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回見她這樣的表情,亦是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想先去買點東西。”

冷大公子環視四周,這才發現段水遙一只腳已經跨上某個鋪子的臺階,他再擡頭一看牌子,豐源典當行。

他指指那招牌,端上了少宮主對待下屬的态度,威嚴道:“典當行裏要麽典當要麽贖回,你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想要贖回來?”

段水遙瞬間覺得自己親爹站在面前跟她訓話,攏了攏衣袖,結巴:“我,我沒有重要的東西要贖回來……”

“那你要進去當東西?”

“……”段水遙不說話,一只手護着另一只手的衣袖,緊緊拽着。

被冷屠袖一眼看穿,他也不怕段水遙生氣,彎腰俯身過去摸她的袖子。段水遙聞見冷屠袖身上一股冷木的清香,不禁走了個神,覺得冷公子天天煮面倒沒一點煙火味。(他出門特地抹了點男用香粉,好麽!)

她袖子裏藏着一把扇子,扇骨用了沉香,扇面畫着山水圖,還有一行灑脫不失風骨的題詞,那落款是敬亭。段老爺的小字。扇子用料都是極好的,保存得也十分仔細妥當,想必是珍愛之物。她帶着一把段老爺的舊物出現在典當行門口,冷大公子自認智商正常,臉黑下來:“你要把它換了錢再請我吃餃子?”

“沒,沒有。之前是有存着錢的,可是錢,被偷了。”段水遙絞衣服,小臉和大眼睛裏都滿是委屈。

有錢的青崖宮少宮主一聽,心頭一松,松了口氣。其他問題他有可能解決不了,打架和花錢這兩樣事情,他素來不多眨一下眼睛,十分任性。

“那我請你吃餃子好了。”冷大公子把扇子塞回段水遙手裏,“或者你還想吃別的?天香樓好不好?”

段水遙搖頭,咬着嘴唇。她是倔強起來了。

“那錢是如何被偷的,你與我說,我們把錢找回來去。”冷屠袖邊說邊默默把小丫頭從典當行門口拉走,往康樂巷子的方向而去。

段水遙被他的話吸引,任由他拉着,将今天早上她發現桃花樹底下埋的陶罐子裏存了十年的錢忽然不翼而飛的經過說了一遍,又認真與他道,“我也想,要把那偷錢的賊人抓住。”

“有什麽線索麽?”冷屠袖不追姑娘的時候,思路還是很清晰的。

“沒有。”

“不若這樣,你下午回清道司,留意着誰買了好東西,尤其是胭脂水粉之類。”冷大公子憑他混跡多年的江湖經驗,提點段水遙。清道奴平日裏沒有花錢的地方,難得出去買東西,新衣服沒穿的時候,首飾買了只能讓張監官沒收去,吃的買回去必然被一群罪奴瓜分完,唯有胭脂水粉這種,姑娘都愛美,每天抹一點,也不幹誰的事兒。

段水遙重重點頭,冷大公子沒說出來這些內涵,她這十年裏親身經歷,也明白了他言語之外的意思。

冷大公子領着她拐進康樂巷子,他的手一直牽着段水遙,心裏有個小冷屠袖在飄,在蕩漾,段水遙的手溫熱幹燥,虎口有常年執掃留下的老繭,他悄悄摩挲了一下,心就麻麻酥酥的。偏他面上冷淡,正經得不得了:“你回去的時候,我給你些錢,你拿回去,按從前那樣把它藏到另一棵樹下面,我會派人盯着,他一時裏定然不會馬上拿走你的錢,如此多試幾次,是魚總會上鈎。”

段水遙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

餃子鋪前好幾桌吃餃子的人,冷大公子朝收拾碗筷的小少年比了個二,小少年就朝裏喊:“爹,兩碗餃子!”

這聲喊将将把思考的段水遙拉回來,“冷公子!”

