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四爺

婧怡與沈青雲是在陳家吃過晚飯才回的王府。

綠袖正立在院門口張望,遠遠見婧怡等人過來,忙趕上前幾步,望了沈青雲一眼,行禮道:“四爺、夫人。”

今日回門,婧怡特地命行事穩重的綠袖留在王府看家,如今見她面有異色,知有不妥,問道:“怎麽站在這裏?”

綠袖低聲回道:“王妃聽說四爺回府,派人來請……管媽媽打晌午起便坐在咱們這裏等着了,”

遠行之人歸家,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拜見父母。

婧怡轉頭問沈青雲:“您回府沒有去見母親嗎?”

沈青雲表情淡淡地:“事有輕重緩急,我聽丫鬟說你今日回門,便先趕了過去。”

這話聽得似乎十分上道,婧怡忽然展顏一笑:“謝謝四爺。”又對綠袖一點頭,“進去罷。”

管媽媽正坐在堂屋的紅木圈椅上喝茶,一見沈青雲,茶也不喝了,三兩步趕上前去,便抹起眼淚來:“哎喲,我的四爺,您這是上哪裏去了?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這些日子,王妃她老人家日日以淚洗面!好容易聽您回來了,頂着日頭便要來看您,不想您卻不見了蹤影,可真真是急壞了她!”說着,目光有意無意自婧怡面上掃過。

沈青雲道:“叫母親擔心,是我的不是,等我換過衣服,就去向她磕頭認錯。”

管媽媽這才喜笑顏開,道:“王妃只盼您能平平安安,常伴她老人家左右,別的哪還有二話?”

一時,有碧瑤送管媽媽出去,婧怡則吩咐芝蘭、玉樹:“快服侍四爺更衣,”又叫了碧玉、綠袖來為自己換衣裳。

碧玉的神色裏就有些不贊同:“看她們妖妖嬈嬈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安分的,您怎好叫她們去伺候四爺?”

婧怡一面脫衣裳,一面皺眉道:“她們原先就在這屋裏伺候,最知道四爺的習慣,服侍起來自然妥帖。”

至于有沒有那等心思,現在還不好斷言,即便是有,她也不必急于這一時三刻……爺們一回府,就忙着提防漂亮丫鬟,豈不是有些太厲害了?

見碧玉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不再理她,只問綠袖:“四爺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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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聽她問,忙低聲回道:“您剛出門不久,奴婢們便聽得院外人聲嘈雜,接着就走進來一個陌生男子,”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二話不說徑直往裏間去,又穿着粗布大褂,奴婢們還以為府裏進了賊人,吓得三魂沒了七魄。誰知他見了屋裏的大紅羅帳和窗棂上的喜字,便招了奴婢等來問,這才曉得竟是失蹤的四爺回來了,”說到此處,綠袖面上微微一紅,“奴婢将您嫁入王府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四爺問您在何處,知道是回門去了,嗯了一聲,換過衣裳便來追您了。”

婧怡聞言,細細沉吟了一會,點頭道:“如此大事,你怎麽不派人來通報一聲?”

綠袖的表情有些晦澀:“奴婢還沒來得及傳消息,管媽媽便上門來了,聽說四爺去了陳府,立時拉了臉,當着奴婢們的面就點了幾個小厮去請四爺回府。”

婧怡眉頭一皺,竟還有這種事,沈青雲在她面前一個字都不曾提起……今日在陳府,還是她見天色擦黑,特意去前院請了他,二人才告辭出來的。

只聽綠袖接着道:“結果,派去的小厮回來,說四爺聽後,只嗯了一聲,就再沒說旁的……管媽媽這才一直等到了現在。”

碧玉聞言,笑道:“聽這話,四爺心中定是極看重您的。”

是嗎?

沈青雲說了,事有輕重緩急,父母乃摯親,便是晚個一時半刻拜見,也無傷大雅。可陪妻子回門卻是禮數。

與其說他是看重她,不如說是看重禮數規矩。

不過,若當真是個端方君子,倒也不壞。

想到此處,不由微微一笑,見衣裳妝容皆已妥當,便開口道:“就這樣罷,別讓四爺等急了。”

“夫人!”卻見綠袖神色焦急,忽然上前兩步,将嘴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

婧怡面色不變,嗯了一聲,轉出了淨房。

沈青雲已換了件家常石青色萬字不斷頭直裰,正坐着喝茶,見她出來,淡淡道:“走罷。”

……

抄手游廊的屋檐下已挂起兩排宮燈,将腳下之路照得十分明亮。婧怡卻仍是低着頭,走得小心翼翼,步子不快也不慢,正好落後沈青雲半步。

沈青雲幾次放慢腳步,都不見婧怡趕上來,便已知曉她的小心思,不禁回頭,卻只看見她頭頂烏壓壓的秀發。

……看着倒像是個既乖覺又識禮的大家閨秀。

二人一路無話,很快便到了蔣氏所居松鶴堂,早有丫鬟挑起簾子往裏通報:“四爺、四夫人來了。”

