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中自有黃金屋

寧平元年,也就是亢寒夕剛登基的這一年,黎歌亞上書皇帝他要告假一段時間回到老家為他年邁的父親服喪,這就像一枚定時炸彈在朝野裏開了花。

禮部少卿謝京暗地裏聯合多位大臣進言曰皇帝根基不穩,實當此時用人之際,況黎統領告假時間較長,這一定會耽誤到龍廷尉建制編排等一系列工作的開展。

亢寒夕沒想到小小統領告假盡孝的事都會拿到朝堂上争論不休。批不批那還不是看自己的心意嗎?此刻,蘇煙在淵施殿的大柱子後面聽的一清二楚,只是,黎歌亞為什麽說自己要回老家服喪讓蘇煙困惑不已。

時間荏苒近夏日,這天雨後,空氣裏好像是從幾裏之外的地方飄過來一股褪去了季節粉飾的櫻花的香味。侍女拿着一捧櫻花進來,恭敬回禀:“這是皇上讓趙公公送過來的,說是今春櫻花開的最燦爛的一束,讓剪了給侍書送來。”蘇煙只看那櫻花努力盛開,想到它不久就會馬上凋謝,轉瞬即逝的美麗,像極了支離破碎的人生。

蘇煙沒有理會侍女,只呆呆地出神。

侍女看着她如此這般,便迷惑不解地插好了花走了出去。

忽走至殿門口又折回來,興高采烈地告訴蘇煙:“對了,公公還說最近侍書有喜事。不過奴婢問是何事,公公只說拭目以待。”

看着侍女一臉茫然的表情,蘇煙招了招手讓她退下。

脫離政務喧嚣,蘇煙看到皇帝左右為難,難以下決斷時的表情,蘇煙心裏是替他感到疲累的。但黎歌亞又是怎麽一回事呢?他的父親,不就是自己的父親嗎?

當年據母親說,父親有一次在外征戰,在打掃戰場時發現了一個小嬰兒,帶回來之後交給自己的部下秘密養着。到了十歲的時候,送他去了軍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廷尉統領黎歌亞。

“難道出什麽事了?”蘇煙想着,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我得去看看。”蘇煙邊想着邊往外走,卻不料和帶着人來宣旨的亢寒夕撞了個滿懷!

蘇煙想着:“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你倒先來找我了!”

皇上看着蘇煙,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公公,那公公攤開聖旨,一字一句用他那獨特的嗓音念道,然而蘇煙根本沒有心思聽這些。

接過旨來,打開一看,蘇煙盯着亢寒夕。

“你這麽看着我幹嘛?朕登基都大半年了,朕的老師,官級着實是該升一升了。”亢寒夕解釋。

“只是朕還有些許問題需要身為一品侍中龍蘇煙為我解決。”亢寒夕半天才慢慢說出來。

龍蘇煙不免動容,皇帝也有幼稚讓人發笑的時候。于是躬身一個請字,她和皇帝面對面坐了下來,侍女忙去取了今年暹羅國進攻的新茶煮開。

誰都沒有說話,忽然他兩同時開口,都說了一個“我”字,皇帝謙謙君子風範,“你先說吧!”說着,端起茶杯,仔細嗅了嗅,慢慢地抿了一口茶,又直搖頭。

“我聽說朝裏為黎統領休假服喪的事吵個沒完。”蘇煙裝作不關心的樣子問道。皇帝低頭一笑,“還是你的消息靈通,朕的确很頭疼。朕心裏是同意的,龍廷尉還有左右兩個副統領在,翻不了天。大不了,朕親自去,再說了,退一萬步講,朕還有你。”說完,看了一眼蘇煙。

蘇煙迎上亢寒夕的目光,明明那麽溫柔,卻好像又沒有盡頭。

蘇煙也認真聞了聞茶香,慢慢悠悠地說:“都說是大臣怕皇帝,怎麽到了你這反過來了。”

亢寒夕一聽她的話,便聽出來了嘲諷的意味。反駁道:“我若不讓黎歌亞回去,未免朕有點不近人情了,朕若不能體會臣子孝道,天下人會議論朕不仁不義。再說了,現在不是戰時,沒有黎統領在,也沒有什麽大礙。可如此一來,我就得罪了謝京那一群老臣,你可知道,他們都是三朝元老,我也不願老臣一片赤子之心遭到辜負。”

蘇煙聽完亢寒夕的苦衷,笑道:“皇帝若要左右逢源,新歡舊愛都割舍不下,只怕得請個大羅神仙來為你出謀劃策了。只是此事倒也不難,解鈴還需系鈴人,讓我去和黎統領商量個萬全之策,堵住那些老家夥的嘴。如此,可好?”

