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見

“還有一個多小時,來得及麽?”潘賽安反應過來,看了一下時間。

“你等着。”謝南說完扣了電話,好在老天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心聲,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謝南打開門就催促司機,“XX機場,師傅,勞煩你快點,我們去送朋友。”

好在這邊離機場不算遠,除夕之夜去往機場的路暢通無阻,司機小哥又很給力,平時一個小時的車程這天竟然只花了不到半小時,兩人下車之後奪命狂奔。

按照剛才短信裏的提示跑到候機大廳,遙遙便看到潘賽安那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他長相引人注目,氣質又好,過路的人總會往這邊投以一瞥,讓潘賽安又忍不住臭美的給自己來了幾個自拍,放下手機看到他的哥們和姐們站在不遠處無語的看着他,潘賽安給了一個帥氣的笑,“快來,這邊。”

兩人分坐潘賽安兩邊,潘賽安嘿嘿一笑,“我這算不算是坐享齊人之福?”他說着舉起手機,“來把頭靠近我這邊,來張合影。”

謝南和顧北北這會兒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靠眼神交流。

你來告訴他,謝南眼神往左。

你來,顧北北視線右拐。

大過年的還是不要煞風景,謝南眯起眼睛,要不等他到了我們給他發短信,然後讓他來做決定。

這部分謝南視線試圖傳達的東西太多,顧北北看的一頭霧水,沒有領悟。

“你倆在我面前眉目傳情呢?”潘賽安的聲音毫不留情的橫□□來,頗有種“有朝一日刀在手,分遍天下秀愛狗”的豪情壯志,“我都要走了還這麽插刀,是人嗎,你們還是人嗎?”

謝南顧北北同時給了他個森森的白眼,潘賽安詭谲一笑,雙手一伸把他倆的頭按在一塊,自己橫插一杠,手機“咔咔”直響,來了個五連拍,他最英俊灑脫,尤其在謝南來不及反應時的面癱、顧北北詫異的瞪大眼睛的襯托下。

算了,襯托二人組不約而同地想,就讓他樂呵這一會兒吧。

“對了,還沒問你去哪兒呢?”謝南想起來此行的目的。

“荷蘭,我爸讓我先去找表姑。”潘賽安滿不在乎,“我準備在那邊先找個酒店住下,等他過來,什麽表姑,八杆子打不到一塊的親戚。”

顧北北心中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有些念頭,只敢想,卻不會說出口,生怕一語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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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問我對留學的看法,我真的不想出去啊。”潘賽安借機趴顧北北的肩膀假裝嚎啕,“我英文這麽爛,又這麽懶,出去之後做什麽啊。”

顧北北啼笑皆非,“覺得爛就練,覺得懶就治,多吃藥少空想,少年你還是有救的。”

“他這是犯蠢賣乖呢,別理他。”謝南嘲笑潘賽安,像無數個從前的片段那樣插科打诨,掩飾心中的不安。

潘賽安啧啧兩聲,“我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為什麽要靠才華。算了,謝南你這個凡人根本不懂,你的帥和我差了三十條香榭麗舍大街,咱倆沒話可說。”

對于潘賽安這麽臭不要臉的話,謝南沒有什麽言語反擊,只是例行公事般掏掏耳朵,假裝自己耳朵裏被噴了肥料,要開出一朵花來。

“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理嗎?”潘賽安尋求顧北北的支持。

“是是是,你說什麽都對。”顧北北笑。

“我給你傳幾張我最帥的照片。”潘賽安拿起顧北北的手機,開藍牙給她傳,顧北北任由他動作,謝南在一旁望眼欲穿,視線都把潘賽安戳了好幾個洞。

一切好像和從前一樣。

顧北北心中祈禱,下雪吧,飛機延誤過12點,就把這件事告訴他。

不一會兒,播音提醒他乘客登機。

外邊的雪早已停了,并沒有因為有人心中祈禱,便對他們做出回應。在拖得不能再拖之後,潘賽安終于拿着他的東西,離開了這裏。

顧北北目送他離開,潘賽安再進入大門之前,回頭給了他們一個飛吻。

他笑的恣肆,笑意到了眼底,好像連天氣都被他感染。

飛機最終還是飛走了,十個小時的直航時間。

“我手心都是汗。”謝南目送飛機飛上雲端,回頭對顧北北道。

“我也是。”顧北北聲音有點啞,“明天,明天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兩人心神不定的回到家。

翌日早晨八點,微博的日報發布了一則新聞消息,又一個領導下馬,報紙連篇累牍,京都的領導班子也換了一批,事情發展之快出乎人的想象。

有人拍手稱快,有人彈冠相慶,有人逃過一劫,有人劫數難逃。

如果不是潘賽安,這一切想必離他們很遠,他們用了全部的力氣去關注,卻只能得到只言片語,不懂其中的門道。這件事轟動不到半個月,便由開始的熱議,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謝南和顧北北直到開學,都沒有收到來自潘賽安的消息。顧北北後來問了班主任,才知道他的學籍早就被轉走這件事。

