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後來也不知怎麽回事,說他通敵,抓起來給殺了。段澄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便是段水遙。
“冷公子,我吃飽了,這便繼續幹活去了。”段水遙憨憨的聲音打斷冷青的思緒。只見段水遙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坐在冷青面前,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叫人一眼就看到了眼底的歡喜。
冷青拿捏着不近不遠的分寸,端着不冷不熱的态度,把段水遙送到門口,但公子誠實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他的面皮,他的心頭一時沒忍住微微蕩漾了一下,麻麻酥酥的。
他卻還死不承認,心想自己作為威震武林的青崖宮少宮主,什麽樣的美女沒見過,見過了也都如過眼雲煙沒一個記住長什麽樣,憑地對一棵小白菜似的姑娘蕩漾,蕩漾個什麽呢?!
“你餓的時候,再來吃面。”他雙手背後,站在冷記面館的招牌下,威風凜凜地說,“不收你錢。”
==作者的話==
繼續謝謝大家~(作者反擊男主:你不光蛇精病,冷大公子你還是個端着高富帥架子的逗比!)
☆、005、宿鳥焚巢之禍
有句老話說得好,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蘇宋最近對這句話深有感觸。
那天他不過是有事外出,沒有碰着餓肚子的段水遙,怎知從此便在段水遙心裏下挪了一個排位,屈居第二。
他弱柳扶風地依靠在醉人酒坊門邊,手心裏揣着今早特意爬起來做的酒糟酥餅,香香甜甜裏帶着點酸,不怎麽醉人。他的嗓子刻意壓低了些,生怕被不該聽到的人聽着:“水遙,來來來。”他沖着不遠處低頭掃街的段水遙招呼。
段水遙無心,如往常那般脆生生喊他:“蘇公子,早啊!”
蘇宋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心中喵了一聲,飛快地掃了眼前頭那挂着“冷記面館”招牌的門,沒見裏面有人出來,又趕緊做賊似的跑過去逮住段水遙就往醉人酒坊裏推。
“蘇公子!?”
“水遙啊,本公子看你今天印堂有些發黑,煞氣微重,定然要碰上什麽不太好的事情,快讓我給你算算。”蘇宋把手心裏的酥餅塞給段水遙,自顧自拿出了三個銅板,合掌搖晃,然後投入盤中。
段水遙對這位美人公子向來是懷有崇拜之情的,且對她一直極為友善,故爾見他認真占蔔起來,也不出聲,咬了口酒糟酥餅,邊默默吃着邊看他的動作。
卻說美人蘇宋本是只想騙段水遙進酒坊裏多呆一會兒,她就沒時間去前面的冷記面館吃面,可誰料一語成谶,他投了六次銅板,看着卦面,秀氣的眉蹙起,收了銅板又掏出一對獸角尖打了次卦。
“蘇公子?”段水遙咬到第三口酥餅的時候,還不見蘇宋開口,他只對着那三個銅板發呆。段水遙瞧外面的天色不早,無奈出聲提醒他,“蘇公子,張監官最近被司長大人拿去訓了話,心情不甚好,蘇公子我得快些把活兒幹完,好不去惹監官生氣。”
蘇宋這才回過神。臉色不甚好,卻還強顏歡笑,“诶喲,水遙,你或許有口舌之災,要惹官司哦。這可怎麽辦?”
唔?!