沈青雲一進門便跪下行了大禮:“兒子給母親請安。”

婧怡自然跟着一道跪了下來。

便見蔣氏淚眼婆娑地奔過來,一把摟住沈青雲,連叫了幾聲兒,才将他扶了起來,又含笑望了婧怡一眼:“你也起來罷。”

丫鬟們這才端上茶來,大家各自落座,蔣氏便急急問起沈青雲來,西北戰事到底如何,沈青雲是怎樣回來的,一路可吃了多少罪,是否受了傷,面色焦灼、神情關切,顯是真情流露。

沈青雲恭恭敬敬地回道:“在戰場上受了些許小傷,如今早大好了……至于戰事,事關軍情,等兒子明日進宮面聖之後,再與您細說,”

蔣氏面上探究之色一閃而過,卻只是慈祥笑道:“我只怕你身體有損,聽你這樣說,也就放了心。”又指了婧怡,“這是你媳婦,戶部給事中陳大人的閨女,你看着可還喜歡?”

沈青雲看了婧怡一眼,點頭道:“母親選的人,自是不錯的。”

蔣氏呵呵笑了兩聲:“我成日呆在王府不出門,哪裏認得什麽年輕姑娘家?這是貴妃娘娘為你選的。不過,娘娘的眼光更不會錯,看你媳婦這水靈勁兒,我瞧着都喜歡。”

沈青雲微微一笑:“明日進宮,兒子亦會去春和宮向姑母謝恩。”

蔣氏滿意地點了點頭,就此轉過話題,道:“如今你成了家,可就是大人,再不許同往日一樣宿在西山大營,成年累月地不回家,更不許直愣愣往前線沖。須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愛惜自己便是孝敬我與你父親,何況往後還有你媳婦在家中等你。”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柔和,“至于你的仕途,我會請你父親向皇上讨一個恩典,封你個正四品的指揮佥事,既清閑又體面。指揮佥事可以襲承,我的孫兒往後也能子承父業,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從進門到現在,婧怡一直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直到聽蔣氏說出這番話來,才忍不住用眼角瞥了一眼身側的沈青雲。

卻見他正襟危坐,神色不動,便是語氣都沒有絲毫變化,仍是恭敬有加:“是,兒子謝過母親。”

蔣氏眼中滿意之色更甚,笑道:“往常你鮮少回府,屋裏的下人都未到定例。你是正經的王府嫡子,斷不能失了體面,”看着婧怡,“老四媳婦,你明日過來,我為你挑幾個得用的丫鬟媳婦子。”

聞言,婧怡下意識又瞥了沈青雲一眼,卻正好對上他沉沉的目光,吓了一跳,忙站起來結巴道:“母、母親……”

卻聽沈青雲突然開口道:“兒子常年住在軍營,早不用什麽下人伺候,至于婧怡,我看她陪嫁過來的哪幾個丫鬟都還齊整,又是使慣了的,用着倒順手,”看了婧怡一眼,“她年紀輕,屋裏下人太多,怕是鋪排不開。不如等她熟悉了王府諸事規矩,您再提點她不遲。”

蔣氏神色一頓,深深望了一眼低着頭的四兒媳,見她年紀雖小,卻身形嬌柔、膚光勝雪,許是因為緊張,一雙柔夷正緊張地攥緊衣角,耳根處還隐隐透出一絲粉紅來。

再看沈青雲,雖身姿筆挺、面沉如水,眼睛卻有意無意地總往一邊掃。

“呵呵,”蔣氏忽然輕笑一聲,“好,就依你,”示意管媽媽端過個紅漆托盤來,“天色不早,母親便不留你們了,領着你媳婦回去罷,今兒才是你倆正經的新婚夜。”

……

婧怡跟在沈青雲身後走進裏屋,見他直往淨房去,忙吩咐身後端着托盤的碧玉:“去叫芝蘭來服侍四爺更衣。”

沈青雲腳步一頓,、沒有回頭:“不必了,我自己來就行。”

“是。”婧怡答應一聲,見他已進了淨房,才指着托盤裏的東西輕聲問碧玉:“你可知這是什麽?”

這托盤便是方才自蔣氏處拿來,上頭端端正正疊着一塊白色絹綢。

她嫁到武英王府本是預備守節一生的,出閣前一日王氏并未教授她夫妻敦倫之道,其中各種規矩自也一并略過。因此,她雖知道蔣氏送的這方絹帕必定有所深意,卻是不明就裏。

想碧玉到底年長幾歲,或知道些緣由,這才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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