謝南為這件事第一次低頭去求謝陽,向他打聽潘叔叔的消息。謝陽看到兒子因為朋友低頭服軟,心中不知作何感想,通過對相關人員旁敲側擊,得到了一點答案:那就是這件事,已經不可能翻盤。

開學一個月的時候,謝陽帶來一個消息,潘賽安的父親在牢中自殺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中帶着惋惜,還有些許劫後餘生的僥幸。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冰消雪融,萬物生長,脫了冬衣,換上新裝。

班上開學的時候有人對于潘賽安轉學感到惋惜,他們并不熟悉他的背景,或許有隐隐約約的感知,但并不确定,對于政治的不敏感讓他們沒有将那位潘姓下臺領導和潘塞安聯系到一起,喜歡的也只是潘賽安這個人而已。

然而随着時間的消逝,同學也漸漸将他遺忘。

倘若從未在意,從未得到,或許失去的時候不會傷感,然而正是因為感受過美好,死亡和離別就難免讓人悵然若失。

潘賽安成了三個字的符號,在課業漸漸繁重的高二下學期,僥幸偷得浮生半日閑便謝天謝地,無人再去談論一個不再會出現的影子。顧北北卻無法不去想,那個人已經成了影子,凡是太陽升起的時候,總會伴随在身旁。

五月底的一天,中午下課的時候,顧北北在校門外看到了一身黑色正裝的潘賽安。

他打着一把傘,在驕陽下卻沒有一絲熱氣,近五個月未見,瘦了很多,頭發有點長,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顧北北第一次朝門崗撒謊跑了出去,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她後悔有些話沒有早點說,以至于想說的時候已經聯系不到人了。

“好久不見。”顧北北只想到這句開場白。

那一刻,什麽落落大方,什麽談笑風生,什麽插科打诨,什麽安慰都已經不作數,只這四個字,便已經表達出了所有感情。

潘賽安一把抱住顧北北,遮陽傘掉落在地,顧北北慣性揚起手,最後輕輕落在他肩上:“怎麽了?”

“我來跟你告別。”潘賽安聲音有點哽咽。

顧北北的手僵住,“去哪裏?”

她的聲音有點澀然,嘴巴發苦。

“我爸把我的關系全轉了出去,我才知道。”潘賽安敘述這些的時候十分平靜,這麽多天,足以讓他接受現實,接受當初父親對他的安排。

潘賽安剛到荷蘭,便被機場裏的表姑逮住,開車拉他到鄉下,将他的所有通訊工具沒收,證件也搜走,讓他在農場幹活。潘賽安以為自己被拐賣了,還和表姑丈打了一架,被制服後吓得魂飛魄散,最後表姑出示了父親的東西,告訴他之前收到他父親的傳真,讓他老老實實在這裏呆一段時間,懲罰他期末考試全班倒數,潘賽安看到自己的成績單和父親的簽名,才确定自己是安全的,這真的是表姑而不是人口販子。

沒有通訊工具,也不能上網,百無聊賴了一周後,潘賽安才慢慢發覺不對,他想要回來,但一來護照被拿走,二來身無分文,三來身處農場,前去城區的路途都能讓他走到腿斷,四來他不認識路。

他懇求表姑,卻得不到允許,一怒之下真的在夜晚跑了出去,走了沿着大路走了很久,被開車過來的大人們找到,責備他不知體諒。

最後表姑開誠布公,将真相告訴他,讓他不要毀了他父親的苦心。

也是這時候他才知道,他的籍貫和收養關系全被改了,等到風聲過去之後表姑才把他放回來,而一切都變得不能挽回,他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這次回來,是要将父親的骨灰葬到故鄉,魂歸故裏,和我媽合葬。”潘賽安低聲道,“然後從老家那邊直接搭飛機回去。”

邊上不斷有學生走過,順便用怪怪的視線看他們,仿佛在無聲無息的說:啊,老師,領導,看,這裏有早戀的,快來抓。

然而這時候,別人的視線怎麽顧得上,連同環境都虛化,眼中只剩下對方的身影,耳邊只回響對方的聲音。

“北北,再見。”潘賽安道,“再見,我愛的女孩。”

他輕輕吻了一下顧北北的耳廓,氣息清冽,不帶一絲情|欲,大約只有眷戀,證明那些快樂存在過。

他飛速的往後退,不再看顧北北一眼,上了那輛之前停在校門外的賓利,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車流中。

顧北北将那把傘撿起來,疊好,回教室放好。

“再見,我的彼得潘。”

我曾對你動過心,只是你不知道。

曾經的青澀毛躁好像一瞬間便褪去,換上了尚且不成熟的成熟,大男孩一樣沒心沒肺的潘塞安背負了最沉重的罪孽,後悔,遺憾,迷茫都不足以形容這段不為外人所知的故事,也無人知道他在這近五個月的時間裏經歷了怎樣的掙紮,然而他還是因為這件事長大。

如果可能,大約沒人願意長大。

比起不告而別,似乎告別更讓人傷感,因為它往往意味着确切的再見的不可捉摸,歸期是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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