段水遙心下一驚,下巴掉了下來,傻兮兮瞅着蘇宋沒回過味。她已是官奴,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怎還會攤上官司?段水遙想不通啊,可她相信蘇宋,她相信所有她心中認為高高在上的人,不包括張監官那種人,于是巴巴兒看着蘇宋,公子一定有辦法的。
蘇宋順勢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道:“也不是沒有破解的辦法,本公子就短個三年壽将這破災之法告訴你吧。”
“蘇公子萬萬使不得!”段水遙一聽要短別人三年壽才能幫自己消災,信以為真,噌地跳起來,激動地阻止。“蘇公子待我已是極好了,每個人只能活這一輩子,蘇公子現在是富貴之人,以後肯定能更加福貴。怎麽能因為我這樣的人白白浪費三年福貴。何況我爹說了……”哪怕是窮苦,能活着也是老天的眷顧啊。
話沒說完,美人蘇宋一巴掌貼在段水遙面兒上,段水遙就巴掌大的一張臉,蘇宋的大拇指恰好落在她下巴處,微微一扣,就将段水遙的嘴巴合上,不給她出聲說完的機會。
嗚……
舌頭險些被牙齒咬破。
“呵,福貴又有什麽好。何況本公子騙你的,怎麽總是這麽天真。”
“……”
“但這卦可沒騙你,你确有可能遇到些麻煩。所以本公子勸你啊,你和胡捕快關系雖然好,也別參合他辦案子知道不?”
段水遙猛點頭,原來是這樣!
“你這會兒點頭,回頭又忘了,我之前說你紅鸾星動,桃花劫生,叫你離漂亮的男人遠點,你也點頭了,可哪裏有記住?”蘇宋拿下段水遙臉上的手,黑着他自己的臉,哀怨得不行。
某人小聲辯解:“冷公子人可好了……”
她倒知道話中指的是誰,不算特別傻,蘇宋眼尖:“你說話就說話,拿手帕做什麽?”
段水遙實誠道:“蘇公子這酥餅好吃,我包着回去慢慢吃。”
“這塊兒現在吃了,你中午再來再吃,晚上還有,就不準帶回去。”
“可……現在吃了就吃不下冷公子的面了。”
“如此貪心,那別吃了。”蘇宋有些窩火,你看,這就是差之千裏的結果。
沒想段水遙“哦”了一聲,默默把手絹裏的酥餅放回桌上,不吃了。
蘇宋從沒這麽惱過,手都抖了,眉角青筋凸起,他是讓她別吃冷青的面條,誰叫她別吃他的酒糟餅了。這姑娘他喂了三年多才喂親的啊,怎麽忽然就被別人喂走了呢?!
※
段水遙離開以後,蘇宋捏着銅板發呆。
方才六爻出的是個下下卦,卦意乃是宿鳥焚巢。
宿鳥焚巢,飛鳥樹上壘巢窩,小人用計舉火燒,君占此卦為不吉,一切謀望徒枉勞。時運欠,婚約無成,病難醫,交易有阻皆不利,官司口舌被人欺,出行費力,行人未還,走失無音,求財難。軍旅疲,戰争起。
※
那廂段水遙繼續掃着開樂街,晨光裏走來一個人。
“水遙!”
“胡勒?”水遙擡頭,燦爛一笑,“這麽早是要去辦案嗎?”
胡勒不似往常那樣爽朗,他沉着臉,半響沒說話。
他是不知道怎麽說。
水遙看他心情不好,或許是京兆尹大人怎麽了胡勒,那京兆尹鐵面無私是出了名的,胡勒說他從來沒見他家大人真心笑過。而且京兆尹一把歲數了都沒有娶妻,也不近女色,整條街都傳說京兆尹大人其實喜歡的不是女人……段水遙有心想寬慰他兩句,可她在蘇公子酒坊裏耽擱了一會兒,眼見天大亮了,開樂大街漸漸熱鬧起來,她的活兒又要來不及做。
正要詢問胡勒,遠處又走來一些人,領頭的兩個,一個衣着雲雁繡紋的朱紅色官服,四十歲左右,繃着張臉,跟門神似的,水遙不認識;另外一個,頭頂着小幞頭,一身藏青長衫,挪着小碎步,卑躬屈膝,可不就是張監官。
段水遙傻站在馬路中央,等他們走近了,張監官先朝她吼:“蠢奴,還不見過京兆尹大人!”
