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是壞人
“不管你想做什麽，想怎麽對我都可以，我絕對不會還手。”
修恩的聲音很沙啞，他微微往前走了幾步，從被諾本保護着的姿勢變成了和諾本并排站着。隐隐之間，他和諾本周圍的氣勢變得尖銳起來。
圍觀了這一切的其他人眼神裏的迷茫徹底掩飾不住了。
他們看着語氣認真的修恩，又看了看同樣怔住的諾本，然後在腦海裏好好地捋了一遍他們看到的情景。
師亦想要參加諾本的選妃儀式，但諾本喜歡的人是修恩，所以諾本在修恩被師亦欺辱的時候，諾本站在了修恩的身邊然後毫不猶豫地責備了師亦一番。
再然後——
就是被諾本不惜冒着得罪他父皇的風險保護的修恩說——
他想要和師亦在一起？！
我喜歡的人想要和喜歡我的人在一起？
在場人一臉懵逼，他們沉默地看着修恩，又想起來了傳得很厲害的那條師亦和修恩關系極差的傳言。
這哪裏關系極差了？
頂多是師亦單方面地不喜歡修恩。
而不喜歡的原因也可能不是傳言中的師亦看不上修恩，而是修恩死纏爛打讓師亦心煩了。
目光微閃，他們看向諾本的眼神都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恍惚之間，他們好像都看到了諾本身上環繞着的綠光。
這位太子殿下的父親和他喜歡的人都喜歡師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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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諾本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特別重視師亦的話，那這位高高在上太子殿下該怎麽辦？
諾本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發生了變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同情讓他的眉頭徹底擰了起來。
這是他從來沒有碰到過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便是在完完全全地打他的臉。
他保護了的人非但沒有感謝他，反而是把他當做競争對手一樣對待。
雖然修恩并沒有明說，但修恩卻能夠聽得出來修恩話語中的潛臺詞。他喜歡的人并不希望他和師亦在一起，原因是修恩認為他配不上師亦。
對，就是配不上。
諾本的眼眸微垂，他能夠清晰得聽出修恩語氣裏對他的漠然，以及淡淡的敵視。
修恩十分不滿他對師亦說過的那些話。
即使這些話他是為了修恩所說的。
不知道為什麽，諾本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特別煩躁起來。不僅是因為他成為了笑話一般的存在，更是因為他不懂為什麽當初在面對流浪漢都那樣溫柔的青年會以這樣的态度對他。
而師亦為什麽能在被他父皇喜歡上後又被修恩喜歡。
身為皇室的高傲讓諾本無法在這個時候繼續開口，他沉着臉朝着師亦看去。他本來以為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會像正常人那邊流露出炫耀的神情，但他發現沒有。
師亦的表情還是淡淡的，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就好像他只是一個自娛自樂的跳梁小醜一般。
諾本眼神中的晦澀加深，他擰着眉注視着師亦和修恩，卻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融入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修恩專注地看着師亦，師亦的注意力也全被修恩剛才的那句話吸引住了。
“咳咳。”
不動神色地咳嗽了幾聲，諾本便聽到了從人群中響起的一道極小聲的抱怨聲，“誰啊，有沒有眼色啊。沒看到現在正處在關鍵時刻嗎，太子殿下臉都這麽黑了，在這個時候咳嗽是個什麽勁，是想着嘲諷太子殿下還是覺得太子殿下很尴尬啊，有病吧。”
自己嘲諷自己的諾本：“……”
肉眼可見地，諾本身上的氣息更加陰沉了起來。
那道小聲抱怨的聲音很快又響了起來，“我就說，現在咳嗽不就是火上澆油嗎。果不其然，太子殿下更生氣了。”
師亦頓了好一會兒，眼前發生的情況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黑沉的眸子望向了主角受，師亦的眼神裏面開始醞釀起情緒。
但他的眼睛裏也出現了一些疑惑。
師亦是真的不明白這個世界的主角受對他的态度，明明他都已經那樣做了，主角受還沒有把他當成敵人。而主角受和主角攻之間的關系也很奇怪，就算當初救了主角攻的是他而不是主角受。
但主角攻卻确實對主角受很好，不在意他之前被毀的容貌，一直站在他的背後。
小說裏面，前期的主角受也并不知道主角攻就是他之前救的那個人，不過他還是産生了一些感動和好感。
“呵，就憑你現在這平民的身份嗎？”
但這并不意味着師亦會改變他已經想好了的面對主角受時的态度，他的語氣裏有很明顯的不耐煩的意味。
“……我會努力拿到貴族的爵位的。”
修恩的頭微微低了下去。
“拿到了又能怎麽樣，我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讨厭你出現在我面前，就算你的容貌沒有那麽惡心了也一樣。”師亦的眉目很冷，他幾乎是居高臨下地看着小說中從未弱勢過的修恩。
