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選
在家休養了小半月,衛初宴的傷便好全了,令人啧啧稱奇。
“先前看傷口似乎很嚴重,還以為小姐你要躺上一兩個月呢,沒成想這樣便好了,真好。小姐今日要出門去嗎?”
早晨端水過來的時候,海棠見到衛初宴已下了床,穿了條湖綠的長裙,坐在銅鏡前,正在插發簪,她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接過了發簪,為小姐束起發來,衛初宴便歇手,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任她動作,只在她說話時,皺了下眉。
“海棠,我傷好的事情,不要拿出去與人家說。外邊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我只是可以走動了,還需一段時間才養好來。”
小姐的吩咐有些奇怪,不過海棠也沒多想,嗯了一聲,滿意地看着自己挽的這個發式:“小姐你看,海棠新學會的發式呢,早些時候我看她們這樣上街,就覺得好看,遂去學了,現在一看,還真沒白學呢。”
衛初宴對這些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她恬淡慣了,自己鑽研的少,也沒那個空閑去弄,聽小丫頭一說,便認真地端詳了一下,輕輕笑道:“不錯。”
也不是很複雜的一個發式,但是看着的确好看,衛初宴誇贊了兩聲,海棠便表示之後還要給她梳這個,她說了聲“好,拿了個餅子慢慢嚼來吃了,又喝了一碗粥,便去選了一些東西,帶着海棠出門了。
府裏這段時間新雇了個車夫,因主家說了今日要出門,早早地就準備好了,在門口等着。衛初宴她們乘坐馬車,去了幾家相熟的大人府上拜訪,等到一一走完,已是夜晚。她們在吳翩府上用過了飯食,才回府去,回了府,衛初宴便一頭紮進了書房,海棠在外邊偷偷看了好幾眼,發現小姐面色凝重,便不敢前去打擾了。
衛初宴今日才知道,她養傷這段時日,長安城中瘋傳了一些于她有害的消息,她便是在為這件事情勞神。
事情的起因還是大理寺的那一頓板子。
原本,她回長安的這件事是秘密的,朝中少有人收到風聲,然而,随着她進入大理寺、去領了那一頓板子,她回到長安的這個消息,顯見是瞞不住了。
這件事情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随之傳出來的,她觸怒了陛下、被打了十大板子的消息。
大理寺的板子可不是一般的板子,不僅僅在于其的狠重,也在于其特殊性。一般,是犯了重罪或是跟皇室挂鈎的,才會交由大理寺處理。因此,雖然只是“區區”十大板子,也足夠傳遞出一種信息——衛初宴也許已失了聖寵。這便耐人尋味了。
不是都說衛初宴是出去鍍金去了麽,為何一回長安便受罰了呢?而且聽說受罰的原因還是觸怒了天子,那這可就……
許是長安城中安靜了太久,又或是因為帝王登基以後極少親近大臣,作為這極少一位曾入了陛下眼睛的臣子,衛初宴入大理寺的消息竟然也在長安城中掀起了一陣波瀾。對于此事,許多人私下都議論過,甚至還傳到了三公大人的耳中,他們不是普通官員,自然有法子知道衛初宴的一些隐秘消息,有人還挖到了草原去,只是線索太少,他們也看不了個真切,但這已足以讓人警惕了。
因此,對待這樣一個禦史小官,他們也做不到絲毫不在意,在聽到她的消息時,總會側耳多聽幾聲、有時還會多問一兩句,也正是這一兩句,突出了衛初宴的不尋常,使得長安城中的官員都更加關注衛初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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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論聲喧嚣直上,議論的多了,便會有試探。
這些時日,陸陸續續有過好幾撥人來拜訪衛初宴,都被衛初宴以“身體不适”為由擋下了,那時她便知道,自己回長安的消息已傳了出去。但她卻沒有料到到,還真的有那麽多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而且主要議論的還是她觸怒陛下的這件事。
确實是有些意外的,直到今日傷愈,她選了幾位曾來遞過名帖的、又一向與她有些親密關系的大人去拜訪了,才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這個壞消息。
“這可真是……”
在書案後蹙眉凝思半晌,衛初宴提筆寫了一些字,之後,她沉思許久,又将那草稿輕輕丢進了竹簍裏,擱下了筆。
她倒不是擔心這些流言會對她的仕途造成什麽影響,左右陛下那日說過,只要她去大理寺領了罰,她的戰功便照記,照如今的戰局來看,不出三個月,她在西疆以及奴馬草原的那些事,便能公諸于衆了,到那時,外界的這些懷疑與躲避都會消散的。真正令她困擾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便是成親的這一件事了。
知道了陛下恐怕對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衛初宴心慌的很,這一日特特去那幾位大人府上拜訪,其實也是為了在婚事上取得他們的幫助。陛下既然不願意她娶個身份低下的,那她便娶個有身份的罷,這倒也不是很難,她去拜托那幾位大人請家眷幫忙相看,原本,她以為他們是很樂意幫忙的,然而今日一見面,她卻發現他們面有難色,幾番詢問之下,才知道了她現在在外面的名聲有多壞。
這風聲,确實不利于她結親。
莫說別的,只要有“觸怒天子”、“大理寺領罰”、“離開長安一載而無絲毫建樹”這幾頂帽子戴在腦袋上,便很難尋到敢與她結親的官員,即便她的要求真的已很低了。
一不看官位,二不看嫡庶,只要對方家世清白、不是賤籍就行了。
“罷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話雖如此,衛初宴心中仍然有些不甘,她去院中吹了會兒涼風,又走回去,重新拿起筆寫信。
這一封,是寫給遠在郁南的爹爹的。
她父親李源,是個贅婿,這在外人看來有些屈辱的身份,他卻并不在乎。他與娘親的情誼确實是十分深重的,然而也正因為這份情深義重,自娘親去後,他便心灰意冷,隐居山林,不再過問俗世中事,竟連她這個女兒也隐約不在意了。
這些,衛初宴是感覺得到的。然而她還存了一絲希望,這一次修書回去,一是想與爹爹說一說她在長安城中取得的成績,二是想讓爹爹為她物色一個妻子的人選。她記得,在她小的時候,爹爹娘親其實很是談論過一番她的親事的,雖然那時候只是個展望,但是他們約莫是真的有人選的,只是不知道,刨去了衛家嫡長女的這個身份,那些曾經可以的,還有幾個能可以?
唉。也許一個都不可以了吧。也是,這麽多年了,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她還沒看夠嗎?
衛初宴忽然感到有些難以落筆,狼毫筆尖懸在空中許久,最終沒有落下,只滴了濃濃一點墨在信上。她棄之不用,又重寫了一份,信中只提了她得到陛下器重,将要升遷的這件事,具體也是不敢詳說的,但好消息已傳達到了,她便稍稍心安。當然也少不了問安,只是她內斂慣了,她爹也不是個熱情的,這一塊,寥寥幾筆也就夠了,寫罷,她仔細檢查了一遍,才終于覺得可以送出去了,便喚來一個忠仆,仔細吩咐了一番,又拿了銀錢與她,讓她去郁南送信去了。
關于婚事,她實在沒有頭緒,偏生這又是眼下最緊迫的事情,衛初宴知道自己拖不得,高壓之下,夜裏又開始失眠,整晚整晚地燒着心,大約真是燒壞了,她又想到一個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