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桂嬷嬷一發話,太監們又去扯秦雪衣,秦雪衣非但不讓,還一腳踩住了那落在地上的棍杖,堅持道:“若不先打我,我于心難安,只是三十棍的事情,她們受得,我怎麽受不得?”

太監們哪裏敢打她?上次把這位郡主折騰病了的那一撥人,現如今還在舍房裏躺着起不來呢,長公主殿下的意思誰也摸不準,這事兒簡直是豆腐落在灰裏,吹也不是,拍也不是,左右為難。

秦雪衣不讓,太監們也不敢動手,一時間兩方僵持不下,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疑惑道:“桂嬷嬷?”

這一聲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來人正是林白鹿,他看着滿院子跪着的宮婢們,又看了看正踩着棍杖的秦雪衣,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沒等桂嬷嬷開口,秦雪衣便抓住機會先一步道:“林侍衛,這位桂嬷嬷要罰院子裏的人,我讓她将我一并罰了,她卻不肯,你是殿下身邊的人,看此事該如何處理?我都聽你的,絕無二話。”

她說得格外真摯,眼裏也透出十足的信賴之色,林白鹿有些訝異,立即道:“郡主言重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問桂嬷嬷道:“嬷嬷,這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要罰這些宮人們?”

桂嬷嬷壓不住秦雪衣,這會兒臉色不太好,冷冷道:“此事與林侍衛無關。”

秦雪衣立刻将事情原原本本說了,聽到杖責三十,林白鹿也略有震驚,勸道:“嬷嬷,她們罪不至此,宮中規矩,亦沒有如此重的,今日若罰了,日後若有人犯事比她們還厲害的,又當如何處置?”

桂嬷嬷臉色難看,她今天就是想要給秦雪衣一個下馬威的,沒想到竟拿不住她,頓覺顏面掃地,見林白鹿為秦雪衣說話,更是不悅,道:“林侍衛,要如何罰,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說了也不作數。”

林白鹿皺起眉,點點頭,道:“嬷嬷說得有理,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去請示殿下了,宿寒宮裏,殿下的話應該作數。”

秦雪衣眼睛一轉,連聲附和道:“對對,不如去請示殿下。”

桂嬷嬷表情一僵,這種事情怎麽能鬧到燕明卿面前去?正如林白鹿所說,杖責三十确實是過了,片刻後,她終于軟了口氣,勉強道:“殿下也忙,怎能拿這種小事情去煩擾她?林侍衛既是要求情,那就饒她們這一回。”

她說着,又罰了那些宮婢做三日苦力活計,恨恨地看了秦雪衣一眼,這才離開了,秦雪衣松了一口氣,對林白鹿笑道:“多謝林侍衛。”

林白鹿溫和道:“郡主客氣了。”

秦雪衣又道:“林侍衛來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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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鹿搖了搖頭,道:“我只是路過罷了。”

他來時路上見了有太監取了庭杖,往這邊的院子走,便多了一個心眼,順路跟了過來,幸好來得及時,否則今日還不知要如何收場。

桂嬷嬷在宿寒宮裏,也是一位說一不二的人物,若不是他擡出殿下來,恐怕對方不會如此輕易罷休。

等林白鹿離開之後,秦雪衣才轉身将跪在地上的綠玉扶起來,道:“你沒有事吧?那個桂嬷嬷好大的脾氣。”

綠玉苦笑道:“她是殿下的乳娘,在宿寒宮裏,除了殿下之外,就只有她最大了,今日之事,奴婢多謝郡主。”

她說着就要拜下去,秦雪衣連忙将她扶住,道:“這有什麽值得謝的,如果真叫你們挨了打,就是我的錯了。”

她認真地道:“所以即便是今日林侍衛不來,我也不會讓你們被打的。”

綠玉聽了,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其他的宮婢們也都紛紛圍過來,向秦雪衣道謝。

秦雪衣笑眯眯地擺手,看了看那院門口的位置,見沒有人,才眨眨眼,小聲對衆人道:“秋千放在這裏,你們若是還想玩,等晚上沒有人了再來,想必那桂嬷嬷也不會知道的。”

她倒是心大得很,衆宮婢們既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悄聲答應下來,各自散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秦雪衣正在與綠玉說話,忽見有幾個人進了院子,皆是面孔陌生的宮婢,從前沒見過的。

綠玉見了,立即垂下頭去,過去俯身行禮:“幾位姑姑怎麽來了?”

打頭那個宮婢沒理她,只是掃了秦雪衣一眼,語氣輕慢道:“我是奉了桂嬷嬷的吩咐過來的,這院子住不得人了,還請長樂郡主移駕去別的地方住。”

綠玉愣了一下,道:“為何住不得了?”

那宮婢瞟着她,不耐道:“宮殿每年都要修繕打理,你不知道?”

綠玉欲言又止,那宮婢卻懶得與她廢話,徑自吩咐身後的太監與宮婢去收拾殿內的物什和擺設,搬的搬,擡的擡,不多時就把這座院子給搬空了,連張床榻都沒給剩下。

這顯然是沒法住了,綠玉只能去問那宮婢,好聲好氣道:“姑姑,這裏既然要修繕打理,那郡主要去哪裏住?”