冷大公子恰在這時聽見動靜,從冷記面館走出來,不聲不響瞧着。他見段水遙一臉茫然地跪了下去,給京兆尹磕了個頭,冷青忽然就不大高興,好像小*被人踹了一腳那樣的不高興。胡勒也向京兆尹行禮,但胡勒算是公職人員,不用下跪。
“大人,這就是您要找的人。”張監官指着段水遙。
“大人,段水遙不過是個平常的清道奴,不會武功也不認得李公一家,與此案無關,還請大人明鑒!”胡勒急忙替段水遙辯解。他匆匆過來,就是想在京兆尹找到段水遙之前,先對段水遙通口氣。結果這京兆尹雷厲風行,這麽快就找來了。
段水遙聽得胡勒所言,似是自己與什麽案子有所牽連,吓了一跳。慌忙擡頭去瞧那京兆尹。欲說點什麽,又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眼睛剎那急紅,跟只兔子似的。
而那京兆尹,抿着嘴一言不發,單單目光犀利地打量段水遙片刻。
蘇宋這時候也聽見動靜,從酒坊裏出來,一見那場面,心道壞了,這卦才算完怎麽就靈驗了!
“五日前,可是你撿到的李九香之私物?”那京兆尹開口直問。
段水遙一愣,不知道李九香是誰。
京兆尹朝後丢了一個眼神,立即有官差上前呈上證物。
便是那日早晨段水遙掃出來的紅肚兜和月事帶。
“是。”段水遙怯生生答了。
京兆尹把視線挪向胡勒,“怎麽當日你卻說是你找到的?”
胡勒幹脆與段水遙跪在了一處,“啓禀大人,這些證物确是胡勒從段水遙裝垃圾的麻布袋裏找到的。但只是覺得段水遙與此案并無關系,故爾那日未提及此事。”
京兆尹泛起一絲冷笑,胡勒這點私心,他還猜得着。倒不是怕清道奴搶了捕快的功勞,這段水遙是名官奴,因罪入奴籍,一輩子也就這樣了,還不如他家裏養的貓。她這樣的女子,只有老老實實幹活不要橫生枝節,不要被大人們記住臉,日子才能好過。胡勒隐瞞,不過是不想給她招惹是非。
也其實這本來沒什麽大不了,可偏巧倆人的運氣不好,有人似是蓄意抓住了這件事情,又叫那嚴侍郎的大舅子的夫人知道了,硬說京兆尹辦案不公,包庇罪犯。他在公案前拿着前兩天剛出的下流戲本子《情場不可不說的二三事之捕快牆壓清道奴卷》,眼皮直跳。
☆、006、哼
段水遙就這樣被京兆尹押回了官府審問。
豆芽跑到冷青身後,他在內屋忙活故爾出來的晚些,就聽見京兆尹下令抓人,豆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自己主子的後腦勺。真不是他多心,豆芽跟着冷大公子這麽多年,鮮少見他對什麽人特別上心,連對着青崖宮宮主,也就是他親爹,有時候也會犯臉盲症,親爹都能認不出。
卻說這掃街的姑娘,憑什麽讓冷大公子另眼相待?若說冷大公子是為了那十萬兩娶媳婦用的黃金,他豆芽把命根子割下來也絕壁是不相信的。或者,若說冷大公子對這個掃街的罪奴一見鐘情……也真不是他瞧不起憨厚可愛的段水遙,就公子那不能見人的毛病,他真知道人家姑娘長什麽模樣?
所以……
豆芽望着冷大公子後腦勺出神間,那廂公子忽然發話了:“去查查。”
“欸?”豆芽一下子沒明白他家主子在說什麽。
“去查查最近江湖上哪些采|花賊來京城玩了。”冷青氣息冷冽,目送京兆尹一行人離開。
青崖宮的情報網早十多年前就在江湖上數一數二,少宮主調查區區幾個采|花賊的行蹤自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是怎麽忽然就要調查這個?豆芽不禁又開始承上啓下地胡思亂想。
所以……公子對段姑娘這麽上心,八成是為了那齊國的傳國玉玺。
一國之印,區區十萬兩黃金,連那玉裏嵌着的一指甲蓋污垢都買不動。宮主和少宮主都是那般聰明狡猾的人,這筆交易定然另有蹊跷,許是二位想從段姑娘這兒找到玉玺……然後把自己變成皇帝和太子啊!
