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別

他敲顧北北的門,聽到她揚聲喊“請進”,推門進去,被那一桌子的書和一沓又一沓的紙給吓到。本來坐着的顧北北站起來,謝南這才看到她的正臉:“你做什麽呢?”

“比對資料,看一些東西。”顧北北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說話聲音很平靜。

謝南聽出其中有幾分疲倦,看到顧北北眼圈下的青黑色,心中有點心疼,“你這是幾天沒睡了?”

“快開學了,趕進度。”顧北北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又坐下來繼續“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謝南拿她沒辦法,看桌上放着的杯子已經空了,給她去接點開水。

“謝了。”顧北北頭也不擡,筆尖在紙上滑動的很快,在一旁做筆記,羅列思路。

謝南回來之後将水杯放到桌上,拖了個凳子坐到顧北北旁邊,“爸派我過來問一下,過年是出去吃飯還是在家裏吃飯?”

“你們決定就好。”顧北北随口回答。

“随便随便,個個都随便。”謝南不禁嘆氣,“幹脆店名叫随便好了。”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顧北北終于舍得擡頭,“我是覺得你應該比我熟悉這裏的東西,我自己連路都認不全,難道不該客随主便?所以你決定,我複議就好。”

“OK。”謝南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也不是推诿客氣而是個性如此,“那我按照我的口味來好了。”

顧北北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朝他揮揮手,示意可以出去了。

謝南看自己如此不受歡迎,有點頹敗的退了出去。

顧北北在他帶上門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是壘成圍牆的書遮住了視線,巨大的工程。

這個年過得不鹹不淡,去年也是如此,過完年之後父親因為有事出去應酬,在路上被車撞了,肇事司機逃逸。當初邊上沒人,父親的眼鏡又摔到一邊,根本沒來得及看清車牌號,好在帶着手機,打120救護車及時趕到,把父親送到了醫院。

然而也正是這一撞,查出了父親的病,胃癌晚期。

父親并不愛體檢,對醫院深惡痛絕,當然這并非不尊重醫師,只是天生和這地方犯沖,每次去都要難受好一陣子。小時候因為顧北北的病,沒少折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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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顧北北病,父親也不舒服,大的小的一起病,一個臉色蒼白,一個臉色泛黃,小的難受會哼哼,大的難受會悶聲不吭。父親到後來簡直成了半個醫師,打針輸液之類拿到器具就可以自己上,連醫師都佩服他的學習能力。

父親總是教導顧北北做事前要有足夠的思考,一旦決定,雷厲風行,不能後悔,因為後悔最是無用。

他講過,時常後悔的人,一種貪心,當初選擇犧牲甲得到乙,等乙到手後卻又幻想着同時擁有甲,世上哪裏有這樣的好事?魚與熊掌從來不可兼得;還有一種,是不會經營自己的生活,倘使設好目标,腳踏實地,就算和目标差一些距離,過的也不會太差,好吃懶做,偷懶犯錯不知悔改,還有沖動易怒行事不思考,這樣的人,即便是後悔,也無濟于事。

他說,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是買定離手,輸贏自負。

“每個人都是天生的賭徒,因為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做選擇,A面,還是B面。”

他放棄了留校資格,也放棄了大城市的繁華,來到這樣一個不知名的□□線小城,活的像個隐士,和隐士不太一樣的,是他不必在田間親力親為,而是通過筆杆子賺些小錢,或者給給出版社校對一些東西,大部分都是他的導師推薦過來的,專業性非常強的東西。

父親放棄署名。

顧北北從小跟在他身邊,卻也不太懂他的行事規則,最後只能自顧自的嘆息一句,真是一個怪老頭。她這麽說父親,他從來不惱,說怪老頭也好,證明已經活到白頭,無災無病。

現在想來,曾經的打趣,都是奢望。

————

年夜飯最後還是出去吃的,吳寶莉和謝陽都不是擅長廚藝,又不好大過年的讓孩子在廚房裏忙,所以訂了個包廂。

二人在公司忙到年三十當天,之後謝陽開車去接吳寶莉,并打電話讓兩個孩子坐出租車前來酒店。

謝陽看起來精神好很多,吳寶莉則像是再次煥發青春,周身上下無一不彰顯着她現在的滿意,兩人年紀加起來都過了古稀之年,下車的時候手挽手,熱戀的氣息迎面而來,讓顧北北和謝南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閉嘴什麽都不說比較合适。

席上各自沉默,謝南埋頭吃飯,顧北北則是貼心的給他們夾菜,不讓長輩太過于尴尬。

“謝南,”謝陽輕輕咳嗽了一聲,“你那個玩的不錯的朋友,是不是叫潘賽安?”