宮婢頭也不回地答道:“新晴院隔壁那邊不是還空着一個院子嘛?嬷嬷說了,讓長樂郡主搬去那裏。”

聽了這話,綠玉就領着秦雪衣找了過去,越走越偏僻,等終于到了地方,她頓時傻了眼,震驚道:“這怎麽能住人?”

說這是個院子都算擡舉了,巴掌大的地方,只有一間屋子,旁邊兩間耳房,綠色的藤蔓爬了滿牆,一直蔓延到屋頂上去了,青苔滿地,牆角還生着幾叢幹枯的荒草,頗是凄涼。

這也就罷了,屋子裏只有一張竹榻,上面草草卷着一個鋪蓋,用手一抹,盡是厚厚的灰塵。

綠玉有些生氣,道:“這院子,比奴婢們的住處還不如。”

她說着轉身就要往外走,秦雪衣看她怒氣沖沖的模樣,拉住她道:“你要去哪裏?”

綠玉氣得眼睛都泛起了紅,道:“這院子根本住不得,嬷嬷這是在為難郡主,奴婢去找她說。”

秦雪衣轉了一圈,手在那被子上拍了拍,驚起微塵無數,她道:“我看那個桂嬷嬷的脾氣,不像是能被說動的人,你去說也沒有用的。”

綠玉擔憂地道:“可是郡主怎麽能住在這裏?”

秦雪衣推開窗,探頭看見了後院,很僻靜,空地還挺寬敞的,她甚至有點滿意,道:“怎麽不能住?我看就挺好的。”

适合她紮馬步練拳,之前那個院子人多眼雜,她還有些束手束腳的,要是住在這裏就好了,怎麽練都行。

盡管秦雪衣表示出很喜歡這個院子,但是在綠玉看來,她卻是在強顏歡笑,這院子破破爛爛,許多年都沒有修繕了,比她們的下人房還不如,郡主千金之體,住慣了高枕軟榻,怎麽能睡這種地方?

綠玉覺得是因為秦雪衣今日替她們說話求情,才與桂嬷嬷結了仇,受了刁難。

雖然氣憤,但是她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罷了,能做的事情終究是有限,因着秦雪衣阻攔,綠玉也沒去找桂嬷嬷理論,只是拿着掃帚和抹布,把這院子和屋子裏裏外外仔細打掃了一遍,确定一塵不染之後才罷手。

原本放在這裏的鋪蓋是不能睡的,又潮又髒,綠玉又去抱了幾張幹淨被子來,仔細鋪好,才道:“郡主夜裏若是覺得冷,就多蓋一張被子。”

秦雪衣嗯嗯點頭,眼看天色擦黑,綠玉便離開了,她本不是專門伺候秦雪衣的,如今自然要去別的地方做事,臨行前,她回頭看看,只見那艾青色的身影站在窗前,纖瘦而孤寂,仿佛是在發呆,心裏不由覺得既是憐惜,又是難過。

等綠玉一走,秦雪衣便挼起袖子,開始準備活動筋骨,這身子骨太弱了,她需要勤加練習才行。

力求在不久的将來,她一拳就能把那個桂嬷嬷打飛出去!

這一練就是幾個時辰,等綠玉送了晚飯來吃,夜已經深了,晚上與白天不同,畢竟是深冬時候,溫度極低,秦雪衣和衣躺在被子裏,冷得直哆嗦,竹榻太涼,還漏風,根本不适合冬天睡。

她忍了一會,沒忍住,又爬了起來,拿起榻邊的燈臺往外走,摸黑循着宮牆一路往前。

不遠處的游廊上,一行人正在走着,燕明卿忽然停下腳步,看見右前方有一點豆大的燈火,在夜色中搖曳着,仿佛随時要被吹滅。

那燈火宛如漂在半空中,光芒微弱,只照出一個朦胧的影子,在這寂靜的深夜裏,看起來十分詭谲,令人毛骨悚然。

燕明卿注視着那一點火光,道:“那是什麽?”

她身後的段成玉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遲疑道:“是個……人吧?”

林白鹿也看了看,道:“好像是個人。”

段成玉疑惑道:“誰這麽大半夜的在外面晃悠?不怕見鬼麽?”

燕明卿盯着那将滅未滅的火光,過了一會,才道:“去看看。”

段成玉立刻一縮頭,手肘捅了一下林白鹿:“殿下讓你去看看。”

林白鹿知道他怕這種東西,手往游廊闌幹上一撐,整個人便如一只貓似的,輕巧地躍了下去,朝着那一點火光悄然而去。

等過了許久他才回來,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燕明卿見了,道:“怎麽了?”

林白鹿答道:“殿下,那确實是個人。”

段成玉嗤嗤笑:“要不是個人,你還能順利回來?”

林白鹿沒理他,繼續道:“那人……是長樂郡主。”

燕明卿一怔,語氣裏染上幾分疑惑:“她半夜不睡覺,舉着燈燭要去哪裏?”

于是林白鹿表情更加古怪了:“屬下看見她拿着燭臺,去了宮婢們住的下人房,然後,推開窗跳進去了。”

燕明卿:……

段成玉:……

這是什麽路數?

而此時的下人房裏,秦雪衣正跟綠玉擠在一處,被窩裏暖呼呼的,美滋滋地睡過去了。

想治她?知道什麽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呀

秦雪衣:哼,我現在不僅要睡你的宮婢,我以後還要睡你的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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