豆芽順了順額前幾個稀疏的頭毛,(多慮給禿的),霍然開朗。既然段姑娘是成大事的關鍵,公子當然必須要救。眼下最有可能是采|花賊所為,如果抓到犯案的采|花賊,京兆尹自然不會再為難段姑娘。
“公子放心,屬下立即去辦!”豆芽一陣風似的刮走了。
冷青獨立于冷記面館外,片刻,回身時,視線正巧與不遠處的蘇宋撞了個正着。
※
那廂段水遙被帶回官府,京兆尹立即開堂審問。
京兆尹大人姓趙,名成德,原是某地小縣令,十年前突然高升,空降做了這京兆尹的位子。朝堂裏對此人的猜測很多,卻始終沒有個準确的答案,到底他走了什麽狗屎運或者後門,才會被如此破格提拔。
趙成德沒用驚堂木,他就端坐在公案前,已叫人不怒自威。
“堂下何人。”他聲音嘹亮,滿堂皆清。
段水遙除了七歲時被欽差大臣押上牢車,再沒這般近距離接觸過什麽大官。此時腦海中一片空白,瞪着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忘了說話。
一旁的師爺替段水遙做了回答:“啓禀老爺,堂下此人名喚段水遙,是清道司的官奴,雲州籍人,父親段澄犯有通敵叛國之罪,十年前被陣法,這是他唯一的女兒。”
“我爹沒有通敵叛國!”堂下跪着的姑娘冷不丁出聲,鼓着腮幫子瞪那個師爺。
京兆尹依舊巍然不動地坐在那兒。師爺不屑段水遙,只微微擡頭瞄了眼大人的反應,想捉摸一下大人的心思。而趙成德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目光如炬,專心瞧着段水遙的臉。
“你将那日事情的經過給本官一字不差地描述一遍。”趙成德複開口時全當沒有聽見段水遙的那句犯上的争辯,就關心當下的案子。
段水遙張了張嘴,還沒發聲,胡勒就忍不住要搶答:“大人,請讓屬下來說……”他進來以後一直跪在水遙旁邊,手心出了一把汗。
“讓她自己說。”趙成德指向段水遙。
“那日……我如往常一樣從卯時開始掃街,掃到冷記面館附近的小弄堂,轉角有個石敢當,放在那裏好多年了,我每天都習慣把石敢當後面也掃一掃,總能掃出些垃圾的。那日我也是那樣,就從石敢當的後面掃出了肚兜和月事帶……一開始我只是奇怪怎麽有人亂丢這些姑娘家的私物,就把它們匆匆收拾進袋子,後來胡捕快過來,說有姑娘丢了,我就是怕萬一有關系,所以給胡捕快看了一眼。胡捕快看完,原來真的和丢了的姑娘有關系,他就拿走了。大人……”段水遙小心翼翼說着,生怕說漏什麽,說到肚兜和月事帶的時候,臉紅了。她最後那一聲喚,似是還有話想說,匆匆擡頭一瞧見那門神似的京兆尹,又給憋了回去。
趙成德又問:“這一過程,可有人證?”
