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宴會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進四月,江家派人送來兩張帖子,分別是給婧绮、婧怡的,劉氏便命丫鬟們各自送到她兩個屋中。
婧怡便打開來看,只見淺紫色的信箋散發着淡淡清香,上頭只用一筆秀麗的簪花小楷寫着“四月初十日,恭迎芳駕敝府”,并不說是什麽事。
婧怡輕輕一笑,不說明是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四月初十是江家大姑娘的生辰,多年來不請別個,只下帖子邀親眷、世交家交好的小娘子們前去聚會。也就是個春宴的意思,因無長輩在旁,倒也別樣松快自在,年年都如此的,漸漸地竟成了京城貴女圈裏有名的盛會。
陳家與江家是姻親,婧绮、婧怡往年都曾去過,今年自也沒有例外。為着這事,婧绮特意求劉氏,請了彩繡坊的師傅家來量尺寸做衣裳,又上珍寶閣打了全套的赤金頭面。
婧绮既有了,劉氏自不會少了婧怡,于是她也得了同等的一份。
不過這些都在情理之中……過生辰的大姑娘江淑媛為豐陽郡主所出,乃江府嫡長女,所請貴女也多出自京城數得上號的那幾家,衣着穿戴上雖不至奢華,總也是最時新樣式。如婧绮、婧怡這樣的,太出挑了是顯擺,太簡約了是寒碜,随大流不打眼方是上上之策。
……
轉眼已到了正日子,婧怡、婧绮兩個各自收拾妥當……婧怡穿鵝黃色繡折枝花對襟小襖,配天水碧深淺灑花裙,婧绮則粉色繡寶相花對襟小襖,配月白色銀線紋百褶裙,一個是清麗絕倫,一個是淡雅脫俗,倒把劉氏看得呆了。
好容易回過神來,殷殷囑咐了兩個一回,才讓她們各上了一輛黑漆平頭馬車,送出二門去。
馬車穿街過巷,很快進了四巷胡同江府,至垂花門下車,便見江家三位姑娘站在那裏迎客,除大房白姨娘所出的二姑娘江淑芳先前提起過的,有一個中等個高,身材微豐,銀盤臉、長眉細眼、笑模笑樣的小娘子,卻是陳錦如這房的庶女,行三,閨名叫江淑琴的。
還有一個穿大紅底百雀朝陽禮服,戴五色鮮花冠,身材高挑,面容與豐陽郡主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兒,便是今兒生辰宴的正主江淑媛了。看見婧怡姐妹倆,上來道:“二位妹妹來了,快裏面請。”
站在一邊的江淑琴便上前來:“我來領大表姐、二表妹進去……都在小花廳說話呢,咱們也快去。”說着,笑看了姐妹倆一眼,拉住了婧怡的手。
婧绮的臉色便有些難看起來,此番回京她還沒有遇上過江淑琴,但三年前她們兩個可是十分要好的,婧怡那時不過一個黃毛丫頭,她記得江淑琴和她話都不曾多說過的,如今怎麽就……
難道是姑母已敲定了人選,江淑琴才見風使舵、轉了臉色?想到此處,一顆心不由火燒火燎起來,只嘴上不好說什麽,腳下步子早已亂了。
婧怡此番卻和經婧绮想到了一處,因她一直做傲慢自持之态,這位名義上的表姐之前可是連話都不與她多說,今日卻像變了一個人,一路與她談笑風生,言語之間多有迎合,對素來交好的婧绮倒是淡淡的。
莫非……姑母看中的人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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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親生兒子的媳婦人選……一向精明強幹的姑母會讓個庶女知道這種消息麽?
心中雖是百般驚疑不定,面上卻不露半分,嘴角含絲不遠不近的笑,随意應付江淑琴滿嘴的話,顯得頗為心不在焉。
江淑琴見了卻不着惱,仍是親親熱熱地拉着她,只把個婧绮氣了個倒仰。
少時,三人至太夫人院中行禮,又去豐陽郡主處請了安,才到了一座三間大小的花廳。
早有許多女孩子在裏面了,入眼只見衣香鬓影、滿耳皆是歡聲笑語。三年時光匆匆,再見這莺聲燕語的繁華光景,婧怡竟有了物是人非之感。一眼掃去,更沒幾個識得的,只成國公蔣家的兩位姑娘還有些印象……那嫡出的蔣雪晴身邊圍着一圈女孩子,正湊着頭竊竊私語,不時透出兩聲笑來,庶出的蔣雪雁則被落在了一邊。
婧绮也看見了,她正生着婧怡與江淑琴的悶氣,便離了她們徑自往蔣雪雁處去了。只見她走到蔣雪雁面前,兩個人說了沒幾句,便挽着手笑鬧起來,顯見得十分要好。
江淑琴便也有些蠢蠢欲動……她以往和婧绮、蔣雪雁常在一處玩的,只今日卻要陪着婧怡……想着便望了望婧怡,眼中掙紮之色一閃而過。
婧怡便笑道:“蔣家姐姐落了單,表姐還是快去陪陪罷,我只在這坐着就好。”
江淑琴猶豫了一下,還是笑道:“算啦,大表姐不是過去了麽,我只在這裏陪你。”說着,拉過婧怡的手,和她悄聲評點起在場女孩子的衣着穿戴來。
婧怡無法,只好長一句短一句地聽着,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
又過片刻,只聽門外衣裙摩挲、腳步紛雜,一群丫鬟仆婦簇擁着江淑媛走了進來,衆女見了忙都迎上去,婧怡也在其內。只見江淑媛身邊還站着個女孩子,都是差不多年紀,中等身材、眉如遠山、目似秋水,唇如櫻花、膚若凝脂,正是大齊朝最标準的美人坯子。再看她衣着,一件杏色繡四季錦交領衫,配水藍色蓮花紋襦裙,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面上神情更是沉穩內斂。
