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暴露

她擡頭,見陛下仍在看着奏折,不過這話顯然是與她說的,她微感窘迫:“其實昨夜沒有失眠。”

只是宿醉。

趙寂知道這女人報喜不報憂的臭脾氣,聞言也只是嗯了一聲,将處理好的奏折放下,又拿了新的一份來看,有心晾一晾她,否則又送藥又擦頭發的,再關心她的話,就太過暧昧了。

雖然剛剛可能也……

大約是魔怔了吧。

衛初宴有心問一問陛下喚她過來,除了要與她說前線的事情,還有事情要吩咐嗎,然而陛下看着是不理人的樣子,她也不敢多問,就在那裏等自己的湯藥來。

煎藥是個慢活計,衛初宴在那呆坐了許久,才等來那碗藥,因為有之前擦頭發的事情在,她這時并不覺得這是一碗毒藥,安心地端起來喝了,趙寂見她喝的快,看着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似的,又不舒服了:“方才喝姜湯的時候怎不見你這般快?”

明明讓人快喝姜湯的是她,衛初宴還以為陛下希望她把藥也喝快一點,卻又被這樣說,頓時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嘴裏包着一口藥十分無辜地看向她。

趙寂見她這樣,又擰了擰眉。

“衛卿,你不怕苦的嗎?這樣含着舒服?”

衛初宴怔了怔。若是說實話的話,這藥雖苦,但衛初宴的确是不怕的,她喝了那麽多的藥,若是還怕苦,大概也不能長這麽大,但她當然不會與陛下多說什麽,只是把藥咽下去了,還對陛下笑了下。

趙寂本來做好了被她頂嘴的準備的,見她什麽也沒說,乖乖地喝了藥,還對自己柔柔一笑,反而愣了一下,眉頭倒是舒展開來了,又低下頭去看奏折。

兩人一時沒有了交流,但是趙寂很喜歡這種感覺,私心裏,她喜歡自己在做事時衛初宴在身邊陪着她。

頭發也擦了、藥也喝了,衛初宴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陛下再開口,眼見天色漸晚,她着急起來,開口問道:“陛下,臣感覺好很多了,宮門也快關了,不若臣便……先行告退?”

趙寂瞧出她對于離開的迫不及待,才剛剛好上一些的心情又被攪了,放下筆,狠狠瞪了她一眼,心情急轉直下。

“急什麽,孤還有事情要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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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還有事?衛初宴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來,趙寂卻沒有馬上将話說出口,定定看了她半晌,想到這個人方才的一系列表現,傷心于她的躲閃與冷淡,終于狠下心來,決定要将本來打算壓下去的事情拿出來。

“左寒兒跑了。”趙寂冷冷地說道。

左寒兒?衛初宴自然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她知道這是匈奴的将軍,并且還是個公主,她俘虜了對方、将她交到了齊軍手中,後來便沒有再管了,不過,對于這麽重要的人質,齊軍應該好生看管才是,怎麽還讓她跑了呢?

看出了衛初宴的疑惑,趙寂解釋道:“先前,因為她的緣故,匈奴發過幾次瘋,做了幾個昏事,倒叫我們得了些便宜。後來匈奴人似乎也不再想要救回她了,對我們提出的要求一概不理,但這當然不是真的,只是雙方的博弈而已,正當我軍放松些許的時候,匈奴又組織了一次營救。但這一次他們也沒有得逞,反而暴露了左寒兒的重要性,左寒兒聽說這幾件事之後,主動找到李蒼隐,提出了一些很有誘惑性的條約。”李倉隐,是這次西征的一名副帥,先前衛初宴見過的李敢,便是他家的子侄。

“她是,咳咳,匈奴的公主不假,然而匈奴那麽多公主,她有那麽重要嗎?竟還能,咳,能代表匈奴與我軍定約?”衛初宴的聲音仍然十分沙啞,聽着,有些不真切,還夾帶着些咳嗽聲,好在趙寂聽懂了。

“匈奴可汗一母同胞的妹妹,總是還有些分量的。這件事李倉隐同孤彙報了,說真的,其中有一些條款孤看了都覺心動。”趙寂諷刺一笑:“然而越具誘惑性的東西往往越容易夾裹着毒.藥,幹系到匈奴全族的興衰,莫說她一個匈奴公主,便是匈奴可汗來簽訂的盟約,孤也不相信。孤駁回了,左寒兒消停了幾日,再有消息傳來的時候,是關于你的。”

其實這消息今日才傳過來,然而趙寂沒有說,她定定看着衛初宴,忽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來:“你知道是什麽消息嗎?”