“你覺得你有資格和我在一起嗎？你之前說我和太子不适合，但太子每一點都要比你強吧。身份、地位、財産、樣貌、天賦能力，但凡是你有的，他都要比你厲害。”師亦的眼簾微垂，他的眼睫微顫，但面色卻極為平淡地看着頭低得越來越厲害的主角受。
師亦很清楚主角受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也很清楚他現在說的話會很傷他的心。但師亦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
他還是用着那種帶着一些厭煩和不耐的語氣說道，“修恩，在你這種每個方面都比不過太子的情況下，你覺得太子和我不合适的原因是什麽？”
在衆目睽睽這下，師亦的這番話委實有些不客氣。這足以讓修恩丢進了面子，但出乎意料地，那位已經微微低着頭的青年卻完全沒有要生氣的意思，他只是低着頭，然後雙手攥緊。
他是壓抑情緒。
但壓抑的卻是內疚和無措。
師亦并不想要聽主角受的回答，他微微轉身，正準備離開。
如果他想要刷到主角受的厭惡值，就必須不停地傷害他，傷害到千瘡百孔然後徹底絕望。
但就在師亦腳步微擡的時候，他聽到了修恩的聲音，“因為他會誤會你。”
“他們都在誤會你。”
師亦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他很清楚這一點，因為這是他的任務。他需要扮演的人設就是反派，為了能夠完成任務，這些事情幾乎是他一手早就的。
所以，這個世界的人會誤會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有人會誤會他都是他自己導致的。
視線稍稍擡高，師亦看向了主角受。在經歷了進化之後，主角受的模樣已經恢複成了他本來的樣子。
皮膚白淨，五官俊美，皮囊相當出色。尤其是那雙眼睛，一點兒都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所以，你是覺得你不會誤會我嗎？”師亦的聲音恢複了他一如既往的平淡的樣子，他的聲音裏沒有任何的起伏。雖然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問題，但所有人都聽出來了裏面的嘲諷和自嘲。
“……我不會。”
主角受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但他的語氣卻極為堅定。師亦的眉目輕蹙了下，他沉默地和修恩的眼神對視着，然後怔住了。
師亦能夠從對方的瞳孔裏看到自己。
看到他僞裝出來的不屑和厭惡，看出那種讨人厭的高高在上和厭煩，看見他眼底的冷意和質疑。
以及，他以為只能他自己能夠看出來的迷茫和無措。
師亦怔住了，他沒有和主角受繼續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主角受說出來了接下來的話，“我真的很害怕我會看不到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師亦的睫毛極快地顫了一下。
這是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的一句話。
他本來只是全息網游裏面的一個npc，拿着劇本反派大BOSS的劇本，在沒有意識的時候遵守着單調而被設定好的程序。
因為他是反派的設定，因為他有了意識後變成了有可能影響到全息網游的病毒。
所以，在他剛有意識，剛看到那些因為他而苦惱發愁的程序員的時候，他便聽到了一句話。
“它很危險，必須要立即除掉，不然會危害到世界的。”
“它”是直接被斷言是邪惡的，是不應該存于世的。
即使師亦從來沒有生起什麽要毀滅這個世界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像之前那樣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即使他跟那些人保證過他不會傷害玩家，但沒有人選擇相信他。
出于再普通不過的常情，他們嘗試着消滅掉他這個錯誤。然後在發現沒有辦法後将他送去了改造。
在改造的過程中，師亦還是必須要扮演着反派的角色，本該注定被所有人厭惡，本該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然後活該被人誤會。
他從始至終都被認定了是一個壞人。
但現在卻有人跟他講——
他其實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師亦有些無所适從起來，他不再繼續和主角受對視着，只是微微低着頭，任由自己的半張臉被陰影籠罩，不讓任何人可以看到他的表情。
他就帶着迷茫着聽着修恩一字一頓地吐出來的話，“真正的你是一個性格很溫柔的人。”
真正的——他？
師亦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辦法很快地回答主角受，也沒有辦法盡職盡責地去扮演原主的人設，他的手指只是輕微地顫了一下。
師亦花了好長時間才理解了修恩所說的這句話的意識。
主角受的這句話是不是在說——
真正的他其實并不算是很壞很壞、壞到沒有資格活下去的那種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