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誤會

“可是臣是……臣是……”絕品。

欺君之罪固然可大可小,可是絕品卻是原罪,衛初宴心中痛苦,若她可以自己選擇,她也不想擁有這樣的資質,她的人生的一切不幸,便是從分化成絕品開始的,這一令所有人都豔羨的事情,落在她身上,卻只給她帶來了遍體的傷痕。

她是絕品,陛下不提,衛初宴也沒了再說一次的勇氣,她跪在那裏,等一個宣判。

這塊免死金牌,陛下給不給她呢?

趙寂知道她沒說完的那句話是什麽,絕品。

趙寂又一次地沉默了,她走到窗邊,背對着衛初宴,望着外邊逐漸變小的雨,久久地沉默着。

她不願殺死衛初宴。是的,即便衛初宴是絕品,她也不願意讓衛初宴去死。她騙了衛初宴,方才衛初宴說的罪名裏,“欺君”不至于讓衛初宴死,但是“絕品”卻真的足夠讓衛初宴死上一百遍了。

這是齊國王室中留下來的祖訓,對待民間所出的絕品,一律斬殺之,一個不留。趙寂本以為自己不會有記起這條祖訓的時候,因為大齊已經快一百年沒出過絕品了,但是現在,這個人出現了,偏偏是她已放在心中的那個人。

真是……

思量許久,趙寂回過頭,注視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衛卿,你知道絕品意味着什麽嗎?”

衛初宴閉了閉眼,蒼白的容顏看着像是被雨打過的荷花:“臣……知道。”她不僅知道,她還親身地體會過。

她向帝王施以一禮,輕輕道:“這便是臣求一塊免死金牌的原因。”

趙寂壓抑着道:“大齊沒有一條法規,規定了絕品便應去死。”

這話說出口,趙寂自己先諷刺地笑了笑,這話太假了。

衛初宴跪在那裏,低着頭,有眼淚悄悄落到地上。是啊,大齊沒有一條法規說過絕品便應該去死,可是,現實又是什麽樣子的呢?

她也不是稚嫩孩童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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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好了你別說了。”

趙寂制止了她,煩躁地在殿內踱步,後來忽然又停住,眼神古怪地看向衛初宴。

“罷了,孤也不與你說虛僞的,你犯了忌諱。”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怕成那樣吧。

衛初宴緊張地看向她,其實心中已經在衡量,若是陛下真要處置她,那她奮起反抗,從宮中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看出她眼中求生的欲.望,趙寂怔了一下,她以為衛初宴對什麽都很寡淡呢,原來還是有血有肉,知道怕死的。

她自然不知道,對于衛初宴這種背負了太多的人來說,死并不可怕,死之前不能完成該做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

“孤聽說……兩個高品級的人結合,更容易生出擁有好資質的孩子。”趙寂說罷,見衛初宴還有些不在狀态中,遂又道:“大齊……需要一個優秀的儲君。”

衛初宴一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陛下……初宴是個乾陽君。”衛初宴立刻道。

趙寂心說,我自然知道你是乾陽君,我……我和你,其實是很相配的。

她不能說,至少此刻還不能說。趙寂把頭偏向一邊,沒有再去看那雙清澈如山泉的眼睛,只含糊地說了一句:“乾陽君也不是不能懷孕。”

她輕咳一聲,又對正處于極度震驚中的衛初宴說:“總之你考慮一下罷……若是不願,孤也不勉強你,你要免死金牌,孤也可以給你,只不過,你過去一年的辛苦便白費了。”

趙寂太會揣摩人心,她年少即位,每日都和成精的大臣們打交道,操縱人心已成為了她的本能,對大臣是這樣、對袁柳兒是這樣、對衛初宴也是這樣。

衛初宴的确被戳中了軟肋,然而她也不願意與陛下去做那有違君臣人倫的事情,她在那裏掙紮半晌,還是寧願以戰功換性命。

趙寂實在了解她,見她露出壯士斷腕的神色,便知道她又倔起來了,遂壓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話:“你回去好生想一想罷。你曾……咳,你并非對孤無情,孤那時沒有應你,現下,卻是願意的。”

帝王已清晰地表明了态度,衛初宴卻沒有被陛下看上的喜悅,相反,她心裏隐約有些難過。

不錯,她曾……唉,不管如何,那時候陛下拒絕了她,那般的幹脆與無情。那現在陛下為何又轉變了态度呢?