“人證……”段水遙思索起來。她腦海裏浮現當日幾個經過的漢子,暧|昧地沖着她笑。可她不認識他們啊。
“啓禀大人,冷記面館的老板冷青一直站在面館外面看,他可以證明!”是胡勒開的口。
水遙眼睛亮了亮,哦對,還有冷公子!冷公子可以幫她作證。頓時,段水遙對冷大公子的好感又晉升了一個層次。冷公子不光名字好,而且人也好天天請她吃面,現在還成了她的救星。
公案前的大人向師爺遞了個眼神,師爺領悟,迅速命人去傳喚冷記面館的冷青。
這樁案子,橫看豎看與段水遙、胡勒乃至冷青,其實都沒有半分關系,趙成德能坐上京兆尹的位子,這點眼力勁和判斷力還是有的。他本想走個形式,證明了段水遙清白,堵上那些無聊愛生事的市井之徒的口,也不願去為難一個罪臣孤女。
誰料,偏有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喜歡胡鬧。
冷青還沒傳到,嚴侍郎大舅子的夫人倒來了。她是那失蹤的二小姐李九香的生母,大戶人家在意嫡庶,這二小姐既是嫡出,自是李家的心頭寶。只見那婦人一身绫羅綢緞,下巴對人,高傲不已。她整個人清瘦高挑,眉細而高挑,嘴唇薄,顴骨高,讓神棍看見肯定會說這種面相的女子最尖酸刻薄。
“我女兒失蹤,肯定跟這掃大街的賤婢有關系!”她篤定地站在那裏發下話,長長的指甲指向段水遙。
段水遙眨巴了三下眼睛,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夫人已經略到水遙跟前,一把抓住段水遙的衣領,不給人任何準備的時間便發起瘋來,狂搖水遙:“你這個天煞的小賤人,快說,把我家閨女藏哪兒去了!我可警告你,要是我家閨女少了一根頭發,我要你不得好死……”
胡勒距離段水遙最近,欲撲過去把她從婦人的魔爪下解救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在胡勒剛抓住李夫人的肩膀之際,又有個人影閃電般出現,利索地帶着段水遙轉了三圈,遠離潑婦。
陳國貴族婦女都喜歡留長指甲,李夫人的長指甲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劃在段水遙不算白嫩的臉頰上,還是立即劃出了一道紅痕。段水遙自己并未察覺,倒是後來的這人,臉色沉下三分。
啪!
驚堂木震了。
“公堂之上,誰人放肆。”
趙成德這聲吼,你以為指的是李夫人?
就看到一群官差锵锵锵跑過去圍住冷青,虎視眈眈。
放肆的人分明是說他。
李夫人好端端站在那兒,依舊是不可一世的模樣。
“冷公子。”段水遙定眼一看身邊人,什麽驚吓都忘了。
冷青來的真快,這會兒跪到段水遙的另一邊,“小人冷青見過京兆尹大人。”
“你便是冷記面館的老板?”
“是。”
“五日前的早晨,你可見過堂下這清道奴和捕快?”
“回大人,見過。五日前正是小人面館開業的日子,所以記得十分清楚。早晨卯時剛過不久,段姑娘掃街掃到面館附近,小人面館正巧缺了一把掃帚,就想問她借來一用。走過去正看到她從轉角的地方掃出兩件姑娘家的私物,她臉都紅透了。後來胡捕快來,見小人眼生還尋問了一些問題,胡捕快說了失蹤女子的事兒,讓段姑娘注意安全,而段姑娘把胡捕快拉得遠了一些,叫他瞧麻袋裏的肚兜和月事帶,再後來清道司的張監管來了,還發了頓火。許多人都瞧見了。”
趙成德邊聽邊點頭。
豆芽站在堂外,暗暗想着:公子您這分明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啊,您确定認得出這些當事人的臉嗎,話說得有板有眼。公子您不光長得偶像派,演技還是實力派的!