想必方才江淑媛在二門處迎的便是這位娘子了,單看她通身氣派,便是在場人中頭一份的,便是江淑媛也有所不及,其出身必是不凡,只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
正出神間,女孩子們已紛紛拿出自己準備的生辰禮物送與江淑媛,有金玉首飾、針線繡品的,也有名家字畫、古玩擺件的,不一而足,江淑媛皆親手接了謝過,才遞與一旁丫鬟收着。
婧绮送的是一副自己寫的字,江淑媛接過看一眼,贊了句:“妹妹的字越發進益了”,便給了一旁丫鬟。
婧怡也拿出了自己準備的禮物,卻正是前陣子熬了好幾日做出來的十二生肖荷包。江淑媛和婧绮同歲,只生日大些,是屬蛇的。婧怡繡那只蛇的荷包時,特意用了金、銀、黑三色絲線,那樣小一個荷包,不僅繡了黑色的眼睛,更細細繡上了金銀二色的鱗片,頭上還生着兩只金色的角,說是蛇,其實已有龍的意思。
這卻是婧怡在刻意奉承了……其實她骨子裏是個最高傲不過的人,那些名門貴女出身雖比她高許多,她卻不屑上前攀扯結交,只管自己躲得遠遠的。以前年紀小,尚可任性而為。如今卻是情勢不由人,少不得只好委屈自己。雖說沒指望江淑媛能幫自己些什麽,先結個善緣,總沒有錯的。
江淑媛見了那荷包果然十分喜歡,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連那一直站在邊上氣質沉穩的姑娘都笑着贊道:“真是好看。”
江淑媛的笑容便有有了幾分真,對婧怡點了點:“妹妹有心了。”将別的十一個荷包遞給丫鬟,那繡了蛇的卻挂在了身上。
婧怡并沒有借着這大好時機與江淑媛多加攀談,而是朝她微微一笑,便退出了人群……奉承也是有些講究的,若刻意地過了,反而适得其反,平白叫人看輕三分。
又過片刻,有仆婦過來傳宴席準備已畢,江淑媛便領着衆女往另一處花廳坐席。丫鬟們流水樣端上各色菜品,其中山珍海味、珍馐佳肴,應有盡有,不可勝數,自不必細說。
一時飯畢,大家又都回先前那處,只見廳前已搭起個戲臺,因來客都是未出閣的年輕女孩子,多不耐煩聽那咿咿呀呀的戲,江家便請了雜耍班子,不唱戲,只熱熱鬧鬧地演雜耍戲看。
陳家是不清戲班子家來的,婧怡只在去別家做客時曾看過幾回,也是十分喜歡的,這雜耍班子卻是頭一回見,見那些人在臺子上呼喝跳躍,不禁眼花缭亂,一時看入了神。江淑琴本在邊上陪坐着,見她只顧盯着臺子上不錯眼珠,便沒趣起來。到底待不住,說了一聲去了婧绮、蔣雪雁那處,三個人便湊着頭說笑起來。卻正合了婧怡的意,微微一笑,看得越發自在。
正是津津有味時,忽覺有人坐在了自己身邊,轉眼一看,卻是方才站在江淑媛身邊的那個女孩子。
她見婧怡看過來,抿嘴一笑,道:“我也喜歡看這個,在家時時常央祖父請家來的……這個班子演得特別好。”語聲緩和,竟是格外溫柔。
婧怡不好意思地道:“我今天是頭一次看。”
那女孩便笑起來:問道,“你是媛姐兒的表妹?”
婧怡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道:“江三夫人是我姑母。”
那女孩點了點頭,顯已知道了她的身份,道:“我姓顧,叫昭華,下回我家請雜耍班時,我下帖子給你,你上我家看去。”
婧怡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因也道:“我姓陳,叫婧怡。”
兩人又互報了年歲生辰,顧昭華道:“我虛長你一歲,以後可得叫我一聲姐姐。”又問:“那些荷包真真是漂亮,是哪裏得的花樣子?”
婧怡道:“不過是我胡亂畫的,叫姐姐笑話了。”
顧昭華聞言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你不僅女紅做得好,畫畫也這樣厲害!”又黯然道,“我幼年時母親便過世了,人又憊懶,針線女紅上簡直是一竅不通,又偏要羨慕別人做得好,”說着握住婧怡的手,“我一見你便覺得親切,總覺得咱們是一樣的人,好妹妹,你得閑了可要教教我怎麽做針線才好。”
婧怡不想她看着氣質內斂,為人卻極真誠熱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俏臉微紅道:“我就是愛琢磨這些個東西,描個花樣子也就罷了,畫畫可是不成的……姐姐若喜歡,我也給你繡一套。”
顧昭華聞言喜出望外,因她屬馬,婧怡屬羊,二人便說起了怎樣将這兩個形象改得新奇漂亮,要用哪種布料、什麽絲弦,用何種繡法、多少大小,怎樣配色,一時都起了興頭,恨不得立時拿起針線做起來才好。
正說得熱火朝天,卻見江淑媛走過來,道:“你兩個說什麽呢,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根上?”
顧昭華便笑吟吟地将她們商量着做荷包的事情說了。
江淑媛便撇嘴道:“我道什麽,原來是眼紅上我的荷包了。不過我可只愛戴不愛做的,你兩個也別在這裏唧唧歪歪這些沒意思玩意兒,我們要去花園裏逛,你們去麽?”
顧昭華便笑:“你家花園子又有什麽好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