是因為……她是一個絕品嗎?

衛初宴正胡思亂想着,坤乾司的人來了,在殿外候着,宮人進來禀告的時候,趙寂說了聲:“滾!不用他們了!”宮人兩腿戰戰地跑出去了,衛初宴也被她這忽然提高的聲音吓的一抖。

趙寂感覺到她的顫抖,心煩意亂地往她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給衛初宴留出不那麽容易令她感到壓迫的距離:“孤說了,孤不吃人。你……先下去罷,好生想一想。你……不會虧的。”

安全了,雖然是暫時的。衛初宴一下子覺得渾身沒了力氣,跪在那裏低低應了聲:“是。”

“行了。回去吧。你是絕品的這件事,不要說出去。”

衛初宴應了,過了很久卻還沒走,趙寂聽不見動靜,轉頭看她:“怎麽還不走?”

衛初宴猶豫地看向趙寂:“陛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

趙寂不置可否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衛初宴一瞬間覺得寒氣直冒:“沒什麽,臣先告退了。謝陛下恩典。”

莫名其妙。不過看着有生氣了點,趙寂看着順眼,就沒再跟她計較,看着雨也快停了,便放心讓她走了。

衛初宴離開時,高沐恩送了把傘給她,她接過去,木呆呆地道了聲謝,撐着傘慢慢往宮外走去。

“看着怎麽魂不守舍的。”

高沐恩疑惑地說了一句,喚來兩個手下,讓他們在後面遠遠跟着,好生把人送回去,這才回去見陛下。

驟雨初歇,陛下不知何時也出了殿門,正立在長廊上,望着放晴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倒與方才的衛大人有些相似。

“衛初宴……你不要負我。”天上的雨停了,檐角卻不斷有水珠落下,那些雨線就好像是衛初宴的眼淚一般,一樣的晶瑩剔透,趙寂看了一會兒,走上前去,接了一些在手心上,被高沐恩瞧見了,他立時跑過來,掏出帕子小心給她擦幹了。

趙寂沒有阻止他,如果這是衛初宴的眼淚,她也許就會阻止了。

在殿外站着,看着出宮的方向許久,忽然,趙寂面色大變,緊緊抓住高沐恩的胳膊:“扶孤回宮……”

“陛下,您?”高沐恩大驚,急忙扶住她,帝王好似使不上力氣一般,大半的重量都壓在了高沐恩身上,他卻沒有晃動半下,穩穩扶着趙寂回了寝宮,趙寂讓他屏退了宮人,臉色難看地靠在椅上。

“又開始了。”

趙寂的意思是,她的花青期又開始了。高沐恩頓時肅然,小心謹慎地,開始處理這件事。

衛初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一路上,她都在想一件事情:陛下早已知道了她是個絕品。

陛下早已知道了她是個絕品。

初時,不覺得這有什麽,但是接上陛下後來對她的态度,她卻有了一個猜測。陛下對她的愛意來的蹊跷,先不說她兩同為乾陽君,歷代帝王很少明目張膽的納乾陽君為後妃,便只說感情的事情吧。從感情上來說,陛下可是明明白白地拒絕過她的,她不覺得陛下是會輕易改變心意的人,也不覺得陛下會去愛一個人,那麽為什麽陛下忽然就對她有了好感呢?

衛初宴幾乎不敢再思索下去。

如果……如果是因為陛下得知了她是絕品呢?因着她是鳳毛麟角的絕品,陛下起了收她的心思,這樣一來,便說得通了。

陛下那麽強勢的一個人,總是習慣了要最好的,而她這絕品,可不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最好?

雖然她們二人同為乾陽君,然而衛初宴也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樣便不行了,若是不行,先皇後宮中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乾陽君又是怎麽一回事呢?若是不行,她的那些叔叔伯伯為何又一個兩個地将乾陽君往府裏帶呢?

陛下也是這樣嗎?因為見她是絕品,就生出了占有欲?這樣想來,陛下那夜來看她,究竟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占有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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