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陰謀 中

“媽媽可知,我大姐是如何摔傷了腿?”

婧怡正走在江家花紅柳綠的後花園中,滿面俱是焦急之态,前面領路的江家仆婦聽得她問,便道:“奴才只是奉命來傳個話,別的再不曉得的,您家大姑娘如今已送去三夫人那裏,您有什麽要問的,還得問您家大姑娘自己才是呢。”

婧怡聽她說話不陰不陽,料想婧绮此番惹下的官司只怕不小,心下不禁搖頭,又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一道去後花園,否則一家姐妹,有個什麽也掰扯不清。

少時,那仆婦領着婧怡進了三房院門,至臺階下,道:“姑娘自己進去罷,奴才還有事兒,就不進去叨擾三夫人了。”

婧怡便福身道:“有勞媽媽為我領路。”朝碧玉使了個眼色。

碧玉會意,忙自懷中拿出個荷包塞到那仆婦手裏,笑着道:“媽媽一路辛苦,這是我家姑娘一點心意,媽媽拿着買酒吃。”

那仆婦捏了捏荷包,面上有了一絲笑意,點了點頭:“姑娘客氣了,都是做奴才的本分。”

碧玉便笑着攙住那仆婦,道:“奴婢送媽媽出去,哎呀,不知怎麽地,奴婢第一回見您,就覺着十二分的親切呢……”

婧怡站在門口,見她二人說笑着往院外走去,才回身往裏去。

屋裏,婧绮正糖在床上抹淚,陳錦如坐在一邊低聲勸着。

婧怡便上去問安。

陳錦如見她來了,站起身來道:“怡姐兒,來陪着你姐姐。”

婧怡應了是,上前坐在床邊,一面握住了婧绮的手,一面道:“姐姐快別哭,我聽領路的媽媽說你傷了腿,這是怎麽了?”

婧绮聞言并不答話,淚卻流得更兇。

陳錦如便道:“我已命人去請太醫,這會子也該來了。你兩個在這裏說話,我去瞧瞧。”說着,撩簾子出去了。

一出門,便見李媽媽垂手等在那裏,見了她忙上前攙了往外屋去。直扶至外屋炕上坐定,奉了茶,才又恭恭敬敬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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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錦如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漫不經心道:“探出來沒有,花園子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李媽媽便壓低聲音,如此這般地說了一回,只聽得陳錦如冷笑連連,待她說完,将茶碗重重擱在茶幾上,哼道:“看不出來,她眼睛長得倒是高。”

李媽媽便賠笑道:“誰說不是呢,膽子也大得狠,只怕日後不好拿捏……”

“我還能怕了她!原先看她挺機靈,如今瞧着不過是個眼高手低的蠢物。罷了,我先前看中的也不是她。倒是怡姐兒,瞧着雖沒以前伶俐,卻越發乖巧。”

李媽媽點頭,小心翼翼道:“二表姑娘是好,只是木讷了些,只怕攏不住爺們的心。”

陳錦如便笑:“我只要她聽話,其他的與我有什麽相幹?”

李媽媽忙奉承道:“是,還是您想得周到,那可是您的親侄女兒,再怎麽都是您的人……這一招實在是妙。”

……

……

裏屋,婧绮見陳錦如出去,便一把甩開婧怡的手,橫眉道:“走開,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

婧怡卻不與她争論,當真起身行至桌前坐下,轉了臉只看外面,竟不再看婧绮一眼。

把婧绮氣了個倒仰:“你!”

婧怡淡淡道:“姐姐還是收收淚罷,若叫太醫看見了,不知要怎麽想呢。”

婧绮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她雖只是個配角兒,到底牽扯在裏面,唯恐江家人尋她晦氣,這才以淚洗面,做出副受害者模樣來。又兼腳上傷口火辣辣地疼,原先的假哭變真嚎,不小心更成了就滴淚橫流。

聽了婧怡的話,也曉得不妥,雖仍抽噎着,到底取了帕子拭淚,又用手抿了鬓角,理了衣裳,才算完了。

少時,陳錦如領太醫進來,請了脈看了傷,那太醫撚着山羊須道:“本是無大礙的,只姑娘上月剛受過傷,尚未好得全,如今是傷上加傷,除用藥靜養外,傷處不得沾水、不得挪動,否則,怕要留根兒。”

陳錦如聞言便問:“留什麽根?”

太醫道:“姑娘的腿骨有一條裂縫,若是将養得不好,往後行走上只怕看得出來。”

陳錦如道:“有勞太醫。”轉頭吩咐李媽媽,“我已表了份謝禮,你去取了,好好地送太醫出去。”

那太醫便拱手稱謝,随着李媽媽出去了。

陳錦如回過頭來,望了眼面色慘白的婧绮,對婧怡:“太醫說了,你大姐挪動不得,就讓她留在這裏養傷。你父親處我會派人去說,你一會子自己回去罷。”

“是。”婧怡低眉斂目,恭聲應道。

卻見婧绮掙紮着坐起來,含着淚道:“姑母,您聽我說,我沒有和二表姐一起,是蔣家姐姐推了我,我才會摔倒的,我真的沒有……”

“好了,好了,”陳錦如打斷她的話,扶着她肩頭示意她躺回去,“你不用說,姑母明白,你就是想瞧個新鮮。”

“不是的,我……”婧绮急了……她分明走得好好的,是蔣雪雁滑了一跤,最後摔倒的卻是她。江淑芳落得那麽個下場,她也被連累,憑什麽蔣雪雁卻能全身而退?