冷屠袖有些不舍得,但還是松開了手,把她輕輕推到桌子前面,“你不是要當你爹的扇子麽?你就押在我這兒,等我們抓到偷錢的小賊,你把錢還我,我把扇子還你,可好?”

她還想說點什麽,冷大公子按着她肩膀讓她坐下去,“今日難得閑暇,莫負時光。”他露出個笑容,自認為迷死人,牢裏那夥兒獄友給冷大公子提的建議,對着喜歡的姑娘要多笑笑。段水遙倒也吃他這套,見他的笑,呆了呆,反應了會兒才泛紅到臉上,頓時乖覺許多。

“你相信我嗎?對付小人,須得學會忍耐,等他不小心露出尾巴,便是一刀砍下去。就如你這清道司的十年,終有一日你所受的委屈和不公,都會由害你和你爹的那人償還。”冷屠袖說話的聲音控制得當,只讓段水遙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字字扣她心弦。

他的話像是一顆種子,在段水遙心窩裏慢慢發了芽。雖然段水遙不知道以後這芽兒會長成一棵大樹還是一朵小花,可她想着,這或許是自己十年貧瘠的生活裏最富有生機的,最有期盼的那一刻。

餃子上來了,熱氣騰騰。

“我再考你個問題,如果到時候抓住那個偷你錢財的小賊,你會對他怎麽做?”

段水遙看着滿滿一碗餃子,認真做了想象,才回:“讓他把錢還給我,然後換個地方藏錢。”

“他要不承認之前是他所為,不肯把錢吐出來呢?亦或許第二個偷錢的小賊真的與之前那個小賊非同一人。”

唔,段水遙腦子跟這碗餃子湯水,混沌不清,但依舊如實答:“那就将他交給清道司長,要是清道司長不管,便拉着他上官府找大人做主。”

“你除非去找孫廣志,他說不定願意幫你,其他的人,豈會理會一個罪奴?”冷屠袖一盆冷水澆下去,把段水遙的心澆得撥涼撥涼,冷公子你這不是為難我麽……

冷屠袖拿了一雙筷子,啪,洞穿一個餃子。

“若換做是我,我就當場把這偷錢的小賊狠狠打一頓,打到他怕了,再問他之前那筆錢的去向,他好好說也就作罷,若抵死不承認的話,我就再打他一頓,也不要同他論證,就把他的錢包搶過來,搶走他的錢,再警告他,下次如果我藏的錢再丢了,不論是不是他幹的,反正還是盯着他打。”

“……”

“算了,你力氣太小,打人跟撓癢癢似的,到時候我替你打。”

段水遙驚呆了,冷屠袖的一番話有些颠覆她從小耳聞目染的習性。畢竟人家姑娘她老爹從前是縣令,專門判冤案解民紛的。

“你想想你自己,這世上,說理說不通的時候還少?”

段水遙被他一句反問問倒,默默吃了幾個餃子,誰也不知道她此時腦子裏的回路是怎麽走的。總之最後段水遙放下筷子,吸了吸鼻子,點頭同意冷大公子的話,“冷公子,第一下得讓我來打。”

冷大公子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

好了,教壞了。

☆、029、往事成風屁成霜

當段水遙和冷大公子的意見達成一致以後,小黑妞吃起餃子來特別香,她還敢紅着臉對冷大公子說:“冷公子,我想……”

冷屠袖正經危坐,他今日不僅灑了香粉,還特地挑了件月白錦緞袍子,襯得君子如仙如松如玉如墨如得風花雪月,反正就是要比那孫廣志更俊朗。他見段水遙這嬌羞的小模樣,心裏頭直蕩漾,卻硬是憋着一張俊臉,旁人看着十分高尚。

“我想要一碟黃牛肉。”

“……”冷屠袖的眸子黯然,是流行劃過天際般的感傷,他讓小少年上兩盤黃牛肉,又捂着口心頭血巴巴兒問,“還有別的想要的麽?”