而李夫人丢了心愛的女兒,哪裏肯聽這些,又胡攪蠻纏起來,“京兆尹大人,他們是一夥的!肯定是他們把我女兒藏起來了!你快抓了他們,給他們用刑,問出九香的下落。”
冷青自從飄進來,眉頭就結住,這時聽此婦人之話,眼裏的殺氣漸濃。她這瘋子,怎麽就非要抓着一個清道奴不放?想青崖宮做事的風格,從來是看你不順眼就殺,哪裏來這麽多廢話。偏偏現在不行,他得忍着。
京兆尹大人仿佛整個審問過程都自動屏蔽了李夫人,此時驚堂木一拍,下了定論:“段水遙、胡勒、冷青,一會兒在口供上簽字畫押,都暫且回去吧。”
“不行!怎麽能就這樣讓這賤奴回去?我要去擊鼓鳴冤。”李夫人蹦出來,她是鐵了心要和段水遙過不去。
趙成德終于正眼瞧李夫人:“夫人要擊鼓鳴冤,可有證據指證這堂下的女子綁架了你女兒?”
“有!”
“那就請夫人呈上來。”
李夫人蘭花指一翹:“能呈上來的東西沒有,但我看見九香失蹤那天去找過這個清道奴!一個大小姐能和一個賤奴有什麽可說的?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段水遙詫異,她自己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兒?立即争辯:“我不認識你女兒,都不知道你女兒長什麽樣子。”
李夫人又拿下巴對人了,哼。
“李夫人,若作僞證是要受鞭刑,你可想清楚看清楚是堂下這名女子嗎?”趙成德肅殺的一張臉,犀利的一雙眼。
李夫人縮了一下脖子,明顯被鞭刑吓到,她咽了口唾沫,讪讪道:“像是這名賤奴……”
公堂裏沉默良久,最後京兆尹大人“嘭!”地一拍驚堂木,比前幾次拍的都用力,他洪亮的聲音道:“先将段水遙押回清道司,此案未破之前不得出清道司的門。退堂!”
※
冷青離開官府時,特意多留意了兩眼李夫人。
豆芽湊上去,“公子,人都找來了!”
冷青火速回了冷記面館,內屋的密室裏,五花大綁了八只“粽子”,都“唔唔唔”地亂叫。冷青彎腰抽出了其中一個人嘴裏的布頭,聲音立即洩出來:“我靠你個小娘養的,虎了個吧嚓,颠逼小挨砍,糙恁娘啊……”
嘭!
“唔唔唔……”那人又說不出話了。
冷大公子不喜歡扇人耳光,那是娘們才做的事兒,他就一拳揮向那人,鼻梁歪了,鼻血直流,還斷打碎了兩顆門牙。疼得人肯定說不出話。
其餘七只,頓時不吱聲,狗似的嗅着那位的氣息,全都是殺氣。
嗯,豆芽在旁邊瞧着,他肯定少宮主今天不太高興。好歹跟着冷大公子那麽多年,豆芽立即機靈地掏出李二小姐的畫像,給那幾個采|花賊瞧,“誰擄走了這姑娘,老實招認,你們也知道,青崖宮做事一向不講道理。今天趕緊把人姑娘還回去,這事兒就算了,否則……”豆芽一腳踢在那被冷大公子打過的采|花賊的臉上,又是一陣不清不楚的嗷嗷叫。
青崖宮在江湖上那是頂頂大紅名,此地站着的還是青崖宮少宮主冷小魔頭,地上那些人心肝具是一顫,卻又不知道今日到底怎麽回事,屋內安靜了片刻之後紛紛扭動身子,“唔唔唔”想說話,有一個眼淚水都急出來了。
冷青蹲身又抽去另一個采|花賊的塞嘴布頭,那采|花賊氣都沒喘,急急道:“爺,我就是來京城會會老相好的我老相好把我看得可緊了根本不給我出去采黃花啊爺你要不信可以去如意坊楚楚樓找我老相好問啊那裏一幫子人能給我作證我真的連見也沒見過這個姑娘嗚嗚嗚大爺饒~命~啊……”
☆、007、夜夜夜
你要問冷大公子為什麽偏偏對段水遙這麽上心,他的确是有能讓自己站得住腳的原因,至于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麽。冷大公子不肯說,大家夥也只能在心裏留一個懸念。
“公子,這些人幾天的行蹤已經查清。”豆芽回報,“确實都沒有接觸過李二小姐。”看來此事不是采|花賊所為。
可惜那李二小姐并非江湖中人,青崖宮之前自然從未留意此人,這時突然要查一個從未留意過的人的行蹤,又是個深閨裏的姑娘,根本無從查起。
冷大公子坐在屋子裏半響沒說話,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書桌。豆芽幫他換了杯熱茶,老實候在旁邊。豆芽又忍不住動腦子想啊想,他家公子這是為了一塊玉玺和一個女人,真是傷透了腦筋,段姑娘好像把齊國玉玺藏得很好,他家公子這麽多天了,天天和她套近乎都沒從她嘴裏套出什麽有用的線索,看來這段姑娘也不見得真傻,唔,他家公子整日要考慮這麽多問題,可為什麽他腦門上的青絲還是如此茂盛呢?
