揚說，“你打聽他幹嘛？”
“他們網站現在正在招物流渠道合作夥伴，這麽大的一家電商網站，如果我們公司能中标，那麽我們的業務量和市場知名度會得到穩定提升。如果你認識他的話，能不能把他約出來當面談一下，我想讓公司參與競标。”楚慕之說。
蘇揚顯得有些為難，因為她實在不想去找夏晗，上次拿他一盆熊貓蕊蝶蘭已經欠他好大人情了，沒想到還要因為公司業務上的事又要找他說人情。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為難之處？”楚慕之似乎看出了蘇揚的躊躇。
蘇揚沒有答話，沉默了一會兒才說，“Echo，我同意我們公司參與這次競标，但是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們直接給出最低報價，保本不虧錢就算了。”
“你是怎麽了？！”楚慕之詫異地望着蘇揚，“我們是生意人啊，不賺錢我們做什麽買賣。”
“你就當給我一個人情吧，其實之前是因為明天網總裁夏晗幫忙，我才順利搞定劉義辭拿到我們倉儲物流中心規劃，這一次就當是還他人情吧。”蘇揚說。
“可是，明天網這麽大一家公司，它的物流業務量是很大的，如果我們只保本不賺錢，我們公司壓力會很大，你知道我們倉儲物流項目馬上要開工了，公司急着要資金周轉的。”楚慕之分析道。
“資金的事我們再想辦法吧，公司其它大區的業務一直都做得很很好，我相信只要我們保持住目前的進取勢頭，資金壓力應該可以緩解。這次招标的事情，就讓我來做主吧，你讓我任性一回吧。”蘇揚堅持道。
楚慕之嘆了一口氣，聰明如她大概明白了些什麽，她沒有再争辯下去，只是無奈地說，“那行吧，但願你付出這麽多都是值得的，我們這次就保本賺吆喝接這個單子吧。”
“謝謝你，Echo！”蘇揚感激地說。
“還有另外一件事，”楚慕之說，“等倉儲物流中心項目建設正式啓動進入正軌以後，你也就沒那麽忙了，把工地那邊的事情交給監理和手下的人，你去高校拿個物流管理的研究生文憑回來吧，聽說錦城大學去年新開設了物流管理的課程，我們公司是一家專門的物流企業，要由專業的人士來管理，不能一直都靠經驗摸索前進。”
“為什麽要我去學呢，随便從下面中層管理人員裏派一個人去啊，我畢業後這幾年基本上都沒摸過書本了，學習能力大為退化了，我怕我去學最後都畢不了業啊。”蘇揚擔憂地說。
“下面的人再優秀，他們也是為我們打工的，我們兩個才是公司的老板，他們學得再精，也不會像我們自己這麽盡責，再說了，難道讓下面的人學了專業回來給我們兩個當師父？你先去學，等你畢業了回來，公司再分批安排中層管理人員去進修。”杜若說。
“那你自己為什麽不去？”蘇揚又問。
杜若好氣又好笑地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糾結啊，讓你去讀書進修多好的一機會啊，還推三推四的，我要是能丢下公司回校園進修真是求之不得，我現在不是主持公司工作走不開嘛，再說了，像我這樣喜歡自由和挑戰的人，你以為經營乘風物流是我人生的終極目标了麽，說不定我哪天又厭倦了就離開了，到時候公司還是要靠你來管理。”
“快別這麽說，公司現在不是發展得挺好的麽，你幹嘛要離開啊，再說了，你是公司大老板啊，公司股份你還占大頭呢，你要離開了公司不就垮臺了。”蘇揚說，“我同意去進修就是了，你就別再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了。”
杜若笑了，“這就對了嘛，拿出你搞定劉義辭的精神放在這次進修上，還有什麽搞不定的呢。”
蘇揚也笑了，“也是啊，不就是拿個文憑回來嗎，我一定能夠順利畢業。”
第二天上班一到公司，楚慕之的秘書就把明天網的招标資料給蘇揚送了過來。蘇揚看了一下資料，把助理們叫過來，給他們講了一下定價範圍，就讓他們下去準備标書了。
明天網開标那天，蘇揚親自去夏晗公司參加了開标發布會，小小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可以看得出這次參與競标的公司還是挺多的，但是蘇揚有信心中标，因為她知道沒有競标公司的報價會比乘風物流還低。