小黑妞搖頭,知足常樂。

冷大公子嘴角輕壓,默默把最後兩個餃子吃下去,望着側身的段水遙,同她沒話找話:“你這身衣服看上去有些年歲,可是你母親留下的舊物?”

“是胡勒她娘梅姨年輕時穿過的衣服,梅姨說她身材走樣穿不了,料子是好料子,扔了舍不得,就送給我穿。”段水遙碗裏還有好幾個餃子,她今天吃得特別細嚼慢咽,因這是難得的機會可以像小時候那樣慢慢吃飯、慢慢走路、慢慢思考人生。

“冷公子,吃完餃子我要去趟胡勒家。”

“哦,我陪你一塊兒去。”孫廣志這個對手太強,冷大公子一時都忘了還有胡勒這號人物。

唔,可是這不太好吧?萬一梅姨問起跟來的男子是誰,她要如何回答?梅姨平時挺喜歡她的,還和她開過玩笑,說要是哪一天她幸運得了自由就來胡家當媳婦,若胡勒娶了媳婦,就給梅姨當幹閨女,梅姨幫她張羅嫁妝。

多好的人。

然,冷大公子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大哥習性,他等段水遙吃完,便自然地起身,示意她帶路,兩人一起往胡家的小院子去。

胡勒家離開樂街不遠,枕在京城唯一的一碗小湖邊。這湖原來叫撈月湖,人工開鑿,建都的時候便有了。不過,大概二十幾年前,有個新高中的狀元不知怎麽地掉進了這湖裏,被人救上來以後大家便将這湖改了名,叫做狀元湖。而外來的考生盲目,一聽京城狀元湖,就覺得是個好兆頭,凡科考以前總有許多考生來狀元湖邊洗頭洗臉,求高中。

湖邊種着一圈淩霄,這時節淩霄花開得正盛,火紅一片。

“叩叩叩。”段水遙敲門。

梅姨出來的很快,開門一見小黑妞,說:“水遙啊,一年難得一次休業,怎麽不上梅姨家吃飯了?!胡勒見你不來,自去京兆尹那兒值班了。”她忽見段水遙後面一堵人牆,擡頭打量冷屠袖。梅姨風韻猶存的漂亮眼睛眯了眯,“水遙啊,是你朋友?”

段水遙也看冷屠袖,跟閨女領男盆友回家見家長一般緊張,局促地點點頭,“梅姨,這是冷記面館的老板冷公子,他和我,還有胡勒都是認識的,聽聞我要來你家,便一起來拜望一下。”

冷大公子作勢行禮,跟着段水遙也叫:“梅姨。”

梅姨眉頭微蹙着,不怎麽待見冷屠袖的樣子。她道:“水遙啊,下午我約了街坊打麻将,你不用來幫我做什麽活兒,難得休業,出去玩吧。”邊說邊把段水遙往門外推。段水遙被她趕的後背都貼到了冷屠袖前胸,冷屠袖出手虛扶了一把,以至于他也跟着被梅姨往外推。

“你們快去玩啊,別耽誤我搓麻将。”梅姨自己也走出來,反身鎖上門。壓根不打算請他倆進去喝口茶說說話。

“……”

她匆匆走了。

冷屠袖望着梅姨的背影,雙手背手,冷峻的容顏看不出喜怒。确是沒有普通人敢把青崖宮冷少宮主拒之門外的,段水遙察覺出冷屠袖的尴尬,安慰他:“冷公子,梅姨最喜歡打麻将,一天不摸麻将牌就睡不安穩,她不是不喜歡我們。”順便好像也安慰了自己。

他沒接話。

狀元湖邊有間水榭茶樓十分熱鬧,許多人在聽裏面說書。那說書的嗓門奇大,正說得酣暢。

“今日這日子,咱進來先說說皇家的轶事。就說大約五十年前啊,先皇的先皇有個兒子,卻不是先皇,而是先皇的兄長慶夜太子,慶夜太子有一個兒子,正是七月初七出生,整個京城被淩霄花承托的紅似火燒,慶夜太子便為兒子取名夕承。這位夕承小皇子天資聰穎,深得皇家喜愛,按正常推算,應是慶夜太子繼承皇位,再傳給夕承小皇子的節奏啊,可當今聖上乃夕承小皇子的堂弟,這其中有何變故?”