亢寒夕會心一笑,“我看呀,這琉璃國的有個女國相了。朕才剛登基不久,就要輸在起跑線上了。只是你打算在哪裏見黎歌亞呢?”

“就在這裏見。皇帝應當明白,成功的人不是輸在起跑線,而是贏在轉折點。”蘇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皇帝心覺不妥,但又不好說什麽,領悟着蘇煙的話。只是如今蘇煙為他解決大麻煩,他也不好再要求什麽。

“那就如此,明日午時,我讓他來見你。”皇帝這樣安排,說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待到皇帝走後,已是黃昏時分了,架上的白色蠟燭如同龍蘇煙瘦削的容顏,寸寸零落。借着燭光,她緩緩打開木匣,匣子那厚厚的一疊紙全是那幾年黎歌亞和她在一起時作的詩章,她一直收藏着。看着他的字句,她覺的時光如流水般,匆匆流走了。

夜色朦胧,蘇煙獨自坐在紅羅小亭裏自斟自飲,霧氣彌漫,她飲了許多酒,臉上泛起的紅一直深入到鬓角裏,以至于後來就那樣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蘇煙就醒了,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她記得昨晚自己是在亭子裏睡着了的。急忙呼喊侍女綠蘿:“我昨天明明是在亭子裏睡着了的。”侍女顯得一臉茫然地說:“昨天您喝酒的時候我被趙公公喊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您已經睡着了。這是醒酒茶,您快服下吧!”

忽想起今日黎歌亞要來此一敘,她心內一陣高興,就放了侍女一天的假,自己又好好補了個回籠覺。

睡醒不一會兒就到午時了,蘇煙在完瀾殿後苑煮起了茶等待黎歌亞的到來。

黎歌亞一踏進完瀾殿便聞見了一股茶香,正是以前他經常和蘇煙喝的冰山雪蓮。

“好香啊!”他不禁贊嘆。

林花謝了春紅,有一句話叫做太匆匆,自從他們上次見面,也有小半年了。

黎歌亞放下佩劍,雙腿盤起坐下,邊坐邊說:“皇上說你要見我。”“難道不是你要見我嗎?你撒謊容易圓謊難,你不知道嗎?”蘇煙立刻接着他的話說。

“是啊,見你一面真難。”黎歌亞感慨。

“但是什麽事都難不倒黎大統領。到底怎麽回事?”蘇煙說完話,給黎歌亞倒了一杯茶。

黎歌亞關心地問道:“你還好吧?這幾日總有不安的預感,于是想着來看看你。”

蘇煙根本沒想到他弄這麽一出好戲,把皇帝和衆大臣騙的焦頭爛額只是為了見自己一面,濕潤的溫暖滲透在心髒的血液裏綻放開來。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發出了令人心安的三個字音:我很好!

雖還沒到盛夏,可天空就已經提前變成了娃娃臉,這會,風卷殘雲,天空轟隆隆作響,看來,一場急促的夏初之雨是無可避免了。

“我得走了,非召不得擅入。我會去和皇上說我可以留在軍中,讓我的手下替我去祭拜父親。你還記得嗎?父親在邊疆之役中殉國。”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我住在鳳閣龍樓,而我竟然忘了父親的忌日。

“我,我怎麽會不記得?”蘇煙慌亂地回答。

急促的夏雨猛烈地敲碎了後苑中暮春的景色,點點滴滴在空中連成一條條虛線,切斷了時間與空間。而今日,他卻在,這雨仍是遍遍敲打着她的心扉。

“我走了,你多保重。”黎歌亞再次向她辭行,說完,轉身離開。

她目送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沒有依依不舍,好像是本來就該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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