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恍悟
快到衛家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大雨。趙寂到衛宅一看,大門果真緊鎖。上一次她是打暈了門房才進來的,這一次她吸取了教訓,直接讓人翻進去開了門,悄無聲息地到了衛初宴到房門前,在檐下解開了濕透的鬥篷,遞給了随從。
“你們去守着吧,不必去到露天,各自找地方呆着。”雨越下越大,趙寂特意吩咐了讓他們別往雨中跑,左右這裏是衛宅、也沒人知道她出宮,沒有那許多的危險。
侍從們都答“是”,很快散開了,趙寂留在原地,手都擡起放到門框了,忽而又停頓住了。
思索了片刻,她還是敲了敲門,然而并沒有人回應她。磅礴的大雨中,雷聲陣陣,趙寂疑心這雷聲雨聲打竹聲将她的敲門聲給蓋住了,故而用力再敲了敲門,然而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門卻在這時因她的用力而輕輕打開了一條縫,有一絲幽淡的梅香自縫隙飄出。
是衛初宴的信息素,趙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不讓自己受到這個的影響。
她竟沒有關門嗎?趙寂扶着門框,輕喚一聲:“衛初宴?”
仍然沒有人回應。
趙寂于是失去了耐心,擡腳走進了房中。衛初宴晚上沒有留燈的習慣,房內一片漆黑,然而因為時常有閃電打來,趙寂還是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便到了床前。
床上伏着一道纖長的人影,沒有蓋被,因此愈發顯得瘦弱,趙寂只一眼便确定了是衛初宴,她走過去,低頭看向床上的人,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衛初宴不是一個不謹慎的人,上一次她只是走到門邊,這女人就敏感的披好衣服去開門了,這一次她已進了門、甚至來到了衛初宴的床榻旁,衛初宴卻仍然熟睡着,即使有雷聲遮擋住了她所發出的聲音,也不應該遮擋的這般徹底才是。
她不對勁!
趙寂心中一凜,立時更湊近了些,這時一道閃電劈過來,房中瞬時亮如白晝,借着這片刻的光亮,趙寂看到衛初宴的臉色紅如緋雲,顯見是發燒了,她伸手一莫,好燙!
“衛初宴?”
随着趙寂的輕喚,床上的女人蜷縮了身子,将自己卷成一團。她好像是在就寝前便因高燒而昏迷了,發絲已散開了,身上的衣袍卻只解開了系帶,松松散散地蓋在身上,也沒有換上寝衣,趙寂印象裏的衛初宴不是這樣的,她總是幹幹淨淨、衣服也穿的特別齊整,從來沒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
然而,這樣卻令這個女人顯得愈發脆弱了,她就這樣蜷縮在那裏,因為身體上的痛楚而緊緊揪着床單,偶爾因趙寂的觸碰而自紅潤的雙唇邊溢出一聲呢喃,似在回應,然而細聽,那又只是呻,吟而已。
趙寂心中微亂,她馬上起身要去叫人拿藥來,這時手指卻被抓住了,她怔住,看向床上的女人,女人呢喃着:“熱。”
她呢喃着,揪緊了天子的手指,狠狠抓了一下,而後又失望地松開,去尋找新的、冰涼的物什,最終又抓緊了床單,仿佛得到了片刻的寧靜,自喉嚨中溢出一點呻。吟。
趙寂舔了舔嘴唇,忽然也熱了起來。她緩慢地靠近衛初宴,在差點拿雙唇碰到衛初宴的額頭時,忽然疑惑地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忽然察覺到,房中的梅香更明顯了,不知比來時濃郁了多少倍。
真好聞……
趙寂恍惚了一下,忽然清醒過來,涼意澆透了全身。衛初宴這不是發燒!
這分明是來熱潮了!