啪——

說書的拍了一聲桌子。

段水遙眼睛烏溜溜地瞧着冷大公子。

“冷公子,不如我們去茶樓裏聽說書吧?”

大堂裏一碗茶一文錢,不貴。

冷大公子這土豪,卻直接待段水遙上了二樓雅座,變成一兩銀子一碗茶,他還義正言辭:“你請我吃餃子,我請你喝茶。”

……

說書的唾沫橫飛:“夕承小皇子長到七八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兒。隔壁齊國的小公主,跟着她舅舅來陳國玩,那時候齊陳二國關系不似現在這般僵,小公主來玩兒,慶夜太子就讓夕承小皇子陪着小公主。這國與國之間,關系十分微妙,慶夜太子這樣安排也存着別的心思,如果他兒子把小公主迷倒,以後陳國公主嫁過來,齊陳兩國就是一家人,通商合作,國泰民安。可惜慶夜太子這如意算盤沒打好,還打反了。齊國小公主離開之後,夕承小皇子也不見了。你們猜怎麽着——人家小皇子被小公主迷倒,被拐走啦!”

堂下一片哄笑,只把幾十年前的舊事當做消遣。

段水遙聽得津津有味,冷屠袖對這些不感興趣,面色淡然,目光飄向湖心,不知在想什麽。

“堂堂一國皇子,這般被拐走自然不行,于是陳國向齊國施壓,要求還回小皇子。老夫方才也說了,這國與國之間關系十分微妙,你若說得好聽是公主拐跑了皇子,一段風月佳話;說得不好聽,便是蓄意劫持皇子。慶夜太子的兒子以後也會是皇帝,這樣一出事兒,等于是齊國對陳國心懷不軌,小公主和她舅舅來玩也不是光玩那麽簡單。你們說是不是??”

啪——!

堂下又是一片附和。

“那齊國怎麽辦?當時齊國斷然是打不過陳國的,遂齊國小公主的舅舅帶着夕承小皇子返回陳國,想将夕承小皇子送歸皇宮。誰料半路不知出了什麽差錯,這兩國的皇室繼承人都沒了蹤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至此兩國留下疙瘩,都覺得是對方所害,為擾亂對方朝綱。亦或是有人坐收漁翁之利,其中真相已然不得而知。哎,老夫不過一介草民,只将道聽途說之事說與大家解解悶,切莫深究,更勿要诽謗皇室,大家的小命都只有一條啊~慶夜太子痛失愛子,積郁成疾,沒過幾年便去世,這也便是為何當今聖上是夕承小皇子堂弟的原因。”

啪——!

這故事到這便是結束,可說書的人最後一番告誡的話,就像是爹娘不讓孩子吃糖、官府不讓讀書人看*、娘子不讓相公看路上的漂亮姑娘一樣,叫人忍不住往下想、往下看,反倒勾起了大夥兒的興致。

那堂子裏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段水遙豎着耳朵,聽那些議論。壓根沒注意豆芽尋了上來,豆芽找到冷大公子,驚了一驚,因着他細心,看段姑娘今天也特地打扮過,掃帚不拿囚服不穿,倒是挺好看的。他家公子當時在面館裏等急了說要去尋段姑娘的時候,豆芽就覺得不靠譜,怕他家公子那“不能見人”的病,八成認不出段姑娘,他跟盲人摸象似的,要怎麽找啊?故爾,還特意讓個手下暗地裏盯着,該出手的時候就幫襯一下少主子。

可這會兒,他家公子好像很順利的哇。

“公子,您得回去一趟。”

“怎麽了?”

“宮主來了。”

“??!!”

