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彩雲易散霁月逢

一輪皓月正挂夜空,皇帝自從從完瀾殿裏大發雷霆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那看奏折,一動不動,身邊的趙無極此刻也是陪了一萬分的小心,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亢寒夕此刻的心中就像是有人給他塞了一塊石頭一樣的難受。在他的眼裏,她永遠都是一朵盛開的梅花,即使他的心在那年皇後的利用中漸漸已經寒如嚴冬,她卻始終能散發出幽幽的花香,借以溫暖他的餘生。

想着自己的日子都是瑣碎的,許多事情在這些瑣碎裏慢慢積累和沉澱堆積成山,皇帝無法壓抑自己心中的怒火,把案上的東西全抛到了地上,趙無極本來還在打瞌睡,這會被吓得兩腿發軟,撲通跪倒在地,像個螃蟹一樣爬着去撿起那些奏折和書簡。

趙無極發現了畫像,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哆哆嗦嗦地交給了皇帝。皇帝将畫像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大徹大悟地問趙無極:“這些奏折龍大人都看過了嗎?”趙無極支支吾吾地回答:“都看過了,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只是這畫像……”趙無極此刻只盼着皇上能消氣,至于說的什麽,帶來什麽後果,他甚至想都沒想。

皇帝思考了一會,忽然一個健步如飛沖了出去,趙無極只得跟了上去,還邊跑邊喊:“皇上您去哪兒,小心點。”

完瀾殿裏,青玉案上的小白色蠟燭的燭光在交相輝映,照的整個大殿如白晝一般。硯臺上的墨還未幹,蘇煙正在将今天才選的相關事宜整理在奏折上,準備明早和大臣們的奏章一起呈上去,她雖和皇帝吵架了,準确地來說,她只說了她認為對的,就惹怒了皇帝,但江山社稷之事還是要做的,畢竟這是先皇對她的托付。

此刻,皇帝風風火火地來到完瀾殿,站在大殿門口,腳卻再也沒向裏面挪一步,有一句話叫近鄉情怯,皇帝是怕了,他怕蘇煙不會原諒他。

“既然來了,進來吧!”蘇煙頭也沒擡地說道。

皇帝慢慢走進來,坐下來對蘇煙有點後悔地的說道:“以後,若你對我有任何怨念,你都要和我說,不要憋在心裏,好嗎?”

蘇煙聽他說完,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用“朕”這個字眼,第一次公公平平地易地而處,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裏面憂傷的瞳孔,她發現了隐匿的遷就與無奈,他心中對她的怒火正在迅速地熄滅,逐漸化為冰冷的塵煙。

趙無極突然進來禀報:“皇上,皇後宮中侍女易君來請皇上去皇後宮中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說完,便靜待亢寒夕的回複。

皇帝看着龍蘇煙,對趙無極說:“你去回了她,說我正忙着。”

龍蘇煙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因為不關心,所以不在乎。只是她忽然覺的自己有必要和皇帝和好了。

“我并沒有什麽憋在心裏的。”龍蘇煙說完對着亢寒夕一笑。

亢寒夕忽然覺的一股溫暖席卷而來,直擅入他的心髒。

“既然你來了,我就直接告訴你今天才選的情況,只是我務必還要見他們一面,有些事情,我得好好叮囑他們。”蘇煙亦如往常地和皇上開始談論。

子夜,鳳璃殿裏。

對鏡梳妝的皇後,眉目清澈,嬌豔如花,但她的心裏還是惶惶然。

“娘娘,皇上說他忙着。”易君禀報道。

皇後只是呆呆坐着,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木梳。

17歲的芳齡,她已是紅顏易老,18歲的她一直以為,禁足一年的她現在依然能和皇帝琴棋書畫,四海為家。

父親淩王孫是權傾朝野的國相,德高望重。一日,父親給她一紙畫像,讓她借機讨好皇帝,盡早生育并将其推上太子之位,可她剛剛解禁,并不想節外生枝,就把畫像夾在了奏折之間,不管皇帝是否看到,如果可行再禀明來由,如果不可也能全身而退。可是世事終是始料未及,這會兒皇帝因為這一紙畫像對她已經起了厭惡之心。

“罷了,睡吧!只能靠今年的秀選翻身了!”淩語熙嘆氣道。

帝都經年,春天是個複蘇的季節,蘇煙波瀾不驚地依舊穿着紅裝,只是,這個春天,宮裏多了許多穿着宮裝的人。

見到才華出衆的各位殿試通過的佼佼者,蘇煙欣慰地作最後的臨還餞別:“你們當再接再厲,不負皇恩。”

衆位公子異口同聲:“再接再厲,不負皇恩。”

蘇煙走近了寧無虧,寧無虧雙手放在胸前,躬身下腰行了一個大禮說道:“來時勿盼,走時莫留。”蘇煙扶起他,并說道:“我不讓他回來是為你好,你記住了嗎?”

寧無虧一臉迷惑不解的樣子,蘇煙督促他們:“啓程吧!”

其實蘇煙也知道,寧無虧那天又舉薦他,明明給了蘇煙臺階可下,只是寧無虧不明白這世間大恩亦是大仇,或是情同兄弟還好,若是反目成仇,威脅于江山社稷。再者,那白面書生即使才高八鬥,但他并不适合這官場。蘇煙為了防患于未然權利弊,不得不舍棄一個經世之才。

風輕雲淡,那一日,蘇煙看着十裏長街,公子們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伯父,蘇煙不負所望了。”

人間緣分初起時,并沒有任何的預言和期許。彼時,蘇煙心中有一絲悵然,她向完瀾殿走去,遠遠見亭上有一女子,也是穿着宮裝,輕舒廣袖,曼妙輕盈,人生于她,好像是三月堆滿的花枝,潺潺的流水見了,也要生出一種漂泊之感。

蘇煙也算是見過了柳眉花香,聽慣了莺啼婉轉,殊不知,她見到了今天這位溪湖出塵之上的煙水,本來想走近那女子一睹芳容,她卻先向蘇煙走了過來。

“我沒見過姐姐,妹妹先有禮了。”邊說邊低下身行了個大禮。蘇煙看到她清豔的臉龐,聽到她清婉的聲音,只一瞥,便知道她來自于江南水鄉之地。

蘇煙看在她懂禮數的份上,也回了個禮,只是懶得去表明自己的身份。“妹妹可是江南人,風景舊曾谙,日出江花尤勝火,春來江水綠比藍。”

“奧,我是江南溫寧人。沒想到姐姐對江南還別有一番見地。”那個女子不謙不卑地回答。

蘇煙又再好好端詳了她幾眼,突然又想到畫像,便追問道:“你家在景都可有什麽親戚?”

“奧,實不相瞞,國相是我的舅舅,我母親是國相的同族胞妹。”那女子依舊如實回答。

蘇煙沒想到她是這般心無城府,當下不免有些同情她。只是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活法,踏上這條路,不論是福還是禍,希望她的造化會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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