外頭打更的經過,duang~duang~duang~敲着銅鑼,“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豆芽。”冷大公子仿佛才被敲醒,冷冷發話,“你去找兩個人,一個去清道司潛着保護段水遙,另一個去李家打探打探,那李二小姐有沒有家裏人不知道的小情|郎或者接觸過什麽身份可疑的人。”
豆芽領命,一閃就沒了蹤影。
※
與此同時,醉人酒坊裏,美人蘇宋和胡勒捕快正對坐。
“都是你連累了水遙。”蘇宋責備。
胡勒低頭承認,“都是我的錯。那現在水遙被禁足,在清道司裏不幹活肯定沒好日子過,張監官最會欺負人,水遙又是個實心眼,逆來順受。蘇公子可有什麽破案的線索?”
這事兒強調了很多遍,他們就是無辜躺了槍,本身完全與案子沒有關系。段水遙就是個飛來橫禍,胡勒想着還是明天讓他娘幫水遙去廟裏燒燒香,去去晦氣比較好。
今夜蘇宋把胡勒叫來,胡勒又想着蘇宋可能有什麽辦法。
房間的窗戶開着,蘇宋望向窗外,夜色正濃。
duang~duang~duang~打更的經過,“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只要找到李九香,就什麽事情都沒了。”蘇宋喃喃。
胡勒理虧,不敢頂撞蘇宋。只能在心裏郁悶,蘇公子說的是廢話嘛,誰不知道要找李九香,可他們就是不知道李九香在哪裏啊。于是他婉轉地表示:“蘇公子,李家看守森嚴,若非武功高強之人,不可能把個大活人悄無聲息就擄走,天下會武功的人如過江之鲫,不乏高強采|花賊。這案子除了段水遙掃出來的紅肚兜和月事帶,一點線索沒有。要怎麽找……”
蘇宋把視線收回,落在桌子上,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本《情場不可不說的二三事之捕快牆壓清道奴卷》。
胡勒臉上一紅,埋怨:“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寫了這破玩意,玷污水遙清白,要讓我抓出來,非剝他一層皮不可!”
“你怎麽就肯定是采|花賊所為?”
“我不肯定啊,就是推測而已。李府沒有得罪過江湖中人,無緣無故把他家姑娘擄走的,最有可能是**賊所為。”
“你怎麽就不猜李府得罪了朝廷裏的人,有人雇了江湖中人特意劫走的李二小姐?”蘇宋就是跟他扛上了。
“那為何偏偏是李二小姐,那李九香上面還有個嫡出的大哥!”