衛初宴舔了一舔嘴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臣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是什麽消息,然而陛下的這個眼神令她感到很冷,這個消息一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她說……既然談判失敗,都是要死,她身為匈奴的公主,理應有尊嚴的死去。她給自己選了個死法。衛卿,你猜猜看,這個死法是什麽?”

“臣……不知。”

“那孤告訴你。她說,她要再與那日俘虜她的那個大齊将領打上一場,她說當日你之所以能俘虜她,是因為你們打鬥的緊要關頭你有了人幫助,這一次她要重新與你打上一場,打贏了,她不取你性命,打輸了,她情願死在你手裏。”

竟是這樣!衛初宴跪坐在那裏,漸漸冷汗如注。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她這樣說的話……那她費心隐瞞的……

趙寂幽幽道:“她若不開口,孤倒不知,那日你俘虜她的細節。衛卿……左寒兒是上品乾陽君、是匈奴骁勇善戰的将領,這樣一個人,她說她與你打成了個平手,只她、和你。可是孤怎麽記得,你曾親口同孤說過你是個下品乾陽君,為此孤還特特給你撥派了好些護衛、囑咐你遇上危險要躲在他們身後。那你再告訴孤,一個下品乾陽君,究竟是怎樣能與左寒兒打成平手的?”

她的質問令衛初宴氣血翻湧,短促地咳嗽了幾下,臉色一瞬間蒼白的吓人:“臣……騙了陛下。”

“你騙了孤什麽?”

“臣不是下品乾陽君。”

“那你是什麽品級?”

“臣是……臣是……上品。”沉默片刻,衛初宴輕輕地回答道。

上品,她是上品。這本來也是趙寂所猜測的,她原本很信任自己的判斷,然而,她去看衛初宴時,卻見這女人忽然将目光移開了,似乎有些躲閃。

不對,衛初宴還有事瞞着她!

只從一個眼神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主位上,黑衣的帝王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語調真正的冷了下來:“那你又為何僞裝成下品?”

衛初宴深深地呼吸幾下,強迫自己在天威之下冷靜下來:“不敢欺瞞陛下,臣分化時的确是個高品級,然而之後生過一場大病,資質跌落到了下品,是以記錄在官府的品級就是下品,早些年,臣的确就是下品,後來身體漸漸好起來,資質這才回升,但因着品級一旦記錄在冊便不能更改,是以臣便只能以下品示人。”

大齊對于分化之人的管控是極嚴格的,衛初宴所說的這一條條例是有的,但是趙寂聽了,卻只是冷冷一笑。

“是因為這樣嗎?”

衛初宴何嘗不知道自己仍然在欺君呢,然而她又怎麽能說出實話?在帝王的逼問下,她心一橫,肯定道:“是的,陛下。”

“那孤為你正名。”趙寂托着下巴點點頭,忽地提高聲音:“叫坤乾司測品級的人過來。”衛初宴吓了一跳,她現在的身體哪裏經得起測?一測,便什麽都暴露了。

她想要阻止,然而外邊已經有人應聲離開了,想必是去叫人了。她揪緊了衣襟,已在考慮強行逃出宮的可能性有多大了,她這副微微浮躁的模樣落在趙寂眼中,更讓趙寂确定了一個事實。

衛初宴仍然在騙她。但是,衛初宴又很懼怕她,趙寂能夠感覺得出來,衛初宴是因為懼怕暴露什麽,才敢這樣欺騙她的。

是什麽呢?趙寂仔細地看她許久,心中隐約有一個猜想,但是這個猜想太過可怕,就連她,也不願意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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