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雪衣是真沒想到燕明卿會突然來這裏,這個地方太偏僻了,這麽多天,只有綠玉每天會在固定的時間過來,平常時候是不見半個人影的。
于是秦雪衣就沒那麽多顧忌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長公主今天竟然會過來。
氣氛詭異地安靜了片刻之後,林白鹿好心提醒道:“郡主,您是不是要下來?”
秦雪衣這才回過神,一個漂亮的翻身,她整個人便輕盈地落在了地上,姿勢非常标準,她從前沒事就和師兄們一起倒挂在雙杠上,還會比賽誰挂得更久,一眼看過去,就好像挂了一排鹹魚似的,整整齊齊。
燕明卿看了看那棵老樹,還算結實,怪道能經得住秦雪衣這麽折騰。
秦雪衣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一雙漂亮的眼睛咕嚕轉,沒事人似的刻意岔開話題道:“殿下怎麽過來了?”
燕明卿打量她一眼,淡淡道:“我若不過來,也見識不到你還有這般厲害的本事。”
秦雪衣睜着眼睛就開始編瞎話:“我一個人待着無聊,就想爬樹玩玩。”
旁邊的段成玉心想,一般人爬樹可不敢像您這麽倒挂起來,怕不是要摔個倒栽蔥。
燕明卿卻像是信了,沒再多問,只是看了看那破舊的房屋,忽然問道:“你在這裏住得還好?”
秦雪衣豈能讓她瞧扁了?痛快答道:“自然住得好,夜裏擡頭還能看見星星和月光,風景絕佳。”
燕明卿:……
這是在拐着彎罵房子破呢,段成玉噗地一下笑出聲來,林白鹿伸手碰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斂一些。
小貓兒又伸爪子了。
燕明卿也不惱,只覺得十分有意思,這貓兒昨日夜裏還溫順乖巧,今日對着自己又翻了臉,她在宮裏這麽多年,所有人都敬着她,懼着她,倒鮮少有人如秦雪衣這般,全然不怕她。
燕明卿沒說什麽就離開了,等走到一半,段成玉忽然道:“殿下,長樂郡主從前學過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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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卿一怔,道:“她父母早逝,又在翠濃宮長大,不大可能習武,為何如此問?”
段成玉摸着下巴道:“屬下觀她方才的動作,還有走路的姿态,倒仿佛是練過的一般。”
他說着,又笑了笑,道:“或許是屬下多想了。”
燕明卿回想起秦雪衣剛剛翻身下樹的情景,姿勢極是漂亮,如行雲流水一般,即便是沒有學過武,也該是經常練的。
等快回了主殿,燕明卿才想起一件事,問林白鹿與段成玉道:“我的脾氣不好麽?”
兩人不防她有此一問,俱是愣了愣,面面相觑,彼此看了一眼之後,段成玉才答道:“沒有,殿下的脾氣很好。”
燕明卿沒回頭,道:“真話。”
林白鹿便接道:“只是偶爾有些差罷了,不過人的喜怒哀樂,總有難以自禁的時候,殿下不必介懷。”
燕明卿沒說話了,她想起昨天夜裏,少女靠在她身邊,一本正經地說,你們殿下生得好看,就是脾氣不太好。
燕明卿心裏輕哼一聲,脾氣不好?我若是脾氣真的不好,當時便一腳把你踹到床下面去了,還能讓你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天明?
她想起适才秦雪衣說的話來,那院子确實太破了些,頓了頓,又吩咐道:“讓她搬去新晴院吧,倘若嬷嬷問起,便說是我的意思。”
林白鹿立即答應下來,去找人辦了。
燕明卿走了之後,秦雪衣便謹慎了許多,沒再爬牆上樹了,不多時,綠玉便來了,還帶了好幾名宮婢,笑眯眯地道:“郡主,殿下吩咐,你不必住這裏了。”
秦雪衣疑惑道:“那又要我去哪裏住?”
綠玉帶着那些宮婢,一邊替她收拾被子,一邊答道:“旁邊的新晴院是可以住的,奴婢幾個今日就能幫着您搬過去,這院子新修繕過,夜裏指定不冷。”
她手腳快,幾個人沒多久便收拾妥當了,新院子确實要比那破院子好,看上去齊整多了,花圃裏的花草也是認真打理過的,還有一方小小的池塘,裏面養着幾條紅色的錦鯉。
看上去帶着幾分生活氣息,秦雪衣轉了一圈,忽然想,這長公主殿下是不是沒準備放她回去了?
……
“殿下是在責怪奴婢嗎?”
桂嬷嬷站在下方,雖低垂着頭,脊背卻挺直,燕明卿看着她,漫不經心地道:“沒有,只是這次的事,嬷嬷做的有些過了。”
不等桂嬷嬷說話,她站起身來,道:“秦雪衣畢竟是父皇親封的郡主,入了宗譜的,豈容爾等肆意糟踐?”
