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司機把蘇揚帶到了一間朝南的辦公室,然後對蘇揚說,“這就是首長的辦公室,你先在這裏等一下,首長好像在會議室開會。”

蘇揚向他道謝,目送他離開。在等待郭思遠的時間裏,蘇揚認真打量了一下他的辦公室,寬敞通透,卻并不像外界揣測的那般奢華,深紅的實木地板,雪白的牆壁,茶色的絲絨落地窗簾,一面牆是整排的深紅色實木書櫃,另一面牆挂了一幅巨大的國畫,看印簽是出自名家之手,郭思遠的辦公桌就擺在這兩面牆之間的位置,背靠裏牆,面對着大門。

蘇揚走到辦公桌前,看到辦公桌正中間位置擺了一個七寸左右的相框,她随手拿起來看了一眼,居然是她小時候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裏的父母都還年輕,父親郭思遠英氣逼人,母親潘玉笙也笑靥如花,而幼小的自己站在中間,瞪大着雙眼懵懂地望着鏡頭的方向。這是那個年代标準的全家福造型,蘇揚看着照片,眼睛都濕潤了,從前即使在最恨郭思遠的時候,她也忍不住幻想過如果一家三口團聚後的情景,只是沒想到,現在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父親守着相片思念了一輩子,母親帶着遺憾已經離開了人世,一家三口,永遠也團聚不到一起了。

“揚揚,你找我?”郭思遠走進辦公室,用一貫溫和的語氣跟蘇揚打招呼。

蘇揚連忙放下相框,尴尬地擦了擦眼睛,回過身來面對着郭思遠。

“你先坐下來,有事慢慢說。”郭思遠招呼她在那幅國畫下面的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

蘇揚拿着茶杯,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今天能主動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郭思遠難得地笑着說。

“我今天是有事情來找你的。”蘇揚不好意思地說。

“嗯,有什麽事情,你慢慢說。”郭思遠說。

蘇揚放下茶杯,望着郭思遠,索性開門見山道,“錦城市規劃局局長劉義辭一案,是你們在辦吧?”

“我好像是聽過這個案子,不過像這種案子下面的人一般不會直接彙報到我這裏來。”郭思遠說,“怎麽了?”

“我希望你們在案件調查審理的時候,能盡量保他周全,放他一馬。”蘇揚說,“劉義辭他曾經有恩于我,我不忍心看到他晚景太凄涼。”

“你跟他很熟?”郭思遠好奇地問。

“曾經比較熟,有一段時間是他家裏的常客。”蘇揚如實回答。

“我明白了 ,這件事,我會處理的。”郭思遠簡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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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蘇揚如釋重負,感激地說道。

“你跟我說什麽謝謝。”郭思遠說。

談完事情,郭思遠又關心地問,“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還好。”蘇揚簡單回答,“我訂婚了。”

郭思遠吃驚地啊了一聲,旋即恢複鎮定,“跟誰訂婚了,是上次半夜在錦城大學你房子樓下送你回家的那位嗎?”

“就是他。”蘇揚說。

“他是什麽來路啊,你們認識多久了,這個人靠不靠得住啊,訂婚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呢?”郭思遠一連串地發問。

“放心吧,他不是壞人,我們認識也的時間也挺長了,他真的非常照顧我。”蘇揚回答。

“那婚期定了嗎?”郭思遠有些失落地問。

“還沒最後确定下來。”蘇揚說。

“便宜那小子了,有時間把他叫一起跟我吃個飯吧,我要好好考查一下他。”郭思遠說。

“好。”蘇揚說,“那我先走了,我們随時有時間,等你有時間了給我打電話。”

“我讓車子送你。”郭思遠站起來,準備喊秘書進來。

“不用,我自己開車來的。”蘇揚說。

“那行,那我就不送你了,下面的人還在會議室等着我,我接着去開會。”郭思遠解釋說。

“爸,你別光顧着工作,自己的身體也要注意啊。”臨出門的時刻,蘇揚終于鼓足勇氣說道。

郭思遠馬上站定,激動地問,“你剛才喊我什麽?!”