☆、030、定親始末

冷屠袖盡管不怎麽願意,但還是與段水遙作別,回了冷記面館。

近些年青崖宮冷琤琤這尊大魔,輕易不出山,江湖傳聞他是愛財如命,每天要守着他的金銀財寶才能安心。誠然,冷琤琤是個愛財的主兒,但也不至于那麽變态。他不出青崖宮的門,因為他覺得大人物都是輕易不露面的,得讓人有神秘感,這是其一;其二,冷宮主的身子骨已不如早年橫行江湖時那麽健朗,朱顏辭鏡花辭樹,人都會變老,但想打死他的仇家只多不少。

故,冷琤琤突然尋來京城,冷屠袖想來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齊國傳國玉玺撲朔迷離,還有段家的案子,齊陳兩國的關系,可能冷琤琤接到他所寫的信,查到了什麽。

進門就看到冷宮主坐在八仙桌邊吃茶,一派悠然自得,他今朝穿着一身金光閃閃的華服,不認識的人只當他是哪個村裏跑出來的土豪,奈何冷宮主一張老臉還挺俊朗,平時練功練得身材也不曾走樣,于是臉蛋漂亮身材好的人,穿再難看的衣服也不覺得礙眼。

“兒子啊!聽豆芽說,你跟姑娘出去約會了?今朝七夕乞巧節,爹過來的不巧,沒壞你好事吧?”他搓手,裝可憐。

冷屠袖眼皮跳了跳,心裏嚎:嗷!難怪今天街上如此熱鬧,他以為是休業之日舉國歡慶,原來今天還是七夕節啊!牛郎會織女一年就那麽一次,他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十分懊惱。

而冷琤琤看自己兒子這般動作,暗道是:見這蠢貨信上說得挺自信,快找到媳婦了的樣子,原來仍然是塊不開竅的木頭,哎!

“爹,你來找我,最好是有急事。”

“自是有事須與你當面說,你以為你爹從青崖宮上爬下來一回容易?”

他便洗耳恭聽。

“你把你那玉佩拿出來。”冷琤琤指指兒子脖間。

冷屠袖聽話掏出玉佩,那墨玉牽着根紅繩,紅與黑的組合比白黑更鮮明刺眼。老宮主擡手摩挲那枚小小的墨錠,目光裏透出許多不常有的落寞和感傷,冷大公子猜他爹是憶起了什麽往事默默感慨着,就識相地沒有追問。

待冷琤琤回過神,對着兒子狷狂一笑,便是恢複了尋常面目。他道:“這玉佩确應該是一對,你這一塊是一個對我十分重要的人所贈。我們以對玉為信,早年做過一個約定。”

“……我娘?”像這種成對的東西,多是情侶之物,又是對他爹非常重要的人,除了他娘,冷大公子想不出其他人。

可冷琤琤卻搖頭。

冷大公子盡管不至于怒目圓睜,但也想拍桌子質問他這親爹到底有多少紅顏知己,玉佩主人也委實厲害,送了一塊玉佩給冷宮主,冷宮主硬要自己兒子一帶十多年。

“是幫你訂的娃娃親。”

“……”欸?!

“本說好了的親事,後來發生了些變故,說來話長。哎,你來信提到有人帶着那玉墨硯,先與我說說是怎麽回事,是什麽人打聽清楚沒有?”

冷大公子現在的心情可謂跌宕起伏,他皺眉心想:怎麽又發生了些變故?爹你啥意思能不能一句話說明白點?!“那玉就在白雲城從前那個被殺害的縣令的女兒身上,我這次來京城要找到的那個姑娘。”

