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後悔
劉氏忙應了是,看了看丈夫,猶豫半晌,還是低聲道:“大爺,妾身前兩日聽說一件事,是關于臨寧表弟的婚事……姑母想為他求娶顧老侯爺的嫡長孫女。”
陳諺華一時沒反應過來,脫口問道:“哪個顧老侯爺……”話未畢,腦中靈光一閃,吃驚道:“難道是鎮南侯家?”
劉氏點頭:“求的正是他家的大姑娘,閨名叫昭華的,”
陳彥華已變了顏色:“這門第也太高了些!”
“誰說不是呢,”劉氏嘆道,“鎮南侯府乃鐘鳴鼎食之家,顧老吼爺又是兩朝元老,江家雖也富貴,到底沒有爵位在身。且那位顧大姑娘,八歲上就被皇後娘娘誇‘端淑柔嘉’,如今年方十五歲,已管着鎮南侯府的中饋。那樣出挑的小娘子,別家求去都是做嫡長媳、宗婦的。三房是庶出,臨寧雖是嫡子,也是個不錯孩子,但和顧家姑娘比起來……”
陳彥華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面色不愉道:“想必是被斷然回絕了。”
劉氏便壓低了聲音道:“妾身是聽一向交好的幾位夫人說起的,不瞞大爺……鎮南侯府回絕得自然婉轉體面,也不曾多加張揚,可總有幾家知道內情的,便當個笑話樣的傳開了,都說姑母家不自量力呢。”
陳彥華聞言,沉默良久方道:“你的意思,她是求娶高門女不成,才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到了自家侄女身上?”頓了頓,皺眉道,“若當真如此,婧绮、婧怡無論哪個嫁過去,日後都難免遭人恥笑。”
劉氏搖了搖頭:“妾身卻不是這樣想的,”見丈夫面露不解,接着道,“我們看臨寧,不過是個普通的世家少年,但在姑母眼裏必是千好萬好,便是天仙樣的小娘子也配得起。單看她為臨寧求的婚事,只怕她心中的媳婦人選是要如顧家姑娘那樣的家世才貌……咱們雖是她的娘家,兩位妹妹也人品出衆,可門第上差得何止一星半點,怎麽就成了非婧绮、婧怡不可了呢?”
陳彥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說出的話便有些驚疑不定:“可姑母話裏話外,就是想與我家結親的意思,今日還領了兩位妹妹去給江太夫人相看……”
“妾身是覺得有些蹊跷,胡亂猜測罷了,說不定真是我想多了。”劉氏忙道。
“不,你說得有些道理,”陳彥華想了想,吩咐道,“你過兩日把绮姐兒接回來,江家若再來請,你只管和兩個姐兒一道去,不準她們留宿,當日即回。此事還是要和父親說一聲,我們是晚輩,但父親是姑母的兄長,有什麽她也不能瞞了父親去。”說着站起身來,當下便要去找陳庭峰。
劉氏忙也起身,将他送了出去。
……
……
婧怡最近過得極是悠閑,每日裏不過看看書、做做針線,日子眨眼一樣快。前兩日收到了王氏的信,因柳氏的身子有些反複,便一直耽擱着行程,如今柳氏已漸有起色,她已打點齊了進京的家什箱籠,不日即将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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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日子,想也該在路上了。
正望着窗外出神,碧玉撩簾進來,手裏捧着個雕紅漆匣子,看見她便低聲道:“姑娘,大奶奶命人送來了這個。”
婧怡接過匣子打開,碧玉便見裏面大紅絲絨緞上擺了只赤金雕龍鳳花鳥項圈,金光燦爛、絢麗奪目。
碧玉吃驚地捂住了嘴:“這個……”
婧怡将那金項圈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便見項圈內側刻了兩個細細的篆字,明月。
她生在八月十五中秋那日晚間,明月正是外祖父王舉人為她起得小字……果真是一模一樣,連刻字都在同一處,只是較原先那只新了許多。
她把項圈放回匣子裏,吩咐碧玉道:“項圈戴得久了便黯淡無光,我求大嫂帶珍寶齋去抛了光,如今倒像是新的了,你去收在箱籠裏,等要時再拿出來。”