謝南愣了一下,明顯精神緊繃,神色有些警惕,“怎麽?”

謝陽似乎在琢磨話該怎麽說,有些踟蹰,“你最近……和他不要太接近。”

謝南嚯得站了起來,顧北北把他按到座位上,看向謝陽的眼神帶着詢問,“謝叔叔,發生了什麽?”

“發生什麽?無非是趨利避害吧。”謝南聲音冰冷,“我交什麽朋友你都要幹涉,是不是非要按照你設想的路線走你才滿意?那你為什麽不自己去重來一遍呢?不要把你的意願強加給我,也不要把你的遺憾往我身上套,我不是你。”

“你——!”謝陽差點被氣的絕倒,手往桌案上一拍,對謝南怒目而視,“我什麽話都還沒說,你就機關槍一樣的朝我發洩,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謝陽,別跟孩子較勁。”吳寶莉讓他冷靜一下,看謝南的眼神中帶了些責備,“你爸這麽對你說,也是為你好。”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為我好的口號向我施壓?”謝南如果不是看在吳寶莉是顧北北的媽媽,早就掀桌走人了,“你們把話說清楚,我自然有我的判斷能力,不需要你們來置喙。”

顧北北此刻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那種矛盾的心情又出現了,母親可以對着一個舊情人的孩子這麽說話,卻從來沒有對她這樣語重心長過。

“他大概要出事了。”謝陽含糊其辭,話沒有說的很清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懂了麽?”

顧北北第一反應是最近的打虎行動,只有這件事是最接近潘賽安父親那個層次,她有些吃驚。

謝南和她想的差不多,幾次想要拿筷子,手卻哆嗦的不行,筷子掉在了盤子裏,最後他放棄這種僞裝冷靜的法子,掏出手機想要打電話,被謝陽一把攔住,“你覺得你打電話有用?”

“我——”謝南放下手機,有些痛苦。

這頓飯最後還是不歡而散,謝陽本來想把他們一起帶回去,顧北北拒絕了,說想要走走散散心。

謝陽只叮囑他們回家不要太晚,便帶着吳寶莉匆匆離開。

出酒店的時候不覺得冷,謝南和顧北北走在路上,天早就黑了,除夕的夜晚就算是再拼命賺錢的店這個店也關門了,路上就只剩下昏黃的路燈。

又下雪了。

“你說要不要打電話問一下?”顧北北開口,“不過我擔心潘叔叔有意瞞着他,我們這樣貿然打電話過去,會壞事。”

“我也不知道。”謝南痛苦的抓頭發,“他這人單純的很,從小被他爸當小傻子一樣養大,現在這樣,告訴他又有什麽用處,讓他做好痛苦的準備?”

顧北北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有知情權,潘叔叔這麽做……”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顧北北看到“潘賽安”三個字,接了電話。

“新年快樂!”潘賽安的快活簡直能從話筒裏插翅膀飛出來。

顧北北聽到話筒裏的嘈雜聲,好像在什麽熱鬧的地方,“新年快樂,你那邊怎麽那麽吵?”

謝南示意顧北北開外放。

“我在機場呢。”潘賽安半是歡喜半是抱怨的開口,“大過年的,我爸非要出國玩,本來還說明天去找你們呢。”

顧北北謝南面面相觑,謝南給顧北北比劃,讓她問清楚情況,顧北北做口型叫他上,謝南擺手拒絕,顧北北只得當勇士,“潘叔叔和你一塊?”

“他讓我先去。”潘賽安傲嬌的冷哼,“他随後就到,我說等他兩天,他還不肯,啊,我現在一個人孤獨寂寞冷的在機場候機,好無聊啊,我都要長蘑菇了。”

謝南直接拉着顧北北上道打車,奪過來電話劈頭蓋臉的問潘賽安:“你幾點的飛機?”

“……12點。”潘賽安愣了一下,“你們兩個怎麽在一塊?”

“剛吃完年夜飯,在街上溜達呢。”謝南道,“你別長蘑菇了,哥現在就替你去拔蘑菇。”

“謝南你這人怎麽這麽煩呢,蘑菇是你能拔的麽。”潘賽安嘴貧,并不知道這邊的聲音是外放的。

顧北北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什麽也不懂。

謝南意味深長的看了顧北北一眼,顧北北小聲道:“什麽鬼。”

謝南笑笑,把外放關掉,“哥們這就填補你的孤獨寂寞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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