“什麽?!”冷琤琤驚得蹦起來,他從來不相信巧合,尤其是這種太巧的巧合。

“她說是她娘留給她的遺物。”冷屠袖補刀。

他的話把冷琤琤說得略略站不穩,冷琤琤扶額靠住桌子,是太激動了氣血一個勁往腦門沖,頭暈目眩。

這天,冷琤琤給冷屠袖講了個很久以前的故事。

故事裏除了他爹,還有一些江湖上早年響當當的人物。

時光倒流,那時候冷屠袖都還沒有出生,冷琤琤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夥子,仗着自己有點小聰明,武功又不錯,總喜歡作弄人,江湖裏名聲不怎麽好。獨來獨往。

有一天年少無聊的冷琤琤摸到蒼孤山上五大門派之一的驚雁劍閣,想看看名動江湖的驚雁劍和驚雁三十六式,沒成想在劍閣的屋頂上碰到了個姑娘,江湖相逢多半是不打不相識,兩人皆以為對方為驚雁劍閣之人,對招不下百次,難舍難分,直到驚動劍閣弟子,舉着火把出來大喊有賊快來抓,兩人落荒而逃。

那姑娘責怪冷琤琤:“你又不是驚雁劍閣的人,打我作甚!?”

“明明是你先出的手。”

“……我這不是以為你是嘛……”

“……”

人講究臭味相投,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姑娘跟着冷琤琤一起合夥幹了些調皮搗蛋的事兒,深感是同道中人,遂又引薦了一人與他相識。那姑娘說,“冷琤琤,這是我大哥。你一個人行走江湖沒個照應,挺可憐的,不若今日同我們結拜,以後三人成虎?”姑娘的大哥是個沉穩的少年,但亦是個不與大道同流的怪才,他們這種人或許很聰明,心地也不能說壞,可三觀免不得有些偏跛,遂很快江湖上便了有“青山三小魔”的綽號送給他們。

冷屠袖聽青崖宮裏的老人說過關于他爹這段輝煌的歷史。青山即是青崖宮坐落的地方,從前青山上沒有青崖宮,只有三間破屋,從前青山上也沒如此多人,只住着三個年輕人,“小財神”冷琤琤、“不語公子”莫茶臣和小魔姬晏靈白。

“爹,這玉佩是晏靈白給你的?”

冷琤琤點頭。

但晏靈白和莫茶臣十幾年前就消聲滅跡,他還問過冷琤琤這事兒,冷琤琤也說不知道他倆去了哪裏。當時豆芽在旁邊聽完,撸了撸頭頂那幾根稀疏的劉海,還給冷大公子分析過,人說三只鴛鴦一對半,他們兩男一女的組合實在免不了那個俗套,八成是其中兩人成了一對,就撇下了另一只。

遂冷屠袖一直以為,晏靈白和莫茶臣是雙宿雙栖去了。

卻原來真相不是這個樣子:

三人雖住在青山上,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那時候冷琤琤遇到了冷屠袖他娘,光顧着追姑娘,沒管其他兩人的事情,一追追了一年多,等再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他們大哥一人住在青山上。

“靈白那丫頭呢?”

莫茶臣寡言,只道:“嫁人去了。”

冷琤琤那會兒把媳婦帶到了青山,做的是和妻兒好友一起長長久久的打算,突然遭此打擊,憤憤然:“她怎麽不把男人抓這兒來養?她人呢!”

“不知,她叫我們別去找她。”

“為何?!”

“自是有她的道理。”

冷琤琤氣得要死,卻找不到晏靈白的蹤跡,也并不知道她喜歡上了什麽人,去了哪裏。莫茶臣那裝聾作啞的爛脾氣,什麽也不肯多說。直到三年以後,晏靈白回了青山一次。那時候冷屠袖已經出生,三歲的奶娃娃,最是可愛的時候,她見着十分歡喜。

“你怎麽舍得回來了?”