美人蘇宋妖嬈一勾嘴角,“你倒也不是特別笨。”
“……”
美人蘇宋把手放置于《情場不可不說的二三事之捕快牆壓清道奴卷》上摩挲,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光滑細膩,一看就不是幹粗活的手。胡勒看他這個動作,心裏別扭的不得了,又不好意思說他什麽。
今晚看蘇宋的樣子好像沒什麽線索,就是純粹想罵胡勒。胡勒罵也被罵過了,拍拍屁股打算走人。他想還是靠自己查這案子吧,早些還水遙清白才好。
“等等。”蘇宋手指一震,把桌子上水果盤裏的一顆桂圓震出去,正好砸在胡勒腦門上。
“……”胡勒肺腑裏有點燒。
“你聽過文君夜奔的故事不?”
胡勒微愣,“蘇公子是覺得那李二小姐是和別人私奔了?”
蘇宋點頭。
“李二小姐性格懦弱沉默,不像是這樣奔放的人,且李家的人說李二小姐足不出戶,根本沒可能認識野男人,就算有,你說她為何将肚兜和月事帶丢在大街上?”
“人心隔肚皮,你怎麽就篤定李二小姐做不出來?你看現在官府和李家人不已經被誤導了麽?”蘇宋的意思是人家姑娘故意的,迷惑所有人走錯的路,她就能和小情郎私奔天涯啦。“那肚兜和月事帶都幹幹淨淨丢在那,你覺得采|花賊會這麽溫柔?”
胡勒覺得蘇宋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可總還有什麽地方感覺不對。哪裏不對又說不出來,皺着眉頭邊思索邊往外走,險些被門檻絆倒。
※
蘇宋在酒坊裏坐了會兒,取了桌子上的玉酒壺,倒了杯新豐酒獨自飲下,他不是貪杯的人。酒下肚,腸子裏火辣辣的,蘇宋吐了口濁氣,就起身朝門外去。初夏的夜,晚風裏帶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還是那股他小時候睡在屋頂上,無憂無路看着星空時候吹過的風。
經過冷記面館時,見鋪子門緊閉,裏頭沒有燭光溢出,不知裏面的人是睡了還是不在屋裏,蘇公子心裏緊了緊,加快了腳步。他擔心什麽?就跟打麻将的時候自己已經聽張,就擔心被別人截胡一樣。
走到了開樂街的中間,有條小路,通向清道司。
清道司除了守門的侍衛提着兩個燈籠,也不見其他火光。蘇宋繞到清道司後門,這司所地方并不大,牆也不高,看守的人還沒有嚴侍郎那大舅子家裏的多,蘇宋提氣輕松一躍,便飄進了清道司。
張監官這時睡的正香,忽覺臉上微癢,撓了撓,過了一會兒又癢起來,再撓,下手重了些,把自己給撓醒。他以為是有蚊子,睜開眼睛欲點燈拍蚊子,卻見黑夜裏有個模糊的黑影不近不遠地對着他。
“媽呀!”他驚叫,從床上打了個滾摔倒地上。
“張監官,是我。”
“你這千夫所指的殘渣餘孽,我怎麽知道你是誰,敢闖清道司,膽大妄為,來人啊……”後面的聲音,被蘇宋捂住,封回張監官的嘴巴裏。
美人蘇宋皺着眉頭點了張監官的啞穴,這張監官話多,還頂喜歡用成語,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沒有文化似的。之後蘇公子點上蠟燭,照應出美人蘇宋美麗的一張笑臉,他松開小太監,和顏悅色地說:“張監官,你別怕,我今天來是給你送錢的。”
張監官眼瞪大,一臉弱雞見黃鼠狼的不信任,連連後退,欲逃。
蘇宋無奈,妙指一擊,又點住了小太監的大穴,叫他動彈不得。
“這裏是一百兩銀票,你收好。”蘇公子似擺弄木偶般,慢條斯理地把張監官僵硬的雙手擡到胸前,合起來,那雙手就正好接住從蘇宋懷裏掏出來的銀票。
然後蘇宋又妖嬈溫柔地對小太監笑道:“張監官你別怕,我也沒別的意思,段水遙與我交情好,我待她跟親妹子一樣,最近她無辜惹上官司,被京兆尹大人禁足在清道司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