“爸爸。”蘇揚又輕輕喊了一句,“我訂婚的事情,不要告訴鄒曉。”

“好好好,我明白了。”郭思遠連聲高興地答應。看着蘇揚走遠,他似乎又想起什麽事情來,大聲喊道:“揚揚!”

蘇揚站住,回頭望着他,他走到蘇揚身邊,“再過一陣就是清明了,我們一起回蘇州去看看你母親吧。”

“好。”蘇揚難過地答應,“我們一起回去。”

走出行政大樓,蘇揚才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她這才想起來答應了杜成毅晚上跟他一起回去見父母的。這個時間,杜成毅應該已經下班了,原本他們約好一起先去買禮品,然後再一起去他父母那裏吃飯的,蘇揚在外面跑了一天,手機也已經沒電了,杜成毅聯系不上她,不知道會不會生氣。蘇揚沒有辦法,只有硬着頭皮回四合院去等杜成毅回來,到時候再看他如何發落吧。

蘇揚開車在市中心堵了很久的車,到達四合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杜成毅已經在屋裏了,他一個人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發呆。

看到蘇揚回來,他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蘇揚愧疚地道歉,“對不起,我一位老朋友出了點事,今天去他家裏探望了一下,所以回來晚了,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手機也沒電了。”

“沒有關系。”杜成毅仍舊平靜地說,“我已經給我爸媽打電話說了,我說我今晚有事,下次再帶你回去。”

杜成毅這樣包容她,倒讓她心裏覺得更加內疚了。

杜成毅忽然張開雙臂抱住蘇揚說,“我們今天就把婚期定下來吧,我忽然好害怕,我總有一種感覺,好像你随時會逃跑一樣。”

蘇揚心裏微微有些難受,緩了一會兒才說,“好,你定吧。”

“那就5月20號吧,520多浪漫吉利的日子。”杜成毅說。

“可以啊。”蘇揚平靜地說。

婚期就這樣定下來了,杜成毅開始為了婚禮忙碌起來,蘇揚卻總是無精打采的,一切都随杜成毅做主。結婚的事情蘇揚一直沒有對周圍的同學朋友提起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好像有些害怕讓朋友們知道。

清明節快到了,郭思遠提前訂好了機票,叫上蘇揚一起回了蘇州。

韓媽與何叔還是老樣子,潘玉生走了以後,他們倆口子的生活空閑了許多,于是在翠湖公園邊接了個門面賣水果副食。家裏的宅子正在進行重新裝修,這棟宅子自從蘇揚和母親搬進來住就一直是這個裝修風格,現在看來顯得有些過于陳舊了,再加上宅子臨湖,長期受濕氣侵蝕,房子很多地方牆面粉漆都剝落了,也确實該修整一翻了。

何叔怕蘇揚不好想,看到他們父女回來,連忙解釋說,“裝修這事兒應該事先跟你們說一聲的,是我們考慮太不周全了。夫人和小姐以前住的房子,我們會盡量保持原貌,不會随便亂動的。”

“沒有關系的,何叔。”蘇揚安慰他,“我母親臨走前交代過,這棟宅子就是留給你們一家的,你們的房子,自己做主就行了,随便怎麽裝修都可以,我這次回來,順便也把房子的過戶手續辦了。”

蘇揚這點風度還是有的,這也是以前從母親身上學到的,做善事就要做到讓別人心裏舒舒服服,不能有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她紀念母親,會把母親放在心裏,不會拘泥于這些形式物件的寄托。

蘇揚陪着父親在翠湖公園轉了一圈,韓媽何叔做了豐盛的大餐招待他們,都是蘇揚從前喜歡吃的菜。

吃過晚飯,蘇揚告訴韓媽何叔,她要結婚了,讓他們一家到時候去錦城參加她的婚禮。

韓媽居然流淚了,她是看着蘇揚長大的,一直把蘇揚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如今孩子要嫁人了,她心裏也是萬分不舍。