晏靈白那時已有少婦的風韻,減淡了許多少女時的張揚和明媚,她笑容溫婉:“知你生了個男孩,特地來跟你攀親家的,我家閨女上個月剛滿月,二哥是最會賺錢的人,武功也好,以後讓我家閨女跟着你這兒子,衣食無憂,沒人敢欺負。”她說完拿了塊墨玉的墨錠,作了定親的信物。

她說:“等閨女大些我抱來給你看看,小鼻子小眼睛都像我,好看的緊,包你兒子滿意。”

可惜這一等,便是十多年。

☆、031、确認收貨

“所以段姑娘是晏靈白前輩的女兒?”冷屠袖有點跟做夢似的。

冷琤琤皺眉沉思,這麽多年過去,他性子也不再像從前那般魯莽,想什麽就是什麽,他為了從前這性子,娘子都被氣跑了,虧吃得極大。現下也不敢妄下斷論,要兒子帶他去看看那個姓段的姑娘再說。

豆芽知他們要去找段姑娘,立即自告奮勇:“宮主,豆芽帶您去吧。”段姑娘今天換了身衣裳也沒有拿掃帚,雖不知方才公子是怎麽找到段水遙的,他猜着多半是段水遙先跟公子打的招呼,現下要偷偷去看一看,保不準公子又認不出段姑娘是哪個了。

冷宮主亦是明白豆芽的意思,知自己兒子這不能見人的毛病有些重,不太靠譜。正要點頭答應,冷屠袖卻開口:“你跟個婆娘似的,瞎操什麽閑心,一邊去。”竟是不要豆芽幫忙。

“公子……”t.t小豆芽挺委屈。

“我認得的。”他語氣很輕很淡,但十分肯定。她什麽模樣,我從見她第一面的時候,就記住了,我一直認得她的。

豆芽和冷宮主面面相觑,簡直驚呆了,隔了半天,冷琤琤才拍拍兒子的肩膀,點頭欣慰道:“果然愛情的魔力是神奇的。”他說這話時候略有些心酸,暗忖: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的臭小子,親爹都有認不出的時候,媳婦倒是盯得挺牢!

你說為何冷宮主總穿金光閃閃亮瞎人眼的衣服,也是為了讓冷屠袖好認一些自己啊!

他們要出門,冷大公子忽然想到什麽,停住腳步。

“爹。”

“又怎麽了?”

“我今天碰見娘親了。”

“……”

她穿着娘親從前的衣服,我也認出來了,那衣服都是爹請最好的裁縫買最貴的布料做出來最映襯娘親的衣服,他亦是一直都記得。不曾想這些舊物,如今穿在另一個姑娘身上,冷屠袖覺得慶幸,還好是我喜歡的姑娘,不然他會讓女下屬偷偷扒了那些衣服,偷回來還給他。

“兒子啊,甭去打擾你娘,她現在日子過的舒心着,咱過去就是給她添堵。”冷宮主說這話的時候,一瞬間老了許多,那些過往的離合悲喜從肚中穿腸而過,比烈酒還辣還燒人肺腑。

冷屠袖不語,掀過這頁往事不提,他看天色還早,段水遙應還在街上晃蕩,便先去了狀元湖邊的那座茶樓,他還特地給冷琤琤指了指胡家院子。冷宮主卻是一派了然,想來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冷屠袖不禁有幾分黯然,再去茶樓一問,段水遙已經走了。心裏就更加郁悶。

他們走到角落裏,冷大公子吹了個揚長的口哨,不多時冒出來一個手下給他們行禮,“宮主、少宮主!”

“段姑娘呢?”

“回少宮主,在天衣無縫莊。”

那是京城最貴的老牌子裁縫店,她去哪裏做什麽?

冷大公子急尋過去,手下還給他提醒,在後門呢。他和冷琤琤繞道後面,果見段水遙在那兒同天衣無縫莊的女老板說話,因段水遙是個随和開朗的性子,開樂街上大多數鋪子的老板都認識她,所以你別看段水遙有時候腦袋笨了點,人際關系倒是不差。

段水遙同這女老板也算熟悉,“花依姐,你看這些錢夠嗎?”