憑什麽!

可陳錦如塗了蔻丹的手指卻點在她的唇上,長長的指甲嵌入人中,尖銳的疼痛直傳入腦仁。只聽她緩聲道:“绮姐兒,聽我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以後再不許提,也不要說別人的渾話,”那雙長長的鳳眼中含着警告,“想想芳姐兒的下場。”

婧绮心中一跳,想起江淑芳死灰般的臉,不禁打了個哆嗦,滿腔滿腹的話便再說不出口。

……

……

婧怡沒有再回宴席,只同陳錦如道了別,便領碧玉直接出了府。

臨上馬車時,她對碧玉道:“你也上車來,我有些累了,要靠一靠。”

碧玉低聲應一聲是,先扶婧怡上去,自己也随後上了馬車。

馬車便往府外行去,直出了四巷胡同,上了東大街,婧怡才輕聲開口道:“怎樣?”

碧玉回道:“回姑娘,那江家仆婦是後花園侍弄花草的,事發時就在附近,是最先趕過去的那幾個,奴婢給了他五兩銀子,她便将知道的全說了。”說着,神色複雜地望了婧怡一眼,“還好您沒去,今兒去的那些姑娘,個個都受了驚……江大姑娘領了衆人在荷花池上的沁芳亭玩,不知怎地,江二姑娘竟跑去站在了水中一塊大青石上,咱們家大姑娘和蔣二姑娘也跟了上去。據那仆婦說,那塊大青石原是有些名目的,江大老爺以前最愛坐在那石上看書,可近年來已許久不去了。下人們懶怠,那石上早長滿了青苔,又被池水長年累月沖刷,最是滑腳不過,且水中還有暗石,摔下去可不是玩兒的。”

聽到此處,婧怡已明白了大半,道:“江二姑娘想必是摔下水去了。”

碧玉垂下頭,聲如蚊蚋:“正是,衆人只見她腳下一滑,一頭便栽了下去,想是正撞在暗石上,當下便有血冒出來,水面登時紅了一片……那時大姑娘和蔣二姑娘方走出亭子,大姑娘在前,将姑娘在後,二人手挽着手。見狀俱吓了一跳,蔣二姑娘更是一聲驚呼往水中摔去,”頓了頓,見婧怡并未插話,才接着道,“顧家姑娘,就是與您說話的那一位,當時正站在亭邊。她竟是會武的,見将姑娘要摔下去,一手扶着欄杆,便探出半個身子拉住了蔣二姑娘。”

婧怡見碧玉停住了口,不禁皺眉道:“然後呢,既拉住了,大姐怎麽又摔斷了腿?”

“那仆婦樁樁件件都說得清清楚楚、有頭有尾的,偏這段說不明白。只說也不知是怎回事,大姑娘本挽着蔣二姑娘的手,衆人只見顧姑娘飛身拉住了蔣姑娘,皆看得呆了。等回過神來,大姑娘早已摔在地上,痛得起不得身了……好在并沒有摔入水中,也算萬幸。”

“那江二姑娘呢,可救上來了,誰救得人?”

“救上來了,是長寧伯救得人……這邊一鬧出動靜,對岸月洞門裏便跑出了一群男子,見有人落水,當下便有一個跳下水來相救。衆人先前還瞧不清面目,等他将江二姑娘抱上岸來,才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面白無須,頭頂卻禿了一片,正是長寧伯。再看江二姑娘,早已氣息奄奄,頭上破一個大洞,正汩汩冒着血水,且衣衫盡濕、曲線畢露,那長寧伯卻只管抱着不撒手。”

婧怡吃了一驚:“這樣說來,江二姑娘不是要嫁給這長寧伯?可那樣年紀,想是早有妻室了。”

碧玉點點頭:“那仆婦還與奴婢講了一段長寧伯的逸聞,說這位伯爺乃是個色中餓鬼,家中妾室納了有一二十房,早年有過兩位正室,皆殁了。如今娶得這位卻是個悍的,伯爺一個一個往府裏擡妾室,伯爺夫人一個一個的收拾,沒有不服帖的。如今長寧伯府中,除了前頭夫人留下的兩位姑娘,只如今的夫人有位嫡子,其他妾室要麽沒有生養,要麽都已夭了。”

聽得婧怡良久無言,半晌方低聲道:“都是別人府裏的事,這些話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卻萬不可再對旁人提起,只當自己沒聽說過便罷了。”

碧玉面色凝重,點頭道:“是,”望了婧怡一眼,小心翼翼問道,“您可是料到會出事,才不肯一道去的?”

婧怡失笑,搖頭道:“我又不是先知,哪裏會知道?不過是稀罕那雜耍戲,說來也是運氣好。”

碧玉點點頭,笑道:“這正是老天爺保佑姑娘您平平安安、大富大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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