夜深了,韓媽倆口子在廚房收拾,蘇揚和父親坐在臨水玻璃房裏望着翠湖湖面觀景聊天。

從前挂在牆上的那幅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能因為裝修的原因已經被取下來隔在桌子上,蘇揚扶起裱框,看着那一行字說,“這幾個字是你寫的吧,要不然我母親也不會當成寶貝一樣。”

“是我寫的。”郭思遠說,“這是西廂裏的話,你母親非常喜歡,我就寫下來送給她了。”

“你當年是怎麽看上我媽的?”蘇揚一邊摩挲着裱框一邊問。

“你母親年輕的時候,自然是個美人,但是她最大的優點不是她的外在,而是她的善良寬容與從容豁達,這些品質在她身上,使她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仙氣。”郭思遠由衷地說。

蘇揚把裱框翻了個身,豁然地發現背後居然還有一行字,仔細看來,寫的居然是“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九個字,蘇揚認得是母親的筆跡,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加上去的。

“這是我母親的字!”蘇揚激動地喊。

郭思遠馬上湊近了一看,果然是潘玉生的筆跡,再看看上面的字,心中忽然一熱,眼眶開始發酸,“她果然是懂我的!她沒有恨我!”

蘇揚的腦子裏仿佛開了一絲洞天,有閃耀的靈光闖了進來,有剎那的頓悟浮至心靈。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母親是帶着遺憾離開的,母親說過不恨不後悔,蘇揚以為那是母親安慰她的話,一個人一輩子遭受了這麽多的不幸,內心怎麽可能沒有恨?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她想錯了,原來母親早就釋然了,要有多強大包容的內心,才能這樣風輕雲淡。

郭思遠把裱框打開,把裏面那幅字小心翼翼收了起來,“我想帶回錦城去重新裝裱,放在你身邊吧。”

“好,我知道母親在天上看着我,我不會讓她失望的。”蘇揚泫然地說。

郭思遠嘆了一口氣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的一生,其實是很短暫的,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無謂的仇恨中,有些事情,你可以不原諒不忘記,但我希望你能早點放下。仇恨不能使人快樂,也不能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有價值,你母親已經走了,你恨再多人,做再多事,也都于事無補了。你母親在天上看着,她只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你把人生過好了,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你要努力做一個善良堅強而有益的人,這是對她品格最好的傳承。”

“我會努力的。”蘇揚肯定地說。

第二天,蘇揚和父親一起去了公墓祭拜了母親。春天來了,墳墓上長出了好多青草,蘇揚從最初的茫然逃避,到現在終于徹底接受了母親已經長眠于此的現實。她和父親一起,坐在墳前陪着母親說了好多話,她相信母親聽得到。

蘇揚和父親一起在蘇州待了三天才回錦城,郭思遠的工作其實是非常忙的,能抽出這三天時間已經實屬不易。

一回到錦城,蘇揚就接到楚慕之的電話,楚慕之催她回公司上班,公司資産核算已經接近尾聲,蘇揚作為公司主要負責人及第二大股東,好多財務的資料也必須要她簽字,等公司最終的估值出來,她們就可以對外報價出售了。

蘇揚回到乘風物流公司,跟楚慕之碰頭對接了一下,然後讓秘書把所有要簽字的材料拿過來仔細開始看。

連着幾天,蘇揚一直都在公司加班。終于迎來了周末,蘇揚手頭的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杜若給她打電話,喊她晚上去她家裏吃飯。

杜若已經住進自己新買的小公寓了,蘇揚說過要去參觀她的新家,一直都沒去,接到杜若的電話,蘇揚一口就答應了。她問杜若家裏缺不缺什麽,她想給她的新家送份大禮,杜若也沒跟她客氣,讓她送一套頂級的家庭投影儀影院套裝。