雖然不是個真正的乾陽君,但是因為要以假亂真地扮演乾陽君的關系,趙寂對于乾陽君的了解恐怕比衛初宴還要深,她立時意識到,衛初宴的這副模樣,就與乾陽君來熱潮的情形沒有兩樣。
該死!怎麽偏偏撞上她發熱了?這時候的乾陽君都很危險,聽說也許會失去理智,也會散發出比平常危險數倍的信息素、對于坤陰君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趙寂想要逃離,她的花青期雖然還沒有來,但是卻也好像有點受衛初宴影響,她的腦袋有點昏沉,也有些抑制不住地想往衛初宴那邊去。
想靠近衛初宴,想觸碰她,想……親吻她。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無異于一道驚雷,将趙寂劈的搖搖欲墜。她重新坐回去,注視着床上的黑影,眼神變得很是複雜。
她是受了信息素的影響嗎?也許吧,但是她也無法欺騙自己是完全受了這個的影響。
她為什麽要出宮?為什麽要因為衛初宴而高興、而不高興?
那些莫名其妙的舉動,在這一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意識到某些事情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趙寂坐在黑暗中,靜默地看着衛初宴,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确定了是熱潮,也不用去拿藥了。熱潮又不會燒壞人的腦子、也不會死人,挨過去便好了。當然最有效的途徑不是死扛,而是……去找別人“幫忙”。
趙寂自然不可能“幫忙”,初初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她也不可能去讓別人進來,那麽便讓衛初宴忍着吧。
想起那個小藥瓶,趙寂的心腸硬了起來,方才還蒼白的臉蛋泛了些許的紅。她低下頭,恨恨說了一句:“衛初宴,你沒有良心。”
她說的太清晰,導致“沒良心的女人”立刻在睡夢中夢見了她的這句話,這時又有閃電,趙寂的視線中,床上的女人不安地翻了個身,将自己蜷的更緊,身上青絲淩亂,如同錦緞一般胡亂裹在身上,可憐而又美麗。
趙寂只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融化了開來,好像先前那些也不重要了,她伸出手來,替衛初宴蓋上了被子。
衛初宴卻不需要被子,她這時只想要冰塊,趙寂一将被子蓋上去,衛初宴便往旁邊滾了滾,将被子滾掉了,還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趙寂見狀,又把被子扯走了,丢在了地上。
是了,她現在應當很熱。
衛初宴當然熱,因為趙寂的觸碰和趙寂的聲音,在這個被熱潮包裹的夜晚,她不可避免地再一次夢到了趙寂,夢裏趙寂罵她,罵她沒有良心,衛初宴不明白,她躲閃着,企圖和趙寂保持距離。
她真的和帝王保持了距離,帝王因此勃然大怒,和她争執起來,争執中,不知道怎的,衛初宴覺得額頭被打了一下,奇怪的是,那并不很疼,反而有點涼,像是有塊玉貼在她額頭一般。
衛初宴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她的夢外,那其實是一個吻。
床上的女人雖然睡着了,然而卻睡的很不安穩,趙寂心疼她,卻知道自己不能去幫衛初宴做什麽、又不可能将她交給別人,只得在心中催眠自己,好在衛初宴睡着了,熟睡中,其實也不會太過難受了。
趙寂也不好受。
乍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年輕的帝王面對感情時也忍不住地露出了凡人的那一面。她在這裏猶豫徘徊、驚疑不定,既想靠近,又痛苦于不能靠近。
剛才淋了雨,雖然鬥篷擋住了大部分,然而趙寂的頭發絲兒也有些潮濕,她在床邊坐了半個時辰,忽然打了個噴嚏,床上的人立時不安地動了動,單薄的身子隐沒在寂靜的黑暗中,透着一股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趙寂禁不住心中的渴望,湊過去親吻了她的額頭,唇瓣觸碰到那處柔膩的肌膚,很軟,也很燙,趙寂很想沉溺進去,然而衛初宴緊接着的躲閃卻讓她馬上又清醒過來。
她坐在床邊,看着背對着她安靜地睡着的女人,看了很久,忽然道:“你還喜歡我嗎?”
黑夜中,回答她的只有靜靜的呼吸聲。
她苦笑起來。
答案顯而易見。
“怎麽辦呢?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趙寂将那幾個字咽下去,帶點茫然地看着衛初宴。
怎麽辦啊,衛初宴?
怎麽辦?床上的女人當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昏睡着,在睡夢中承受着熱潮的折磨,直到被折磨得全身泛起緋紅、顯出一種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旖麗來。
她是妖精吧?
趙寂不敢再靠近她,摸索着走到桌旁坐下,守她到很晚,才在侍從的提醒中回宮準備早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