錢是冷屠袖臨走給她的,她把扇子給了他。

“小丫頭,難得你會來找我要這些東西,我倒也不在意你這幾個銅板,你就與姐說說,要這些來做什麽?”花依笑嘻嘻,打量小臉微紅的段水遙。她見這小姑娘身世可憐但仍然單純善良,實為難得,心裏喜歡。

段水遙撓撓頭,“想做個荷包。”

“送給誰?”

“唔……”段水遙臉皮薄,沒臉開口。

花依就自己猜,“我瞧胡勒小捕快同你關系十分好,莫不是總給他?”

“不是不是!”段水遙趕忙搖手,跟踩了尾巴的小貓。

花依狐疑,“那是醉人酒坊的蘇宋?不過我好些天沒見他出來晃蕩了,死哪裏去了?”蘇宋的衣服布料是從她這兒買的,可不知他找了什麽奇怪的裁縫,穿出來真是砸她天衣無縫莊的招牌,故花依不是很待見怪人蘇宋,樣子長得也娘氣,不如胡勒陽光俊朗。

段水遙都被她這猜測吓到了,“是,是冷公子。”

“诶喲,是他啊!”

冷琤琤瞥了一眼身邊的兒子,喲,有姑娘要送荷包給你哦,不錯喲。

冷屠袖偷聽人家牆角,心裏已是虛的,被他老爹這麽一瞧,腳下有些飄,但面色不改,裝模作樣:我都說了你快有兒媳婦啦,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哼。其實這厮內心裏有只長頸鹿在頂天立地奔跑。

冷琤琤此時已看清段水遙的容貌,回憶起那時候晏靈白說的話,“……小鼻子小眼睛都像我,好看得緊,包你兒子滿意。”确實半句話都沒有說錯!更看到那小姑娘攤開來要給銅板的小手,手上那三顆痣,與晏靈白如出一轍。冷琤琤覺得很神奇,原來痣也會遺傳。

“爹?”

“你今天晚上準備去找她吧?我聽豆芽說這小丫頭還挺搶手,兒子啊,該出手時就出手,你爹幫你十幾年前就訂好了這小丫頭,快去确認收貨吧。”

“……”

“至于齊國那傳國玉玺,不要找了。把小丫頭直接帶回青崖宮,好好養着。”冷琤琤帶着兒子離開天衣無縫莊,忽然對兒子下了這個命令。

這話叫冷屠袖有些吃驚,倒不是驚訝他爹肯舍得十萬兩黃金不要,青崖宮裏比十萬兩黃金更多更貴的東西不計其數,冷琤琤的錢早就撲出來了。可冷屠袖明明告訴了他,這兩件事之間的蹊跷,冷琤琤卻不願追查。

“爹,你這兒媳婦現在是朝廷罪犯,判的是一輩子掃大街的罰,我若不幫她翻案,就算帶她遠走天涯,她也不會心安理得。”冷大公子這件事上态度也十分強硬,“當初是你要找齊國玉玺,我才會碰見她,你說不找玉玺就不找,但段水遙和她爹的案子,我定時要查的。那人既然說玉玺在水遙身上,他必知道些內情,只想問爹一句,你是不是也知道?”

他問的咄咄逼人,冷屠袖不像段水遙這麽單純,他之前聽冷琤琤說,幫他訂過親,但又出了些變故,就覺得有內情,後來冷琤琤雖然把定親始末解釋了一遍,冷屠袖直覺他爹還瞞着一些事情。

冷琤琤被他兒子唬住,愣了半天,罵道:“小兔崽子,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

“你說晏靈白前輩來與你說親,卻連她女兒叫什麽都不問,你既然幫我定過這門親,卻這十幾年只字不提,你緣何不問,又緣何不說?多半是同對待娘親一樣,心虛了吧?你是不是還做過對不起人家晏前輩的事兒?叫她知道了,你怕她跟你絕交?那這親事也就黃了不是。你向來是愛面子的人,對娘親也是不肯低頭認錯。你原想等她再來找你

掃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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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回見她這樣的表情,亦是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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