這話語氣有些重了,桂嬷嬷跟随她多年,自然聽出來她生了氣,遂立即伏跪下去,磕了一個頭,道:“是奴婢不知輕重了,日後斷不會如此。”
燕明卿走過去将她扶了起來,道:“嬷嬷不喜歡她,也不要去招惹她,否則傳出去,顯得我宿寒宮容不了人。”
桂嬷嬷還是有些不甘心,擡起頭勸道:“可是殿下,她留在這裏,終究是不妥,且不說翠濃宮那邊,若是皇上問起來,又該如何交代?”
燕明卿眉頭輕皺,道:“我自有安排。”
桂嬷嬷不再多說,待她才退出去,林白鹿便進來了,拱手行禮:“啓禀殿下,前陣子抱雪閣的事情,有眉目了。”
“說說。”
林白鹿表情有些怪異,道:“恐怕是我們當時想岔了,長樂郡主闖入抱雪閣,并不是沖着殿下來的,而是有人想要陷害長樂郡主。”
聞言,燕明卿倏然擡眼:“怎麽回事?”
林白鹿低聲答道:“當時值守宮門的侍衛突然紛紛腹痛不止,這才導致守衛空缺,叫長樂郡主闖了進去,屬下去調查一番,原是侍衛中午吃的菜飯有問題,順着一路查下去,這事情,恐怕與三公主有關。”
燕明卿:“是燕懷幽?”
林白鹿遲疑道:“三公主與殿下素無恩怨,只是她似乎,與長樂郡主不和。”
燕懷幽是德妃之女,按理來說,她與秦雪衣一同長大,兩人年歲相仿,母親又是同胞姐妹,關系應該極是親密才對,但是實際上,有心人都能看出來,燕懷幽很不喜歡秦雪衣。
這樣一來,其中的因果倒是解釋得通了,燕懷幽想要借燕明卿的手,收拾秦雪衣,只是燕明卿身上的秘密太多,以至于幾人第一時間壓根就沒有想到這方面上去。
林白鹿猶豫道:“殿下,若是如此,我等恐怕是錯怪長樂郡主了。”
燕明卿沉默片刻,對林白鹿道:“去請太醫來。”
林白鹿愣了一下,道:“殿下身體不适?”
燕明卿卻道:“她不是失了記憶麽?請太醫來看看,還有沒有得治,之後便送她回翠濃宮。”
于是在傍晚時候,秦雪衣住的新晴院迎來了一位老太醫,說要給她治病。
秦雪衣一臉發蒙:?
滿臉皺紋的老太醫把着她的脈,望聞問切,生怕錯診了半點,前陣子秦雪衣病了,也是他來診的,今日長公主又派了人來,說長樂郡主竟然失了記憶。
老太醫忙活了半天,秦雪衣好得很,沒哪裏痛,也沒哪裏難受,就是說有些事情不記得了,他行醫治病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不由大為頭痛,甚至對自己的醫術産生了深深的懷疑。
秦雪衣見他如此,心裏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反過來安撫他:“說不定我哪天晚上做個夢,醒了就什麽都想起來了呢,老大夫,人生在世,難免有諸多意外,豈能事事都惦念着,那不是太累了麽?”
老太醫看她一臉豁達,哭笑不得地道:“想不起來,郡主也不在乎麽?”
秦雪衣卻笑眯眯道:“該想起來的時候,自然就能想起來,要真想不起來也沒有辦法,人活着,得要向前看嘛,記憶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值當。”
老太醫竟被她這一番話說服了,愣住片刻,才哈哈笑起來,道:“郡主說得也有理,倒是我拘泥了。”
于是他也不診了,收拾東西就退了出去,到了燕明卿面前,又把秦雪衣的話詳述了一遍,末了嘆道:“郡主年紀雖然小,但是看事情,卻比許多人看得明白呢。”
燕明卿勾了勾唇角,道:“她倒是想得開。”
她說着,又問道:“不過,陳院判,人失去記憶了,就連脾性也會随之大改嗎?”
老太醫愣了一下,謹慎答道:“下官行醫數十年,雖然也見過這樣的病人,但照理來說,失卻一段記憶,并不會讓人的性格改變,就好像殿下忘記了三日前的一件事,但是殿下并不會因為忘了這件事,而改變自己的做事方式與性格。”
他道:“所以,以下官看來,長樂郡主的病也是如此。”
燕明卿面上浮現若有所思之色,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勞煩太醫跑一趟。”
“殿下客氣了。”
段成玉送了老太醫出去,回來見燕明卿仍舊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什麽事情,便問道:“殿下還在想太醫剛剛的話?”
“不,”燕明卿神色猶有深思,慢慢地道:“我在想秦雪衣。”
段成玉:“?”
作者有話要說: 段成玉(超大聲):什麽?你在想誰?
燕明卿:……你閉嘴。