蘇揚下班後,去了公司附近最大的一家電器賣場,訂好了一整套設備讓售後配齊上門安裝。買好家庭影院後,蘇揚又去超市買了一箱香槟,然後才開車往杜若家去了。

蘇揚到杜若家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杜若不止喊了她一個人,還喊了一些其他大學同學,夏晗也在場,他看到蘇揚,馬上出來幫她搬香槟。

杜若跟蘇揚打了個招呼,又進廚房忙碌起來。大家都在客廳玩,有人在玩牌,有人在一旁觀戰,也有人在看電視,蘇揚都沒有興趣,跟同學們打了招呼以後就去廚房給杜若幫忙了。

蘇揚一邊洗菜,一邊跟杜若聊天,杜若一回頭,看到了蘇揚手上的戒指。

“神馬情況啊?”杜若吃驚地問,“你平時從來不帶首飾這些玩意兒的!”

“我要結婚了。”蘇揚不好意思地說。

“什麽意思啊,結婚這麽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一聲!”杜若激動得放下鍋鏟,雙手叉腰指責道。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啊。”蘇揚說。

“對方是誰?”杜若好奇地問,“應該不是鄒曉吧,好像也不是夏晗,他倆也還不知道你要結婚的事兒吧?”

“我還沒對外公布。”蘇揚說。

“不是他們兩個你要嫁給誰啊,蘇揚,我跟你說,婚姻大事兒,你可不能犯傻呀。”杜若擔心地教訓。

“天底下這麽多男的,難道我就非得找他們兩個啊?”蘇揚反問。

“你會後悔的!”杜若肯定地說,說完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婚禮什麽時候辦?”

“5月20號。”蘇揚說。

“只有個把月了!”杜若驚呼,“怎麽這麽快,你不會閃婚吧?”

“不是閃婚。”蘇揚簡單解釋。

“我不想去參加你的婚禮,新郎不是鄒曉和夏晗,一點勁也沒有。”杜若不滿地說,“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別這樣,你都沒見過我未婚夫,這樣對他不公平。”蘇揚勸道。

“我不相信,還有人能超越鄒曉和夏晗。”杜若說。

蘇揚聞到一股糊味,“別光顧着發牢騷了,鍋裏什麽東西燒焦了?”

“啊,”杜若慘叫一聲,“我的可樂雞翅!”

關于蘇揚婚禮的話題,暫時中止,蘇揚趁機溜出廚房,逃離杜若的視線範圍。

一個小時以後,晚餐正式開宴,杜若把蘇揚帶來的香槟給每個人倒上。

“第一杯,歡迎大家光臨寒舍。”杜若作為主人,先舉起杯子。

大家呼喝着幹了,杜若給大家又斟上。

“第二杯,我提議大家一起敬蘇揚,恭喜她即将成為新娘子了。”杜若喊。

大家忽然一下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轉向夏晗,夏晗的臉色如死灰一般白得發青,握住酒杯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場面,實在是太尴尬,蘇揚突然站起來,舉着酒杯掃視了所有人一圈,“我謝謝大家,希望大家到時候都能來參加我的婚禮,先幹為敬了。”說完,對着酒杯一口幹了。

大家回過神來,紛紛向她道喜,沒有人再盯着夏晗看了。

蘇揚強顏歡笑,接納着大家的美意,心裏也松了一口氣,大家遲早是要知道的,今天這樣的場合,由杜若公布出來也不錯,要她自己說出來,實在是沒那個勇氣。

很快杜若又給大家倒上了第三杯酒,大家熱鬧地繼續着,話題很快轉移到了其他同學身上。蘇揚偷偷瞥了一眼夏晗,他坐在角落裏仿佛變成了隐形人,這間屋裏的熱鬧似乎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與本文關聯平行的另外一部作品已完結,鏈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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