碧玉張口欲言,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麽,默默收匣子出去了。
那只金項圈下落不明,她心中總是隐隐不安,卻也無可奈何。但她不能全不作為,總得将家裏人瞞過去。
于是,劉氏來送冰裂紋插瓶時,婧怡便悄悄求了她,只說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唯恐父母責罰,因畫了樣子請珍寶齋打只一樣的來。
那項圈本就出自珍寶齋,匠人們照着圖樣打來,果真一般無二。此法雖然漏洞百出,經不起查驗推敲,她卻想不出更好的對策,也只得如此了。
想到此處,婧怡不由咬牙切齒起來……說到底都是那漢子惹下的禍根,他就此銷聲匿跡也便罷了,若真将項圈賣出去,又叫她查到了行跡……她可不是那任人白欺負的人,到那時定不與他幹休。
……
……
又過幾日,春闱會試放了榜,陳彥華果然名落孫山,好在他也有了心理準備,雖仍不免失落,劉氏與婧怡勸解了幾句,也就釋然了。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地,王旭得了頭甲第七名,幾日後殿試,今上贊他“豐神俊朗、學富五車”,欽點了探花。
婧绮早已從江府回來,聽聞消息,先摔摔打打了一回,又在房中哭了一夜,婧怡與她貼鄰住着,自然聽了個全,卻并不做理會。
可令人吃驚地還在後頭……又過半月,皇上突下聖旨,點新科探花王旭為驸馬都尉,尚朝和公主。
那朝和公主乃沈貴妃所出,年方十五,據說生得花容月貌、嬌俏可人,貴妃娘娘育有二子一女,因她是老幺,又是女兒家,皇上和貴妃皆寵得沒邊兒。
皇上在金銮殿面見當屆貢士,朝和公主便躲在帷簾後窺視,然後,便瞧上了王旭……
此等魚躍龍門、花前月下的香豔轶事,又出自皇家,一時間傳得滿京城沸沸揚揚,人人皆道王旭祖墳冒了青煙兒,否則怎能娶到最得聖寵的公主呢。
又有人想起二十年前豐陽郡主瓊林宴上相中當年的新科狀元江澤,倒有異曲同工之妙。郡主娘娘又是公主娘娘嫡親的姨母,人們便津津樂道起武英王府的陰盛陽衰來,說什麽武英王世子多年體弱,恐有短壽之相,原還有個嫡出的四爺可堪大任,如今沈四爺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武英王一世英名,恐要後繼無人。
便有人起了可憐可悲之心,為武英王說起了好話,黃閣老一黨的彈劾卻也沒有中止,朝堂之上便鬧得愈演愈烈,連陳庭峰一個賦閑在家之人,也成日裏忙得蹤影不見。
這些事情婧怡全都聽說了的,只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她只管坐在臨窗大炕上做針線。她近日突發奇想,将十二生肖繡在了荷包上。她一慣是個手巧的,又愛琢磨這些,果真那些個生肖屬相繡得活靈活現。
碧玉坐在一邊腳塌上為她分線,嘴裏柔聲勸道:“姑娘歇歇罷,都做了半日了,仔細傷了眼睛。”
正說着,便聽見隔壁一陣碎瓷聲,接着便有人痛呼出聲,聽着像是婧绮身邊的侍畫。
碧玉低聲嘆道:“侍畫也是個可憐人,打小便服侍大姑娘,如今……我前兩日見她手背上起了一大片燎泡,聽說是大姑娘嫌她泡的茶燙了嘴,連茶帶杯扔在了她身上,好在現在的衣服穿得還厚,否則……”說到此處,嘆着氣道,“心裏再是不痛快,也不好那樣作踐人的。”
婧怡也長嘆一聲:“這天下又沒有後悔的藥,何苦來哉呢。”
“千金難買早知道,大姑娘若曉得王公子能有有這番出息,也不會堅持要退婚了。”
婧怡卻搖了搖頭……王旭若沒有尚朝和公主,也不過就是走陳庭峰的老路,供職翰林院,一步步艱難前行,而他家境窘迫也是不争的事實。且以他之人品,就算已有家室,為了榮華富貴,只怕也會做出休妻尚主之事來,那時婧绮才是真真難看。
碧玉見婧怡又徑自出起了神,不禁有些着急:“大姑娘受了這番刺激,怕更要卯足了勁兒往江府那頭去,姑娘也要上些心才是。大姑娘的性子咱們都看在眼裏,若以後嫁得當真不如她,不僅她要騎到咱們頭上,怕連二太太都要受大太太的排擠。”
婧怡見她滿面愁容,不由笑了笑,道:“是,我自有我的主意,管叫不比她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