發布會按照預定的時間準時開始，夏晗穿着一套藏青色阿瑪尼正裝走到臺上在麥克風前面停住，他手上握着印有自己公司LOGO的特制綠色信封，會議室裏馬上安靜下來，大家都知道，中标的單位名單就裝在信封裏面。夏晗扶着麥克風調整到适合的高度，然後微笑着掃視了一圈坐在底下的競标單位參會人員，眼光掃過蘇揚的時候，蘇揚微微一笑算是回應，可是夏晗像是沒看見般又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審視完整個會場，夏晗才不疾不徐地打開信封慢慢說道：“現在我宣布，明天網物流渠道合作夥伴中标企業是——順通物流！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對順通物流公司表示祝賀，同時，我也代表明天網對其它參與競标的企業表示衷心感謝！”夏晗說完，便下臺離開了會議室。
聽到夏晗宣布中标的是順通物流的那一刻，蘇揚立刻就傻了，怎麽可能是別的公司，怎麽可能不是乘風物流？乘風物流的标書上還有蘇揚的親筆簽字，夏晗一定看得到，還有乘風物流目前已經是業內五強之一，能給出這樣的報價，絕對是所有競标公司裏最低的，這些夏晗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為什麽還是沒有選擇乘風物流？蘇揚想不通，不光想不通，她心裏其實已經生氣了，就像一個人滿懷誠意地捧着一顆熱心去讨好另一個人，本來很自信地以為對方會感激地笑納，沒想到對方卻視若無睹地丢在一邊，這難道不是一種侮辱嗎？
蘇揚一個人傻傻地坐在會議室裏，中标的那家企業參會人員已經歡呼雀躍起來，蘇揚聽來，格外刺耳。她站了起來，慢慢向夏晗辦公室走去。
蘇揚進去的時候，夏晗正在對着電腦處理什麽工作，看到蘇揚，他放下鼠标。
“夏總，我可以問一下，我們乘風物流沒有中标的原因嗎？”蘇揚站在他對面，冷冷地質問。
“蘇揚，你先坐下，有什麽問題我們可以慢慢溝通。”夏晗溫和地勸道。
蘇揚沒有坐，只是盯住夏晗的眼睛又說了一遍，“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蘇揚你別這樣，我做出這樣的選擇自有我的原因。”夏晗說。
“你的原因是什麽？”蘇揚緊追着問。
“蘇揚！你不覺得你們公司給出的那份标書有問題嗎？”夏晗也加重了語氣說道，“你們給出的報價完全沒有利潤空間可言！”
“有沒有利潤空間是我們公司自己的事，我們公司既然能給出這份标書，我們就能履行相應的條款！”蘇揚倔強地說。
“可我不願意這樣！”夏晗生氣地說，“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吃虧，我不願占你的便宜，我是男人，我不需要靠女人來成就我的事業！”
“那我呢，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蘇揚落下淚來吼道，“你能不能別這麽自以為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犧牲自己的利益來成就你，我就是不想再欠你的，我恨不得立刻跟你算清楚！這樣我們就兩清了，從此互不相欠，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
夏晗難過地望着蘇揚，聲音轉為低沉地說道“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不并不虧欠我什麽。”
“那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心甘情願的？！”蘇揚反問。
“我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正如你所說，我就是這麽自以為是，我就是不願意讓你們乘風物流中标！我這麽自以為是的人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麽吧？”夏晗也生氣地吼回去。
蘇揚愣住了，整間辦公室忽然安靜下來，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只是後退了幾步，然後再次盯着夏晗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就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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